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件顺心事都没有。

  好像成年之後,生活就从探索世界变成了解决问题。

  今天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明天有几个问题需要解决,有的问题一天没法解决,有的问题需要好几年,十几年,几十年。

  然後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或许问题还没解决人就没了也说不定。

  不过,总而言之——善子想说的只有一句话。

  问题少的时候我会觉得有点幸福。

  但有些狗O就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

  上班如上刑。

  如果我有什麽罪过——请让法律来惩罚我。

  善子站在京都校的校长办公室里,又一次明白了什麽叫做双倍的痛苦。

  可能这句话对于禅院直哉也是同样——但善子只会为这种事情高兴。

  需要做工作汇报的辅助监督已经在室内等了一个小时,她站在窗边,只能看着禅院直哉大摇大摆地坐在沙发上。

  这位有钱染发品位极差的大少爷丝毫没有自己既不是咒术高层丶也不是咒高干部的自觉,他一手搭着靠背,跷着个二郎腿,直把辅助监督和接替善子成为校长助理的三轮霞当成家具。

  噢。

  可能不是家具。

  只见直哉的目光扫过蓝发少女刚开始有些起伏的身体,在一年生送来茶点的时候打量了一下她的臀部:“一年生?”他问。

  那边的三轮霞明显被这种路数的对话卡住了,她身体僵硬了起来。

  而正是这种时候,一只手从黑棉花中伸出,直接把热茶倒在了他裤|裆上:“啊,不好意思!因为三轮三级挡住了……我本来想帮忙的。”

  黑球的慌乱多少有些流程化。

  只见笨手笨脚的辅助监督精神上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她拿起个脏抹布就往霸道大少爷身上糊弄,後者直接移动上半身避开了,但他白色的衣领还是被擦出了一条黑印子。

  “啊——抱歉!”黑球两手伸在诅咒外,手里还拿着脏抹布像是慌乱了那样继续往衣领糊去,“直哉大人,要不然我在给您来点水?”她踢了踢边上的三轮霞的鞋子,“啊,那个,清水在……”

  学妹会意地说着拿水跑了出去。

  这样的事情今天已经发生了不下三次——禅院直哉遇上辅助监督总能把自己气个半死,骂她吧,黑球毫无反应;要是嘲讽她实力只配嫁人,善子又会凑上来感谢禅院少爷热心保媒;要她帮忙,总是能弄巧成拙,偏偏她还总往自己身上凑。

  直哉气得大吼:“喂!晦气女!”

  “啊,是的,我在——没想到直哉大人还记得我!我还以为只是两次任务直哉大人——”

  “你故意的吧,又给我来这套。”

  “……这哪里敢。”黑球畏畏缩缩,但转手就又给这位禅院家的下任当主上了一杯超烫热茶。

  被烫到舌头的直哉把茶杯放下了:“听说你升职了?”

  ……居然因为自尊心忍住了。

  黑球嘴上敷衍:“没想到直哉大人还关心我这种小人物……”

  她话根本没说完,那边的直哉已经继续说下去了。

  大少爷的语气坚决,但手指却有些犹豫,他直接指着黑球的……额……正面。

  “畏畏缩缩的样子真恶心,最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这晦气家夥终于被踢出去了,真可惜。”特别一级咒术师咧着嘴笑,“怎麽,想去舔五条悟的鞋子了?”

  ……他鞋子我不知道,但你的嘴估计比鞋底还脏。

  不对。

  有无下限的话,搞不好五条悟的鞋底是干净的,只有禅院大少爷的嘴脏。

  黑球人在自己的心里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直哉大人真是说笑,我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人物。”

  她的吹捧毫无灵魂,但索性直哉也根本不在乎这个。

  他理所当然地以踩在善子头上的态度点点头:“唔,我还以为你忘了自己的位置呢。”

  “所以我不是在这里站岗吗。嗯?难道是我站错了……啊,不好意思,我这就回到门边。”黑球一如既往地选择性地理解直哉的话,“我还以为和三轮三级这样对称站位看上去会气派一点……”

  她一边这麽说着,一边回到了之前三轮站岗的位置。

  “都说了不是那个意思——啧!我的意思是你别痴心妄……”开始解释自己言下之意的大少爷说到一半又索然无味的闭上了嘴,“喂,你这家夥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自觉被肖想的大少爷哼了一声。

  “……啊?”

  辅助监督又听不懂直哉的话了。

  大少爷气得够呛,于是辅助监督又得到了宝贵的十分钟安宁。

  而当京都总部理论上拥有最高职权的臭老头在外面散步归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这样震耳欲聋的沉默。

  乐岩寺拄着拐杖。

  那边的霸道少爷还在被自己气得冷笑,而黑棉花则是站在她之前惯常站岗的位置,手里还拿着一张脏抹布。

  黑姑娘·保洁小妹·笨手笨脚·善子已经决定要把这张抹布装裱起来。

  咒术界小喽啰率先对着乐岩寺校长行礼:“前段时间因为调职疏于问候,实在是非常抱歉。”她这会儿说话倒是机灵了一些。

  气声直接从直哉的鼻子里蹦了出来。

  他哼了一声。

  “老头,叫我来到底有什麽事情?禅院嫡子的出场费可不便宜。”

  “两位都到了。”50岁之後就会得上这种说没用的总结陈词的病的老头点点头,在自己的办公桌後坐下,“黑沼的汇报就在之後吧。”他直接就把等了一个小时的善子的等待时长又延後了一些,他示意黑棉花先避开。

  于是黑球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顺便一提这是新的——她还是把报销单报给了夜蛾正道,她只能说……长得跟个□□一样的东京校长的表情让五条悟笑了半个小时。

  但这是题|外|话。

  善子只知道这汇报会无论如何都会被延长到下班的时间点之後了。

  *

  “这两天的工作将由你和禅院直哉一起完成,对这点你没有意见吧。”乐岩寺话是这麽说,但明显没有询问的含义在内。

  黑球比了个O,她完全陷入了对对对丶好好好丶嗯嗯丶好的OK的模式,老头子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但大意也就是让她继续搜查夏油杰尸体的下落的同时注意监视东京方面五条悟的状态。

  他的语调骤然升高。

  这是个问句。

  于是辅助监督终于集中了精神。

  “——那麽,最近有什麽进展吗?”

  善子点点头,将文件袋里的文件拿了出来——这和她交给黑田兵卫的那份非常相似,只是上面没有善子自己记下的分析标注,她将文件推给了京都校校长:“还有50处残秽和行动痕迹没有排查,但很快就能得出结果。”

  她直接甩出结论。

  黑球深谙工作能力可以有,但不能太强的社畜原则,她习惯性的少报了一些进度。

  “根据五条悟的行动轨迹来说,他最有可能处理夏油杰尸体的时段应该是杀死夏油杰的当天到大晦日这段时间,我查询了那前後的东京校遗体储存记录,夏油杰的尸体是27日离开的东京校,所以这个时间可以进一步缩小到27-31日,而且看五条家今年年节的礼庆和参拜记录,五条悟他……”

  黑球清了清嗓子,一副有重大发现的模样。

  长眉老爷子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而善子则是伸出了一根手指:“他应该没有把夏油杰埋在五条家的祖坟里。”

  ——毕竟看记录他家今年节礼好像还算得上是其乐融融。

  拐杖被握住那块发出了一声裂开的脆响。

  黑球对别人破防这种事情一贯是选择性的耳聋目盲,她语气轻快:“……我已经亲自排除了一半可能性比较高的地点……”

  夏油杰父母的墓地排除,五条悟好像也没有白目到那个程度,或者说是感性到那个程度。

  夏油生前故乡的十几处墓地也排除,首先是县要求必须火化和家庭墓地集中这两条本地管理规定就让可能性下降了很多。

  实在是很难想象咒术界最强会偷偷摸摸违反《殡葬事业管理法》,或者是把周围的坟买下来就为了给夏油杰一个挚友的长方小盒挪位置的黑球面无表情的噗呲笑了。

  “所以,目标就大致被缩小到两个范围——五条家的势力范围内,并且有复数五条悟咒力残秽留存的地点。”

  黑棉花点了点桌面上的文件。

  而乐岩寺点点头,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所以是京都附近吗。”

  “东京咒高的几家协助企业据地也有可能。”

  而提到东京咒高,这个老头又想起了一件事:“不过你去东京,应该接触过夜蛾正道的那个突然变异咒骸了?”

  他看向黑球人。

  “对那个熊猫,你有什麽了解吗?”

  善子若有所思,但黑球却是伸出手摇了摇:“目前看不出来有什麽特殊的制作手法,需要我在这方面……”

  年纪大了真敢想。

  黑球小声嘀咕。

  办公桌那头的乐岩寺点点头:“这方面也要你多上心了。”

  但打定主意写不进实习报告的事情绝对不干的黑球只是机械性的应和了几句,两人的题|外|话这才作罢。

  “我打算这两天就专心搜索京都周边的可能地点,情报方面——我知道有几个之前以京都为主要行动基底的术师和窗人员——但考虑到束缚可能没法从这些人嘴里得出情报。”

  黑球人将手背在身後。

  “不过死者方面——我知道有几个在百鬼夜行殉职的术师应该也可能知道部分情报……”

  “就以发放抚恤金的名义行动吧。”乐岩寺当机立断,老爷子又用拐杖点了点地板,沉吟了一会儿,“那几个京都的术师和窗人员,我是说活着的那几个,你明天早上把搜查的整理报告和这些人的名单都交一份过来。”

  某位上司在当天晚上八点布置了明天早上九点就要看到的材料。

  “天元大人的情况……?”

  “现在还在休眠中,想必薨星宫结界的性质很快就会出现变化了吧——最多拖到年底。“乐岩寺微微擡起头,看着面前的黑球:“黑沼,我想你应该明白。”

  “这都是必要的付出。”善子从善如流地说。

  倒是在心里啐了两口。

  *

  而此时此刻。

  京都咒术高专宿舍楼下。

  梳着菊花丸子头的肌肉男正站在门口左右踱步,时不时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时间,他重复的动作已经在草坪上踩出了一个光秃秃的土圈。

  ——高大的高专生脸上是一道有些年头的疤痕,东堂葵的眉头皱在了一起,表情看上去倒算不上凶恶。

  反而有点……温和?

  “他听说黑沼前辈回来就开始在楼下等了。”说这话的是三轮霞。

  西宫桃喝着手里的运动饮料,望着窗外东堂葵的身影:“诶?不是说善子直接调职——”

  和善子定期保持联络(主要是後者用真希视频逗她)的真依摆摆手:“没有啦,宿舍还是保留的,歌姬老师说善子姐学籍还在这边,实习结束毕业也是在京都校。”她坐在食堂的椅子上,根本懒得扭头看外面的情况,“还在转?”

  “嗯……”三轮霞有些犹豫地点点头,“三个小时了。”

  她和善子还隔了一届,两人除了作为贫穷一系偶尔交流打折信息之外来往并不多。

  今天才被学姐擡了一手的蓝发少女有些好奇,她看向那边两位对这种事情好像完全不关心的两个男生和西宫桃——特别是和东堂葵同届的加茂宪纪和西宫桃。

  “不过桃酱还有加茂前辈应该和黑沼前辈相处得挺久的吧,你们知道他们两个是怎麽回事吗?”

  这麽说着,就连对这事兴趣缺缺的真依都擡起了头:“他们两个是入学的时候认识的吧?毕竟黑沼前辈那一届就只有她不是吗?”

  “……不太清楚。”加茂宪纪摇摇头,这位梳着奇怪的古典发型加眯眯眼的现二年生耸了耸肩,“我刚入学的时候黑沼前辈还是咒术师呢,我只知道她和东堂两个经常一起讨论术式延展方向的事情吧。”

  他摸着下巴:“後来好像是什麽意外事故,黑沼前辈转到辅助科之後我们的交流就很少了。”

  “他不可能知道的啦。”倒是女巫模样的西宫桃摊手,“善子很讨厌加茂同学诶。”

  “!?诶?”

  “……据说是压力源全都汇集在他身上了。”

  “那完全只是迁怒。”被讨厌的当事人义正严词地说,“黑沼前辈对我使用弓这一点似乎特别不满。”

  “但你的弓对术式方面没有任何帮助吧,我倒是觉得善子说得不错。”西宫桃对这点倒是站在前辈那边。

  同样是现代火器派的真依也点点头:“不管以初速度还是伤害来说都是手|枪更好吧?还能补正近战的不足,而且拉弓要两手也太影响动作了吧。”

  不仅如此,子弹都打不进去的目标本来箭头也肯定打不进去吧。

  更别说子弹命中时在目标体内産生的空腔效应……

  “你们就一点仪式感都没有吗!”发型诡异的男学生反抗,“符合身份的‘仪式’可是会因为束缚带来术式加成的。”

  他的同年生西宫桃倒是不大相信的模样:“诶——”魔女拖长了音,“真的吗?赤血从概念上和弓箭这种形式也扯不上关系吧。”她的眼睛眯了起来。

  而周围的几个人也是同样的表情。

  胡扯的吧。

  传统派的加茂宪纪被女生围攻,说不出话——不如说他也清楚,如果要摆出御三家就是要遵循传统这套理论估计只会被进一步嘲笑——这位加茂家的下任家主转移了话题:“不过这和他们两个人的事情无关。”

  而回归正题,倒是西宫桃提供了一些‘有效’信息。

  “不过东堂同学……我也不擅长和他相处,不如说全校能和他对上电波的应该就只有善子了……那两个人倒是挺能在奇怪的方面来劲的。”她越说声音越小,“这麽说起来东堂刚入学的时候就跟善子走得很近。”

  “啊。”加茂宪纪也想了起来,“我还看过东堂给黑沼前辈带自家的小菜还是什麽便当之类的东西……”

  “我还看过东堂帮黑沼压腿。”

  “诶……!?仰卧起坐那个!?”

  “嗯。”

  “那个诅咒,没关系吗?”

  “东堂好像不大在意的样子……”

  在场的几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三轮霞扫了一眼场内脸上挂着正不敢置信的几人:“难道……”

  几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不约而同地在心里蹦出了一个十分符合高中男女,却十足远离真相的猜测。

  “该不会京都校要出一对校园情侣吧……?”西宫桃的声音轻轻地,“善子……和东堂?”

  刚从待机状态中清醒过来,在场人中和善子关系最为熟络的与·机械丸·幸吉好巧不巧只赶上了这句。

  他又宕机了回去。

  而东堂对着手机露出了痴笑。

  那屏幕上赫然是和善子的聊天窗:【西斯塔(sister):买到了。小高田限量专辑照片.JPG,小卡照片.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