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云凊然接到飞鸽传书赶到听雨阁时, 已经是第四日的清晨。骤雨初歇,阳光朦胧,竹叶上还挂着水珠。

  云凊然从马车上下来, 推开门,给了正想阻拦的看门小厮一锭金子, 便掀袍上了后院二楼,进了最东侧的厢房,将被迫连夜排戏而累睡的安无名从亥冥殁身侧拎起来。

  安无名微微睁眼,还没看清来人,就被人吻了上来。

  一股香甜清冽之气随之而来。

  安无名瞪大眼睛:“唔唔唔?”

  云凊然在换气间隙轻声道:“嗯, 是我。”

  接着亲吻, 春风细雨的吻慢慢激烈起来, 若不是云凊然稳稳的托着她的老腰,她怕是已经摔在了地上。

  亥冥殁一伸手没有摸到身边的安无名,正揉着眼睛四处寻找, 正好见到这一幕,不由骂道:“哎呦我去。”见二人不在意她的存在, 依旧缠绵在一起,亥冥殁仿佛吃了一万颗柠檬,拿起枕头就扔了这两个讨厌鬼身上。

  “大早上的,恶心死了!能不能注意点影响?!”

  云凊然吻着,微微抬手挡住亥冥殁扔来的枕头,将安无名抱到八仙桌上,加深了这个吻。

  听到动静的入画穿着睡衣从里间吧嗒吧嗒的走出来, 也受了暴击:“哎呦我去?!”因为过于刺眼,入画闭着眼,摸索到亥冥殁身边,忘却了昨晚因为剧本人设问题而与亥冥殁大吵三个时辰的事儿,化干戈为玉帛,问道:“还有枕头吗?”

  亥冥殁又抽出一个枕头,但没有交给入画:“这种粗活哪里能让美人出手,奴家来就好。”说着用了五成力气,将枕头摔在了云凊然身上。

  云凊然因只顾着护安无名,又不想从她唇上离开,便闷声吃下了这一记袭击。

  终于恋恋不舍的与安无名分开,二人气息微喘,面色泛红。

  “那个……”亥冥殁刚要说话。

  安无名便抱住云某人道:“云凊然,你怎么真来了?”

  云凊然温声道:“收到有关你的信鸽,便赶来了。”

  “我说……”入画想要插嘴。

  云凊然道:“最近好么?”

  安无名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肉:“不好,吃胖了好多嘤嘤嘤。”

  云凊然轻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胖点抱起来舒服。”

  “那什么……”亥冥殁和入画说道。

  安无名道:“你去忙什么事情了,那天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云凊然摸摸她的脑瓜壳,低头认错:“再也不这样了,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

  亥冥殁拍案而起:“你们这对狗女女,差不多得了!”

  入画紧随其后暴起:“我和眀默姑娘是死人吗?为什么不理我们!”

  二人暴怒后,这才勉强将着黏糊糊的二人的视线从对方身上勉强移开。

  云凊然像是突然才意识到这屋里多出来的人一样,一怔:“险魄也在?”又扫了一眼入画,“这位是入画姑娘?”

  亥冥殁:“……”

  亥冥殁无奈的同入画说道:“奴家要出手替天行道,入画姑娘可别害怕。”

  入画拍了拍亥冥殁的肩膀:“你去罢,虽然显然受了腰伤的你是打不过这位仙女姑娘的,但你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我定买个好棺材板将你安葬。就算不死残了也不怕,我唱戏养你后半辈子。”

  这番话说的情深意切,亥冥殁颇有些动容。

  亥冥殁道:“可你的戏又不卖座,怕是到头来还要花奴家的钱。”

  “啪!”

  一盏茶后。

  躺在软榻上,捂着半边脸的亥冥殁疑惑的对云凊然说道:“为何挨揍的总是奴家?”

  云凊然内心毫无起伏,甚至还拿出了梨花糕给安无名吃。

  亥冥殁叼走安无名即将入口的梨花糕,更加困惑:“为何你们一个两个都喜欢扇耳光?”

  安无名愣愣的看着自己的梨花糕被某人叼走,吃了一口还嫌恶味道清淡扔进了痰盂。

  沉默片刻。

  “啪!”

  亥冥殁老实了,躲在角落里默默地喝茶,再也不敢跟这屋里的人搭话。

  用完早膳,云凊然从怀中拿出纸条铺展开,淡淡道:“到底是什么戏本,非我不可?”

  说到戏本,入画终于缓过神儿来,拍着脑壳道:“哎呦我就说这位仙女姑娘的气质长相仿佛在哪里见过,这不正是戏本中云家家主云凊然的角色吗?!”

  云凊然:“……”

  云凊然低声向安无名问道:“我好像听错了。”说完这话,又见安无名红红的耳朵煞是喜人,又不由的亲了亲。

  亥冥殁正巧又看到了这一幕,嫉妒让她变得幼稚:“你没听错,就是让你演这里的戏本,不过演的是故事中的小喽啰,专门跟我屁股后面受我差使的。”

  入画一把将亥冥殁推开,恭恭敬敬的举起剧本凑到云凊然身前:“仙女姑娘,你别听眀默姑娘胡说,你这次的角色至关重要。你扮演的角色是宁安宫主安宁的青梅竹马爱人云凊然。”

  云凊然沉默片刻,颇有些无助的看了一眼安无名。

  安无名早就将方才亲吻的恩情忘在九霄云外,此刻就等着看云凊然的笑话,于是添油加醋的说道:“对啊,这角色舍你其谁?不要辜负了我们这些人的心意才是。”

  云凊然沉默着接过戏本,翻了一两页,眉头越皱越紧。

  这脸色倒不像是安无名和亥冥殁接过剧本时的难堪和尴尬,倒更像是想到了什么严峻的问题。云凊然道:“这是谁写的戏本?”

  安无名插嘴:“不知道,入画说是有人寄到听雨阁的,应该是仰慕宁安宫主的票友写的罢。”面上不由挂起了为自己魅力所烦恼的表情。

  云凊然又翻了几页:“可这戏本,怎会将你……咳……宁安宫主的事情了解的如此详细?”停下一页,指着上面的其中一个场景给安无名看。

  亥冥殁也凑了过来,见云凊然指的那一段,正是云家秘闻那一集——

  云家家主云鹤天迎娶不知名小卒霍子卿为正妻,生育女儿云凊然为下一任家主。云凊然幼时曾见父亲与男人苟且厮混一幕,心中留有隐疾,再不愿与同性之人产生交集。恰逢遇宁安宫主坦露心迹,云凊然冷淡拒绝,且从此以后再不愿与宁安宫主往来。

  看完这段剧情的亥冥殁啧啧感慨:“你爹还这样?”

  见云凊然面色阴沉,更加得意:“你还因此不理阿宁了?”

  云凊然淡淡的扫了她一眼,并不打算在陈年旧事上与亥冥殁有过多的啰嗦,只看向安无名,轻声问道:“你看到这里,没有什么疑惑么?”

  有啊!

  太有了!

  安无名有些气恼道:“原来你当时突然不理我了,是因为你爹??我还以为是我不小心将你珍藏的李羲之绝笔烧掉的缘故呢。”

  云凊然:“……”

  云凊然道:“原来那绝笔书是你烧掉的?”她说无论如何铺天盖地的翻找书房都没寻到?还因此严惩了整理书房的两个小厮。

  卧槽!安无名心里咯噔一下,立即捂住了嘴。完了,守了小半辈子的秘密自己就这么说露了嘴?她怕是要死!

  安无名连忙道:“正说着戏本呢,你怎突然就跑题了,云姑娘,你也太容易被外界环境所干扰了,怪不得当时教你传音入密时,你学了三个月都没学会。”

  话虽这么说,但安无名心中还是庆幸云凊然当时没学会,要不然岂不是将她夜夜对她的呻|吟思念全都听了去了,那她岂不是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听安无名提到这一茬,云凊然低头轻笑一声,又严肃道:“你说得对,是我的不是,实在是太不专心,这样不好。”又回归到剧本问题上,指着云家秘闻这一集,皱眉道:“当时我不理你的缘由,连你都不知晓……”

  亥冥殁吊儿郎当的补充道:“这写戏本的人,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安无名后知后觉道:“对啊,连我都不知道是事情,这票友怎么知道的?还有你,老亥,当年咱俩相遇时候说的话,我可连云凊然都没说过,这戏本中怎么写的这么详细的?”

  云凊然啧了一声:“你们当年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事儿?”

  安无名吓得身子都坐直了:“没有,没有,我方才就是随口一说。”

  云凊然不相信安无名,拿过戏本来往前翻了几页,找到了宁安宫主和泥犁境险魄相遇的章节,扫了两眼,面色比方才更加不好。

  “安无名,原来扳指是那时候就戴上了?嗯?”

  亥冥殁火上浇油:“可不是,定情信物不就是越早给越好么?你不就是看了奴家的扳指后,才舍得拿出自己的玉牌来想送阿宁,但最后又没好意思送么?”

  气温骤降。

  入画干笑两声:“虽然我听不懂诸位在说什么,但是大家不要将氛围搞得这么尴尬嘛,还有你,”一提到亥冥殁,入画就没什么好脸,“你给我闭嘴!”

  “得嘞。”亥冥殁躺下。

  安无名小心翼翼得赔笑:“当时就是为了换钱罢了,哪里有什么定情信物这说法,若说定情信物,我只认你这块牌子!”说着将脖子上挂着得牌子掏出来给她看了一眼,又宝贝儿似的藏进怀中。

  气温慢慢回升。

  云凊然轻咳一声,淡淡道:“从这戏本,说书先生,以及那日收到得纸条看,安无名你怕是一直在被什么监视着……”顿了顿,又道:“或者说,在我们所有人,都被操控进了一个局里。”

  原本吊儿郎当得亥冥殁笑意微僵,像是被人说中了自己也在忧心的事情。

  云凊然将那日在泥犁境收到得纸条递给安无名:“那日我突然匆匆离去,就是为了这个。这是驻守京师的温言送来的书信。”

  温言是云家隐秘的暗卫之一,非大事不得启用。

  安无名心中升起一阵难言得忐忑,小心翼翼得展开纸条——

  ——京师西南密林,惊现宁安宫主安宁之踪迹。已确认,为宁安宫主本尊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