卡卡西知道,如果现在的场景被外人撞见,他就会惹上麻烦。

  这坐在帘后的女子是贵族的侧室夫人,也是卡卡西的委托人的女人。

  两人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那一道竹帘,更是忍者与贵族的差别。

  然而,卡卡西的手却无法停下来。

  那些规矩、禁忌与教条,都被抛之脑后,现在的他,只想将那层碍眼的竹帘掀开,看一看她的真面目,看清楚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哗啦一声响,帘子被撩开了。微暗的天光照入了帘后的狭小空间,落在女人白皙的面孔上。

  “卡卡西,快退出去吧,你不应该这样做。”

  她说。

  然而,卡卡西不但没有如她所言,退到帘幕之后,反而将那一席竹帘松开,任凭它在自己身后垂下;不仅如此,他的脚甚至更向前逼近了一步。

  她和他想象中一样,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人,乌发皎肤,眉眼动人。但她又和卡卡西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因为她的容貌太过美丽,看一眼后便会无心于他物。

  “你就是术者吧?”卡卡西又走近了一步,现在的他和泉只有一小步的距离了。

  “……妾……”她张了张口,眸光轻动。

  “躲在暗地里操控大名,是想要做什么?”卡卡西问。

  “妾……只不过是想在这里更好地活着罢了。”她垂首,低声地说。

  她把头低下后,卡卡西便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更好地活着?什么意思?”

  “大名的侧室,并不止妾一位。如果妾不这样做的话,那恐怕卡卡西见到的就不是妾了。”

  卡卡西藏在面具后的脸上,表情渐霁。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泉,但他不希望泉对木叶忍村有什么非分之想。万一她是木叶的敌人,卡卡西必然不会对她网开一面;但是,如果她只是用幻术来争夺宠爱,那倒是无所谓。

  正值多雨的夏季,天气阴沉。细小的雨滴从天幕中落下,啪嗒砸落在庭院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的氛围。泉连忙伸手,将卡卡西朝外推去,小声地说道:“让别人看到的话,殿下会责怪你的。”

  她的十指搭在卡卡西的胸口,将他朝帘外推去。卡卡西把她的手从自己胸前挪开,冷淡敷衍的少年音传到了她的耳边:“我自己会出去的。”

  两人的手有一瞬间的交握,她的五指很快从卡卡西的掌心里滑走了。帘子垂落了下来,又把卡卡西的视线挡住了。现在的他,只能看到缝隙里一截石竹色的下裳。

  “既然你会幻术,那就说明你不是普通人。为什么你还会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卡卡西问。

  “留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她回答。

  “没有自由,也没什么乐趣。”卡卡西说:“肯定是自己生活更快乐一些。”

  “可妾是殿下的侧室。”她说。

  卡卡西忽然气馁了。

  他轻叹一口气,慢悠悠地说:“看起来,我和你的观念毫无相同之处。”

  他是忍者,成天考虑着村子、任务、生死、战争之流的问题;而她是贵族的侧室,拘谨刻板的教育让她只能想到这小小后院里的事情。即使学会了幻术,也只能想到用它来争夺宠爱,以谋求一席栖身之地。

  “那串手绳……”泉忽然开口了。

  “啊?”卡卡西微愣,抬起手腕,才发现刚才她的推搡,让他藏在手套下的那圈红绳露了出来。卡卡西的内心不由微窘,但他一贯不会把这些情感表露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之前你放在点心盒里给我的。怎么?不是送给我的吗?”

  “嗯。”泉缓缓地应了声:“妾原以为弄丢了。不过,既然在卡卡西那儿,就送给卡卡西吧。”

  卡卡西忽然觉得手上有点烫。

  ——这家伙,不会以为他是偷偷摸摸把她的贴身东西拿走了吧?!

  卡卡西将手插入裤袋中,把手串一同遮掩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用平淡懒散的语气开了口,力求自己的神态若无其事:“原来是你不小心弄丢的。安心吧,我并没有对你产生奇怪的想法。用你的说法,这大概就是‘姐弟的情谊’。”

  她一直把自己当弟弟来照料,那也让他把这句话拿来当成挡箭牌吧。

  “是。”她应声了。

  “……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卡卡西说:“你对你的丈夫……不,你是怀着怎样的想法,嫁给朝仓的?只是因为想要优渥的生活吗?”

  她沉默不语。

  “这种问题,不是卡卡西应该问的呀。”许久后,她这样说。

  旗木卡卡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轻咳一声,随即便告退了。

  任务还没结束,他却先行回了一趟木叶,将朝仓被侧室以幻术操纵的事情告知了三代目猿飞日斩。他本以为这件事会引起火影的警觉,但是三代目在和他详细打听了幻术的特征之后,竟然吐着烟圈连说了好几声“果然”,就没了下文。

  至于三代目指的“果然”到底是什么,卡卡西也无法探明。

  在卡卡西的建议下,三代目决定派遣忍者对火之国的贵族们进行暗查,以免有其他人将手伸到贵族们的身上,从而影响到木叶忍村。

  卡卡西回到自己在木叶的家中。

  啪嗒一声,白色的灯光亮了起来,照亮冷清的房间。放置在窗台上的水门班合影里,宇智波带土和野原琳正站在相框中,年少的容貌被相机永久地定格。夜风从窗缝里吹入,让挂在墙上的两枚银铃发出叮当脆响。

  和朝仓的府邸相比,他的房间可是相当寒酸,颜色灰沉沉的。

  卡卡西摘去面具,扶着额头,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床上。他望着地面那截灰色的石砖,不由自主便想到了一抹明艳的石竹色衣摆。

  紧接着,他的思绪便一去不复返了。

  他想到了某双放在自己胸口的、温柔的手掌,那手的五指纤纤,指甲圆润可爱,摸起来却又泛着轻轻的凉意;他还想到了她低垂头颅时,眼睫不安地微颤着,披散的乌黑长发便从肩头上一丝一缕地滑下去。

  卡卡西向床上摊倒,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天花板上扫着,一只手却无意识地抚向了手腕上的红绳。

  “这可真不像是我啊……”他摸着那截红绳,喃喃自语里透着微惑。

  他觉得有些烦躁。

  他的身体莫名其妙地躁动不安着。

  为了转移注意,他翻开了搁置在床头的《亲热天堂》。只是,无论如何,书上的文字都无法把他的思绪从奇怪的地方拽回来。不仅如此,香艳的文字还让他正值青春年少的身体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卡卡西板着死鱼眼,盯了一会儿手里的书籍,默默起身,去浴室冲冷水澡。

  他将衣物放在浴室外的柜子上,赤身进了浴室。扭开水龙头后,冰冷的水便当头冲了下来。

  就算是冷水,也无法缓解肌肤表面的燥热。他背靠着沾满了水珠的浴室瓷砖,让头脑被冷水彻底地冲刷着。银色的头发软软地贴着额头,水珠从眼睑处的长长疤痕上滚过,一路朝下落去。他轻呼一口气,将手掌伸向了某个位置,肌肉匀实的手臂轻轻地耸动着。

  “虽然不应该,可是没办法了……”

  他略带自我厌弃的声音,伴随着浴室哗哗的水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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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卡卡西从木叶返回朝仓的宅邸,继续他未完成的任务。这一次,他干干脆脆地直接去见泉,既没有先去面见大名,也没有惊动其他人。而她也像是在专程在等着他一样,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

  卡卡西没有戴面具,却依旧穿着暗部的衣装。黑色的无袖背心露出他修长的手臂,银白色的护臂与黑色的手套将手臂上肌肉起伏的轮廓勒出。他无声无息地从树上落下来,隔着一道竹帘站在了她的面前。

  “卡卡西。”她说:“我觉得,你说得对。为了优渥的生活嫁给一个不喜爱的人,并不值得。”

  她改了自称。

  不知怎的,卡卡西心下一松。

  “现在想通也不晚啊。”卡卡西的眼睑半阖:“好好和你的丈夫谈一谈,他也不会强留你吧。如果可以离开,那就重新嫁给一个会珍爱你的男人;就算不能离开,至少让朝仓改变做法,别再把你关在后院里。”

  “卡卡西,你现在,也把我当做姐姐吗?”她问。

  “啊……这个啊。”卡卡西的眼神向上瞟去:“并没有。我们只是委托人与被委托的关系。”

  是的,仅此而已。卡卡西在内心对自己强调。

  “仅此而已吗?”她又问道。

  “……啊……”卡卡西的眼神愈发飘忽了:“比这更熟悉一些的关系吧。”

  “卡卡西?”她忽然将帘子撩开,从其后踏出,伸手抱住了他。迎着卡卡西惊愕的眸光,她靠在了他的胸膛上:“带我离开这里吧?我想和你一起走。”

  泉的面庞,紧紧贴着他的身躯。

  卡卡西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直直地盯着那层在泉的身后晃个不停的帘子,手不知道该放在哪儿。

  “等、等下……”他艰难地从喉咙里吐出这句话。

  “不愿意吗?”泉抬起头,望着他,声音里有一抹失望:“我以为卡卡西对我……”

  “你是大名的侧室,而我只是一个忍者。”卡卡西下意识地就把这句话搬了出来。

  “……好吧。”她慢慢地松开了手。

  卡卡西心底的石块放下了。

  就在刚才,他差点忍不住就回抱住了她。但是身为忍者的警觉以及自律,让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做出不应该做的行为。

  泉慢慢地回到帘子后去了,她的面上仍有着那一层浅浅的失望之色。很快,她就转过身去,用背影对着卡卡西,这让他只能看到那截乌黑的发丝与石竹色的下裳。

  “抱歉。”卡卡西用手摸着自己的护额,指尖划过木叶的标识。

  “……是妾唐突了。”她回答说。

  “啊,没有没有。”为了缓解那种无处不在的尴尬,卡卡西露出笑眼,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样的借口,好像把两个人都糊弄过去了。

  卡卡西的任务结束了,他回到了木叶。三代目猿飞日斩根据他的情报做了调查,发现朝仓的侧室来历不明,出身未知。自从她出现后,朝仓便下达了很多有违常理的命令。不仅如此,许多与朝仓联络密集的贵族也与朝仓一样受到了影响。

  横在旗木卡卡西面前的资料简短真实,不容辩驳。

  那名叫“泉”的女子,不仅擅长幻术,还精通忍术与体术。她虽然竭力将自己忍者的身份隐藏了起来,但却躲不过有心人的观察。

  火影办公室中,只有猿飞日斩与卡卡西。

  卡卡西眼神飘忽,视线在资料上的文字里扫来扫去。

  “……啊,该如何是好呢。”他说。

  虽不愿相信,可这就是事实。

  旗木卡卡西被骗了。

  但在他的心里,却没有什么被欺骗的恼怒,只有淡淡的释然和庆幸,还有一分“果然如此”的自我敬佩——她并不是真的失去自由、被拘禁的笼中鸟,那可真是太好了。

  “如何解决呢?”猿飞日斩吐了一口烟圈,敲了敲办公桌,目光朝着挂在墙上的二代目画像飘去:“火之国贵族与木叶忍村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果随意动手的话,也许会惹来麻烦。卡卡西,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三代目大人这么器重我,让我有些担不住啊。”他淡淡地说着,放下了这些资料:“不如看一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吧。岩隐村的首领就很擅长做这些事情,和敌人合作,并且利用敌人。”

  “这样也好。”日斩抬起烟斗,目光凝视着二代目严肃的脸:“她也未必是想成为木叶的敌人……再观察一下吧。”

  旗木卡卡西点头。

  视线游移间,他开口,提出了一个建议:“……三代目大人,不如让我再去调查一下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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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卡西又潜回了朝仓的府邸。

  大名正在举行宴会,三味线和尺八的声音在夜色里隐约传来。浓郁的酒香,模模糊糊地泛开。整逢雨夜,沙沙雨水穿过枝梢,在屋檐下铺开一层雨幕。

  这样热闹的宴会,往往就代表着会有外人出席。而她必然是不会出现在外人面前的。

  卡卡西穿过漆黑一片的走廊,来到了熟悉的房间前。白日敞开的纸门已经半合拢了,雨水带来的潮气从脚下蔓延开。昏黄的灯光从缝隙间漏了出来,女人的温柔低语也从其中传来。

  “下次要小心一些,不要再把手割伤了。”

  “谢谢夫人。”

  泉正在给不小心割到手指的侍女包扎。

  侍女扭过头,从半开的移门间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卡卡西,登时发出了短促的惊叫。在她的声音变高之前,卡卡西给了侍女一记手刀,让那侍女软软地晕厥了过去。随即,卡卡西把侍女拖到了其他的房间。

  这一套动作真是流畅无比,让泉简直看呆了。

  “……卡卡西?”泉站了起来,目光里有着惊疑。

  屋外夜雨不歇,传来一片沙沙轻响。宴会的乐声隐隐约约,像是和此处相隔一个完整的世界。而他们栖息在暗夜里,借着一盏微亮的灯注视着彼此。

  “真是拿你没办法。”卡卡西摸了摸自己散碎的银色短发,眼神愈发懒散:“明知道你大概一直都在骗我,可我却觉得,即使是‘欺骗’也无所谓。”

  “至少有一句话并非欺骗。”她露出了轻柔的笑,那笑容在薄薄的光下,温暖轻快:“我说想跟卡卡西一起走,那是真的。和卡卡西待在一起,十分快乐。”

  卡卡西愣住了。

  和这类似的话,他只在《亲热天堂》上看过。感情经历为零的银发忍者瞬间失语,不知该如何做答。更让他手足无措的,则是她又贴了上来,紧紧依偎在了他的怀中。

  这一次,他慢慢地、慢慢地,将自己的手环上了她的腰间。

  “你这样和我说也没用啊。我可是个毫无恋爱经历的人。”他轻叹一口气:“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是说你也要对我施加幻术了?”

  “卡卡西,你最终还是没忍住看了我的脸。”她低声说:“那至少也让我看一下你的真容吧?”

  旗木卡卡西把手伸向了自己的面罩。

  “给你看一下倒没什么。”他将面罩捏着提起,向下一拽,属于少年人的面孔便露了出来:“别被吓到就是。”

  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遮住眼睛的护额下蔓出,几乎纵贯了整块面颊。难以想象,当初是怎样凶狠的攻击才在他的脸上留下这样的疤痕。

  他揭下面罩的数秒后,他怀中的女人便仰起头,给予了他一个亲吻。

  柔软的触觉在他的唇舌上挥之不去,辗转流连。许久后,泉才放开卡卡西,轻声说:“现在,你已经做出了会惹怒大名的事情了。再怎么辩白,也是没用的。”

  “啊?”卡卡西为她的强词夺理而感到无奈。

  “既然已经这样了。”她抬眸,黑色的眼眸像是一汪夜色:“那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吧。”

  夜雨不息,沙沙之声溢耳。几片夏叶被雨水打落,被吹送飘落至走廊上。湿漉漉的叶片上,水珠倒映出一片昏黄的灯光。两道纠缠的影子,投在了纸门上。交缠的双臂映在水珠上,与世界的方向颠倒着。

  作者有话要说:卡这一段卡的老厉害了,想不出啥好玩的小剧场_(:зゝ∠)_

  艾玛晚上8点了还没吃完饭好饿/(ㄒo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