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师,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阮今雨说, “我暂时还没有进入一段新的关系的想法, 现在的状态很好了。”

  不想再轻易改变。

  不想再重蹈覆辙。

  “没事, 我理解你。”孔萱儿说,“我朋友那边我会跟她讲清楚的。她等了你两年, 应该还是有耐心继续等下去的。”

  孔萱儿忽然想起了什么, 转头看向衡澜。

  衡澜被她盯得食难下咽,问孔萱儿:“你想说什么, 不妨直接一点。”

  “你也是单身吧,要不介绍给你?”孔萱儿说, “认识一下也没关系呀。”

  “衡老师有恋人了。”

  阮今雨说完,默默地埋头吃饭。

  衡澜的心被狠狠地刺痛了,曾经那个满眼星星叫她“姐姐”的阮今雨, 如今就坐在她面前,却语气疏离地称呼她为“衡老师”。

  “是吗?”孔萱儿脸上流露出八卦的神情, “衡澜你恋爱了?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 讲讲,对方是个怎样的人?”

  衡澜如鲠在喉, 骑虎难下, 一个谎言需要用另一个谎言去堆砌,她又一次地把自己置于这种境地了。

  眼见衡澜不肯开口说话,孔萱儿才摆摆手:“算了,这都被你发现了?我现在把手机录音关掉好吧, 没想到你戒心那么重。”

  衡澜:……

  阮今雨:……

  “前两天白兰电影节粉丝剪辑版你们看过没有?”孔萱儿心虚地转移了话题。

  显然另外两个人都没看过。

  阮今雨不怎么上网, 衡澜为公司忙得几乎没有娱乐时间。

  “就是这个, 非常好笑,”孔萱儿找出那个视频来,拉着其他两人一起看,“有些剪刀手的二创能力真的很强,就两个主要场景,被她们串联成一个精彩的故事。”

  视频里,阮今雨跟孔萱儿一起走红毯时,脸上带着轻扬的笑意,阳光明媚的感觉,而阮今雨跟衡澜同框的时候,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目光都看向另外一侧。

  “她们说我跟小雨同框是青春感,你跟小雨同框是离婚感……”

  不等孔萱儿说完,埋头吃饭的阮今雨就被呛了一下。

  衡澜拍了拍她的背,抽了张递给她。

  “谢谢。”阮今雨摆手,自己去拿了一张纸巾。

  衡澜伸出去的手,于是显得尴尬又多余了。

  一向大大咧咧的孔萱儿显然没注意到饭桌上的小插曲,还在努力地向二人安利。

  “真的是绝了,你们怎么不经意间演出这种貌合神离的?真的很有张力。”

  阮今雨只是笑笑。

  衡澜沉默不做声。

  三个人的饭局,两个人怀有秘密。

  隐秘的探戈,前进,后退,在边界试探。

  孔萱儿的玩笑话却像刀锋一样,屡次地在揭开真相的边缘滑过。

  “衡澜你在这里看上去像是家里有了娇妻还要去外面搞七捻三的斯文败类,小雨像是明明知道了一切,却还是在苦苦纠结你到底爱不爱她的样子。”

  阮今雨笑出声来,情不自禁地抬手给孔萱儿鼓起掌来。

  “孔老师,你真的很厉害。艺术来源于生活。”

  衡澜坐在那里,仪态依旧端庄无双,只是嘴角的笑容沉了下去。

  “还是小雨有眼光。”孔萱儿一副遇到知己的样子,“其实,我最开始是想成为一个编剧的。可惜,编剧工作室不要我,他们把我的剧本扔了出去,我在街上追着剧本捡的时候,遇上了星探,才转了行,要不然,现在我真有可能是个金牌编剧了。”

  “我不知道在孔老师的心里,给我安排的是这样的剧本。”衡澜幽幽地说,“在感情里,我并非那样的人。”

  “算了,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也不要当心,不过刚才说到恋爱的事情,小雨,我可有的提醒你。”

  “虽然我现在没有心思谈恋爱,但孔老师的话,我还是想听一听。”

  孔萱儿说:“你现在的咖位已经今非昔比了,如果将来谈了个素人还好,谈了个圈内人的话一定一定记得,不要因为恋爱就把自己的流量分给对方。”

  “什么意思?”

  “就是谈恋爱不要公开,公开了也不要字里行间都带着对方,”孔萱儿语重心长地说,“你永远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爱你,白白地把对方名声带起来,你会有损失的。”

  阮今雨忽然想到之前,衡澜始终不愿意公开跟她的婚姻,也许是有这一层考虑在里面吧。

  她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衡澜一眼,原来曾经天神一般完美的爱人,对她的严防死守中藏了这样的算计。

  胃里突然翻涌起来。

  要怎样才能压下这种厌恶?

  衡澜的脸色很难看,她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眼下眼看阮今雨就要误会了。

  “孔萱儿,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衡澜道,“真正的爱,Hela是不会计较这些的。”

  “对,你说的对。”

  阮今雨忽地站起身来,脸上还挂着笑容。

  只是衡澜看得出来,那笑容已经是很勉强了。

  “我有点不舒服,想先走了。”阮今雨拿起外套和包,“抱歉,失陪。”

  “哎,小雨,怎么这就走了?”孔萱儿疑惑地看着阮今雨。

  衡澜却径直追上去:“阮阮,等等,我送你。”

  阮今雨走得很快,只想把衡澜远远甩在身后。

  可是她经过一个拐角处时,与一个喝得醉醺醺的男青年正面相撞。

  两人都忍不住捂着额头后退一步。

  “抱歉。”阮今雨连声道歉。

  “真是晦气。”对面的男青年骂骂咧咧着抬手指着阮今雨的鼻子,“你怎么看路的?”

  “不好意思。”阮今雨看对方喝得烂醉,只想从对方身侧绕过去。

  谁知那人看着阮今雨的眼睛,忽然脸上的肉堆起来,张开手臂拦住了阮今雨的去路。

  “你是不是那个SWEET的阮今雨?”男子不怀好意地看向她,“一个人来喝酒?”

  “我不是,你认错了。”

  男子向前扑去,一把拧住阮今雨的手臂:“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的。我可喜欢你了,当初还买你专辑来着。一个人来吃饭?要不要陪哥哥喝几杯呀?”

  阮今雨喝了点酒,略有醉意,但还没到任人拿捏的地步。

  “好啊,放开我,我跟你去喝一杯。”

  男子虽然醉了,却还是警觉的。

  “嘿嘿,我放开你,你不就跑了吗?”

  “正解。”阮今雨一个过肩摔将对方放倒,“我给过你机会了。”

  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间,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稀里糊涂地躺在了地上。

  阮今雨拍了拍手上的灰,越过男子,沿着曲折长廊朝门口走去。

  衡澜一路追过去,路上没见到人,她终于追上了阮今雨,一把拉住阮今雨的手:“你喝酒了,怎么回去?”

  “我打车。”

  衡澜看了看阮今雨面颊上的红和眼睛里的迷离,语气止不住地软下去:“你喝成这样,还是我送你吧。”

  “这段路,我还是想自己走。”

  两人在长廊中交谈的时候,忽然看到五六个男子朝她们靠近。

  “快走。”阮今雨来不及解释,拉住衡澜的手就带着她一路狂奔。

  衡澜不知道什么令她恐惧,衡澜现在也不想知道。

  她只是跟在阮今雨身后奔跑着,感受她飘起的长发在自己的面颊上拂过。

  眼前的影像变成了失焦的相片,只有阮今雨的背影是真切的。

  有那么一瞬间,衡澜心里期待这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

  “哼,想跑?”

  两人的前路突然也被几个看上去就游手好闲的男子堵住了。

  两人腹背受敌。

  阮今雨停下脚步,感觉到衡澜反握住她的手。

  衡澜挡在了阮今雨的面前,她下意识去寻找长廊内是否有监控探头,可是眼睛扫了一遍,没看到任何监控的痕迹。

  “哟,两个大明星,意外收获啊!”

  刚才意图搭讪阮今雨的男子有了同伙做靠山,一脸傲慢地走过来。

  “一个艺人,大庭广众之下动手打人,是不是不太合适?我把这件事告诉记者的话,怕是不好办吧?”

  “不过,看在你们是大明星的份上,我还是可以原谅的,只要你们按照我说的去办。”

  衡澜看他们凶神恶煞,脸上身上各自有纹身、刀疤,看上去绝非善类,不想跟他们过多纠缠,也不想把动静闹大,尽快脱身才是上策。

  “你们想要钱,或者其他的,我都可以给,尽管开口。”衡澜掏出支票簿。

  她有把握将面前这些人放倒,但还有阮今雨在场,她无法保证一定能护阮今雨周全。

  “支票?”男子抬手打掉了衡澜手里的支票簿。

  也不知道是哪个喝大了的听错了话,抬手拿起手上酒瓶就朝阮今雨砸去。

  衡澜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身体去挡。

  酒瓶落在衡澜的肩膀上,碎片擦着她的面颊滑过,隐隐地出现了几道血痕。

  阮今雨本来也不想跟这些人太过较真,只是眼看衡澜为护着自己受伤,清醒了,也忍不住了,抬手抄起身后的灭火器。

  一片混乱。

  孔萱儿听到动静赶来的时候,只看到几个小混混头破血流从地上爬起来落荒而逃。

  衡澜则抱着阮今雨的腰想把她拉回来,不住地劝她:“阮阮,可以了!”

  “小雨,你……”孔萱儿无言以为,只侧过脑袋给她竖了一个大拇指。

  穿西装的经理匆忙赶来。

  孔萱儿一见到经理就忍不住地开始骂人:“你们店不是会员制吗?怎么什么人都给放进来!遇到这种事了,半天了你才赶到,下一次要不要直接去太平间替我们收尸?”

  经理点头哈腰,不住地擦头上的冷汗:“确实是我们这边的疏忽,孔老师,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向你赔罪,可是现在,我看到有好多小报记者堵在大门口了,你看要不要先从后门走?”

  孔萱儿低声咒骂了一句。

  阮今雨不胜酒力,身体有些发软了。

  衡澜示意孔萱儿扶着阮今雨:“你带她去后门。”

  “你不走吗?”

  衡澜推了推眼镜,拿出帕子按了按脸上的伤口:“这伙人有备而来的,不拿到点什么是不会离开的。”

  倘若她们在正门久久堵不到人,一定会想到去后门的方向。

  “那,那你保重。”孔萱儿扶住阮今雨跟在经理身后离开。

  孔萱儿心里想,衡澜跟媒体的关系好,她肯定有办法的。

  前厅里,服务员来不及锁门,只是用力地顶住。

  门外的小报记者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倘若面前是一堵长城,她们也能把城墙推翻。

  终于,服务员还是顶不住了,瘫坐在地上。

  记者们蜂拥而入,正拍到了急匆匆往正门走的衡澜。

  衡澜依旧端庄美丽,只是风衣外套上有些褶皱,脸上戴了口罩,把面颊死死地捂住。

  无数的灯光瞬间亮起。

  数不清的话筒递到衡澜面前。

  “衡老师,你刚才跟人发生冲突了吗?”

  “衡老师,你是否酒后伤人了?”

  “衡老师,说两句吧。”

  衡澜抬眼看着,眼睛被闪光晃得世界接近完全的白,数不清的小报记者饿狗抢食一般蜂拥而上。

  原来,这就是阮阮曾经的体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