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是害怕曾经想要挑战的对手变为了失明者,从而失去了挑战的意义吗?按照她的思维来说,确实应该是这样没错。

  但是,忍不住就要多想啊。

  很久以后,在失去了泉奈与一切后,他才听到她的解释。

  “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令人厌恶的弱者。如果你变软弱了,那我也就必须放弃‘挑战你’这个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理想。”

  面对这样的话语,他不知道该感慨还是该微笑。大概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话语中的别扭和矛盾吧。

  虽然是在溃退的路途上,虽然面对着无数衰伤哀嚎的族人,虽然连空气中的风都带着污浊的血味,他还是很想问她,是否……她已经动情?

  感谢她曾经想要献出自己的眼睛。

  所以等他结束了一切,到了必须告别的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的眼睛给她吧。

  至少她可以代替他继续看着这个世界是否继续了他曾经的梦。

  ×

  冬日的快乐很短暂。

  虽然前后算起来不过半年的时光,可是足够他用剩下的几十年去回忆,每分每秒都可以无限放慢,每一个姿态与神情都可以定格。

  他就像是吮吸着回忆而勉强存活的人。

  她用自己的存在,将空荡的房屋染上了人的味道。虽然总是语气很嫌弃,随时都会吵起来的模样,可是一切色彩都新鲜艳丽,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

  她离开战场后就再没有了铁锈与血腥的咸涩味,只有浅淡的身体的味道。黑色的长发从初识时的不过耳,长到了如今及腰的长度。手背皮肤上细腻的触感,就像手指划过了冬日未封的溪面。锁骨的末端有着漂亮的弧度,微侧过头时耳侧的长发会骚过他的掌心。

  他总是觉得,自己了解她的一切细节,就像她将他把握的一清二楚。

  她很强大,并且坚强,她几乎没有流过泪,也不为疼痛而委屈,简直不像是一个姑娘。就像是经过无数次淬炼的武器,锋锐且毫无弱点。

  所以,他想,等到分开的那一天,他们都可以各自好好活着,直到重逢的时刻。

  他错了,他也不了解她。

  ×

  倾盆的雨泼洒在木叶二年的深秋,将一切短暂的快乐都洗涤冲刷殆尽。

  她的死讯骤然而至,将龟缩在地下的他忽然觉得无所适从。

  为什么……她就会突然地死了呢?

  他不相信那样的一个人会因为疾病而突然死去。战争没有杀死她,离别没有杀死她,她是如此的强大,怎么会因为……

  当他知道她真正的死因时,第一次后悔自己为何要去不顾一切自以为是地探知所谓的真相。

  “我会一直爱你。”

  冬日的诺言似乎仍旧在耳畔,可是她已经用死亡终结了一切实现诺言的机会。他欺骗了她,作为回报,她以死相送。

  梦中终焉之谷的大雨,再也没有停过。

  梦中惨白的月轮无法照亮黑暗的角落,唯有回忆里些微的光散发着萤火一般的温暖。像是偶尔被擦亮的火柴,在冬日漫长的夜里照亮回忆中生动的面孔,继而摇曳熄灭。

  红杉树的根在水底盘踞氧气生活,而他则深居在地底倚靠吮吸咀嚼回忆而生存。

  忘记了是逝去的第几年,所有人似乎都死了。那些和他有过爱与恨,有过回忆与过去,有过诺言与梦的人,那些杀死了他亲人与被他夺走一切的人,都纷纷从这个世界上谢幕告别,无论是死敌或者至交,都沉睡在了过去的时代。只有他依旧在苟延残喘,依靠外道魔像而存活着。

  没有任何意义的存活,为了等待一个不知何时才会降临的梦。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老了。他不再是年轻时那个人人敬仰的强者,现在的他白发苍苍,连走路都困难非常。

  他需要一个人去认可他的梦,去代替他完成那个梦。

  ×

  “选择她吧。将她带到我的面前。”

  这个叫做宇智波遥的姑娘,个性似乎和她过去一模一样,看起来冷淡骄傲,骨子里潜藏着争强好胜的心思。

  就算相像又如何?世界上再没有第二个她了。

  她给他留下了怀念与无尽的悔痛,可是又忍不住去想念。

  ×

  白绝将那个年轻的少女带来了她的面前。

  不曾睁开眼睛,就可以听到她口中的话语。似乎连语气都是如出一辙的骄傲,真是怀念。

  “很热闹啊。”

  真的很热闹,这样有人在耳边说话的时光,似乎已经是四十年前的故事了。

  那个年轻的女孩有着黑色的长发和全然不同的五官,不知怎的却让他有了莫名熟悉的感觉。是因为她的个性,亦或是那副属于旧人的表情太过相似,还是他太久没有见过阳光,以至于将其他人的面孔和她重合?

  ……一瞬间,他有点不忍心,将这样一个年轻的生命推入黑暗之中。

  可是她是青春年纪的少女,而他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人。

  太遗憾了。

  就算相似,宇智波遥也不可以是她。

  “到这边来。”他朝她遥遥伸出了一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