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好好爱我【完结番外】>第一百章

  “你别下车!赶紧走!”

  冉宁刚抠动车门内拉手, 就被一道大力向外猛地拖了下。

  抬眼,便是张素宁那张青筋暴怒的脸!

  “外婆——”

  “你给我起开!”

  冉宁被推的一个踉跄,张素宁板着车门,冲着驾驶座里的陆迢张口就骂——

  “你到底想在干什么!光天化日, 自轻自贱!不知廉耻!!你父母就是这样教你的!!”

  “外婆——”冉宁转身去拦, 她拉着张素宁, 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有什么我们回去说...外婆...”

  “你一直在骗我!你们背地里一直都在偷偷联系!”张素宁怒不可遏,尖锐的话语仿佛毒蛇般狠咬在冉宁的心上“你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孩子?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对得起我!!”

  张素宁在气头上, 根本冷静不下来, 冉宁没办法在这时候和她讲道理, 余光扫向路面, 已经有人驻足在往她们这里看了。

  冉宁强压下心头儿的慌乱,忍了再忍,尽可能让情绪先稳定下来, 可一张口声音却不可避免的再度抖起来,低着头...小声的不能再小声, 几乎恳求——

  “外婆我们回去...回去再说, 这里人多,别叫外人看了笑话。”

  “外婆, 求你了....我们先回去.....”

  张素宁戛然而止, 此刻她眼球充血, 胸口因为急喘气而忽上忽下, 她是有身份的人,要强了一辈子, 家属院里谁提到他们两口子, 不恭恭敬敬地叫上一声老教授, 哪怕先生二字,两人都担得起。

  这个脸,她不能丢!也丢不起!

  狠狠得瞪了眼冉宁,死死地攥住她的手腕,低吼道——

  “走!跟我回去!!!”

  冉宁被张素宁拽走,扭头又望了眼,车里一片昏暗,黑黑的人影坐在驾驶位,看不清脸。

  陆迢后背躬着,两手垂在腿上,僵硬...一动不动。

  ...

  这边,冉峰还什么都不知道。

  左等右等不见祖孙俩回来,心口突突突的跳,老觉得不安稳,好像要出什么事一样,拿起老花镜往兜里一揣,立马就要出去找人。

  刚换了鞋,就听钥匙捅门锁的声音。

  没等反应过来,门被唰的拉开,张素宁扯着冉宁咬牙赤眼的进来。

  冉峰一愣:“怎么了这是?”

  “你自己问她吧!”

  张素宁甩开手,窝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冉峰又朝自家孙女看去,冉宁眼眶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死命的掐住手心,指甲几乎都陷进去。

  这个样子...冉峰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

  欲言又止,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一丝绝望缠绕,冉宁眼睫颤了颤...没有人站在她这边。

  “外婆,我们什么都没做,台风来了...她这两天要出任务,过来给我说一声——”

  “她出任务跟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亲自开车过来告诉你!我让你们断干净断干净!!!你把我的话都当成耳旁风!”

  客厅茶几被张素宁捶的砰砰响,搭在茶杯上的盖子都掉了下来,砸在地上摔成两半。

  “外婆,你要怪你就怪我好了,是我...我想见她——”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我跟你外公就是这样教你的?你读了那么多书,礼义廉耻你没学会,倒学会满口谎言!家家不回,天天和一个女人厮混在一起,你就是这样报答我们的!!!我不管是你想见她,还是她想见你,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

  张素宁怒不可遏,咬着牙,恨铁不成钢——

  “早知道你会是今天这个样子,我当初就不该管你!就该把你扔在南武!何苦给你改名换姓?!!给你铺路谋划!!就该让你爷爷奶奶管你,我倒想看看,你会变成什么样?是不是也敢像今天这样!!!”

  最伤人的,往往来自最亲的人。

  冉宁对张素宁一直以来都是畏惧的,她知道外婆喜欢什么,所以就去做什么,过分的顺从让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

  她活在张素宁期许的样子里,活在冉雯的样子里,谁都顾全了...唯独失了自己。

  在这之前,冉宁都是怕的,习惯畏惧,习惯退让,不为别的...只为是外公外婆栽培了自己。

  但自己欠外公外婆的是自己的事,和陆迢有什么关系,那样一个骄傲的人,一而再再而三为了自己放下身段,抛去傲骨。

  她不该那样的,她是天之骄子,不该卑若尘埃,该骄如烈阳。

  冉宁深吸一口气,稳了稳——

  “外婆,不管您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我是自愿的,没人逼我、没人带坏我,我就是这样,从始至终都是,我就是喜欢女人,喜欢陆迢,我从高中转到华清就喜欢她。”

  这话彻底激怒张素宁,瞬间拍案而起,猛地一个茶杯砸过去。

  茶杯四分五裂,溅起的玻璃碴,擦过冉宁的额角,她没躲。

  直直的站着,纹丝不动。

  “哎——”

  冉峰忙在两人中间挡住,冲着张素宁“你有话好好说!”

  “我还没有跟她好好说吗!!”

  张素宁冲过去,手指向冉宁,要不是冉峰在中间挡着,这手就戳在了冉宁身上——

  “跟你妈一个德行!!你妈的后果就摆在那儿!她命都没了!!!”

  冉雯是在这个家的伤,一切悲痛的来源都在这儿。

  冉峰的唉声叹气,张素宁的过分谨慎。

  冉雯不在的这些年,似乎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她不仅活在大家的心里,日常生活中也都是她的影子。

  这是两个老人的痛,可又何尝不是冉宁的痛,她也想母亲,可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明明是一个人,却硬要活出两个人的重量。

  这句话仿佛点燃的导火索,终于到了极限,爆发了...

  “外婆!我不是我妈!!”

  冉宁的眼泪滚出来。

  “我知道您对我妈的早逝耿耿于怀,但我不是我妈!陆迢也不是我爸!我们不一样,不管您愿意不愿意认,我妈都是病死的!我妈的去世跟她这段婚姻没有关系,对于我妈的早逝,您不能一直欺骗自己认为是我爸害了她,她是我妈,是我爸的妻子,我们没人希望她生病去世,我又何尝不想能从小有妈妈疼呢!我爸也没有对不起她过,妈妈的去世不仅是您的痛,也是我跟爸爸的痛!关于陆迢,您不该这么侮辱她,所有都是我主动的,不知廉耻的是我,自轻自贱的也是我,背地里偷偷联系的还是我,是我放不下她、离不开她,不管您怎么骂我、打我,我都接受,我都认,但她是好女孩。”

  冉宁都不知道自己哭了,手背往脸上一抹,全是泪。

  深呼吸,努力平静下来,不等张素宁说话,冉宁转身走到门口——

  “外公外婆我出去一趟,晚一点我会回来的。”

  说完离开。

  张素宁傻了一样,怔怔愣的立在原地,冉峰看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冉宁乖顺惯了,从没有反抗过,这是第一次。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像极了当年冉雯离开家的样子。

  冉峰无可奈何:“你瞧瞧你这气头上说的什么话,你自己多疼她你不知道啊,宁宁跟雯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唉...”

  ...

  从家里出来,冉宁给陆迢打电话,手机关机,她边跑边哭。

  灯光洒在地面,照的雪亮惨白,悬在头顶的大石滚落,带着心里的冉宁,似乎坠入深渊。

  浑噩间,她只有一个想法——

  绝对不能没有陆迢,没有陆迢自己这辈子就完了。

  ...

  这边,陆迢把车往前开了一点,停在小区门口最显眼的地方。

  冉宁刚从大门跑出来,就看见了。

  顿时哭出来。

  陆迢见状拉她上车,检查她额角的伤口,手指轻轻碰了碰,伤口不深,只是轻微的擦伤,血已经干了。

  不用说,陆迢都能想象到,眼前这姑娘刚刚经历了什么。

  应该陪她上去的,不该让她一个人面对,但偏偏自己又不能...

  陆迢心抽疼...

  开口沙哑:“我手机没电了,回队里得一个来小时,我怕你打电话联系不到我着急,我就想说在这儿等等。”

  “我要是没下来怎么办?”冉宁缩着肩膀,抽噎的声音压都压不住,一个接一个从喉咙里蹦出。

  车灯昏黄,黯淡的轮廓显得不真实,平添几分伤感。

  陆迢拿出创可贴,慢慢撕下来,一点一点覆在冉宁额角,贴好后,俯身亲了亲——

  “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找我。”

  没什么比爱人之间的信任与默契,更让人感动。

  冉宁奔溃,埋首在陆迢怀里嚎啕大哭——

  “对不起,陆迢..对不起...”

  “没事儿,真没事儿。”

  哭成这样的冉宁,陆迢也没见过。

  陆迢就这么抱着她,哄着她,一遍遍在她耳边说话,说她喜欢听的,爱听的。

  可今天的冉宁,任凭自己怎么哄都没用,她哭的根本停不下,到最后一个劲儿的直抽抽。

  忽然昏暗的灯光灭了,车内瞬间陷入一片漆黑——

  陆迢没办法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到底要怎么你才能不哭,才能好受一点?”

  冉宁揪着她领子,两只胳膊挂在这人的身上——

  两人吻在一起,热烈激动。

  仿佛超强台风提前降临。

  ...

  夜深人静。

  陆迢送冉宁回去,停在到楼底下,看着她,笑笑——

  “上去吧。”

  黑漆漆的楼门,冉宁刚往里走了两步,忽然又冲出来,抱住她,亲她,哑着嗓子唤她——

  “我等你回来。”

  陆迢勾住她的腰,手臂一紧“好。”

  ...

  冉宁回来的时候,张素宁在卧室,等她的是冉峰。

  事情已经这样了,冉宁无心也无力,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外婆怎么骂自己,怎么天天打电话盯梢,自己都没关系,可她不能这样对陆迢,从始至终陆迢都没有做错过什么,相反一直在包容自己,这段感情里她让步的够多了,再让下去,真的就要跳崖了。

  万丈深渊,跳下去还怎么爬得上来?

  冉宁走到冉峰面前——

  “外公。”

  冉峰沉默不语。

  冉宁:“不管你们愿不愿意,我不会离开她的,如果你们非要逼我,那我也不会结婚,我这辈子..我也就是这样了。”

  ——

  ——

  一夜未归。

  陆迢靠着栏杆眺望远方,嘴里衔了根烟,身上气压低沉,眉宇忧郁。

  商楠皱了皱眉,不是去见冉宁了吗?怎么这副样子?

  “你...”

  陆迢回过神,目光深邃“只要不分手,哪怕就是一辈子不见阳光,是不是也算在一起?”

  商楠一愣,想了想——

  “算。”

  陆迢把烟掐灭——

  “那就行了。”

  ...

  三天后,六号台风登陆。

  ——

  ——

  一切似乎又重归平静。

  但冉宁知道,这不过是表面,外婆依然我行我素。

  “我吃饱了。”

  “再喝碗鱼汤,你最爱的鱼。”

  张素宁盛满汤,又夹了块鱼肚子肉,推到冉宁面前。

  定定的望着她,也不说话,也不退让。

  冉宁不愿意动筷,捧着那碗鱼汤,就这么和张素宁僵持着。

  冉峰心烦,不想看她们俩这样,离开饭桌去客厅坐着,刚打开电视,就听里面正在播报新闻——

  “受台风影响,多地遭受大暴雨袭击,华清一飞1号救援机组全员,在援救过程中失联,目前尚在搜寻中...本台将为您持续跟踪报道。”

  哐!

  汤碗落地,溅了一身。

  顾不上去擦,冉宁冲进卧室找手机,一遍遍给陆迢打电话。

  没人接。

  “商楠!给商楠打!”

  冉宁守着听筒里的嘀声,好像守着一株救命稻草——

  “接啊!怎么人接?!快接啊!!”

  最后一刻,电话接通,商楠的声音传来。

  冉宁:“喂!陆...陆迢——”

  商楠顿了顿——

  “冉宁,陆迢失联了。”

  “救援二组和三组已经出去搜寻了。”

  商楠是个极度理智的人,即便知道冉宁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也做不到向她保证,这种事谁都无法保证,陆迢没事皆大欢喜,可万一...

  自己去哪儿给她赔一个陆迢?

  “冉宁,现在不是陆迢一个人的事,是整个一组救援队的事,我不能给你任何保证,不能保证陆迢会回来,不能保证陆迢一定平安,但你要相信她,相信整个救援队,大家都在努力,一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电话还没挂断,眩晕感倏地袭来,冉宁胃里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狂吐不止。

  “喂?你在听吗?冉宁..冉宁?”

  “好,我...我等你消息...”

  第一百零一章

  冉宁脸色惨白, 牢牢地攥着手机,稍有一点响动,就要立刻查看。

  可无论她看多少次,始终没有陆迢的消息。

  冉峰皱了皱眉, 有些埋怨张素宁:“我都说了..孩子不吃就算了, 你非逼她吃, 你看看..全吐了吧!”

  “我也不知道啊,我这不是看她吃的太少了吗,最近瘦的厉害...”

  张素宁简单收拾了下, 看着满地狼藉, 心里不由自主地发慌。

  “不行, 我得去看看。”

  冉峰说罢, 刚起身,张素宁也忙放下抹布,跟了过去。

  两老人站在卧室门口, 朝里面望。

  门没关,冉宁坐在椅子上, 佝偻着背, 一动不动。

  冉峰心一揪——

  “宁宁啊...”

  冉宁没反应。

  冉峰和张素宁互视一眼,随即朝门里走去。

  一走进, 才发现, 冉宁眼睛通红, 脸上全挂着泪痕, 紧紧地咬着牙关,似乎在硬撑什么, 可那张脸...已经惨白如纸。

  这可吓坏了冉峰:“宁宁!你有什么事情跟外公说...你...”

  “外公外婆, 你们先出去, 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冉宁声音沙哑,满满的无力感充斥着她。

  冉峰跟张素宁愣了愣,张素宁还想再说什么,被冉峰拉住,冲她使了使眼色,然后又朝冉宁轻声说:“行,那你休息休息,我跟你外婆先出去。”

  待出了房门,张素宁才急声道:“宁宁她——”

  冉峰摆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顿了几秒钟,似乎想起到了什么,忙弯腰在茶几上来回到处找“我的老花镜你给我放哪了?”

  ...

  高三的时候,去爬山。

  站在山顶,陆迢拉着自己,指着半山腰的那户人家,望着升起的袅袅炊烟,伴着日落时十分的金霞,绝美的不可方物。

  她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陆迢很喜欢诗歌,她看过很多,也背过很多,除了考试必须要背的那些,更多的是考试考不到的。

  那时候的冉宁除了学习就是学习,难得会有自己的娱乐爱好,听陆迢背这些,算是一个,有时候做题做累了,就会听她念叨一两句。

  陆迢从不显摆,几乎没人知道她喜欢诗歌,要不是有次无意间发现了她藏在书包里的手抄本,自己也还不知道。

  问她:为什么藏着?她说:有点矫情,不好意思。

  “你喜欢海子?”

  “还行。”

  “你读他的诗比较多。”

  “写的美啊,我觉得要是以后我有钱了,我也在半山腰建个房子,每天看着炊烟起,看着炊烟落,就咱们俩,就我和你。”

  冉宁笑笑:“那你得有很多钱才行。”

  陆迢认真点头:“我会很努力!”

  冉宁指着那片炊烟:“那不是什么人家,是农家乐,就咱们俩的话,那我要当老板~”

  陆迢一愣,下一刻眼睛发亮,自己的手被她牵住——

  “好啊,那我当..老板娘。”

  两人说着笑,一路又从山上爬下来,冉宁记得很清楚,下来的时候,经过那间农家乐——

  陆迢说——

  “我不学海子,他美的太童话,我就是个俗人。”

  “冉宁...你相信我吗?”

  “我以后绝对不会让你过苦日子的。”

  ...

  冉宁心疼的像被刀子剜去一块——

  不管好日子还是苦日子,都无所谓。

  我只要有你的日子。

  ...

  卧室门关着,张素宁看了眼表十点多了,她敲了敲门,没人应,又等了会儿,实在不放心,就想去看看,谁知门一推开,就看见冉宁趴在桌子上,叫她..她也没反应。

  张素宁以为冉宁是怨自己,不愿理自己。

  左想右想,还是拉下做长辈的脸,主动和她说话——

  “那孩子没事儿吧?”

  “那天的话,我是说的过分了...可、可你也不能全怪我,我不是说那孩子不好,但是你们这样,我怎么接受?将来有一天我要是去见了你妈,我又怎么和你妈说?”

  “你妈要是怪我怨我...到时候我拿什么给你妈交代?”

  张素宁说着,低头抹泪。

  女儿跟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个都是她的宝,哪里会有什么偏颇。

  咚的一下,冉宁手里攥着手机掉了下来。

  张素宁愣住,抬头呆呆的望着,目光有些狐疑——

  “宁宁、宁宁...”的又叫了两声。

  冉宁还是不应,张素宁这才发觉不对,连忙凑近,把趴在着的人扶起来。

  顿时,张素宁呼吸一滞——

  “老头子!老头子!!”

  “怎么了?怎么了?”

  “宁宁...宁宁——”

  冉宁双眼睛紧闭,浑身滚烫,早就烧晕过去了。

  就在两个老人急急忙忙要打120时,白黎来了。

  救援直升机失联的消息,刚一传开,网上就炸开锅了,现在热搜头条全都爆了。

  她一刻都没敢耽搁,下了班马上赶来。

  还好她来了。

  冉老爷子手抖的电话都拨不出去,张素宁眩晕症犯了,瘫在沙发上连坐都坐不稳。

  两人看见白黎的时候,像看见什么救星,指着卧室——

  “快去看宁宁,快去!”

  迷迷糊糊间,冉宁感觉有人在叫她,然后她就被搀了起来,耳边很吵很乱,好像有很多人在说话...她想看,想看是不是陆迢回来了,但就是怎么都睁不开眼。

  脚底下飘飘然,忽然一个激灵惊醒——

  “手机!我的手机!”

  “拿了拿了!我拿了!”

  白黎把她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手捞着她的腰,回头又朝门里喊——

  “我送她去医院就行,您们快进去吧,到了我给您打电话。”

  听完这句,之后冉宁就没了意识。

  车走远,冉峰垂手坐在沙发上,他在手机上查了,救援飞机失联了。

  “那孩子是在华清一飞的吧?”

  张素宁嗯了声,嘴里含着药,捂着胸口,肩膀不由打颤——

  “老头子,会不会....会不会是那天我说了那孩子两句...她...”

  “你!你胡闹!!”

  自从冉宁跟陆迢的事情被发现后,这还是冉峰第一次冲张素宁喊——

  “人命关天的事,你怎么敢!你...你真是叫我说你什么好!”

  张素宁也后悔,可当时在气头上,她话赶话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骂了出来,现在后悔也晚了——

  “这可怎么办啊...”

  冉峰把老花镜摘下来,往桌子上一扔,叹气道:“咱们最好祈求那孩子平安回来,否则就宁宁这样,恐怕也撑不住了。”

  ...

  冉宁的脸失了血色,身上疼的厉害。

  白黎扶着她往医院里走,恰好碰见迎面过来的罗玉书。

  “罗院长——”

  “这..怎么了?”

  “发..发烧了...”

  罗玉书是明白人,不用白黎多说,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眉心一敛,朝旁边的导医台招手,两分钟不到的工夫,就有人推着平板床过来。

  她看着白黎说:“你送她去急诊,剩下的我来弄。”

  白黎点点头“好,谢谢罗院长。”

  ...

  躺在病床上,冉宁眉眼抽动,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扎进她的血管,在抽着她的血液,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被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良久后,她的眼睛才睁开,茫茫然望着四周,完全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

  “白黎...”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白黎声音哽咽“你烧晕过去了!我都快吓死了!”

  “手机...我的手机...”

  “你等等,在包里我给你拿——”

  白黎把手机掏出来递过去,冉宁看了眼...就又闭上了眼。

  没有消息,什么消息都没有。

  白黎知道她心里难受,可这时候又不敢说什么,不管劝还是不劝,在陆迢没有传来消息之前,都是在往冉宁身上捅刀子。

  罗玉书来了。

  脸色不比冉宁好到哪去,陆国洲给她打电话说陆迢失联的时候,她还在跟病人商讨手术方案,那一刻...说是天塌下来都不为过。

  可她手头儿还有工作,这时候绝对不能倒,只跟陆国洲在电话那头儿说了声知道了,就挂断了。

  白黎见状立马站起身,感觉她们应该是有话要说,便朝罗院长点点头——

  “我去买水。”

  说完就走了,把时间留给她们。

  自家人安慰,总比自己这个朋友安慰要好些。

  清冷的月光向盐一样撒在窗台,冉宁咬紧牙关,但眼泪还是克制不住的从眼角流出。

  那种痛苦,冉宁描绘不出,只是觉得冷...觉得抖。

  罗玉书摸了摸冉宁的头,抱住她,抬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要好好的,要振作,不然陆迢回来了,那孩子得怪我。”

  “你知道...现在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冉宁再忍不住了,趴在罗院长的肩头,哭了出来。

  “哭吧哭吧,好孩子...哭出来就好了...”

  罗玉书安慰着冉宁,殊不知自己也是流泪满面。

  说去买水的白黎,瞧见这一幕,没进去,抱着水,靠在墙根儿,眼泪也一个劲儿地往下掉。

  心中抱起佛脚——

  佛祖,您看不见吗?

  ...

  之后罗院长就离开了。

  她走到门口,跟白黎说:“陆迢她爸血压上来了,我得赶紧回去看看,你们关系好,你安慰安慰她。”

  罗院长晃了一下,白黎急忙扶住——

  “罗院长!”

  “没事没事,腿麻了,你快进去吧。”

  第一百零二章

  清晨, 天空泛起鱼肚白。

  赶了最早的那一趟地铁,商楠来到医院。

  一天一夜不眠不休,她状态还行,只是眼圈有点黑, 难得喜欢在清晨说早安的人, 脸上不带笑容, 她的目光疲惫,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之中,似乎没了以前的精神头。

  来之前她先给白黎打了电话, 知道冉宁高烧不退, 这会儿直奔急诊病房。

  白黎抱着胳膊坐在椅子上, 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忽然一抬头,就跟门口的目光撞上了。

  瞌睡瞬间醒了一半,下意识想张口叫她, 却被商楠做了个嘘的手势打住。

  白黎一顿,视线落在冉宁脸上——

  这人刚刚才睡着。

  想了想..俯身替她掖好被子, 随后蹑手蹑脚的退出病床。

  前脚儿刚出病房, 后脚白黎便拉着商楠,焦急地询问——

  “你怎么来了?是不是陆迢那边有消息了?”

  商楠默声不语, 片刻后摇头——

  “没有。”

  “一天了, 怎么还没有消息...”

  “再等等吧。”商楠没多说, 这种事情非专业人士, 说太多只会让她们更加不安,眼睛往病房里瞟了眼, 换了个话题“冉宁怎么样?”

  提到这个, 白黎神情就淡下去, 弓着腰靠在白墙上,没什么力气道:“还能怎么样,你看见了。”

  她抿着嘴角,嗓子发涩,眼睛胀痛——

  “陆迢的事刚一出来,我就知道要不好,下了班立马往她那儿赶,紧赶慢赶的还是晚了一步,我到的时候她已经烧晕过去了,家里两个老人慌得不成样子,老爷子拿着手机...手抖得连120都拨不出去,她外婆眩晕症又犯了,几乎半瘫在沙发上,那个场面...不是乱是揪心,你知道吗,冉宁烧晕过去,我怎么叫都叫不醒,我当时...我真的以为她也要...也要...”

  白黎摇摇头,说不下去...缓了缓才又继续道——

  “昨天急诊人特别多,幸好遇见罗院长,不然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罗院长?”商楠问:“陆迢她妈?”

  “嗯。”

  “他们家就陆迢这一个孩子,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敢想...罗院长再怎么坚强,恐怕也受不了这个。”

  白黎手捂住眼睛,用力地揉了揉,声音再度沙哑起来——

  “你知道...昨天晚上,冉宁抱着我...说什么吗?”

  “说..什么?”

  “她说...说...只要陆迢能平安回来,哪怕就是残疾了瘫了都没关系,她说、说她愿意照顾陆迢一辈子....”

  白黎撇着嘴,下巴一抖一抖的,眼泪顺着眼角掉下来,抬头望向商楠,泪眼婆娑的呜咽道:“你们不都有数据吗?这种情况...你们...你们难道就没有一个概率?”

  商楠再度沉默。

  什么概率?失败的概率,还是生还的概率?

  这种事情一旦发生,落在头上就是百分之百,哪有什么占多占少的概率。

  突然,商楠被白黎猛推了一下,她没防备,踉跄着向后退了好几步,差点儿摔倒。

  “你不是学心理的吗?!这种时候...你连一句话都不会说吗?大家是朋友,又不是同事,朋友之间说句宽慰的话,都不行吗!沉默沉默,问什么你都沉默,你以为这样是对别人负责吗?你这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没有人情味!”

  白黎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狂流不止,她恨恨的望着商楠,又一把扯过这人的领子,低吼道——

  “你哑巴了!你说话啊!”

  商楠任由她发泄,低头看着白黎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骨节,泛白的指甲...

  没有阻拦...

  没有辩驳...

  白黎是个重感情的姑娘,从见她第一面,商楠就知道。

  她对冉宁掏心掏肺的好,并不是傻,那是因为冉宁也对她掏心掏肺的好。

  商楠想到在古城玩的那几天,这人突发奇想把两张单人床合并在一起,等自己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见她穿着睡裙,两只眼睛弯弯,咧着嘴角笑意盈盈的望自己,伸手拍拍身底下的床,得意道:“你看..比大床房都大,咱们是不是赚了~”

  民宿的床单被她换成了helloKitty,商楠没睡过这种床单,硕大的粉色猫头冲你wink,怎么看怎么怪...

  有点像躺在谁的脸上。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helloKitty?”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太...太粉了。”

  “那你喜欢什么?”

  商楠一愣,瞧着这人发光的眼睛,她觉得自己好像被绕进去了。

  “我没什么喜欢的。”

  “怎么会没有,人总有自己喜欢的东西啊,就算不喜欢玩偶,也会喜欢别的。”白黎眨了眨眼,猜道:“吃的?喝的?玩的?”

  商楠想了想——

  “蛋糕吧。”

  “蛋糕?”

  “我很喜欢吃。奶油。”

  白黎望着她目光一瞬不瞬,商楠以为这人要笑话自己,毕竟都三十岁的人了,哪有喜欢吃。奶油蛋糕的?

  有些不大自然的清了清嗓,刚想再说什么打圆场,就被这人一把握住手——

  “我也是!”

  白黎目光真诚,笑容灿烂——

  “小时候蛋糕上面那种奶油大花我超级爱,还有生肖属相,都是奶油做的,那个最好吃,可惜我每回都不能吃尽兴...”

  “为什么?”

  “我表妹啊,永远跟我抢,我妈还总向着她,说什么我大,妹妹小,叫我多让着,但是她根本就不爱吃,每次都被她浪费着玩掉,不能想...一想就生气!”

  顿了顿,白黎又笑——

  “还是冉宁好,她知道我喜欢吃奶油,每次逛街看见出新口味,就会想着买来给我。”

  “所以,你是为这个,才跟她做好朋友?”

  “我有这么肤浅吗?”

  “反正...高深不到哪去。”

  白黎一眯眼,吸了口气“我发现你挺会开玩笑的~”

  笑过后,又回归正经——

  白黎说:“因为她对我好啊。”

  她把自己当初被初中同学纠缠的事情告诉商楠——

  “那么多男生,那么多同学,只有冉宁站出来帮我,她把我拽到身后,护着我,可我们当时都不认识,往后几天,放学的时候她都跟我一起走的,虽然她嘴上没说什么,但我能感觉的到,大家一起在站台等公交,她的车明明都来了,她也不上,直到我等的那班到,我上了车,她才走,你说这样的人,难道不值得做好朋友吗?她只是看着冷,其实她是个热心肠,后来...大家慢慢熟悉,我就越发觉得她好。”

  白黎顿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

  “你别看我现在好像天不怕地不怕,我上学的时候,真的很容易被人欺负,每回都是她帮我出头,我家境不错,零花钱很多,当时班里有个男生,表面上好像在追我,可是实际却是在骗我钱,动不动就是没话费了,让我借二十块给他,一次两次没什么问题,可次数多了...难免让人起疑,我不是傻子,我当然知道他在骗钱,因为他每次都说借,可一次都没有还过,我对他没意思,但碍着同学的面子,又不好意思拒绝,他也好像捏准我这一点,总逮着我一个借,后来...有次课间操的时候,那个男生又把我拦住,又要借钱,我不借,他立马就变脸了,指着我说我小气,我气的要命,就跟他理论,然后就有同学围过来,我也不知道我的人缘为什么会那么差,明明都是女生,她们却不帮我,反过来还指责我,我当时真的都懵了,气到手抖,完全说不出话,就在我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冉宁来了,我到现在我记得她说的话,她看着那几个女生,语气特别淡定——”

  白黎盘腿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学着当初冉宁的样子,起范儿道——

  “‘你们这么大方,那你们借啊,顺便再大方一点,把之前他借的也还了。’,那几个女生立马就不说话了,冉宁又指着那个男生说‘你最好快点把钱还了,不然我就告老师,说你诈钱。’”

  白黎拖住下巴,歪着头傻笑——

  “她真是酷毕了!没两天,那男生就把之前欠的全还我了,后来也再没问我借过钱。你说...冉宁是不是很厉害?”

  商楠:“也有可能是你太傻,冉宁看不下去了。”

  “幸好我有够傻,不然还交不到她这个好朋友~”白黎搓搓手,向后一仰,倒在枕头上“怎么算都是我赚了!”

  “小心——”

  商楠见她歪倒床边,下意识伸手拉她,却不想被她算计,一把拽了过去,两人就这么躺在同一张枕头上,目光不由自主的碰在一起。

  白黎有些娃娃脸,下巴圆滑,五官柔和,盯着你看的时候,总有种天真无邪的味道,好像童话故事里,月光下醒来的公主,窗明几净,不染纤尘。

  与她相比,商楠觉得自己逊色许多,自己的眼睛就没有这种感觉,大多时候...都是带着伪装,都是虚的。

  两人这么看着,似乎怪怪的...

  商楠刚想往后挪开,手腕却又是一紧,眼前的白黎忽然凑过来,两人差点贴上,商楠一动不敢动——

  温热的鼻息紧随而至——

  白黎双眸眨动,粉润的嘴唇微嘟,问道——

  “你有喜欢的朋友吗?”

  “没有。”

  “那...”

  不等白黎说出口,商楠翻过身。

  “睡吧。”

  “哦。”

  那晚过后,商楠对白黎就有了些刻意疏远,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直觉告诉她,白黎想问的应该不是那个。

  至于她想问什么,商楠也不想去猜...

  不为别的,就是很荒谬。

  而且她自己的感觉也不是很好...

  白黎看着自己的时候,让自己想到了一个成语——

  含苞欲放。

  ....

  思绪回拢,商楠没有让她松开自己的领子,而是伸手去摸这人的脸,去擦她的泪。

  白黎愣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商楠的动作很轻,手指尖有淡淡的烟草味,划过自己眼角和脸颊的时候,白黎不由自主地心尖发颤。

  她陪了冉宁一整晚,冉宁哭...她也跟着哭,冉宁默默流泪,她也跟着默默流泪,眼睛这东西真的好奇怪,明明已经很疼很涩了,眼泪却还是流不尽。

  白黎眼睛红红的,肿的像颗桃儿。

  商楠曲着食指,指节抹过她的眼尾,眼睛大眼泪也大,两三滴便弄。湿了手指。

  “喝猪蹄汤吗?”

  “嗯?”

  “我会做,回头儿给你补补。”说着,捏了捏她的脸“都憋了。”

  本来气氛挺沉重的,给商楠这句话整破防了,白黎没忍住...带着鼻音笑了下,想推她的,可手挨到她的时候,又舍不得推开了,瘪着嘴下巴抖了抖,口是心非的道:“你走开...”

  话落,人却贴了过去。

  白黎环住商楠的腰,额头抵在她的肩上,声音闷闷的——

  “我刚刚不是冲你,我是太难受了,我是怕冉宁挺不过去,我就她这么一个最好的朋友,她们,她们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我知道,没事儿。”

  商楠捋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应着——

  “我相信陆迢,她的飞行技术在华清一飞里是最好的,否则也不会几年的工夫就升做了机长,不要急,不要慌..给她一些时间,她肯定也在努力,好吗?”

  “嗯!好!”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分开的时候,拐角处站着的一双黑色高跟鞋。

  是叶绒。

  她两手环胸,看样子来了挺久。

  她望着她们,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走。

  白黎抬头,手底下揪着商楠的衣角,一圈一圈的绞在手指上——

  “她看见了...”

  商楠脸上没有丝毫波澜,淡声道:“看见就看见吧。”

  ——

  冉宁高烧反复不退。

  从急诊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期间罗玉书来看过两次,还碰见了冉峰跟张素宁。

  这一见面,才发现原来大家早就见过面,罗玉书当年导师的爱人,是搞地质方面工作的,偶尔会叫些好友来家里聚会,罗玉书有一次去送论文碰见过,导师见天下雨,便留她一起用饭,她记得当时不仅冉峰跟张素宁,还有他们的女儿冉雯。

  那次用饭过后,她跟冉雯还约过几次去书店,后来大家步入社会,开始工作,就再没了联系。

  大概是陆迢两岁多的时候,她听导师说,冉雯过世了。

  她当时非常诧异,因为冉雯和自己差不多大。

  这下罗玉书就明白了,为什么第一次见冉宁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原来她是冉雯的女儿。

  罗玉书看着眼前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冉峰和张素宁也一样。

  大家面面相觑,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最后还是张素宁打破沉默,问了句——

  “那孩子,是你的女儿?”

  罗玉书点了点头,嘴角泛着苦涩。

  张素宁是经历过丧女之痛的人,冉雯没的时候,她恨不得也跟着一起去了,如果可以她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冉雯的命,哪怕就是一年一个月一天,她也心甘情愿。

  再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一个母亲的忧心和痛心。

  她握着罗玉书的手,眼中含着泪——

  “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没事的!肯定没事的!”

  罗玉书眼泪唰的流下,顿时泣不成声。

  ...

  因为受台风天气跟超□□雨的影响,搜救工作需得暂缓。

  冉宁在病床上躺着,才两天的时间,人就瘦的脱了相。

  她没有胃口,却撑起身子,拼命往嘴里塞吃的,吃完了,又控制不住的吐。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白黎心疼她,看不下去——

  “别吃了冉宁,我求你...”

  冉宁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拂去白黎拦她的手,嘴角沾着饭粒,沙哑着喉咙——

  “我得吃,不然陆迢回来看见了,要不高兴的。”

  “冉宁....”

  白黎捂着嘴,躲去门外面哭,她不敢当着冉宁的面,她怕再让冉宁难受。

  ...

  晚上,俩老人陪着冉宁——

  张素宁抹着泪:“等她回来了,你把她带回来吃饭。”

  冉宁望着窗外,没反应。

  张素宁怕了,她握着冉宁的手——

  “外婆错了,外婆错了还不行吗...外婆再也不逼你了——”

  “宁宁啊..你千万别想不开啊...外婆现在只有你了,你再有个三长两短,你叫外婆怎么活啊...”

  许久后,冉宁动了动手指,反握住张素宁的手,瘦脱相的脸,仿佛只剩张皮扒在上面——

  “外婆,我没事,我困了...我想睡觉。”

  “好好,外婆在、外婆陪着你...你睡,你睡。”

  ....

  深夜,冉宁偏过头,眼泪不自觉的落下,咬紧牙关——

  骗子...

  说回来就把自己赔给我的...你去哪儿了...

  你要是敢骗我...我一辈子都恨你...

  ...

  失联第五日。

  叮叮叮!

  商楠的电话打进来——

  “冉宁!”

  第一百零三章

  援救途中, 遇见强气流撞击,机翼受损,主减速器油压下降,指示板失灵, 操作杆无法正常运作。

  三次发出紧急求救讯号, 都因信号太弱而失败。

  情急之下, 唯一的办法就是紧急迫降。

  陆迢和陈化搭档多年,吴海毛峰陈肖他们虽然年轻,但也是经验十足的老手。

  大家保持冷静配合默契, 一切听从机长指挥。

  陆迢:“关闭通风, 关闭自动驾驶, 注意风速, 注意障碍物。”

  陈化:“通风检查,自动驾驶检查,风速35-42米/秒, 12-14级,无障碍物, 距离安全。”

  陆迢:“大家系好安全带, 现在开始下降。”

  飞机迫降在一处废弃的港口,机身受到撞击, 幸运的是没有人员伤亡。

  他们被当地的渔民救下, 期间也一直尝试跟外界联系, 可是因为台风跟□□雨的缘故, 整个小渔村停电断网,根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 一直到刚刚, 才通过无线电跟塔台的人联系上。

  这边刚一联系上, 商楠就在第一时间给冉宁打去了电话。

  “已经派直升机过去了,你先安心等一等,最迟两个小时后,救援队就回来了,到时候会直接送到华清医院,你哪也别去了,就在医院等着。”

  冉宁握着手机,想和商楠说谢谢,但她张着嘴就是没办法发出声音,眼睛瞪得滚圆,眼白全是血丝,大颗大颗的眼泪溢出眼眶,胸前的衣衫没一会儿就湿了一大片。

  商楠不需要冉宁说什么,只需要把这个消息精准传达给她就好。

  电话挂断后,商楠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她瘫坐在椅子上,身上出了一许多汗,衣服头发全都湿透了,整个人仿佛从水池里捞出来的一样,好像也经历了一场超强。暴风雨。

  冯局跟队里的同事,不知何时来的,他们站在身后,面前是那枚硕大的队徽,上面写着四个大字——中国救援。

  商楠垂下眼,手撑着额头,肩膀不由自主地的耸动。

  她哭了...

  大家都哭了...

  为生命,为荣誉,更为他们所热爱的事业。

  ...

  两个小时候后,陆迢他们被送到了华清医院顶楼的停机坪。

  医护人员接到通知,提前二十分钟就守在了那里。

  人刚一下来,平板床,轮椅全推了过来。

  领头的医生,朝旁边一挥手,两边的人立马上来,要把他们往平板床和轮椅上摁。

  陆迢和陈化直往后躲,另外三个也是一脸惊恐,自己这没瘸没拐的,坐什么轮椅啊?

  “别别别!我们自己走!”

  “对对对,我们自己能走!就不麻烦你们了。”

  几人穿着飞行服,随着医生护士的开道,他们一路被护送到检查室。

  吴海勾着毛峰的脖子,说悄悄话——

  “这怎么..跟国宝大熊猫似的。”

  “谁知道啊,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护着来过医院呢,大明星也就这阵仗了吧?”

  “臭美的你,还跟人明星比,就你这塌鼻梁,拉倒吧!”

  “你好!你个长下巴怪!”

  后面几个年纪轻的在闹腾,陆迢和陈化就显得比较稳重。

  忽然,陆迢脚步一顿,整个人仿佛僵住般,怔楞地望向人群中——

  她看见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冉宁...”

  冉宁穿着白大褂,两手插兜,目光凝望着,深邃着...却也平静着。

  她平静,陆迢不平静,急忙跑过去,也顾不得旁边还有这么多人在,伸手便握住冉宁的胳膊——

  “商楠给你打电话了吧?”

  “打了。”

  “那你...”

  “我就来看看你,先去做检查吧,等检查做完再说。”

  冉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浅笑,说完这句就轻轻拂开了陆迢的手,随即转身离开。

  陆迢觉得有些不太对,但又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她说不上来,抬头望着冉宁离去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拧起眉毛——

  她怎么瘦了这么多?

  队里在他们回来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家属,陆迢这边肯定是联系罗院长,她不确定她妈在不在医院,而且五天没有通信,她想人想的厉害,就想亲自打电话给冉宁,想听听她的声音,想立刻告诉她自己没事,可这一路时间又过于匆忙,直到医院这个电话也没打成。

  陆迢下意识觉得商楠应该会单另通知冉宁,所以刚刚才会那样问,看来自己猜的没错,商楠的确是打电话给她了,不过...她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这也太平静了吧?

  转念又一想,自己又没什么事,要冉宁有什么反应?非得抱着你痛哭流涕才行?

  冉宁本就是冷静的人,这样也挺好,这一页算揭过去了。

  当然,这只是陆迢自己的想法。

  ...

  冉宁究竟是个怎么情况,一直陪在她身边的白黎,看的最清楚。

  见她这么快就回来了,白黎有些不解,这个时候她和陆迢难道不应该在一起吗?一个人就这么回来了,是几个意思?

  冉宁这人性子内敛,默然不语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你根本看不清她在想什么?白黎站在门口,咬了咬嘴角,挪着小碎步,蹑手蹑脚的过去。

  走到办公桌前,白黎微微躬下腰,视线盯着冉宁的脸,轻轻地唤了声——

  “冉宁...”

  冉宁没有愣神,白黎一叫她,她便抬头回应——

  “怎么了?”

  白黎有些拿不准,这人目光清明,神色无异,跟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你...见到陆迢了?”

  “嗯,我见到她了,她没事,现在在例行检查。”

  冉宁说罢,便看向电脑屏幕,调出病人病例问道:“之前三十二床的情况怎么样了?术后有没有什么反应?”

  白黎一愣,显然是对冉宁的跳转没回过神,不过护士职业素养,即便是没回过神的情况下,她还是可以精准无误的报出情况——

  “没有出现反应,伤口愈合良好,各项指标一切平稳。”

  “行,留院观察一周,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

  话音刚落,冉宁的肩膀一紧,她被白黎扳过身子,白黎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眉心拢起——

  “我怎么觉得你有点问题呢?”

  “我有什么问题?”

  “你怎么...这么淡定?”

  冉宁别开目光,几秒后又抬起来——

  “前几天,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何止吓到我,你外公外婆、罗院长,全都被你吓了个遍!”

  “对不起...我...”

  “说什么对不起啊?”白黎握住冉宁的肩“现在没事就好了,冉宁...已经没事了。”

  ....

  这边,陆迢他们刚到了检查室。

  给他们做检查的是个女大夫,带着口罩,

  毛峰她不认识人家,却盯着人家瞧了半天。

  女大夫也是个直爽人,毛峰盯着她看,她也盯着毛峰看。

  “眼睛不舒服?要眼药水吗?”

  “不是不是...”毛峰忙摆手,把衣服拽好“你有手机吗?我想借一下打个电话。”

  女护士瞄她一眼“你该不是还没跟家里人联系吧?”

  毛峰:“不是不是,队里联系的我爸妈,不过想给我女朋友打个电话,她估计要急疯了...”

  女护士啪的从兜儿里掏出手机塞进他怀里——

  “赶紧打!你们这失联新闻一出来,连占几天热搜,网上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专门开直播分析坠亡几率,我要是你们家里头的,估计现在早心脏病发作躺icu里了,人家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啊,说着都是大英雄,可人家姑娘跟了你们啊,天天提心吊胆的也没少遭罪!”

  毛峰低着头,除了谢谢说不出别的。

  陈化走到另一个护士身边“那个...能不能也给我借一下手机,我想给我爱人打个电话。”

  紧接着是吴海,然后又是陈肖。

  电话刚拨过去就通了,无一例外,手机那端的人都在哭,有的是隐忍的哭,有的是嚎啕大哭。

  但凡在场瞧见这一幕的,全都红了眼,就连刚刚直爽的女大夫也一样,捏着袖子偷偷抹泪儿,头一转,看见靠墙根站着的陆迢,满屋子人就剩她一个,呆站着..呆看着。

  “你不打电话?”

  “我...”

  陆迢想到之前冉宁的模样,摇了摇头——

  “我不打了,我见过了,她知道我平安回来了。”

  电话打完,简单报过平安,大家继续做检查,这会儿查心电图,陆迢就跟他们分开了。

  刚做完穿好衣服,关着的门就被推开,罗院长攥着拳,几步路走的气势汹汹,望着陆迢的时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妈...”

  “不孝女!”

  罗玉书在她脸上打了一下。

  这是家务事,屋里的人都十分有眼色的做了回避。

  失联五天,无音无信。

  罗玉书险些都以为自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你爸爸高血压犯了,这几天全在床上躺着,你姥姥打电话问你,说看电视新闻讲救援队失联了,问是不是你们队?我不敢和她说实话,只能先瞒着骗过去,但你姥姥那个人你是知道的,我说她根本不信,她非要听你的声音,最后我把你的语音给她转录过去,她这才安心,全家人都念叨你,你...你....”

  罗玉书扶着额,余下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妈,您慢点儿。”陆迢扶着罗玉书慢慢坐下。

  罗玉书歇了好一会儿,力气才逐渐回来,情绪也缓缓平复,没刚才那么激动了——

  “回来了就好,没事就好...你爸爸那我刚已经打电话说过了,你不要担心,你姥姥那儿,你记着自己别说漏嘴就行,她年纪大了,就算知道你没事,她听了也容易后怕...”

  “那您...”

  “我不要紧。”罗玉书摆手“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个家全靠我一个撑着,你别瞧你爸爸那么大的个子,其实跟你姥爷一样,不经事。”

  顿了两秒,罗玉书忽然抬头,焦急的问道——

  “你去看冉宁了没?”

  陆迢点头“我见到她了,刚刚从通道过来的时候,我还跟她说话了,她让我先做检查,有话等做完检查再说。”

  “你检查完了赶紧去看看她,她那是安你的心呢!”罗玉书推了陆迢一把“你失联了几天,她就高烧了几天,半条命都差点儿交代在这了,这孩子....哎....”

  话音未落,陆迢拔腿就往门外跑。

  ...

  人若没有七情六欲,世间便不会又诸多烦恼。

  可若没有七情六欲,人活在人世间又有什么意思呢?

  陆迢知道为什么自己觉得怪了,因为冉宁太平静了,平静的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就连一点细微的波纹,自己都看不到。

  这不是她,虽说她遇事冷静,但如果这个事是陆迢,她一定不会这么平静。

  一口跑到十五楼,陆迢气喘吁吁。

  冉宁站在楼道里,被她逮个正着。

  陆迢没放过她,牢牢地抓住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望着,直到眼睛酸涩,一低头,才发现眼泪掉出来。

  ...

  晚上,她们回到自己的家。

  诺大的客厅,洗完澡冉宁盘腿坐在沙发上,她穿着陆迢的衣服,两条修长的玉。腿白到发光。

  陆迢走过去,坐在她身后,手向前伸去..揽住冉宁的肩膀,将她从身后抱住,下巴搭在她的颈侧,嗅着发香。

  陆迢比冉宁高,身段自然也比她长,两条腿箍着她,抻着沙发边,有一搭没一搭的晃悠。

  忽然,冉宁放下手机,拿脚勾了勾她。

  “怎么了?”

  “我想看电视。”

  “我去开。”

  ...

  是上次陆迢去电视台录的那个综艺。

  冉宁拿着遥控器快进,直到陆迢的镜头出现。

  屏幕上的人站姿笔直,眉目干净,清润的声音从电视里传出——

  “大家好,我是华清一飞搜救队的机长陆迢.....”

  ...

  陆迢:“换别的好不好?”

  冉宁:“不好。”

  陆迢:“柯南?哆啦A梦?”

  冉宁:“不要”

  陆迢拖长腔调,逗她:“那...佩奇?”

  “不要,你别说话。”冉宁去捂她的嘴。

  陆迢扬头躲开,声音里带着笑气:“可你已经看了十几遍了....”

  不管陆迢怎么逗她,冉宁就是不肯换别的,目光认真的盯着屏幕,丝毫不受外界影响,陆迢那段一放完,她立马又倒回去。

  陆迢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下意识伸手去探她的脸,触到一片湿凉。

  心中一惊,急忙歪头去看,手握住她的肩膀轻轻拉过——

  陆迢慌了“冉宁...怎么了?怎么了?”

  冉宁忍不住地哭出声,眼泪全砸在陆迢手背上,她哭的直打抽抽,完全说不出话。

  陆迢以为她已经没事了,却不想她的后劲儿这么大...

  陆迢在心里骂自己蠢,早该想到的,冉宁的爱是隐忍,她的痛也是一样,如果不超越极限,她不会憋着一点都不泄露,只有超出她的忍耐极限,她才会爆发。

  抱着她,扶她的后背,陆迢听着耳边越来越大的哭声,眼泪瞬间掉下来——

  “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对不起,是我不好...”

  护士大姐说的对,谁家的姑娘跟了他们,真的是遭了大罪。

  ...

  两只手轻轻一捞,陆迢就把人抱了起来。

  冉宁像树懒一样挂在她身上,攀着她的脖子仰起头便不由分说地亲她咬她。

  陆迢忍不住的想哭,心里抽疼的厉害——

  这人怎么会瘦成这样?瘦成了一把骨头。

  才五天...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哽咽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加重起来。

  冉宁察觉到,捧着她脸去看她——

  摸到她眼角的泪——

  “怎么了?怎么哭了?”

  清冷的月光洒在这人的脸上,眼泪都仿佛能烫出一个洞来。

  “你怎么瘦成这样...”

  冉宁舔了舔嘴角,认真的思索,然后答她——

  “我有吃东西的,我每天都有吃,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就是不长肉...”

  说完就去吻陆迢,吻的很急。

  陆迢轻轻捋着冉宁的长发,偏过头,她抵着冉宁的额间,用力的蹭了蹭,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安慰——

  “我回来了,不要怕,我真的回来了,冉宁。”

  那一刻,窗外的蝉叫疯了。

  ...

  深夜。

  “想不想吃东西?”陆迢问她。

  冉宁摇头。

  “那...困不困?想不想睡觉?”陆迢又问她。

  冉宁摇头。

  陆迢没再问了,手揉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放松一些。

  就在陆迢以为她睡着的时候,冉宁的声音忽然响起——

  轻唤她的名字:“陆迢...”

  “我在。”

  “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了。”

  静默一瞬,气氛变的沉重。

  尤其是陆迢,她不想去解释什么,因为不管怎么解释,这件事都是自己不对,即便只有千分之一的概率,一旦发生就是百分之百。

  冉宁闭了闭眼,又睁开,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就带了些哭意,她不想哭,可没办法...只要想到陆迢差点回不来,她就没法控制自己——

  “你真的吓到我了,我第一次有这样的私心,我想让你辞职。”

  “冉宁——”

  “你先听我说完,我...”冉宁深吸了口气“你别跟我说,这次是意外,一次足够我受了,再来一次我真的撑不住,我问你,你会为了我辞职吗?”

  以前冉宁不管说什么,陆迢都是无条件答应,唯独这次,她没有点头。

  “我就知道,你不会答应。”

  “除了这个,别的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

  陆迢以为冉宁会生气,却不想她只是叹了口气——

  “那你就放手去做,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选了你我不后悔,我当初爱也是爱你这个样子,飞行员是你的理想,你热爱的事业,作为伴侣,我必须尊重,我想告诉你...我只会你坚强后盾,你停靠的港湾,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你一定要活着。”

  陆迢哽咽,她没想到冉宁会这样说——

  “那我要没回来呢?”

  “我守你,守一辈子。我都想好了,只要你能活着回来,什么样子我都接受。”

  五天,像过了五辈子。

  她们这样算不算苦尽甘来?

  算,一定算。

  她们的福气在后头。

  第一百零四章

  白黎本来想在外头订一桌, 然后大家狠狠得喝一顿,可转念又想,万一喝醉了怎么办?还得顾及着开车问题,于是又把地点从外面改到了家里, 她都计划好了到时候打电话跟酒楼订一桌直接送过来, 吃完喝完, 倒头就睡,不比在外面强。

  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得到实施,就被扼杀在白黎的小脑瓜里了。

  “啧啧啧...”

  “你啧什么?”

  商楠瞥了她眼:“你很得意?”

  白黎:“....”

  商楠转身靠在扶手上, 纤长的手指在白黎眼前晃过, 跟她算了一笔账——

  “你去外头吃花多钱?”

  白黎:“咱们四个人五百吧。”

  商楠:“那你让人送到家里, 花多少钱?”

  白黎:“跑腿费、打包费...五百多?”

  商楠:“那要是自己买做呢?”

  白黎切了声:“你当我傻啊, 我能不知道自己做便宜吗,我不会嘛~”

  “我会啊。”商楠脱口而出。

  白黎愣住。

  然后眨了眨眼,吞吞吐吐道:“诶呦, 这不好吧,让你当大厨?”

  “少来, 我做的饭, 你吃的少了?”商楠曲起手指,冲白黎脑门儿上弹了下, 点破她:“蒜蓉小龙虾, 嗯?是谁又嘴馋又害怕的?”

  白黎心一缩, 她好像看见满水池乱跑的小龙虾, 举着两只大钳子冲自己耀武扬威。

  顿时变哑巴....

  好吧,是我。

  眼前的人黑衣黑裤, 中长的头发扎在脑后, 她没有那么多花里花哨的款式, 简简单单的马尾,清爽自在,因为头发偏黄的缘故,显得黑色头绳很突出。

  商楠从没染过发,为什么发质偏黄,白黎稍一思索,就能想明白——

  孤儿院的营养应该不好,那么多孩子,能把肚子填饱就已经很了不起了,想要三餐有鱼有肉,根本不可能。

  白黎想到自己第一次做义工时候的场景了。

  破旧的大院,斑驳的大楼,一扇扇紧闭的铁门,门锁还用粗铁链拴着,她当时年纪小,隔着门缝往里面看,铺天盖地的恶臭冲的她脑门发晕,可最让她惊诧的不是气味,而是里面的孩子,小的三五岁,大的七八岁,留着口水,目光呆滞,身底下的床单全是粪便。

  白黎捂着嘴,当下没忍住地便打起干呕。

  有个年纪大点的工作人员,已经见怪不怪,语气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指着里面的小孩跟自己说——

  “脑瘫,爸妈不要了,扔在门口的,那边几个也是。”

  她劝自己说:“小姑娘第一次做义工吧...义工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做,这里的孩子大部分都是这样,要么脑瘫,要么身体残疾,不然你说说,好好的孩子,干嘛扔了?”

  白黎反驳:“可他们也是父母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那大妈抖着肩膀,不屑地哼了声:“这种肉,留着是拖累,扔了也不可惜,反正只要还年轻,只要还有肚子在,孩子嘛...以后有的是。”

  白黎那时才高一,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又是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她还不能理解人性罪恶,她被震惊,内心恐惧,但又不服,觉得为人父母不该这么狠毒,十几岁的孩子,总天真妄想的要去改变这个世界。

  当天回去,她就叫她爸捐钱。

  她自以为这种悲惨,不过是金钱所致,只要社会人士愿意奉献爱心,把里面的硬件实施搞好一点,小孩子就不必再受罪。

  白南光当下并没说什么,打了个电话给助理,就把这事儿安排下去了。

  后来课业紧张,白黎没时间再过去,一直到来年暑假,她又有了空闲,只是这次现实世界狠狠的给她上了一堂课。

  孤儿院人去楼空,墙上被人画了一个大大的拆字。

  白南光对此早有预料,他告诉白黎:这是私人承办的,里面的工作人员也都是临时雇佣,没什么正式员工,工资也少的可怜。

  白黎:可我们不是捐钱了吗?

  白南光:傻孩子,你捐的那点钱,能养他们一时,能养一世吗?小孩子每时每刻都要人照顾,你以为真有那么多义工吗?这门里一进一出都是钱,大人还好些,有工资就行,小孩子要吃要穿要上学?你知道养一个孩子,供他上完大学,要花费多少吗?这里的孩子又大都残疾,这笔开销,不是谁单单定期捐款就能解决的。

  白黎:那就不管他们了?

  白南光一直以来对白黎,都是宽容教育,从不严苛,他觉得女孩子养得娇气些、天真些挺好,但这次却意味深长的说了句相反的话——

  他们的亲人都不管他们,我们这些外人又能做什么?你能想着帮他们,并且也付出了实际行动,就已经很不错了,你知道有多少人置之不理吗?又有多少人心存慈悲,但也只是在门外道一声可怜就离开?做人不可能尽善尽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足够了。

  这话白黎一直记得,但一直都不能深刻理解,直到大学以后的某天,她再次开始做义工,当她抱着一箱玩具去到孤儿院,一个小男孩冲她姐姐长姐姐短的叫,最后问她:玩具里有没有奥特曼?

  白黎把箱子翻了遍,也没找到奥特曼,她说:有小汽车可以吗?

  小男孩立马就不笑了,他说:可我只想要奥特曼。

  说完就走了。

  白黎那时才明白,他知道自己带不走他,所以他只想要奥特曼。

  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自己却用了这么长时间。

  白黎很难过,她想...是不是自己真的在象牙塔里待的太久了,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看不破。

  从那时起,她学着不再强迫自己,学着只要对得起良心,就足够。

  这也是她一直坚持这么多年做义工的原因,也是为什么在徐正听到商楠是孤儿的身份后,露出嫌弃态度时,自己那么愤懑的原因。

  对得起良心,说的轻松,真正做到的又能有几个?

  ...

  “在想什么?”

  商楠一句话,将白黎的思绪从拉回现实。

  她嘴上衔着烟,白色的烟雾从鼻腔里徐徐呼出,烟雾缭绕下,一双眉眼更显深邃。

  白黎看着她,顿了几秒,忽然伸手,将她嘴里衔着的烟夺了过来,想也没想扔进烟灰缸拧灭。

  动作之快,快到商楠都愣住了。

  白黎蹙着眉心,从桌子上捞起烟盒——

  “你知道这上面为什么有这行字吗?”

  商楠瞄了眼:吸烟有害健康。

  “有一位老人的丈夫因为吸烟罹患肺癌离世,老人为这件事情打了七年官司,最后才在烟盒上印下这六个字。”

  “....”

  “你就抽吧!迟早——”

  白黎说不出口,攥着烟盒拿里面的烟出气,鼓着脸“以后不许抽!”

  商楠傻眼...

  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你...”

  “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

  ——

  一大早去商楠跟白黎去市场买菜,白黎毫无疑问又成小傻子了。

  毛白菜跟小白菜傻傻分不清,油麦菜跟莴笋叶也弄不明白,尽在菜市场里指鹿为马,指桑说槐了。

  白黎本来是要打头阵儿的,可几个菜摊溜下来,她就缩到了商楠后面,清了清嗓,佯装淡定——

  “那什么...你去买菜,我去买肉。”

  商楠嘴角憋笑,瞧着眼前有点娃娃脸的姑娘,说话声调故意往上扬了扬——

  “你确定,你能分清品种?”

  “你笑话我?”

  白黎扬手去打她,却顾前不顾后,差点儿被脚下的小坑绊倒,好在商楠眼明手快,一把拉住她。

  “小心!”

  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商楠的手掌很热,但白黎觉得自己比她还热。

  气氛顿时有些怪怪的,尤其这人脸红耳朵红的,商楠没动,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白黎...顺势握住商楠的手,虽然没有十指紧扣,却也牢牢牵住了。

  白黎抿了抿嘴角,低着头,难得娇羞——

  “我可能真的分不清...还是你带我去吧。”

  商楠目光怔楞,一秒,头转向另一旁——

  “好,我带你去。”

  白黎脚下飘飘然...心中小鹿乱撞——

  是有进步的吧?!

  走到肉铺,商楠跟老板说要精五花、排骨、还要两只猪前蹄。

  白黎捏了捏她的虎口:“为什么要猪前蹄?”

  “前蹄后膀,肉多。”

  “哦。”

  白黎又捏了捏她的虎口——

  “你会不会嫌弃不会下厨的女生啊?”

  “我为什么要嫌弃?”

  “就笨呐...”

  “不会下厨就是笨吗?”

  “吃不到现成的啊。”

  商楠眉心一拢,随即又展开——

  “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是那个比较喜欢做的。”

  话落,白黎眼风一扫,眼底便荡漾起来——

  喃喃自语:“那我以后有口福了...”

  “你说什么?”商楠拎过打包好的肉。

  白黎立马摇头:“没什么,我们去下一家吧,做蹄花汤一定要有芸豆!”

  啵儿~

  “哎呀~你弹我干嘛?”

  商楠眼微眯——

  “不会做,还挺会吃~”

  白黎脸红的不成样子。

  讨厌~

  ...

  ...

  难得休息。

  两人睡了一个懒觉。

  不过陆迢起的还是比冉宁早,这会儿正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呢。

  好巧不巧,镜头放在男女主亲吻,亲的还是特激烈的那种,结果一扭头,就看见冉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来的,站在自己身后,睡眼惺忪的拢着头发。

  陆迢——

  “早啊~”

  “早。”

  说完,电视里又传出嗯嗯啊啊的声音,HK的老片子了,明明到最后全员战死,偏要中间来这么几段,搞得陆迢自己都觉得自己不正经——

  “那什么...正经片,寻宝的~”

  冉宁投去一个若有似无的眼神——

  好,随你。

  然后扭头就去卫生间。

  陆迢急忙把电影退了,骂骂咧咧——什么破片~

  她从小就有这个体质,越没什么越好像搞得有点什么,好比这种亲嘴镜头,罗玉书就抓过她几次,一部电影九十分钟,亲嘴时常拢共三秒,就这三秒,次次都中招,次次逃不过。

  罗玉书头一回假装没看见,

  第二回扫了她一眼,第三回搬椅子和她促膝长谈——

  具体内容:树立正确男女性别观。

  陆迢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我没有!真没有!

  我性别观超正!

  求求妈妈了,不信你去看!

  后来在陆迢的再三要求下,罗玉书认真观摩了一遍才相信,点点头——鬼啊怪的也少看。

  ...

  陆迢起来就冲了个澡,这会儿跟到卫生间,纯属凑热闹。

  冉宁弯腰刷牙,好风景一览无余,特别是她耳根底下的那团红,昨晚上好像太用力了,那块都充血了。

  陆迢抱着胳膊,眼睛一瞬不瞬的盯她看。

  冉宁刷完牙漱完口,抬头就瞧见这人一脸痴。汉。相。

  冲干净手,回过身,带水的手指蹭了蹭她的脸颊——

  “干嘛?”

  那股子刚睡醒的酥麻劲儿,直窜上头,顶的陆迢一下就燥了,手一环,勾住冉宁的腰,可刚一勾住,燥又立马降了下来。

  她的手掐着冉宁的腰,左右转动,似乎在丈量什么,过了会儿把人松开,臊眉耷眼起来。

  “怎么了?”冉宁察觉她的奇怪,问道。

  “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我又不是楚王,你这腰..我不喜欢。”

  冉宁笑了,手指点着这人的头——

  “你讲不讲道理,你就算想让我吃胖,也得给我点时间吧?”

  陆迢呼了口气,扯扯嘴,又捞过这人,手又放在腰上量——

  “半个月?”

  “你在开玩笑?”

  “那...一个月?”

  冉宁不打算跟她争论这个问题,这人不讲道理~

  手指拎起她的耳朵尖,说道:“白黎给我发微信,让下午去她那吃饭。”

  “她会做饭?”

  “她不会,商楠会啊。”

  陆迢抬了抬眉毛,一副诧异的表情——

  “你是说...她俩...”

  “具体的不清楚,不过...看白黎这个情况,估计也差不多。”冉宁笑笑,拎着陆迢的耳朵尖晃了晃又问“商楠是不是前天晚上没回队里?”

  陆迢眼瞪圆——

  “你的意思是!”

  ...

  前天晚上,冉宁给白黎打电话,恰好听见有人说话——

  “白黎,淋浴怎么没热水了?”

  “啊?你等等我去看看。”

  白黎捂着手机:“我先不跟你说了,挂了。”

  冉宁当时有点懵,还没等回过神儿,白黎又把电话回过来了——

  “那是商楠?”

  “嗯。”

  “你们?”

  “你别多想,我们在喂猫。”

  浴室喂猫,有点...妙啊。

  真妙。

  第一百零五章

  陆迢跟冉宁到的时候, 饭菜已经做好了,等锅里的蹄花汤再炖一会儿,就可以开动了。

  白黎忙前忙后,像只小松鼠似的厨房里到处窜, 不过能看得出, 商楠不是很放心让她上手, 顶多盛个饭,连汤好了之后,都是自己端出来的。

  陆迢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来回瞟, 最后瞥向白黎, 打趣道:“白大厨, 你挺忙啊~”

  白黎:“那可不!又买又做的, 忙了一天呢!”

  陆迢笑:“展开说说具体忙什么了?”

  白黎:“我...我忙...”

  她心虚,她什么都没干,就在客厅厨房来回颠了, 葱花她都没切一颗。

  商楠摘掉隔热套,偏头看向陆迢, 张口道——

  “我上回见到砂锅店的张大妈, 人还问你呢,是不是还跟以前一样能吃?”

  陆迢脸色一变——

  “哎哎...这个就不说了吧!”

  商楠视线一瞥, 投向冉宁, 又补了句:“那会儿她刚刚进救援队。”

  冉宁一怔, 正是自己不知道的那段时间, 也是最想知道的那段时间,她自动忽略陆迢拒绝的小眼神, 转头问商楠——

  “砂锅店怎么了?”

  商楠笑出声, 这可不是我要说, 是你媳妇儿想知道。

  “她太能吃,可吃了又不胖,人家大妈不信,每回这人要加面,大妈就伸手挡,说她吃不完,吃不完又浪费,不如不要加,陆迢吃不饱...她就急啊,说自己一定能吃完,后来好不容易加了面,鸡蛋跟香肠大妈是死活不肯让她加,最后把大叔叫出来都一块拦了,气的陆迢那天,连面带汤全吃了个干净,付账的时候这人专门把吃空的碗拿过去,低着头鼓着脸,就这样——”

  商楠学着她当时的表情和语气——

  “‘我吃完了,钱放这儿,走了。’愣是把人大叔大妈看傻眼了,人估计心想哎呀妈呀~这眼走的,放过了一个大客户啊。”

  白黎仰头哈哈大笑,指着陆迢——

  “你不是吧,这么能吃?”

  陆迢能吃这事,白黎是不知道的,以前上学的时候她跟这人关系一般般,再说了..谁谈恋爱旁边还拖一个电灯泡啊,所以每回她约冉宁出来的时候,都得提前先问两句——

  白黎在不在?

  就咱俩行吗?

  冉宁每次都让自己等一等,然后等二十分钟或者半个小时,才会再把电话回过来,问自己在哪儿?她现在过来。

  虽然这半个小时,等的比较辛苦,但最后能看见她,也值得。

  现在想来,她好像从没有拒绝过。

  ...

  “能吃怎么了,能吃是福。”冉宁拉过陆迢的手,看着她认真道:“等会儿多吃点。”

  白黎歪倒在商楠肩膀,憋笑憋的肩膀发抖——

  “冉姐姐护犊子了~”

  商楠看见冉宁耳根子通红,斜过眼视线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顿了几秒,随即又不动声色的收回。

  那人笑的如沐春风,引得自己的心里仿佛藏了一颗春茧...颤斗。

  入座,开吃。

  各做一边,各管各的人。

  谈笑间,春风生。

  想当年,正得意。

  劝君莫拒杯,春风笑来人。

  ...

  这顿饭,只有商楠醉了。

  白黎想去扶她,被她伸手拦住。

  商楠一手撑着桌面,另只手把白黎拽了过来,她虽然没有喝倒下,但这种欲醉将醉的神情,却更加勾人,直勾勾盯着你望的时候,诱惑十足。

  白黎心尖猛地一缩,下意识的想抽手,却被这人握的更紧。

  倒不是白黎不愿意和她亲近,只是冉宁跟陆迢还在旁边呢,当着人面...这样...不好吧。

  陆迢没见过商楠喝醉,她大多程度也就是微醺,像这种不管不顾的,也是头一次。

  冉宁也有点懵,毕竟商楠这人平常看起来太冷静,她也想知道,借酒失控是个什么样子?

  对面两人定定瞧着,白黎脸颊爆红,眼瞅着商楠越凑越近,她像个被施了法的木头人,一动不敢动——

  心里怦怦跳,手里汗津津。

  突然就闭上了眼睛...

  三十岁的人了,来就来吧,反正她们也不是没亲过。

  全桌的人都盯着商楠,只有商楠这个始作俑者不明所以,煞风景的问了句——

  “有没有创可贴?”

  陆迢:咦!

  冉宁:?!

  白黎:@#¥%……

  商楠捞过白黎的胳膊,捏住一支白嫩嫩的手指,指着上面破皮的地方,摇摇晃晃的说道——

  “我就说不让你动刀,你非不听。”

  ...

  能喝的人,酒品大都不差。

  商楠也是。

  她应该是还不想睡,静静地坐在客厅沙发上,也不知道看什么,盯着电视机里的广告,看的两眼发直。

  陆迢自告奋勇去刷碗。

  冉宁陪着白黎坐在饭桌上聊天,忽然一只小猫咪从旁边的书房溜出去,跑到商楠腿边,低头蹭了几次,便跳进商楠怀里,一猫一人,画面极其舒适。

  “你们现在是...”

  “你别问,我也不知道。”

  白黎叹了口气,心生无奈——

  “我觉得她懂了,而且她也有感觉,可是...我们的情况就好像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一直在跑,却又一直原地踏步。”

  “她不愿意吗?”

  “不知道。”

  水流声从厨房传来,陆迢背着身,模糊的影子透过玻璃透出来,虽然看不清,但却很安心,这种真实的感觉,也是她们在一起很久之后,冉宁才慢慢有的。

  都说人不该被年龄限制,该随心自由。

  可有些事情,哪有说的那么简单?

  三十岁的体力就是抵不上二十岁,不管你怎么保养,三十岁的眼角也总会有一丝鱼尾,不像二十岁,狂嗨一夜第二天照样胶原蛋白满满。

  冉宁想说的并不是三十岁不好,恰恰相反...三十而立,步入成熟,二十岁的肆意妄为,大都是光脚下河,只想着水下的欢乐,不想衣服湿透之后会怎么样,会感冒会发烧,严重一点都有可能变成肺炎。

  那时的快乐往往不计后果。

  三十就不同了,一份成熟的爱是不会让你光脚下河的,因为她舍不得你感冒发烧,哪怕连一丝丝的冷,她都不会舍得你受,她会告诉你,与其羡慕水下的美景,不如撑一只小船,游览水上风光,浅波碧湾、云霞朝阳,饿了有饭,渴了有水,冷了有暖,热了有风。

  成熟的爱不要肆意妄为,轰轰烈烈。

  成熟的爱要吃饱穿暖,要天长地久。

  “可能是她考虑的比较多吧,当初..我也是用了很多勇气。”

  冉宁目光慎思——

  “白黎,你真的想好了吗?商楠她...她没有家人,如果中途你放弃了,她可能不一定再有重新开始的勇气,已经没了一个十年,再来一个...会要她命的。”

  白黎沉默。

  良久后,才开口说话——

  “冉宁,我其实心里特别复杂,我不知道我应该怎么跟你说,才能告诉你我现在的真正的心情,我真的不是一时兴起,你说的那些我全部都想过的,就是因为很认真的想过,所以才没办法放手,你知道我的,我向来都是想干嘛就干嘛了,唯独在这件事上...对她...我是思虑的不能再周全...”

  白黎停了停,目光投向沙发上的那人,眼中的笑意便不由自主地绽放,似乎就这么一眼,心中的春水,就能被轻而易举的搅乱。

  “陆迢失联的那几天,我有做梦,梦见商楠也出事了,我怎么都找不到她,冉宁...我是哭着醒来的,如果你说陆迢是你心上的一块肉,那商楠也是我心上的一块肉。”

  说着,白黎的眼睛泛起水雾——

  “讲真的...以前我特别恨叶绒,可我现在不恨她了,我反而觉得幸好有她,不然那些孤苦无依的日子,商楠就真的太可怜了,要怪只能怪是我来晚了,我要是再早一点...她的十年就是我的,现在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那你...”

  “我等她。”

  白黎笑笑——

  “大不了耗着呗,我就不信了,我耗不过她?你不知道...商楠这人心软的很。”

  冉宁勾住白黎的胳膊,歪头贴在她的肩上,声音轻柔又温暖——

  “好啊,那我们也等你们。”

  “什么?”

  “我跟陆迢打算去国外结婚,要是你们赶得上,咱们就一起。”

  “什么时候的事?”白黎惊喜。

  “反正我想好久了...”

  “陆迢遇见你,真的是遇见宝了!”

  陆迢刷完碗,一出来就看见这一幕,她没出声,也没打扰,倚着门框静静的望着。

  眼中欣慰...

  三十了,难得还有好友。

  1.我永远偏向你,你是我一辈子都想拿来炫耀的好朋友。

  十六岁的时候是,二十六岁的时候是,等到九十六岁的时候也是。

  ...

  夜风习习,人心幽幽。

  商楠都睡着了,白黎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来。

  她这几天是没回队里,但两人也没有同床共枕,大多数时候她都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白黎让她进来..她不进,妥协让她去另外一间卧室她也不去,就好像跟那张沙发有什么特殊感情似的,死活不挪窝,气的白黎只能拿枕头出气。

  今天这样喝醉了,倒是乖了不少,让回卧室..就回卧室了,连多一句嘴硬都没有。

  白黎掀开被子躺下,稍微往里去了些,挨着这人贴紧了些,先是盯着她看,之后手心抚上这人的脸颊——

  心疼,爱怜、憧憬、向往...

  脑子里什么都有想了一遍。

  最后白黎吻过商楠的嘴角——

  喃喃低语:“我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你变得有勇气?”

  ...

  这一边,冉宁跟陆迢也躺下了。

  虽然不是自己家,但因为身边的人,还是一样觉得——安心,安逸。

  冉宁把自己的手塞进陆迢手里,问她:“后来呢?”

  陆迢闭着眼,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揉着:“什么后来啊?”

  “砂锅店啊,你后来还去了吗?”

  “去了啊,老板每次都给我免费加面。”

  第一百零六章

  晨光熹微, 朝暾初露。

  朦胧中陆迢翻身亲在冉宁的发间,另只手探向床头儿,关了即将要响还没来得及响的闹钟,拱了拱她的脖颈——

  “起床了, 该上班了。”

  睡正香的人, 冷不丁被唤起, 再温柔的声音,也会不情愿。

  冉宁闭着眼,推搡着脖子底下热烘烘的大脑袋, 哼唧哼唧——

  “我好累, 我想睡觉...”

  陆迢仰起头, 便对上一双睁不开的眼, 浓浓的倦意全写在里面。

  某个始作俑者顿了顿,脑袋里忽的闪过一个小画面,顿时脸上露出愧疚之色, 昨天晚上闹得是有点过头儿了。

  伸手去捞她的脑袋,满含宠溺地揉了揉——

  “先洗漱, 一会儿在车上睡。”

  冉宁抬起手抱住陆迢的脖子, 完全充耳不闻,这人身上清爽的香皂味有助眠的功效, 眼一闭立马又睡过去。

  “喂~喂~”

  陆迢叫了她两声, 伸手戳了戳她脸颊, 小女人最近皮肤简直不要太好, 白里透粉的,手指一碰, 还Q弹Q弹的, 陆迢想到以前看过的一个广告, 店员手捧着剥了壳的鸡蛋,用十分不标准的不普通话,对着一靓女说:‘小姐,你的gei肤’

  这人现在就是这感觉。

  又叫了她几声,还是不醒,陆迢没办法,可又不能给她请假,眼看着旁边的闹钟从整点挪到一刻,陆迢躺不住了,再这样下去就要迟到了。

  忽的翻身坐起,两只手一捞,便把冉宁从床上抱了起来。

  等冉宁迷迷糊糊有感觉的时候,她已经在浴缸里了。

  陆迢满手泡泡,睁大眼睛望她——

  “你醒了?”

  冉宁昏头涨脑:“你干嘛?”

  “帮你洗澡。”

  “....”

  ...

  ...

  医院里。

  白黎拎着保温杯过来,里面是加冰的大麦茶,她鲜少用保温杯喝东西,而且这杯子好像还是新的。

  冉宁瞄了眼:“商楠给你的?”

  白黎耸肩,高低眉挑的厉害:“你当她是陆迢啊,还给我送水呢?”

  “那你这是...”

  “上火了..驱驱火,之前的杯子杯盖丢了,这是昨天下班我在小区门口临时买的。”白黎抿着嘴,晃了晃保温杯“要不要来点?”

  冉宁摇头,她那个快来了,陆迢这几天叨叨的没完没了,就连昨晚她们在床上的时候,陆迢也没忘把这事儿搬出来又念叨一遍,那么好的气氛,全给她破坏了,结果这人倒好,给自己来一句,这时候说比较增强记忆力,省的你老贪凉记不住。

  的确是增强记忆力了,现在自己不管冷热,连水都不想喝。

  冉宁真心觉得陆迢脑回路清奇,哪有人在做那事儿的时候还能分心的?

  边咬耳朵边喘气:不要喝冰的,要喝热的!

  这也就算了,关键是她还说的特别有节奏!

  你能体会从峰顶跌落谷底的感觉吗?气的冉宁连推带踹的撵她。

  边撵边骂:你有病是不是?!

  陆迢特不要脸,就装没听见,上一秒说完,下一秒贴过来继续,冉宁觉得自己也没出息,都气的踹她了,结果让这人掐着腰窝,含着耳垂哄了三两句,就又乖乖地听话起来...什么都依她了。

  这一闹,就是半宿。

  这会儿冉宁掩着嘴,实在没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挤出来了。

  水汪汪的,一派我见犹怜,试问这样的女人谁能不喜欢?

  白黎盯着她瞧,仔细一打量,瞧出点猫腻来——

  “昨天晚上没睡好?没睡好皮肤还这么好呢?”

  冉宁觉得白黎马上就要不正经了,立马挺直腰背,想要把话题往正经的方向引:“可能是吃阿胶吃的,你知道的..那东西比较补。”

  白黎撇撇嘴:“再补也抵不过爱情的滋补啊~”

  冉宁:“....”

  白黎碰了碰冉宁的肩,俯下身来,贴在她耳边不知道问了个什么,冉宁脸唰的爆红——

  “喂!”

  “你小点声儿!”

  白黎一把摁住她,然后低下头,没忍住地笑出来:“你急什么?你俩都一起多久了,还这么不好意思呢~”

  而后又抿起唇咬了咬嘴角——

  “那事儿真这么有意思?”

  “想知道你自己试试不就得了。”

  “我倒是想啊,商楠不愿意我能怎么办?我总不能摁着她硬来吧?”

  “...”

  “不过...你说我要真是硬来,她会不会就范啊?”

  “...”

  “要不我试试?哎~你跟陆迢第一次是怎么样的?你主动还是她主动?肯定是陆迢主动——哎...哎..你别走啊,我没说完呢~”

  冉宁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见白黎没追来,才松了口气,刚要推门进病房里,握住门柄的手忽然一顿,低头看去——

  好像是比以前大了一点...

  烦死了...

  都怪陆迢!

  ...

  ...

  陪了陆迢几天,这周五过完,冉宁就又得回外婆那去,老人家虽然没有之前看管的那么严苛了,但毕竟还是没有松口,可到底是经了之前那一遭,自己差点半条命都没了,外婆看在眼里,心里多少也该有点准备,反正自己的决心已定,不管怎么样都不会改的。

  张素宁正翻着花盆里的土,她平常没事,就爱摆弄这些,总说植物跟人一样也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它是知道的,枝叶花蕊就开的越是繁盛。

  “外婆,我来吧。”

  冉宁接过张素宁手里的小铲,没几下就把要移盆的绿植弄好了。

  掸着手上的土,就听张素宁问了句——

  “那孩子还好吗?”

  冉宁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扭头看向外婆,张素宁则一脸淡定,面上毫无波澜。

  “呃...还好。”

  “你外公说明天要去钓鱼,你问问她有没有时间,让她来家里吃顿便饭。”

  “外婆!”

  “没时间就算了。”

  “有有!她有时间!”

  ...

  陆迢接到冉宁的电话,完全是懵的,听完这个消息许久,都还恍恍惚惚。

  商楠见她发呆,拍了她下——

  “干嘛呢?”

  陆迢眨了眨眼,指着手机——

  “冉宁她外婆说,让我去家吃饭。”

  商楠一怔,随即展开笑容——

  “恭喜啊~”

  ...

  第二天。

  陆迢来到冉宁外婆家。

  她穿的干净简单,一身清清白白,要是不说还以为是在校大学生呢,由内而外散着一股书卷气。

  冉宁开的门,看见她的时候愣了下,没忍住手指在这人的领子上摸了摸,顿时胸腔里小鹿乱撞,莫名其妙起了股色。相。迷乱的感觉。

  她喜欢这人穿的白净,尤其在床上的时候,衬衫上白色的纽扣,自己一定要亲手一颗一颗地解开。

  “进来吧。”

  “哦。”

  今天的陆迢有点傻乎乎的,完全没察觉到这人眼眸中的异样。

  她给冉峰买了鱼竿,给张素宁买了血压仪,外加一些适合老年人吃的营养品,拘谨的坐在沙发上,腰背笔直,动也不动,就像街道两旁立着的小白杨。

  “你...”

  张素宁刚说了一个字,陆迢那边立马喊了声“到!”。

  瞬间,陆迢脸涨到发紫,自己在说什么啊?可她又不敢叫外婆,怕老人家多想,最后只敢点了点头,谦卑道:“您说。”

  “你...你吃鱼吧?”

  “吃。”

  “那行,那你坐着吧,一会儿多吃点。”

  “哎哎,好。”

  张素宁没逗留,起身往厨房走,临进厨房门,又扭过头——

  “宁宁...”

  “嗯?”

  “过来,给我打下手。”

  冉宁心疼的望向陆迢,她不想过去:“外婆...”

  “过来。”

  张素宁又唤了一声,冉宁没法儿,只能先过去。

  人在厨房,心在客厅。

  冉宁干什么都心不在焉,动不动眼睛就朝客厅瞟。

  张素宁故意清了清嗓子——

  “行了,别看了,你外公吃不了她,安心洗你的菜。”

  ...

  客厅里,冉峰放下报纸,他也不比陆迢好到哪去,这会儿也尴尬的厉害,看了看那鱼竿——

  “你也懂钓鱼?”

  陆迢没敢撒谎,实话实说:“不怎么懂,那鱼竿是店家推荐的。”

  冉峰点点头:“也是,现在年轻人没几个喜欢钓鱼的,这东西太费时间。”

  又问:“那...会下棋吗?”

  “会!”

  陆迢的棋是跟她爷爷学的,善用巡河炮,最喜欢借马掩护,用炮吃车,她对此深得真传,即便和冉峰这样的老棋迷对局,也丝毫不输阵势,不过她没向平常那么锋芒毕露,今天的棋她下的有点收着,一开始走得急,后面就慢下来,见拖的差不多了,便故意棋差一招,露出破绽。

  “将军!”冉峰啪的一拍过去,摇头笑道:“瞧瞧..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这个地方你怎么能忘了守~”

  陆迢谦虚受教。

  又下了两盘,冉宁从厨房小跑出来,急忙说了句开饭了。

  棋下到一半,陆迢还没来得及放水,冉峰被蹩住马腿,正举棋不定呢。

  冉宁不怎么会下棋,但也能看懂一些,外公这是要输了?

  没等冉宁再说话,张素宁便端着碗筷出来,催促道:“吃饭了。”

  冉峰这才站起身,不过能看的出,他的心思还在棋盘上呢。

  等外公先走过去,冉宁低下声音“你怎么也不让着点?”

  陆迢冤枉啊——

  “我...想让来着,没来及。”

  冉宁瞟了她一眼,笑意直达眼底——

  “所以...怪我喽~”

  “怪我怪我。”

  ...

  陆迢不像过年那次那么放得开,她扶着碗吃的比较拘谨,反倒是张素宁主动给她布菜添汤。

  “小陆,上回你出任务之前,我不该那样说,我也是在气头上,你...不要放心里。”

  “不会不会,我早忘了。”

  “嗯,来...多吃点。”

  就在陆迢和冉宁以为,老人家这是同意了的时候,却发现张素宁完全闭口不提两人的事,不仅不自己不提,也不让冉宁提。

  有好几次,冉宁想说话,都被张素宁挡回来了。

  不是给陆迢夹菜,就是给冉宁夹菜,再不然就让冉峰去拿汤勺,总之谁她也不让说话。

  陆迢碗里堆得小山高,低着头猛往嘴里扒,边扒还边冲张素宁点头道谢。

  看的冉宁难过劲儿一下就上来了,放下碗筷,就想开口说话。

  结果...搭在膝盖上的手,忽然一热,被陆迢握住了。

  陆迢咽下嘴里的饭,用眼神冲她示意——别说了,听话。

  一顿饭,就这么吃完。

  冉宁心不甘情不愿,既然这样,那干嘛还让人来家吃饭?

  陆迢坐了会儿,陪着冉峰把刚刚没下完的棋下完,见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告辞。

  冉宁跟着站起来,声音有些硬:“我送你。”

  两人直到出去,张素宁也没有吭一声,全程都是冉峰在打圆场。

  嘭的,门关上。

  冉峰左看眼大门,又看眼老伴,叹了声气,又坐回沙发上照着棋谱摆弄残局去了。

  ....

  “对不起...”

  冉宁垂下眼睫,情绪低落。

  “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什么对不起?”陆迢拉着,低头去看她。

  “我又没处理好...”

  “什么叫又没处理好?已经很好了...至少我能光明正大进你家门了不是?这也算是一个大跨越。”陆迢安抚道:“你外婆不是说了吗,不会再逼你,我想...接受只是时间问题,给老人家多一点时间,我你还不知道吗?他们肯定会喜欢我的。”

  陆迢伸手摸了摸冉宁的脸,低哄着——

  “咱们慢慢来,我不急,你也不要急,好不好?”

  温柔的声音落入耳中,惹得冉宁不由地鼻酸起来——

  “你不气我外婆吗?”

  “不气,相反...我很感恩。”陆迢真诚道:“如果没有你外公外婆,我也不可能遇到你,你是他们的心肝宝贝,现在却要被我拿走,换做是我也不会愿意的,我还是那句话...只要我们的心在一起,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呢?这点时间,我陆迢还是等得起的。”

  “陆迢,你为什么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啊。”

  因为爱你,所以你的一切,我都爱。

  ...

  送陆迢走后,冉宁回到家。

  她深吸了口气,敲开主卧的门——

  “外婆。”

  “有事?”

  “我打算明天搬回云辰中南。”

  第一百零七章

  说完, 也不等张素宁应她,转身就回了卧室。

  张素宁坐在藤椅上,这椅子年月长了,是冉雯上大学的时候突然有天搬回家的。

  那时候这楼还没装电梯, 冉雯自己一个人把椅子扛身上, 愣是从商场扛到了家, 她个子高,头发黑,长长的一把扎成马尾绑在脑后, 衬的身段又细又长, 好看是好看, 可就是太瘦了, 浑身上拢共也没几两肉,她兴冲冲的把藤椅扛回家,后背衣裳都湿透了, 坐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直喘气,缓了整整一下午, 才缓过力气。

  张素宁手指戳她额头, 又气又心疼“不要命了你!”

  冉雯笑起来脸上有两个超大的酒窝,捂着胸口“妈, 给我倒杯水, 渴死我了~”

  张素宁给她倒来水, 里面添了些白砂糖“以后不准这样, 听见没!”

  冉雯边喝水边点头。

  ...

  一把椅子放了三十六年,还跟新的一样, 张素宁几乎每天都要在这上面坐一会儿, 这是她的宝贝, 连冉峰她都不让碰。

  冉峰知道她想女儿,可自己又何尝不想呢?

  但自己是男人,哪怕天塌下来了,自己也得顶着,只要自己还在一天,这个家他就要撑着。

  冉峰走到张素宁身旁,手搭在她的肩上,看着她花白稀疏的头发,想到过去的岁月,曾几何时他们也正年当年轻,可惜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如今早已青葱不再,容颜衰老。

  “老伴啊...”一边摁着她的肩,一边低声的问“后悔吗?嫁了我?”

  张素宁潸然泪下,抬起胳膊手覆在冉峰的手背上,摇头。

  她不后悔,她只是想冉雯了。

  冉峰又说:“宁宁这孩子和雯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总说她不听话,可这不听话的一点,不就随了你吗?当初你要不是瞒着家里和我结婚,咱们现在也不会有这个家。”

  忽然,声音戛然而止,冉峰垂下头,哽咽起来——

  “我也不后悔,下辈子我还来娶你,咱们还生个冉雯这样的女儿,要是她还不听话,那我们就再多生一个,谁听话我们就要谁。”

  张素宁重重点头,顿时泣不成声——

  “好。”

  早晚会见的,他们一家三口早晚都会团聚的。

  ...

  冉宁嘴上说着要搬回云辰中南,可真到了第二天,她却又照常回来。

  昨晚,她听见外公外婆哭了。

  站在门口,呜咽的低泣声从门里隐隐传出,灌入冉宁耳朵的那一刻,头上的孝字像把利刃插进心脏。

  自己不过是喜欢了个人而已,怎么就非得这么难?

  冉宁没勇气推门进去,因为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

  她转身走去客厅,看着冉雯的照片,眼泪夺眶而出——

  妈...妈...

  我好累啊,到底应该怎么办?

  你教教我吧...

  ——

  ——

  这边,陆迢刚从直升机上下来,就听值班室的小何说有人找她,是个老爷子。

  老爷子?

  陆迢边往值班室走,边琢磨是谁。

  到了门口,还没进去,隔着窗户就看见了里面的人,顿时一愣。

  是冉宁的外公,冉峰。

  ...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饭馆。

  陆迢起身倒茶,弯腰恭敬道:“您喝水。”

  冉峰喝了口茶,笑了笑说:“你挺有名气的,我一提你,人家就夸,说你厉害呢。”

  陆迢谦虚“还好。”

  她不知道冉峰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这事儿冉宁知道吗?应该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她肯定会提前告诉自己的。

  这会儿人坐的端正,心里却七上八下。

  待半盏茶饮尽,冉峰终于开口“我来找你..没别的,就是想跟你谈谈,你和宁宁的事。”

  陆迢后脊背冒汗,佯装镇定“您...您说。”

  “你和宁宁...宁宁她像她妈,看着柔弱,其实性子很倔,平常什么都好说,可只要是自己认定的事,她势必要一条道走到黑,我们年纪大了,年轻人的事...劝不住,何况...你上次出事儿,宁宁也差点儿没了半条命。”

  冉峰叹了口气——

  “她外婆没坏心,也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但我们做长辈的有做长辈的思量,上次你来家里之后,宁宁就说要搬回云辰去,那孩子嘴硬心软,嘴上说要搬,却也一直还在家里住,可我和她外婆都能看得出,她心里难受,有些事跟父母都不一定能交心,更别提我们做祖父母的,孩子大了...由不得人,其实我们对宁宁的人生大事,并没有太多期望,她喜欢谁想嫁谁,我们都愿意随着她,只是...想不到她会喜欢...”

  “喜欢就喜欢了吧,我们百年后,总得有人陪她,要是找个宁宁不喜欢的,纯粹让她因为我们两个老的妥协,那以后我们要是不在了,她又能靠什么支撑呢?现在年轻人结婚离婚都像过家家,我跟她外婆看得开,那张红本本保证不了什么,最重要两个人的心要绑在一起,日子才能过得长久,你说是不是?”

  陆迢猛地站起身,认真道:“爷爷,您放心,我肯定会对冉宁好的!”

  “你坐你坐...”冉峰摆手“先不要着急,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陆迢这才又坐下。

  冉峰拧着眉,眉心现出一道川,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道——

  “我来之前跟她外婆商量了,我们对你们的事管不了,宁宁一颗心全扑在你身上,就算我们现在不同意,将来我们不在了,你们也照样会在一起,与其让孩子恨我们,不如随了她的心,而且我看得出你对宁宁是真心的,可我现在有一个顾虑?”

  “您说,我能做到我一定做到,做不到的我也想办法做到。”

  陆迢是认真的,只要老人能同意她们在一起,就是跳火坑,她都跳。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跟她外婆就是想问问你,你这工作能不能换一换?”

  “....”

  冉峰端起茶杯,又将剩下的半盏茶水饮尽——

  “宁宁她爸妈的事,你知道吧?”

  “知道,我听冉宁说过。”

  “她妈妈早逝,走的时候二十八岁,白发人送黑发人,是我和她外婆心里永远的痛,她妈妈是早产儿,生下来的时候就跟我手差不多大,一出生就进保温箱,病危通知下了三次,专家大夫会诊,都说这孩子活不了,问我们还要不要治?自己的孩子,怎么能放弃?就算倾家荡产也要治!最后这孩子还真就活了,活是活了,可身体一直都不好,从小大到三天两头发烧感冒,最厉害一次烧成肺炎,又被下了病危通知,可她命大,住了一个月的院,又好了。”

  冉峰回忆这些,眼中噙笑含泪——

  “我们两个呀,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一辈子什么都不求,就求她能平平安安,好不容易盼到孩子长大,结果背着我们偷偷谈恋爱,谈就谈吧,偏偏找了个家境不好的,又是在南武那样的小地方,她外婆死活都不同意,她妈胆子大..比宁宁大太多了,管你们同不同意,转头从家里偷了户口本,就跟苏志伟...就是宁宁她爸爸..领证了。气归气,可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再气也还是爱的,后来...就有了冉宁,这孩子一点没像苏志伟,全像了她妈妈,我跟她外婆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高兴...有家有丈夫有孩子,我们以为这日子终于过好了,谁料得到...料得到...”

  冉峰僵住,良久后...

  长长的呼了口气——

  “说没就没了,说没就没了啊,我一夜就白了头发,冉宁她外婆也差点儿跟着去了,她外婆因为这件事一直一直责怪苏志伟,后来苏志伟出事坐牢,宁宁在学校被欺负霸凌,他们家竟然一个知道的人都没有!为什么改名换姓!我的女儿嫁给他,给他生了孩子!我不管他是什么原因,有什么苦衷!我作为父亲,我都没法接受!我们把宁宁接到身边,照顾她,培养她,不是想让她有多大出息,也不要什么回报,我们就求一个宁宁平安健康,你能懂吗?”

  陆迢眼眶泛红“我懂。”

  这何止是冉峰跟张素宁的意愿,天底下没有哪个的父母,不想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

  “所以啊,你的工作...我们怎么能放心?”冉峰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到正题上了“上次你出事,宁宁半条命没了,要是再来一次,你还要让她半条命没了吗?你平安回来还好,万一你回不来呢?你要宁宁怎么办?我们年纪大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到时候她身边就没人了,留她一个人在这世间,孤苦无依吗?这样天天提心吊胆和你过日子,就算宁宁肯,我们也不同意!”

  冉峰有些激动,桌子被他敲的哐哐响,陆迢垂着头没敢说话,她觉得那拳头不单单砸在桌子上,更像砸在自己心上。

  老爷子稍微缓了缓,平复了些情绪后,复又开口道——

  “这就是我们唯一的诉求,你要是同意就来家里吃饭,要是不同意...那你和宁宁立刻给我断干净!”

  陆迢心一惊。

  说罢,冉峰就要走。

  陆迢忙起身“我送您——”

  冉峰摆手“不用了,我坐地铁回。”

  老爷子脾气也犟,陆迢怎么说他都不让送,陆迢没辙,只能跟着他,亲自把人送上地铁,看着地铁开远,才慢慢收回目光。

  .....

  .....

  周四,冉宁做完手术下班,一出住院部,就被陆迢牵住了手。

  “你怎么来了?”

  “接你回家啊。”

  语气轻松平常,俨然一对老夫老妻,冉宁听在耳朵里十分受用。

  刚坐进车里,陆迢就凑过来帮她拉安全带,咔哒一声系好,这人的吻便紧随而至,细细密密的压下来,一寸一寸,吮自己舌根发麻。

  “轻点儿,疼...”冉宁说话都有颤音。

  陆迢没藏着“我想要你。”

  回到家,一开门就把人拽进去,抵着门板就是一通亲,亲的冉宁手软脚软,除了仰头迎合,再没有别的力气。

  陆迢拖着她,去到浴室,打开花洒。

  扶着她,然后一路亲下去。

  太快了,几乎没有前戏...

  冉宁觉得陆迢反常,捧着她的脸——

  “你怎么了?”

  “刚刚跟你一起从电梯出来的人是谁?”

  “你吃醋了?”

  “不行吗?”

  冉宁笑出声,去亲这人的眼睛——

  “同事,人家早结婚了,孩子都上幼儿园了。”

  “我不管,我就是吃醋。”

  “那怎么办?”

  陆迢没说话,瞄了眼浴缸,冉宁立马就懂了,手指插入她的发间,骨头儿都酥了...

  软软的道了句:“去放水...”

  放好水,陆迢捂住冉宁的眼睛,然后去亲她。

  陆迢早红了眼圈,她望着怀里的人,无论多少遍都不够...

  没什么能和她比的,全宇宙只有冉宁最重要。

  事后...

  陆迢抚着冉宁的脸颊——

  “我想去你家吃饭。”

  “想吃你外公烧的鱼。”

  “总得讨讨老人欢心吧。”

  第一百零八章

  熬了一夜, 陆迢眼底乌青,平日精力无限的人,此刻被阳光一照,竟难掩疲惫。

  “这两天是不是很忙?我看商楠的朋友圈说你们在夜航训练。”

  夜航训练跟白天训练不一样, 能见度很低, 飞行员哪怕视力再好, 所能看见的地方也十分有限,基本上处于‘盲飞盲降’,这样的训练不仅要求飞行员技术过硬, 还必须拥有强大的心理素质, 所以在精力方面的耗费就格外厉害。

  冉宁看着她的黑眼圈, 心疼她——

  “要不改天吧, 今天你先好好休息,外公外婆那边等什么时候你闲下来,咱们再过去也不迟。”

  “别啊, 都说好了,而且万一中途再有别的训练怎么办?总不好让老人家等咱们吧。”陆迢边说边把身上的短袖脱下来, 走进卫生间“我冲个澡就好了, 没事儿。”

  冉宁捡起陆迢脱下的短袖,习惯性的放在鼻尖底下嗅了嗅, 没什么汗味, 只有一股淡淡的洗衣皂清香, 她身上一直都是这个味, 小时候就是这样,现在长大了也还是这样, 干净清爽的味道。

  把短袖扔进盆里泡上, 转身又去衣柜重新拿了件新的给她, 冉宁站在门口望着莲蓬头下被水打湿的那人,眉间略有思忖——

  “我怎么觉得你这么着急呢?”

  “嗯?”陆迢没听清,撸了把头发“你说什么?”

  “算了,没什么。”冉宁摇摇头“你赶紧洗吧,干净衣服给你放这儿了。”

  说完,便关上门出去。

  等陆迢洗完澡再出来的时候,之前换下的短袖,已经被冉宁洗干净晾在了阳台。

  薄薄的T恤,亮白亮白的,都是洗衣皂的味道。

  ...

  两人去到停车场,陆迢刚要去驾驶座,就被冉宁拉住——

  “我来开吧,你去睡会儿,等到了我叫你。”

  “不用吧...”

  “听话,快去。”

  冉宁坚持,陆迢便没有再拒绝。

  她坐在副驾驶上,头往后靠着椅背,抱起胳膊闭眼休憩,黑长的睫毛微微翘动。

  其实陆迢不困,就是眼睛乏,常年飞行训练,她的脸总要黑一些,细看之下还有些小斑点。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总会想起以前程晋说过的话,他说学飞行这事儿对女孩子来说太辛苦,说完却又自问自答,不过有什么事情是不辛苦的?你想成功,想享受成功之后的掌声跟鲜花,辛苦就是必经之路,纯粹玩出来的快乐都是虚的,只有付出了劳动,你的快乐才是真的,才有意义。

  陆迢钦佩程晋,但她不是程晋,无论问自己多少遍,自己也做不到师哥那样。

  她是爱这片蓝天,可她更爱身边的这个人。

  陆迢想,这无关大情大义,单纯人性罢了,如果师哥还在,陆迢也很想问问他,后悔吗?

  独留爱人在这世间,后悔吗?

  若是再让他选择一次,他还会走一样的路吗?

  “有人超车。”陆迢突然说话,反应比开车的人还快,抬手碰了下左转“别管他,让他先过吧,我们不跟他抢。”

  冉宁一愣,旁边果然有辆车超过去,诧异道:“你没睡吗?”

  陆迢一直是闭着眼的。

  “睡了一小会儿。”

  ...

  再次来到冉宁的外公外婆家,陆迢依旧谦卑有礼,毕恭毕敬的跟两个老人问好。

  冉峰看着她,神□□言又止,可最后也没说什么,转头望向自家老伴,忽然指着架子上的茅台说——

  “今天咱们喝点酒,小陆你能喝吧?”

  张素宁一听这话,立马蹙起眉来:“好好的喝什么酒...”

  “你别管,我今天就是想喝。”冉峰手指了指陆迢,又指了指家里的空卧室“没事儿,今天咱们敞开喝,要是醉了...大不了就住家里,让...让外婆..给、给你收拾收拾。”

  称呼变了。

  张素宁没有任何反应,居然还在一旁点头。

  冉宁本来想劝别喝的,结果被俩老人这情况,搞得有些懵,怎么突然、突然就变称呼了?

  疑惑的目光投向陆迢,这人正点头连声说好。

  两人这趟过来意味着什么,除了冉宁以外,大家都心知肚明。

  陆迢视冉宁疑惑的目光于不见,她想...自己来都来了,就别再横生困扰,一则让冉宁放心,二则也让老两个安心。

  冉峰开了酒,故意冲冉宁拿来的杯子挑刺:“哪有人喝茅台用一次性杯子的?去换白酒杯来。”

  “咱们家有白酒杯吗?”冉宁问道。

  “家里没有,楼下超市总有吧,你去买。”

  冉宁一愣“现在?”

  “当然是现在,我今天就想好好喝顿酒。”冉峰举着茅台,大声扯着嗓门...就差敲桌子了。

  冉宁不是不愿意去买,只是这样一来,不就把陆迢一个人留这儿了?她怕自己不在这人应付不来,毕竟外公外婆的态度也还没有明确。

  “那...陆迢你陪我去吧。”

  “一个杯子,你还要人陪你,自己去...快去快回。”冉峰打断她。

  气氛有点怪,冉宁觉得外公好像故意要把自己支走似的。

  眉心微拢,刚想再说什么,一道温柔的目光投来,陆迢声音清润,笑着冲自己挑眉——

  “你去吧,我在家等你。”

  不得不说,陆迢的这句话确实安抚许多,冉宁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子里,点了点头——“好,我马上就回来。”

  陆迢:“嗯。”

  ...

  人刚走,几人的情绪便沉了下来。

  冉峰长叹口气,他问:“小陆,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就是办交接还需要点时间。”陆迢简单利落,不带丝毫犹豫。

  “不急不急。”冉峰手扶着膝盖,边说边搓了搓“是为难你了,那天我回来后,我跟宁宁她外婆,越想越觉得这事对你不公平,但是...但是我们也希望你能理解,毕竟我们做长辈有我们长辈的顾虑,我们经历的太多了,实在是怕了啊。”

  话落,张素宁也跟着叹气。

  他们是冉宁的亲人,陆迢爱冉宁,自然也爱他们,爱屋及乌这个道理,从小她爸就挂在嘴边。

  做人要有担当,自己竟然让人家把孙女给自己,那这个责任不论多大,自己都有义务承担。

  陆迢嗯了声“我不为难,我明白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

  ...

  与此同时,冉宁买了杯子就往回跑,等她回来的时候,就见陆迢跟外公外婆他们一脸深沉,愣了愣——

  “怎么了?在聊什么?”

  “外公说我棋下得好。”陆迢反应快,笑笑道。

  冉峰立马会意,摆了摆手:“对对对,棋品如人品,棋下的好的人,人品自然也不会差,小陆啊,回头找个时间,咱们俩个在切磋切磋。”

  陆迢应道:“哎。”

  随即就要去拿酒杯,被冉宁躲开——

  “不能直接用,我去洗一洗。”

  “好。”

  冉宁边洗杯子边回头朝饭厅看,下什么棋,要这么严肃?

  等洗干净杯子,陆迢便主动接过,然后将酒斟满。

  这一杯,陆迢一口闷到底,白酒辛辣的气味,蛰的舌尖刺痛。

  再看冉峰也一样,举起杯也是一口闷到底。

  冉宁觉得怪...真的怪。

  就好像看电影,上一秒还是生离死别,下一秒就阖家欢乐,中间没有丝毫衔接,冉宁看不明白这剧情,到底是自己错过了?还是他们快进了?

  视线一瞥,陆迢酒劲上脸了。

  冉宁顾不得再胡乱琢磨,手底下悄悄地碰了碰陆迢“你少喝点儿。”

  陆迢眼睛眯着一条缝,嘴角咧到耳根子后面,笑的傻乎乎——

  “没事儿~”

  ...

  饭后,冉宁陪着外婆收拾碗筷。

  这顿饭她吃的并不安稳,越想越觉得古怪,看着老人花白的鬓角近在眼前,冉宁有些沉不住气,弱弱的叫了声——“外婆...”

  “嗯?”张素宁表情淡淡,和平常一样,没什么不对。

  “外婆,你觉不觉得外公怪怪的?”

  “哪里怪?”

  “就...我说不上来。”

  “我看挺好的。”

  “.....”

  不仅外公怪,外婆也怪。

  ...

  陆迢的酒量还没冉峰好呢。

  老爷子拉着她一个劲儿的说话,她除了点头就是嗯,看着腿站挺稳,其实脑子早就晕乎了,盯着冉峰的嘴,一个字也没听明白。

  其实她们在这儿住下也没什么的,可冉宁怕陆迢不自在,便还是想带她回去。

  正想着怎么和外婆说,外婆就来了。

  张素宁:“小陆回家还是在这儿?”

  冉宁:“回家吧。”

  张素宁:“也行,这离得远打车回去麻烦,你还是开车带她回,好好照顾人家,实在难受了,冲杯蜂蜜水。”

  冉宁目光僵住,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外婆。

  张素宁:“家里有蜂蜜吧?”

  冉宁结巴:“呃...有...”

  “那就行。”

  “外婆!”

  “嗯?”

  “那我晚上不回来了。”

  “昂。”

  张素宁点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反倒拉着自家乖囡,又叮嘱道:“我看小陆酒品不错了,安安静静的都不闹腾,你回去别说她。”

  冉宁:“我....”

  “好了好了,快回吧。”不等冉宁把话说完,张素宁催促道:“路上车开慢点儿。”

  说罢,冉宁她们便被张素宁送出了大门。

  直到门关上,冉宁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滴酒没沾,可怎么也像醉了一样?

  旁边的陆迢忽的贴过来,手心被这人握的一热。

  “走吧,回家。”

  “我怎么觉得...不太对呢?”

  陆迢偏过头,碰碰小女人的脑袋——

  “哪里不对?估计外婆以为我喝醉了,怕出事,别瞎想。”

  “可是...怎么会这么突然?”

  陆迢眼角眯起,嘴边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逗她——

  “那...你回去?”

  “我不!外婆都发话了,我干嘛还回去?”冉宁反攥住陆迢的手,和她十指紧扣一起“回家回家!”

  ...

  俩孩子一走,屋子里顿时冷清起来。

  张素宁瞥了眼冉峰,皱眉道:“那孩子酒量不行,你非灌她,你看醉的...眼睛都打迷糊了。”

  “也没喝多少啊。”冉峰端着热茶抿了口,在嘴里漱漱又吐掉“这孩子可以,能信得过,我看...宁宁和她在一起,咱们能放心了。”

  张素宁对这话表示认同——

  “我之前的态度的确过于强硬了,我没想到这孩子会答应,我以为她怎么都得闹一闹,可她竟然连宁宁都没说,人家都这样表态了,我们做长辈的,又怎么还能端着?尊重是双方的,信任也是双方的,我想开了,我跟不了宁宁一辈子,能为她找一个值得托付的人,又何尝不是件好事呢?”

  冉峰见她往客厅走,便问:“你哪儿去?”

  张素宁:“我和小雯说说。”

  冉峰立马放下茶杯,跟了过去:“那我也说说。”

  ...

  这边到家后,冉宁给陆迢冲了杯蜂蜜水,摸摸她的头“难受吗?”

  “不难受。”陆迢没喝多少,但还是醉了“我怎么连你外公都喝不过?是不是很菜啊?”

  “不菜,我外公酒量好得很,年轻的时候千杯不醉,你喝不过他很正常。”

  “哦,那我就不丢人了。”

  陆迢端起杯子,乖乖喝完了蜂蜜水。

  冉宁原本想和她聊一聊的,但看这人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只好作罢。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外公外婆他们终于想开了,是好事不是吗。

  “去洗澡吧,咱们睡觉了。”

  “嗯。”

  洗过澡后,两人便早早睡下。

  不知过了多久,那个晕晕乎乎的人睁开了眼——

  昏黄的灯光,黑藻般的发,神女似的面容。

  陆迢痴痴地望向冉宁,不由地笑了笑——

  是做梦了吗?

  做的什么美梦?睡着了嘴角都能扬起来的。

  陆迢视线投在她身上就没法挪得开,目光温柔,眼神明亮,用手撩开她发,指腹轻刮着她的眉骨——

  如何会不值得呢?

  怎么看都是自己赚到了。

  ——

  ——

  辞职的事情被陆迢拉上日程,她有这个心思,自然逃不过商楠的眼。

  商楠把人从训练场上叫过来。

  陆迢正跑步,顶着大太阳一圈一圈的跑,汗像雨一样往下滴。

  她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地问:“有事?”

  “你要辞职?”商楠开门见山的问。

  陆迢没说话,过了会儿..冲人点头。

  “为什么?”

  “没什么,就是不想干了。”

  “因为冉宁?”商楠目光犀利,说完又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什么样的人?”陆迢揪着领子,抹了把汗“我就是个普通人。”

  “冉宁知道吗?”

  “她不用知道。”

  “陆迢..我不劝你,我知道你不是冲动的人,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顾虑,但是这事儿你瞒不了冉宁,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应该清楚,你觉得...她会让你辞职吗?”

  陆迢捞起地上的水瓶,拧开喝了口,然后把剩下的小半瓶浇在头上,用力甩了甩——

  “我不能让她跟着我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就这样。”

  撂下这句,人就走了。

  商楠立在原地,表情深刻。

  ——

  ——

  这天冉宁上网查东西,手滑错关了一个重要网页,连忙调出历史记录想要重新打开——

  忽的,目光顿住——

  这是什么?

  ...民航求职应聘?飞行学校教官简历?飞行基地资质?辞职报告模板。

  冉宁往下一滑,全部都是。

  脑袋瞬间蹦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陆迢要辞职?

  为什么要辞职?

  冉宁扶额,她记得外婆之前跟自己提过,说陆迢的工作太危险,而且不止一次提过。

  自己当时没在意,之后外婆让带陆迢回家吃饭,但却决口不提两人的事,再后来...就是上回,陆迢主动要求去吃饭,外公外婆的态度就变了。

  冉宁眉心微低,抬头望着电脑屏幕,所以...这跟陆迢辞职有关吗?

  似乎有什么东西被串起来。

  难道外公外婆...

  丧女之痛带来的影响无比巨大,冉宁太了解两个老人想要什么了,在他们的眼里安稳安定比什么都重要,冉宁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怀疑他们应该找陆迢说了什么?但又觉得外公外婆不会是这样的人,老人家搞了一辈子研究,书香门第从来都以清流自诩,怎么会做出威胁的戏码?

  不会的...

  可要是不会...那他们为什么对陆迢的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冉宁糊涂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到了商楠,她和陆迢一个宿舍,要是有什么事情,她一定知道。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商楠看着来电显示先愣了两秒,不意外,只是犹豫要不要接?

  还是接了。

  “喂?”

  “我是冉宁。”

  “嗯,有什么事吗?”

  冉宁语气很急:“我想问问你,上次他们救援队失联回来以后心理状态怎么样?”

  “你指什么?”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我想问陆迢上次失联回来后,她的心理状态有异常吗?”

  商楠眼眸沉思,片刻后,如实回答:“没有问题,她心理报告一切正常,不过....”

  “什么?”冉宁紧张起来。

  “她最近又开始跑步了。”

  “她...她...”

  “冉宁,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但我认为你有知情权。”

  “什么事?”

  “你应该是发现了陆迢的反常,才给我打的电话吧。”商楠直白道:“她最近在准备辞职的事情,还有就是你外公来找过陆迢,我想这就是原因吧。”

  冉宁那端的声音戛然而止,商楠以为断线了,刚要从耳边拿开,却听里面传来微弱的气息声——

  “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用。”

  ...

  陆迢回来的时候,家里的灯黑着。

  灯一开,冉宁背着身坐在沙发上,陆迢叫了她两声,她都没应。

  等陆迢走到她身边,才发现这人的目光很冷,看自己的时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陆迢心头一紧,这种样子的冉宁,自己从没见过。

  “你..怎么了?”

  冉宁没接她的话,慢慢抬起头,声音轻的不能再轻——

  “你跟我外公他们谈了什么条件?”

  “没...没有啊。”

  “陆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谈了什么?”

  “真没有。”

  “那你辞职?!”

  陆迢心咯噔一下,自己早知道纸包不住火,不过是想等辞职报告交上去,再告诉她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她知道了。

  “也....也不算,我...是换工作而已。”

  “理由?”

  陆迢张口就编——

  “我....我年纪大了啊,还能飞多久,而且我是女的,往上又能走多高?还不如趁这两年,换个岗位多赚点钱,我听人说...像我这样的资历,要是去机构执教...一年开的价比现在高多了,到时候我能按时上下班,我还能给你做饭,等个几年,咱们再换个大房子,那房子大的你不给我打电话,你都找不着我,而且——”

  “你是为钱?”冉宁根本不信这人的鬼话。

  “是。”

  “陆迢!!”

  “现在谁不为钱,人人都为钱——”

  “这是你的梦想啊,你付出了那么多,难道说放弃就要放弃吗?!陆迢,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说还是不说!是不是...是不是我外公外婆他们逼你的?!”冉宁颤抖着声音怒呵道。

  “没有人逼我,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不是的...”

  “我是!”

  “你不是!!”

  “我是!!!”

  陆迢吼了出来,她扯着嗓门喊——

  “我就是不想飞了!我就是因为钱!梦想?梦想重要吗?热爱能当饭吃吗?能让我一辈子衣食无忧吗?全世界的人都能放弃,凭什么我陆迢就不能放弃!!我贪生怕死,我爱慕虚荣!什么蓝天!什么飞行!我——”

  啪的!一声,冉宁的巴掌结结实实落在陆迢脸上,陆迢被打懵了,她看着冉宁,连呼吸都不会了。

  “你还是这个样子!口不择言,算了,我今天什么都不想跟你说了!你太让我失望了!陆迢我告诉你,你如果因为我外公的话就辞职,那以后你也别见我了!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是我喜欢的那个陆迢!”

  冉宁边说边往门口去,眼看要走,陆迢才反应过来,急忙冲过去拉住冉宁——

  “冉宁!”

  “我问你,蓝天、飞行、梦想,都不重要,那什么重要?是谁口口声声跟我说,她热爱蓝天,热爱飞行?屁话!全是胡扯!”冉宁指着陆迢的心口“罗院长说的对,你就是三分钟热度,你对什么都是这样,哪怕是你热爱的事...”

  陆迢眼睛红了,她是人不是神,不可能要求自己每时每刻都能抑制情绪,可刚吼出来她就后悔了——

  “...我错了,我不是凶你,我...我想跟你好好说的...”

  冉宁打断她,抬手指着她——

  “我外公外婆那里,我自己解决,但你要是就这么辞职了,陆迢我们就真的完了!”

  “放手!”

  一把甩开被陆迢箍着的左胳膊,抬手开门,又转身瞪眼道——

  “还有,别跟着我!”

  第一百零九章

  有种人黑灯瞎火的时候, 胆子很大,什么都敢做什么都不怕,一旦亮起来,就怂了。

  陆迢就这样。

  刚刚撑着脖子跟冉宁喊的时候她没怕, 挨打的时候她也没怕, 现在挨完打, 她怕了。

  她妈说的没错,自己就是属核桃,不敲不成人。

  陆迢缩着脖子, 手插怀里, 没什么脸皮可言, 顶着夜风, 悄出出的跟在人家冉宁身后,一弯月钩盯着她的小动作。

  冉宁回到自己的房子,刚要去开门锁, 余光就瞄见拐角后面那个探头探脑的人,顿时深吸了口气, 然后扭头就走, 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瞥都没瞥一眼, 目不斜视跨步迈进电梯。

  陆迢心虚不敢抬头, 见她走过去又想跟来, 一只脚抬起, 没等落下立马收回去,愣楞的望着电梯里的人, 冉宁面无表情没说话, 只是抬手指她, 虽然一声没吭,却压迫感十足。

  眼看着电梯门缓缓阖上,陆迢有种被打回原形的感觉,漂亮女人发起火来,又漂亮又可怕。

  陆迢狂摁了几下旁边那部电梯的向下钮,慢慢吞吞的比蜗牛爬得还慢,这等电梯上来,自己再下去,人早跑了。

  陆迢想都没想,冲进安全通道,飞奔下楼。

  夜很黑,头顶的云拢在一起,刚刚的月钩躲起不见,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腥潮味。

  冉宁抱着胳膊,她没看天气预报,不过这样的话,应该是有雨。

  等了会儿,陆迢从楼梯口出来,气喘吁吁还捂着胸口,自己给自己调整呼吸,冉宁又想气又想笑,气她混,笑她傻,明明就不笨,非得把自己整成个大呆瓜。

  外公外婆说什么就听什么?自己和她讲的时候,她倒是反骨一堆,处处都是理由。

  两人在小区里,主打一个你追我赶。

  冉宁快步走,陆迢也走得快,冉宁慢下来,陆迢也慢下来,冉宁忽然向前跑,她跟在后面也屁颠屁颠地跑。

  溜了几圈,冉宁累了,刹住两条腿,转身就回了家,她们自己的家。

  陆迢这回学聪明了,没急着跟进去,她站在楼下看,等窗户灯亮,才坐电梯上。

  做错事的人,不仅心虚,面色看着也虚,陆迢由内而外透着一股外强中干的劲儿,舔了舔嘴角,有点干涸,两只眼睛骨碌碌的转,就盯在冉宁身上,冉宁去哪儿,她的眼睛就往哪儿溜,有点点坐不住了,想道歉。

  “我——”

  啪嗒。

  冉宁关上卫生间的门,连带陆迢跟陆迢还没说出口的道歉,全关在了外面,紧接着水声响起。

  陆迢坐在椅子上,手心搓膝盖搓的发烫,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手握住门柄,一秒,又拿开。

  算了...现在进去,会被打死吧?陆迢满脸懊恼,这可怎么办啊?

  二十分钟左右,冉宁洗完澡出来,头上包着干发帽,身上裹着长浴巾,露出来的皮肤比牛乳还要白。

  陆迢眼睛都看直了,视线顺着往下,想看又不敢看的乱瞟,见缝插针。

  “我给你吹头发!”

  “不用。”

  冉宁拒绝干脆,一手拎着睡衣,另只手扯掉干发帽,拢着头发人就往小卧室走。

  什么意思?分房啊?

  “我错了...”陆迢急忙顶住门,一个劲儿的道歉“我刚刚真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也不是故意朝你喊的,我真的知道错了,真的...”

  “我没怪你。”冉宁淡声道。

  “那你睡小卧室?”

  “我只是想咱们都冷静一下。”

  “我很冷静了!冉宁,我改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不再犯了,我就在椅子上坐着,你睡觉,我反思!”

  “陆迢。”冉宁叫了声她的名字,但没说话,眼睛看着她,像是要看进她的心里“第几次了?你是不是都不记得自己跟我说过什么?”

  陆迢:“....”

  冉宁的呼吸很轻,声音也轻“你说以后有什么事情都会和我商量,因为两个人过日子就是商量了着来的,我有记得这句话,所以不管我遇到什么事,我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和你商量,你呢?你有过这个念头吗?”

  “我——”

  “你别和我说什么不想让我心烦,陆迢...我知道你愿意为我奉献,愿意为咱们这个家奉献,即便天塌下来,你也愿意顶着,毫无怨言,这些我都懂,可是我想告诉你,家是咱们俩个的,你心甘情愿,我又何尝不是甘之如饴?为什么你一定觉得自己必须撑着才行?我不管外公外婆和你说了什么,我只有一点想告诉你,从我认识你开始,一直到现在咱们决定一起生活,我冉宁从来都没有把你当成过男生,我喜欢你,跟性别没关系,纯粹因为你这个人,所以你也不用一天到晚想着顶天立地,好了我说完了,你也洗澡去睡觉。”

  一番话说的陆迢面红耳赤,哑然无声。

  全中了,冉宁的话全戳在自己的心坎上。

  掏心窝的话,让陆迢没法再厚脸皮,她松开了抵着门板的手,低头讪讪——

  “好,晚安。”

  ...

  下雨了。

  风不大,雨也不大,只是淅淅沥沥下不停。

  陆迢眼睛睁的滚圆,两只手垫在脑后枕着,她明白冉宁是想给自己空间冷静下来去思考辞职这件事。

  她承认,罗玉书说的话没错。

  从小自己不管是对喜欢的玩具、爱看的书、甚至是高三突然提出来要报考医学院,都是三分钟热度。

  但罗玉书说的不全对。

  三分钟热度的事情,飞行和冉宁除外。

  飞行是梦想,冉宁是港湾。

  冉宁跟飞行在同一天平上,之前陆迢觉得必须要舍弃一个才能平衡,可冉宁那一巴掌打醒了自己,梦想和爱人不该相斥,她们不是鱼与熊掌,她们都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舍弃任何一方,天平必然会倾倒。

  高三,冉宁曾问自己

  “陆迢,你能坚持一件事情给我看吗?”

  那时候陆迢不懂这话,现在似乎才明白。

  如果连飞行都能放弃,那冉宁凭什么相信自己对她的爱能坚持一辈子不放弃呢?

  忽然间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挨打的缘故,从小就这样,遇到事情挨顿打,就能明白一个道理,之后就会记着,不光是记着打,也记着不要再犯。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真混呐,把人气成那样。

  心里紧绷的弦忽然松了下来——

  这样的话,是不是就不用辞职了?

  ...

  陆迢不知道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

  但醒的时候,冉宁都去上班了。

  餐厅的桌上放着豆腐脑跟酱肉包,两样都是自己喜欢的。

  伸手探了下,还热着。

  陆迢笑笑,转身拿来手机,给冉宁发了条微信,没说别的,就三个字——

  「我爱你」

  如释重负。

  拉开椅子坐下,一手捏勺一手扶碗,三两下便吃的干干净净。

  哼哼小调,饱了,得意。

  与此同时,医院那边,冉宁手机震了下。

  「毛病」

  没发,啪啪又删掉,懒得理你。

  ...

  心结一旦打开,复杂立即变通透。

  眉头不皱了,步也不跑了,阴天都甚是可爱。

  陆迢背着身,没察觉有人来,瞧着手里的辞职报告看的认真,这玩意第一次写,写的什么鬼玩意?这字狗爬的一样,她严重怀疑,这东西不是自己写的,是狗写的。

  “怎么?不敢交了?”冷不丁冒出一声,陆迢转头,表情震惊。

  商楠努了努嘴,嫌弃道:“啧啧啧...”

  “是你吧?”陆迢面无表情。

  商楠没理她,仔细端详这人的脸,噗嗤一笑“被冉宁骂了?”

  “何止。”陆迢抿嘴,头一歪“被打了。”

  “该!”商楠不留面子“之前我就和你说过了,冉宁的为人你比我了解,你还敢背着她辞职,打你算轻了,换成我?绑起来游街!”

  “靠!黑心肠啊你!”陆迢像个泄气的皮球,臊眉耷眼“你就幸灾乐祸吧,迟早有人收拾你。”

  商楠哼了声“你等吧,早呢~”

  说完,又凑过去,手搡她“看你这样,被打入冷宫了?”

  陆迢不说话。

  商楠胳膊一扬“没事,床头打架床尾和。”

  陆迢呸!

  打架你个大头鬼!

  我可是吃了冉宁买的早餐来的!

  ...

  下了班,冉宁开车回家。

  她去了外公外婆那儿。

  这事她怪陆迢,是怪她擅作主张..不和自己商量,但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两个老人身上,不能再这样了,再这样下去,别说陆迢,自己都快要受不了了。

  冉峰摆弄鱼竿,张素宁拾掇盆栽,见冉宁回来了,竟还问了句,小陆也来了吗?

  按道理听见这话,冉宁应高兴,可她现在不太能笑的出来。

  一家人,坐在客厅。

  冉宁眼观鼻鼻观心,她想了很久,不管怎么想都认为外公外婆不是不讲理的人,之所以这样,大概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自己是他们的亲人,他们在乎是应该的,只是有些话,该说的还是要说,否则就变了愚孝。

  冉宁想,如果今天妈妈还在,外公外婆又会是什么样呢?无论什么样,都应该不会是现在这样,对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活的拘谨慎思。

  可难道因为人不在了,剩下活着的人就要永远要留在去世人的阴影里吗?

  这个问题,冉宁很早已经就想说,一直没有机会,倒是趁着今天,不放袒露些心声。

  “外公外婆,陆迢辞职这事,您们知道吗?”

  此话一出,老两个很明显僵了下。

  张素宁问:“她和你说的?”

  冉宁摇头:“她什么都没说,是我自己发现的。”

  “宁宁....我们也是为了你好啊,她那个工作多危险,成天到晚在天上飞来飞去,你知道吗?飞机一旦出事,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我们...我们——”

  “可她不是没出事嘛。”

  “那是她运气好,她能次次都这么好运?”张素宁攥着手,语重心长道:“换个工作怎么了?安稳点安全点有什么不好,你天天跟着提心吊胆,我和你外公也提心吊胆?这样的日子怎么过啊?”

  张素宁有些激动,冉宁理解,伸手环住外婆的肩,自上而下轻轻安抚。

  “外婆,她都三十了,你们现在让她换工作,她能干什么去呀?去开客机?人家放着大把刚毕业的年轻人不用,点名要陆迢?而且这个工作不用我说,你们也该能懂,飞行员对待性别歧视的厉害,同年龄段的,即便没有陆迢优秀,人家也会选择男性,现在辞职说不好听的,要不干中介,要不去培训机构。”

  张素宁一愣“这么严重?飞行员不是稀缺人才吗?”

  “中国人这么多,再稀缺的工种也不稀缺了,您跟外公搞地质研究,这种不公平的事遇着的还少吗?”

  冉峰跟张素宁,不约而同看向彼此,眼中情绪明暗,似乎曾经那些不公平的事情,又在两人的脑海里重新上演了一遍。

  “培养一个飞行员多难呐,更何况陆迢技术这么好”

  “那要是陆迢爸妈现在让我改行,做什么的都行,就是别做医生,您们怎么想?”冉宁拿自己打比方,盼着外公外婆将心比心。

  张素宁急了——

  “这怎么能一样?你的工作不危险啊!”

  “说不危险也危险,现在医患关系这么紧张,您忘了上回新闻里那个被捅了一刀的女医生?值个夜班,她又做错什么了?”

  “这...这...”张素宁支吾了半天,忽的瞪眼“你别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那新闻里头的事跟我说个什么劲儿?那都是个例,我只知道飞行员出事,怎么都比医生出事严重。”

  知识分子不好糊弄,年纪小的诡辩,年纪大的不落套。

  冉宁抿了抿嘴,猝不及防报了个数。

  张素宁:“这是?”

  “她的工资。”冉宁表情从容,该夸就得夸。

  “这么多?她——”

  “飞行员嘛,除了工资还有津贴,她现在又是机长,能者多劳、多得,还有...华清医院的院长罗玉书是陆迢她妈,中航研究院院士陆国洲是她爸。”

  张素宁捂嘴,满眼不可置信——

  “你跟外婆开玩笑?”

  “哪能啊,不信您让户籍科的李阿姨去查,陆迢她妈妈的信息可能有,她爸爸的不一定能查到,您们知道的,这种高端科研人才的资料都是保密的。”

  冉宁又补了句——

  “陆迢不是一时兴起学的飞行,人家是继承衣钵。”

  这回轮到冉峰跟张素宁傻眼了,罗玉书他们是知道的,但陆国洲还真是没想到。

  趁着两老人还没反应过来,冉宁追击——

  “我知道我上次发烧吓到你们了,可我没事,我就是当时太着急了,急火攻心,你看现在我不是好好的嘛。”

  顿了顿,又说——

  “外婆,我跟陆迢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已经是飞行员了,如果我没有那个心理准备,我就不会跟她在一起了,外公外婆你们是了解我的,所有应该考虑的问题,我都考虑过了,谁想牺牲?谁都不想牺牲,陆迢也一样,而且她肩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整个救援队的生命...我相信她,她和我说过...每次出任务,目的地只有一个,那就是家。”

  冉宁的眼眶微红——

  “外婆外公...你们别逼她了好不好?”

  一直沉默的冉峰,终于开口——

  “那要是她有一天出事了呢?”

  冉宁没有恐惧,没有惊乱,眼神平静,清淡道——

  “这个我跟她早就谈论过了,真要有那一天,如果她平安回来了,哪怕瘫了,我也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如果...如果没回来,那我也会好好活下去,连带她那份,我也有我的责任,我要照顾你们,也会照顾她的父母。”

  “你——”

  “你们要还是不同意,那我宁愿跟她分开也不愿意她为了我放弃她热爱的事业,我也没这么伟大,能让她为了我做到这个份上,更何况,就算她真辞职了,我跟她就这样在一块了,那我要一辈子带着愧疚跟她生活,迟早也得分开。我想过了,如果迟早都分开的话,那就现在吧,然后我守着你们过一辈子,给你们养老送终,等我年纪大了,我就自己去养老院——”

  张素宁气的打她“胡说八道什么你,女孩子家家,乱说!”

  “外婆...”冉宁声音涌起哭腔“我喜欢陆迢的时候十八岁,现在我都三十了,早就过了为了爱情奋不顾身的年纪了,重逢之前,我真的是打算独身一辈子,哪怕是分开的这么多年里,我也没有跟别人谈过恋爱,我们不是小孩过家家,我是真的想跟她一起好好生活,您听起来会觉得虚浮,但我们都是认真的,而且有信心,我们也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求求你们了...别逼她,也别逼我,行吗?我...我真的很喜欢她...”

  虽然听着不大好意思,但胜在真情流露,最重要老两个也没见过冉宁有服软的时候,这么倔的孩子,为了另一个孩子哭哭啼啼求他们,这叫他们怎么忍心,这不是往心窝子上戳嘛。

  张素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冲冉峰扬手——

  “老头子,你说句话啊!”

  冉峰撑桌而起,跺脚——

  “你...你...哭什么哭,她不是还没辞职吗?!”

  冉宁眼珠睁圆——

  “您同意了?”

  冉峰:“姑娘家的,你羞不羞!!”

  ...

  陆迢在家七上八下,千盼万盼这人终于回来。

  “你回来了——”

  “嗯。”

  冉宁抬手有人接包,抬脚有人递鞋,刚往里走两步,鲜榨果汁就送到了嘴边,殷勤的很。

  “你干嘛?”

  “赔罪。”

  冉宁看了她两秒,喝了口果汁。

  陆迢见她咽下去,心口松了一半,肯喝就好,怎么着半只脚能迈出‘冷宫’——

  “医院很忙吗?今天又加班。”

  “没有,我去我外公那儿了。”

  陆迢呆....“你?”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

  冉宁特别超脱,陆迢一见她这样就怕,比这人打自己训自己更怕,总觉得下一秒她就要变太白金星,指着自己来句无量寿佛。

  “冉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和你道歉,我以后有什么事,肯定跟你商量着来了,你别..别别生我气了。”

  冉宁捞过这人的耳朵“你这是怕了,还是错了?”

  “都有。”陆迢秒变陆小狗,哈哈地儿摇尾巴“你外公外婆说什么了?”

  “你猜。”

  陆迢喉咙发紧“不会让我们分开吧?”

  冉宁挑眉:“怕什么,大不了私奔呗。”

  陆迢:“啊?不好吧...”

  冉宁:“那我剃度出家。”

  陆迢:“呃...那还是私奔吧,什么时候出发?”

  第一百一十章

  教育频道里放着有关飞行救援的纪录片, 只有十二集,每集二十分钟,太深奥的东西没讲,就是一些训练日常、队员生活这些的, 算是给青少年的小孩们一点简单科普。

  张素宁也不知道是从哪得知的, 这几天跟冉峰天天在家追着看。

  里面的救援人员轮番处境, 因为摄像师采用第一视角拍摄手法,所以画面都很有冲击力,尤其是救生员从机舱跳下去的瞬间, 呼啸而来的风, 速度又快高度又险峻, 眼瞧的东西一闪而过, 什么都看不清。

  张素宁看的汗毛直立,下意识往后缩肩,哎呦叫了声。

  冉峰扭头“你别老一惊一乍, 吓我一跳。”

  张素宁感叹“你说现在年轻人胆子怎么这么大,这要换成我, 别说跳..就是往下看一眼, 我都得晕。”

  救生员很快把模拟人系在腰间救上来,全程五分钟不到, 这个速度在高空救援来讲, 已经很厉害了。

  冉峰抬手, 指了下驾驶舱戴飞行帽的人“前面这个是小陆吧。”

  陆迢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出来, 嗡嗡的杂音很大,说的都是专业名词, 每组指令会传达三次, 老两个听得认真, 不过能听明白的就俩字——返航。

  “这就结束了?”张素宁问了句。

  冉峰“真快啊。”

  不得不说有些事..还是得有对比,跟刚刚从机舱跳下去的小伙子相比,张素宁跟冉峰顿时觉得陆迢坐在开飞机安全多了。

  任务安全结束,众人获得掌声,主持人胸前别麦开始按个采访。

  陆迢出镜不多,脸上没妆,或许是个子高的缘故,人很上镜,镜头对着她,脸好像只有巴掌大,镜头面前话不多,基本就是主持人问什么她答什么,但不是傻楞型,她站在那儿,身姿笔挺,低调不腼腆,不笑却亲和,予人一种大方沉稳的感觉,光是看着就又说不出的信服力。

  冉峰:“你别说这身衣服穿她身上还挺好看,就是有点太瘦了,感觉轻飘飘的。”

  “跟衣服没关系,主要是小陆这气质,看着就稳妥。”张素宁抬了下眉“人不虚,她这是精瘦,天天训练有的是劲儿,上回来家里赶上电梯维修,三箱水果人家一口气就抱上来了,进家门以后喘都没喘,她这种身体比宁宁好。”

  冉峰明白的点点头“那——”

  张素宁打断:“你先别说话,我都听不见人说什么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冉峰指着茶几上的遥控器“你调大声点儿,我刚也没听清。”

  电视里——

  主持人问:“女生学飞行难道不觉得辛苦吗?这样一份工作会不会更适合男性去做?”

  陆迢:“工作只有认真对待与否,没有性别与否。”

  主持人:“可是很危险啊,站在保护女性的立场来说,会不会男性更适合。”

  陆迢:“男生的胆子也不一定比女生大,我见过男生害怕蟑螂,见过女生徒手抓蛇,你觉得他们谁的胆子大一些呢?”

  主持人面露微笑,陆迢也跟着微笑。

  陆迢:“选择飞行,就意味不论男女都要经过重重考验,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理,危险来临之时,都要客观冷静,我们这里的每一个队员,都有一颗勇敢的心。”

  主持人大概是还想据理力争一下,又问:“既然这样那为什么女飞行员的数量,要远远少于男飞行员?”

  陆迢:“因为...观念在进步,陈腐在消除。”

  不卑不亢有理有据,主持人哑口无言。

  陆迢难得对着镜头多说两句,笑了笑——

  “华清一飞每年都有招新,我们欢迎大家积极报名,名额不限男女,谢谢。”

  坐在沙发上的冉峰乐了,一个劲儿的点头——

  “说得好!年轻人,后生可畏啊。”

  张素宁默认,眼中有赞许。

  ...

  这周六,原本说好回家看老人,结果临到跟前,飞行队接到警报,有渔民突发疾病被困海岛。

  陆迢快速给冉宁发了个微信,就出发了。

  这种事不在少,冉宁看见微信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心慌,她慢慢在习惯,她相信陆迢,平安起飞降落,不仅是陆迢对自己的保证,也是对整个救援队的保证,安全的去,安全的回,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人生信条。

  “干什么呢?”白黎过来,拍了拍冉宁的肩“笑的一脸幸福。”

  冉宁捋着额前的碎发,冲她扬了扬手机——

  “陆迢~”

  “她来接你了?”

  “没有,出任务去了,等会儿下班我得自己开车回,你呢?”

  “我什么?”

  “好不容休息,没节目啊?不跟商楠出去玩玩?”

  白黎捞起桌上的小飞侠,冲脑袋弹了下——

  “不玩,人家没时间。”

  “加班?”

  “谁知道,反正人不带我玩。”

  冉宁拿眼打量她,白黎童心未泯,捏着小飞侠一会儿起飞一会降落。

  “不带你玩,你还真高兴?”

  “我高兴了吗?”

  “没高兴...吗?”

  白黎耸肩,噗嗤乐出声,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演唱会门票,小眉毛挑的高调得意——

  “五月天,她约我的。”

  冉宁打趣:“紫薇花开了。”

  “哪啊!铁树开花了!”

  ...

  晚上八点,冉宁到家。

  两老人没看见陆迢还问人怎么没来?

  冉宁怕老人担心,没直说出任务,说她队里有事。

  这点小心思,张素宁跟冉峰还能想不明白,肯定是执行任务去了,小陆那孩子孝顺,对他们老两个也上心,平常只要说好来吃饭,必定提前到,能帮忙就帮忙,帮不了就陪冉峰下棋,引得冉峰棋瘾上来,就给冉宁打电话,问这周回不回,回的话把小陆也叫上。还有前几天张素宁治眩晕症的药没了,也是陆迢大老远开车送来的,张素宁以为是冉宁让她送的,结果冉宁根本不知道这事,后来一问才知道,是张素宁无意间跟冉峰说的,被陆迢听见了,就这样么简单的一句话,连张素宁自己都没在意,陆迢却放在心上,可想而知这孩子的心有多细。

  茶几上手机忽然响了,随后就见张素宁冲冉峰问了句“是不是开始了?”

  冉峰跑去客厅打开电视“是是,到点儿了。”

  瞧着俩老人你一言我一句,冉宁云山雾绕“外婆你们看什么啊?”

  话音刚落,电视机里便传来主持人的甜美清亮的声音,华清一飞说的四个字最清楚。

  是陆迢的那个飞行节目?

  今天最后一集了。

  冉宁愣了下,目光投向电视机。

  这节目自己有看,不过都是偷偷看,因为陆迢不让她看,陆迢说自己在里面像个呆子。

  冉宁听这话,就揉她脸:哪里呆?明明就很好看。

  陆迢摇头,扯着领子一本正经:关于好看这件事,我觉得你对我有误解。

  ....

  最后一集,大家集体出镜,或许是主持人想要搞点煽情,赚点眼泪,这集一开始bgm就是抒情歌,可惜救援队的人一个比一个不给面,别说眼泪就是连一句煽情点的话都没说,能看的出来主持人全场硬cue。

  临近尾声,主持人终于放弃,让大伙跟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几句,大家你推我我推你,谁也不肯往前走,最后实在没办法,冯局被拎出来主持大局,正襟危坐的说了几句,才算是画上一个完美句号。

  冉宁抿嘴想笑,刚刚陆迢明明站在前面,挪着挪着就到后面去了,亏她平常还说自己喜欢躲,还就大方站罗院长身边又怎么了?等这人回来,自己非问问她,就站镜头前面怎么了?看她到时候还狡辩什么。

  节目放完,张素宁发话,看冉宁眼——

  “你跟我过来一下。”

  冉宁:“哦。”

  两人进到卧室,张素宁拉开抽屉,拿出一个棕黄色丝绒袋子“给。”

  冉宁看着袋子上的字,一秒出神儿。

  袋子上写着开光护身符。

  张素宁“给她吧,我去寺里找定海大师求的。”

  冉姐把袋子拉开,里面是一个金黄色的亮片,握在手里还有些分量。

  “您...不是不去寺庙吗?怎么又....去了?”

  张素宁叹气轻不可闻“举头三尺有神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吧。”

  冉宁:“当初定海大师跟您说什么了?您就突然再不去了”

  张素宁瞥她眼“你怎么知道这事?又是你外公说的?”

  冉宁“....”

  张素宁“说就说了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冉宁“所以,他说什么了?”

  张素宁两手叠在一起,往腹间一端“他说我是个有福之人。”

  原来如此。

  难怪外婆会那么抵触,当时妈妈应该刚去世没多久,对一个正承受丧女之痛的妇人来说,宁可有罪,也不愿有福。

  “外婆...”冉宁揽住张素宁的胳膊,侧身抱住她“您有我啊,您怎么会没有福气,您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

  “外婆...”冉宁又叫了她一声,眼睛湿乎乎“谢谢您。”

  张素宁心口发酸,拍拍冉宁的胳膊“傻孩子,跟外婆谢什么,我是你亲外婆啊。”

  ...

  翌日,陆迢刚回来,去宿舍换了件干净衣服,边给冉宁打电话,边开车往她那边走。

  张素宁包了包子,头茬篦子都出锅了,也不见冉峰回来——

  “这买醋买到太平洋去了?肯定是和那帮老头儿下棋,你外公就不能见棋盘,一见魂都没了。”

  歪过头——

  “宁宁啊,去把你外公喊回来!不给他惯这毛病!”

  冉宁笑了笑,看了眼时间是差不多了,便应道,然后出去找人。

  小区里头有亭子,一般下棋都在那儿。

  冉宁走到跟前儿,大老远就看见几个老头围着,再一细看陆迢居然跟外公在一起。

  冉峰坐在石凳上,陆迢站他旁边看的认真,进入白热化状态,甲乙双方僵持不下,对面几个老头儿聚一起,接连给人支招,冉峰走一个马,他们飞一个相,吃一兵,这边再拱一卒,气的冉峰瞪眼睛:你怎么老跟人学!那老头儿也瞪眼:就许你吃我的兵,不许我拱你的卒?你强盗吧!

  一帮老头儿,年轻时候是同事,年纪大了就成棋友,争强好胜那劲儿愣是从工作延续到棋盘。

  眼瞧冉峰不敌,陆迢忽然开口——

  “炮八进二。”

  “....”

  “炮二退一。”

  “....”

  “炮八平六。”

  陆迢眼睛从棋盘上挪开,淡声道:“赢了。”

  对面几个老头儿都看傻了,明明要赢得棋,怎么...怎么几句都给她走输了?

  “这...不算不算,你这靠人家...你这耍赖皮。”

  冉峰不乐意了“我怎么耍赖皮,你不也有人支招吗,你们人还多!”手一摆,切了声“不玩了不玩了。”

  “不玩就不玩!”

  陆迢被冉峰拽走,转头往后看了看“这...不要紧吧?”

  冉峰“不要紧,他每次都耍赖。”

  几个人加起来少说二三百岁,这会儿跟小孩子一样,还斗嘴,要不说老小孩呢。

  冉宁走过去叫人——

  “外公吃饭了。”

  看见冉宁,冉峰突然哎呦一声,这才想起来“我还没买醋!”

  冉宁让老爷子先回,说包子出锅了,外婆等他尝味呢,醋自己去买就行,然后眼尾一撇,在陆迢脸上扫过。

  什么话都没说,陆迢就乖乖跟她去了。

  ...

  路上,冉宁问:“怎么还玩上了?”

  “我是过去打招呼的,结果我看你外公快输了,就...”

  “就玩上了?”

  陆迢挠挠头,实话实说:“其实就下了一局,你别说你外公的这些棋友真的厉害,那马用的跟车一样,想往哪儿跑就往哪跑,我差点儿就丢人了,你看我手心都出汗了。”

  冉宁握着她的手,的确汗津津的:“你惨了,我外公是棋痴,以后肯定会天天拉着你满小区跟人下棋的。”

  陆迢:“这有什么惨的?我求之不得。”

  回到了家,就听张素宁在教育冉峰——

  “下棋下棋,真搞不懂你们这些老头,成天围着小棋板有什么意思。”

  冉峰哈哈一笑“你们老太太跳广场舞有什么意思,我们这个就有什么意思~”

  张素宁沾水弹他——

  “你个老顽童!”

  玄关,冉宁冲陆迢笑了笑,不知是错觉还是真的,她觉得外婆变开朗了。

  ...

  饭后张素宁摆弄花盆,之前松针长大了不少,她从花店里重新选盆,打算再过几天就把盆换了。

  人家花店送花上门,门一开,陆迢不用人说..主动接过,听着张素宁指挥放去阳台。

  掸了掸手,下意识问了声“外婆,放这儿了。”

  张素宁一顿,转头看她:“你叫我什么?”

  陆迢愣了,刚刚没过脑子,光听冉宁叫,她一顺嘴也跟着叫了,以为张素宁不高兴,立马又改口——

  “奶...奶奶。”

  张素宁拾起报纸上的小耙子,敲了敲花盆边,忽然又扭头看她——

  “叫都叫了,还改什么口啊?这称呼能乱叫?再说了你也没叫错。”

  陆迢惊傻掉。

  “别愣着——”张素宁两手被在身后“跟我去地下室再挑几个盆拿上来。”

  陆迢点头如捣蒜——

  “哎哎!来了来了外婆~”

  ...

  晚上,两人住家里。

  冉宁进屋看见陆迢坐在椅子上傻楞,头发湿乎乎的,扯过毛巾给她擦。

  “在想什么呢?”

  “嗯...门锁了吗?”

  “锁了。”

  陆迢环住冉宁的腰,头贴在这人的肚子上,用力吸了一口气,随有仰起脑袋,两只眼睛一个劲儿的眨巴。

  “外婆今天...让我叫她外婆了。”

  小心翼翼的说,说完自己又忍不住笑,窃喜道——

  “我觉得老人家越来越喜欢我了。”

  冉宁摸摸这人的后脑勺,手指捋着她头发——

  “高兴吗?”

  “高兴啊!”

  “还有一个更高兴的。”

  “什么?”

  冉宁把护身符拿出来,递给她。

  “外婆让我给你的。”

  陆迢拿过护身符,捏在手里仔细看,平整的眉间慢慢拧起,然后又慢慢展开,最后双手合十,将护身符贴在左心口,等再看向冉宁的时候,眼睛湿红。

  “谢谢外婆。”

  冉宁望着她,弯下腰,两只胳膊环着陆迢的头将人揽入怀中。

  橘色的灯,照在两人身上,比晚霞还温柔。

  怦然心动。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这天, 罗玉书一个电话把陆迢叫回家,说配了些药材,让她给冉宁外公外婆送去。

  陆迢瞧着那两大兜儿药材,看着还挺多。

  “您这弄什么?就让我给老人带, 别吃坏了。”

  罗玉书咦了声, 拿笔敲她脑袋:“你老妈我把谁吃坏过?你个小玩意儿, 别造谣昂。”

  陆迢摸了摸鼻子,眼睛斜睨去,手在领子那块拽了拽——

  “我就是问问嘛。”

  罗玉书懒得理她, 赶人道:“还有事没?没事儿赶紧走, 别耽误时间。”

  陆迢明面上点头, 可人就是不走, 手指在塑料袋上拨拉来拨拉去,吵的罗玉书根本不能安心看报告。

  又抬头瞧她,知女莫若母, 直觉告诉罗玉书,这人有话说, 笔帽敲敲桌“你要什么就直说, 别在那儿吊儿郎当的乱晃,我眼晕。”

  陆迢手一伸, 把药材拎起来, 看着挺多的东西, 居然这么轻?

  “妈, 冉宁知道吗?”

  罗玉书:“我和她说过了,老人身体没事, 就是些养身的药材, 当茶煮着喝。”

  陆迢哦了声:“那您怎么不让她带回去?”

  罗玉书一眼看出她, 抿唇笑了笑“这不是想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嘛,怎么?不想送,那你放下,我这儿就给冉宁打电话。”

  “别别别!我去我去。”陆迢摁住她妈,毫不避讳的说:“冉宁这几天,天天都有手术,那腿肿的,一个手指一个坑,我要不是队里忙,我恨不得天天回来。”

  “这么严重?”罗玉书拧起眉头,重视道:“等回头上班了,我给她把个脉,也给她开点中药,体质不好得慢慢调理。”

  陆迢跺了跺脚,拎着袋子往门口走了两步,腿风一转,又折回来——

  “妈,我跟您说个事儿。”语气一本正经。

  罗玉书:“你说。”

  陆迢把药材放桌上,手顺进领子里,把护身符捞了出来——

  “冉宁她外婆让我改称呼了,随着冉宁叫,以后都叫外公外婆,这是老人家专门去庙里给我求得护身符。”

  罗玉书一愣,长方形的小金片,护身符三个字格外明显...灿黄灿黄。

  陆迢打心眼里感激俩老人,这会儿跟她妈说的,也就十分坦诚,有什么说什么,她觉得她妈应该懂——

  “人外公外婆别提多喜欢我了,我每次一去,又吃又喝又玩的,回来人还给我大包小包的弄一堆好吃的,上回您说那蟹膏味正,那就是人冉宁外婆做的,表面上说我和冉宁一起吃,实际上您还不知道冉宁,两口米饭、几片菜叶就能喂饱的人,哪吃的了那么多,那些都是给我的。”

  陆迢想到老人家对自己好,心里就感动——

  “妈,不是我说您...这都多长时间了,咱们将心比心,上班时间我不管,可下了班,咱们私底下是不是该变一变了,罗院长长罗院长短的,您自己听听生不生疏?一家人有这样的吗?”

  罗玉书先是楞,转而却又眼中噙笑,直达眼底的笑意,瞧的陆迢特不适应,不自觉地抬起手挠了挠头。

  “就这事儿,行,没问题,我之前不是没想过,可我见你们谁也没提,我就没好意思说。”罗玉书拿眼打量她,眉梢略挑“你可以啊,竟然能让人家外公外婆另眼相看。”

  “我是谁啊,我可是您生的,人见人爱随您了。”

  陆迢跟她打趣,笑笑过后,便又正经起来,嘴角勾了勾——

  “其实也没,也挺不容易的,看冉宁夹在中间为难我也不好受,老人家要是再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肩上忽然一重,罗玉书拍了拍她,语重心长道:“你们选了这样一条路,注定是要比旁人辛苦些,既然现在成了,一定要加倍珍惜,要好好对待人姑娘。”

  “嗯,我知道。”

  又说了几句,陆迢提起两大兜药材“妈,我走了。”

  “开车慢点。”

  “嗯。”

  ....

  八点多,陆迢就在医院门口等着,看了看时间,估摸着差不多,摇下车窗向外张望。

  果不其然,那人挎着包,一身半长风衣,黑色西裤,干练利落的走出大门。

  冉宁一进车里,闻见了股浓浓的中药味,正奇怪呢,旁边的人竖起大拇指,抬胳膊往后一指,没等冉宁说话,陆迢就在她唇边偷了个香。

  偷完立马归正“走了,去外婆家。”

  等红灯时候,冉宁说:“对了,下个礼拜三我要出差。”

  陆迢皱了下眉毛“几天?”

  “两个礼拜。”

  “这么久?”

  冉宁虚拢着拳,在陆迢侧脸上碰了碰,笑道:“这哪久啊?你每次集训少说半个月往上,我才两个礼拜,不高兴了?”

  陆迢鼓了下被冉宁‘教训’的做侧脸,快速瞄了她眼,然后脚点油门——

  “高兴,我举手双赞成,你积极进步,我不能拖你后退不是?不就是两个礼拜独守空闺,我守还不行...”

  冉宁笑她“去你的~”

  到老人那里送完药材,顺便又住了一晚。

  回来之后,陆迢算了算,她们还有三天。

  临前一天肯定不能胡闹,临前两天胡闹一下,应该没问题吧。

  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

  十点钟上的床,快三点睡的觉。

  陆迢的马甲线又明显了许多,冉宁简直爱不释手,亲着亲着人就滑下去,陆迢没辙,最后箍着这人的手,威胁道——

  “再胡闹,绑起来做!”

  ...

  完事儿后,两人躺在床上聊天,窗帘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是有个人拿了把扇子在挥动,时隐时现的月光从缝隙中透出来。

  陆迢忽然问了句:“你知道铁扫公主吗?”

  冉宁枕在她肩上,愣了愣:“什么东西?”

  “铁扫公主。”陆迢咧嘴一乐,另只手在这人的脑门儿上弹了下“铁扇公主的妹妹,红孩儿她小姨。”

  “.....”

  冉宁扯着被子懒得理她,脑门儿在陆迢的胳膊上用力蹭了蹭,就听这人咯咯的笑。

  过了会儿,窗帘不晃了,应该是风停了,屋子里少了月光,顿时变得很黑。

  冉宁的声音淡淡的,清冷中带着一丝慵懒,很性感也很舒服,陆迢闭眼享受——

  “上星期我们科室来了个病人,罗院长主治的,报告出来那天...你知道他儿子过来跟罗院长问什么吗?”

  “严不严重?治愈几率?”

  “不是”冉宁摇了摇头,稍微撑起些身子“他问生儿子的秘方,还说自己已经有两个女儿了,所以三胎一定要生儿子,还问罗院长是不是他老婆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连着两胎都是女儿。”

  “他...傻逼吧,我妈没把他赶出去?”

  冉宁倏地笑出声:“罗院长说让他去一号门诊楼,坐电梯上十二层。”

  “什么地方?”

  “精神科。”

  陆迢眯了眯眼“差不多,是我妈能做出来的事,不过...那人的确是应该去看看脑子,这都什么年代了,还一天到晚想生儿子,再说了生男生女是男性决定,跟女人有什么关系,他应该再多挂一个号,查查看有没有大小脑萎缩。”

  冉宁侧身伏进陆迢怀里“上回妇产科刘主任还说呢,小姑娘想结婚,先去妇产科走一圈,好好辨一辨是人还是鬼,张主任说她这是偏见,不能以偏概全,但我觉得吧,虽然不能一棒子打翻一船人,可现状就是这样,鬼总比人多,都别说妇产科,我们肿瘤科也是一样,以前白黎就和我说过,这种事情要想开一点,可能是我的悟性太低吧,我总觉得不该这样,这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或许这就是人性,善变薄情。”

  陆迢翻身在冉宁头上亲了亲,揽着她...手指在那块凸起的肩峰上摩挲,声如泉,音如水——

  “人心两面,水深难量,垃圾哪都有,但我相信情深的人也有,反正我不会跑,你不会跑,我爸妈不会跑,你外公外婆也不会跑,你数数这都多少优秀品格的人了?”

  冉宁被她逗笑,刚刚的深刻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松愉悦的心情——

  “你这人,讲道理还不忘夸自己。”

  “你调教的好啊。”

  又聊了会儿,冉宁的困劲儿上来了,嘴里哼哼唧唧不知道说了什么,便睡着了。

  陆迢捋着她的发,爱怜缱绻,望着清冷的月光眼眸都不由自主的温柔起来,在她发际落下一吻——

  “睡吧。”

  ...

  周三晚上——

  陆迢开车把冉宁跟罗玉书送到机场。

  后备箱里一人一个行李箱,罗玉书是黑色的,用了好几年边角早有磨损,让她重新买一个,她不买,说这个用习惯了,再买一个还得磨合,她是念旧的人,一样都东西要不是到了彻底不能用的地步,她都不肯轻易更换。

  至于冉宁的行李箱是粉红色的,陆迢给她买的,买回来的时候冉宁这边是拒绝的,可惜拒绝无效,箱子里还附赠了些大头卡通贴画,这个冉宁是死活没让陆迢贴,她没办法想象自己拉着一个粉色行李箱,上面还贴满了各种卡通贴画,别的同事打趣就算了,就怕罗院长淡定扫过时给出一句挺好的评价,那自己可就真的要钻地缝了。

  目送两人过完安检,陆迢才走。

  临走前,抬头看天——

  天气不错,碧海晴空,万里无云。

  ...

  罗院长年轻时候天南海北的跑,年纪大了也自然不在话下,无论身体状态还是精神头都不错,甚至比他们这些年轻人还要好些。

  可到底年纪摆在那儿,飞机才飞没多久,她就被冷气吹得骨头发寒,刚想问空姐要条毛毯,空姐就把毛毯送了过来。

  罗玉书一愣,便听空姐声音甜美,眼睛向斜后面的座位指去——

  “是那位女士说您有需要。”

  那位女士不是别人,而是冉宁,她不知道有人看她,这会儿歪着头闭眼睡觉,身上披了件棒球外套。

  罗玉书认得那件外套,是陆迢的。

  对空姐道了声谢,罗玉书便收回眼来,笑着摇了摇头,这俩孩子,出个差还这么分不开的。

  ...

  到了临市,有专人来接,直接送去提前联系好的酒店下榻。

  他们这次不仅仅是开会,也是进行医疗帮扶活动,所以对方医院十分重视,尽量给他们的安排能好就好。

  两个小时的飞机,冉宁睡了二十分钟都不到,之后又坐了将近一个小时的车,或许太闷又或许吹风,等到酒店,她的偏头疼就犯了。

  冉宁和另一个女医生同住,酒店隔音不怎么好,她们刚洗完漱想要躺下休息,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就随着咚咚的撞墙声吵了起来。

  旁边的女医生捶床无语:“有病是不是?这都几点了?!”

  枕头往耳朵上一捂,翻身硬睡。

  冉宁头疼的厉害,被这声音吵得根本睡不着,翻遍行李箱也没找到布洛芬,一想到明天又要早起,于是也学旁边的同事硬睡。

  手捂着耳朵没多久,枕头底下压着的手机发出震动声,冉宁捞出来一看,是陆迢。

  旁边的同事已经睡着,冉宁起身去走廊接电话。

  “喂?”

  电话另一端,陆迢靠在栏杆上,眼微眯向前眺望,夜风清爽,吹得惬意。

  “到了吗?”

  “早到了。”

  “那你也不知道给我发个微信。”陆迢声音一低嗓音略微沙哑。

  冉宁歪着头,头抵在额侧揉“忘了。”

  陆迢眉头一皱“头疼?”

  “你怎么知道?!”

  “你哼唧了。”

  冉宁哭笑不得“我哪有?”

  陆迢知道她的毛病,舟车劳顿后,偏头疼必犯,眼望着前面的光点,说道:“布洛芬在箱子里,另外还有眼罩跟耳塞,睡不着就戴眼罩,太吵就戴耳塞。”

  冉宁捂着手机,诧异“箱子里有吗?我没找到。”

  陆迢就猜到会这样“你把箱子打开,我跟你说在哪儿。”

  电话一断,没过几分钟又拨回来,听筒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冉宁脖子夹着手机,她把行李箱从房间拖出来——

  “在哪儿啊?”

  “箱子侧面有个兜儿,最底下有个拉链。”

  “没有啊...啊!找到了!藏在夹层里面了。”

  一打开,果然什么都有,除了陆迢刚刚说的,还有一板胃药跟一副膏药贴。

  陆迢低头笑,眼睛特别亮,声音自带混响“找到就行。”

  冉宁拉起箱子“那我去休息了。”

  陆迢又在电话里叫住她“别,吃了饭再睡,布洛芬不要空腹。”

  “都几点了...”

  “一分钟。”

  “...”

  冉宁再一抬头,外面小哥就从拐角找过来了,外卖送到了自己手里,不多不少刚好一分钟。

  “你...”

  陆迢滑了下手机,扫了眼上面的时间“快吃吧,吃完早点睡,挂了。”

  其实冉宁想问,她是怎么掐的点。

  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关心到的刚刚好,一分不差。

  陆迢亦如此。

  ...

  这天——

  “罗院长这是病例,还有我对一些情况的分析。”

  连着两天会诊,昨夜更是一宿没合眼。

  罗玉书接过病例报告,低头看了看,随即又望向眼冉宁,一身白大褂,脑后马尾简单清爽,漂亮是漂亮就是这脸上的黑眼圈,着实重了些,而且这个点,大家应该都去吃饭了吧?

  她似乎看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也是这么拼,这么不要命。

  “吃饭了没?”

  冉宁还在讲手术方案,听到罗院长问话,下意识的卡壳——

  “呃...还、还没。”

  “人是铁饭是钢,怎么能不吃饭?东西放下,咱们先去吃饭。”

  罗院长发话,冉宁当然遵从。

  两人就近来到一家饭馆。

  冉宁很贴心,端茶倒水,添汤布菜,她处理的很好,既不会觉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觉得手足无措,行为举止是一个晚辈对长辈的恭敬有礼。

  罗玉书把鱼肉挑好刺,给冉宁夹过去。

  冉宁微微颔首“谢谢罗院长。”

  “谢什么,一家人有什么好谢的。”

  罗玉书话落,冉宁的表情顿在脸上,心里细品‘一家人’?

  “你跟陆迢在一起,咱们不就是一家人吗?我已经给你外婆打过电话了,等这次回去,咱们俩家一块吃顿饭。”

  冉宁显然是没反应过来“没事儿的罗院长,我外公外婆他们没关系,不用...”

  “傻孩子,这怎么能不用?”罗玉书眯着笑眼“要的要的,这些你不用管,总之你放心,你和陆迢在一起,不会比别人差,只会比别人好,明白吗?”

  冉宁好像有点明白了。

  罗玉书又道:“另外,往后咱们私底下你不用这么拘谨,罗院长前罗院长后,咱们可以随便一点,比方说,你也随着陆迢叫。”

  冉宁:“....”

  瞧着傻乎乎的,罗玉书逗她“叫妈,嗯?”

  冉宁受宠若惊,点头又抬头的瞬间,红了脸。

  ——

  一个星期后,陆迢去机场接人,先把罗玉书送回家,再领着冉宁走。

  临走时,冉宁跟罗院长道别——

  “妈,那我们先回了。”

  罗玉书淡淡笑:“好,路上开慢点。”

  人走后,陆迢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嘴角勾着笑,漫不经心的冒了句:“改口了。”

  冉宁:“嗯。”

  ...

  夕阳退尽,星火布满天际,点缀在人。流寥寥无几大街上,月亮在挥手,小花在摇头,闪烁的红绿灯也好像在眨眼,就连平常没什么人气的石墩子,也幼圆可爱了许多。

  沿着蜿蜒盘旋的山路向上望眼,山顶一颗参天古树下停泊着辆车,宝石蓝的车身与黑夜融为一体,巨大的树荫遮挡,毫不起眼。

  唯独,车里的两个有情人,在这黑夜里平添一抹缱绻暖色。

  两人气息汹涌,彼此吻的难舍难分,晃动的车身说明了一切,灵魂契合,天生一对。

  吻到最后,情之所至,陆迢却偏过头退开了自己。

  喘着气,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槽牙几乎给她咬烂,下达命令——

  “回家!”

  冉宁靠在椅背上,微喘,手指揪着勒在胸前的安全带,低喃婉转——

  “其实,在车里也不是不行...”

  ——

  ——

  医院,肿瘤科,人手一份喜糖。

  包装精致,拿眼一瞧,里外里没一个中国字,全是外文,带声调的法语。

  冉宁抬眼“法国糖?谁的啊”

  白黎:“还能谁,张莎莎说是怀孕了,特地给咱们科室人送来的,说是正宗法国法式巧克力。”

  冉宁点头“哦。”

  白黎手肘碰碰她“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

  冉宁没懂“知道什么?”

  “算了,我跟你卖什么关子啊,就你这样的谁跟你聊八卦啊。”白黎抱着胳膊,慢悠悠吐了句“她去香港做了胎儿性别鉴定,说是男孩,现在人男方家当大熊猫一样捧她呢。”

  “啊?”冉宁眨眨眼,这项目她知道,不过真的去做的,张莎莎倒是头一个。

  白黎又说:“你知道吗?在这个性别鉴定出来之前她可没这么好过,天天在家给婆婆洗脚呢,而且那男的好像在闹离婚。”

  “啊?你怎么知道?”冉宁诧异。

  白黎手搡她,眼睛瞄向刚才眼前推车过去的小护士“天底下哪有不透风的墙,要没个盯梢的,她能把糖送到医院来?”

  冉宁恍然大悟“你是说...小章?”

  能理解,她俩关系最好,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但说到底,小章也是嫉妒的,估计私下没少传闲话。

  “但这是真的对她好吗?这还不是看中她的肚子?”准确的说是看中肚子里的男胎。

  “可不是嘛,也不知道她自己难不难受。”白黎一摇头“算了,不说她了,下班有时间吗?咱们去看电影。”

  “新上映的那部?”

  “嗯。”

  “OK.”

  ...

  下了班,两人就往外走。

  一出住院部大楼,就跟商楠的目光对上,这人黑衣黑裤,瞧着白黎和冉宁,眼睛顿时就定住了。

  “商楠?”

  冉宁刚想上前打招呼,胳膊一紧,白黎扯着她不让她过去。

  “....”

  “别理她,我们走。”

  “怎么了?”

  “没怎么,我不想理她。”

  冉宁被白黎拉着,一路走的飞快,下意识朝后扫了眼,商楠在后面紧跟不舍。

  “她又惹你了?”

  白黎:“你别问了,我以前就是对她太好,让她有恃无恐。”

  冉宁笑了笑,虽然别扭,但这的确是暧昧期才有的样子,等过了这阶段,再回想就会觉得当时要多傻有多傻。

  又回头望了眼,问白黎:“她像不像陆迢?我是说高中的时候,一天到晚跟在我们身后。”

  白黎揪着嘴“才不像,陆迢比她有心多了。”

  ...

  电影还剩五分钟开场,冉宁忽然弓下腰——

  “我去上个厕所。”

  “你快点,马上开始了。”

  “嗯。”

  说罢拎着包,走出观影厅。

  猜的不错,商楠就站在门口,看见冉宁出来,神情有些不大自然,点了点头打招呼——

  “这个厅票卖完了,我...”

  “给。”

  冉宁把票根递给商楠,十分善解人意“快进去吧,马上开场了。”

  看着票,商楠愣了愣,随即伸手接过“谢谢。”

  “不用。”冉宁说罢,又补了句——

  “其实白黎很好哄的。”

  ...

  电影开始,一个人影走来,刚摸黑坐下,旁边的家伙就炸了锅——

  “你——”

  “白黎!”

  “放手!”

  “我可以解释。”

  ...

  街边摆着小吃摊,冉宁难得嘴馋,买了一份红糖凉虾。

  甜甜的,不腻很清爽。

  刚吃没两口,陆迢的电话就打来了。

  轻轻地一声喂。

  冉宁笑着应。

  陆迢问她笑什么?

  自己说:白黎好像跟商楠闹别扭了。

  陆迢低低的笑声也传了过来。

  随即,冉宁仰起头——

  满地六便士,我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第一百一十二章 正文完结

  入秋前, 陆迢她姥姥摔了一跤,老人不比年轻人,这一跤直接摔骨折,可吓坏了罗玉书, 不管老太太说什么, 也不同意她再一个人住。

  老太太舍不得住了一辈子的老房, 也舍不得跟自家老头儿大半辈子的回忆,虽说人没了,但守着这套老房, 老太太就心安, 这冷不丁要把她接走, 即便知道是为自己好, 她心里也还是不舍得、难过。

  最后罗玉书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答应雇个人定期打扫,然后隔三差五再带她回来小住, 就这样哄着,才把老人家接到华清。

  老太太住是住下了, 随之而来的问题也有了, 首当其冲的就是陆迢的人生大事,老太太时不时就问, 每次都是罗玉书帮着挡, 可挡的次数多了, 老太太难免奇怪, 有回直接冲罗玉书瞪眉毛——

  “你怎么总说迢迢不好?迢迢怎么了?合着你的意思还没人喜欢我孙女了?”

  “妈...您看您想到哪儿去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

  “我...我的意思..我是说、我...”

  罗玉书没辙,手一摆和她打马虎“您的孙女最好, 全天底下无敌好, 我不说了不说了。”

  每到这种场面, 陆迢就无奈,看着她妈被姥姥问的哑口无言,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将心比心,她总算知道那段时间冉宁面对她外公外婆,有多难了。

  沏了杯热茶,陆迢推门进来——

  “妈。”

  放下热水,给她捏肩捶背。

  罗玉书瞥了眼她,笑她:“怎么?惭愧啊?”

  陆迢清了清嗓:“那到没有,就是看您这样跟姥姥斗智斗勇,挺费劲。”

  罗玉书和陆国洲之前已经和冉宁的外公外婆吃过饭了,两家人一过面,这门亲事儿就算定下。

  “没事儿,你姥姥她妇联的嘛,就是喜欢张罗,你让她这个劲儿过去,就好了。”拍了拍陆迢的手“你不要多想,日子是自己的。”

  陆迢点头,没一会儿出声道——

  “要不...我给姥姥买条狗?”

  罗玉书努努嘴:“也不是不可以,再多买只猫。”

  陆迢拿眼瞄她妈:“猫狗...养不到一块吧?”

  “没事儿,你姥姥有招。”

  陆迢手撑在桌角,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妈——”

  “嗯?”

  “姥姥那儿,您别管了,我...”

  罗玉书啪的把笔拍桌上“你别乱来!”

  “不会,我有分寸,放心放心。”

  ...

  一件很久远的事情被勾起。

  陆迢谁都没说过,只有她跟姥姥知道,当时姥姥的原话——

  “你是真的还是和姥姥闹着玩?”

  陆迢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真...真的...”说完嚎的比刚刚还厉害。

  对,是嚎,放声大嚎的那种。

  这把鼻涕眼泪给老太太哭的心惊肉跳,可也不敢说她,拉着她,问她:“这事儿你爸妈知道吗?”

  陆迢摇头:“不...不、知道..我不敢...我爸,我爸非打死我不可....”

  老太太:“那你...”

  陆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劲儿直打抽抽,那样子像是下一刻就要厥过去——

  她拉着她姥“姥姥,我...你别...别、告诉...噎、噎...别告诉我爸妈...”

  “好了好了,我不告诉他们,不哭不哭了。”

  老太太心疼陆迢,陆罗两家人丁单薄,三代下来就这一个宝贝疙瘩,老太太顾不上别的,连忙给她抹眼泪——

  “姥姥不跟你爸妈说,不哭了不哭了昂,你这回头别晕过去了,姥姥也抱不动你...”

  陆迢:“....”

  震耳欲聋的哭声,霎时戛然而止。

  陆迢当时只知道自己被冉宁甩了,伤心难过的要死,天都塌了,又不敢跟罗玉书和陆国洲说自己早恋,甚至失恋被甩了,关键还是被一个女生。

  难过到属于完全不能自控的那种,光顾着难过,糊里糊涂就把自己喜欢女孩的事情说漏嘴了,姥姥当时的原话是不跟她爸妈说,还让她不要多想。

  哭完了,陆迢就问她姥姥——

  “您是不是以后就讨厌我,不喜欢我了?”

  “瞎说!”她姥姥拿着毛巾给她擦脸“我不喜欢你,喜欢谁?!不准瞎说!”

  那时的陆迢情绪太不稳定,动不动就哭,一哭能哭好久,她姥姥不敢说,怕这孩子想不开,别再整出个跳河自杀的事儿,十八九岁的孩子,最容易在感情的事情上想不通,过不去。

  先稳住再说。

  陆迢住了几天就打算走了,走之前老太太叮嘱她——好好上学,别的事情不准瞎想,你还小,哪懂什么情啊爱的,屁大点孩子之间产生的情愫都不做数的,今天喜欢的要死,明天可能就忘到后脑勺了。

  之后这件事就被藏了起来,她不说,她姥姥也不说。

  但这些年老太太总会打听自己谈没谈恋爱,有没有对象,什么时候结婚之类的。

  自己考进华清一飞的时候,老太太担心工作危险,后来一打听说搞飞行的都是男的,只有陆迢一个女的,老太太态度立马转变,竖大拇指点头——

  飞行就飞行,挺好!

  陆迢叹了口气,一晃自己都三十了,陆迢不确定姥姥怎么想,但她确定那件事,姥姥肯定不会忘,否则也不会每次只是问问,从来没动真格的逼过。

  说不定姥姥跟她妈一样,心里早有准备也没准呢。

  ...

  ...

  陆迢买了狗,又买了猫。

  两个小家伙都是才生下来没多久,身上毛都没长多少,通身粉红。

  老太太瞧着稀罕,说这东西怎么跟人一样,你拿手拨拉它,它还不乐意。

  陆迢笑了笑:“姥姥您先坐会儿,我去把猫粮拿进来。”

  老太太乐呵呵的说好,便在陆迢卧室等着。

  一瞥眼瞧见桌上的相框,越看越眼熟。

  老太太立马挂起老花镜,捧着照片细琢磨,忽然灵光乍现——

  “这是!那姑娘?!”

  “姥姥!”

  陆迢拎着猫粮袋蹭的飞过去,就把老太太手里相框夺过来。

  这会儿祖孙两个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老太太:“这是当初那姑娘?”

  陆迢“嗯。”

  老太太:“你们还联系呢?”

  陆迢:“嗯。”

  老太太惊呼:“乖乖!十年了吧!”

  陆迢:“地球是个圆嘛。”

  她姥:“你妈她...知道不?”

  陆迢:“知道。”

  她姥:“那你爸...”

  陆迢:“也知道。”

  老太太一屁股坐倒床上——

  “乖乖!你行,你比你妈他妈的还牛。”

  ...

  隔天晚上,家庭会议召开。

  陆国洲,罗玉书,陆迢全部出席。

  老太太端了把藤椅在主位。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左手夹烟,右手端酒...还是白的。

  陆迢真没见过她姥姥这架势,总算明白她爸为什么说起第一次去丈母娘家腿打颤了,这换自己也得打颤,这哪是妇联干部啊,你说是山头老大,都有人信。

  老太太抿了口白酒,砸了下嘴:“这么大的事,合着就瞒我一人,你们真当我老眼昏花啊?”

  陆国洲低头不敢吱声。

  罗玉书瞪眼陆迢,陆迢学她爸,也低头不吱声。

  “这不是怕您受不了嘛。”

  老太太瞪眼:“你这哪是怕我受不了,分明是想把我耗到入棺材!”

  罗玉书蹙眉,无奈道:“您看您看,您说的什么话!”

  老太太啪的拍桌子“你少跟我打马虎!这事儿我还没说你呢!”

  罗玉书跟她妈斗智斗勇半辈子,老太太心理承受能力有多大,她门清,真要生气绝对不是拍桌子瞪眼睛这么简单——

  “您也别跟我拍桌子,反正我跟老陆同意了,陆迢呢她就这样,您想说的那些我们都说过,为这个老陆还抽了她一鸡毛掸子,她还是这样,您要实在不同意,我跟老陆尊重您——”

  罗玉书手指向陆迢——

  “您把她撵出去,从今以后不认她就行,您是我妈,我跟您站一波,我就当没生过她。”

  “你....”老太太一愣“你这叫什么意思?怎么不讲道理啊。”

  “那您说个讲道理的法子,反正有一点...陆迢现在离不开人家,离开就没法活。”

  罗玉书嘴跟机关枪似的,把老太太郁闷的一个劲儿猛嘬烟。

  灭了烟屁股,又摸一支点上——

  “你们做爹妈的都同意了,我个做姥姥的能说什么?这样吧...安排个时间,我和人家里见个面再说。”

  罗玉书“行!”

  说完站起身,走过去把剩下的烟酒收起来。

  老太太这回真恼了——

  “哎?你干什么?!”

  罗玉书视而不见,该收收该拿拿——

  “您有火就发,打骂都行,烟酒差不多得了。”

  老太太:“....”

  ...

  这事儿搞定。

  陆迢云山雾绕,头懵。

  罗玉书冲她使了个眼色,母女俩就去了书房。

  “您...我姥...”

  “昨天我和你姥姥谈过了。”

  “....”

  罗玉书没好气的伸手戳了戳陆迢的脑门儿“敢跟你姥姥哭鼻子,怎么不跟我说呢?”

  陆迢怂了,低头“我...我不是害怕嘛,我哪会儿还那么小....”

  罗玉书哼了声“见鬼了,还有你害怕的时候啊?你真是抬举我。”

  陆迢抽了抽鼻子,特老实地抬眼看她妈——

  “你们都通过气了,那您还搞家庭会议?弄得我七上八下的。”

  罗玉书无辜耸肩,一摊手“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姥姥要弄得,说要吓吓你,我当时觉得吓吓你也挺好,免得以后天不怕地不怕,刚刚那会儿,我觉得我上你姥姥当了,她就是想要趁机抽烟喝酒,老了老了...还越活越小。”

  陆迢“....”

  ....

  ....

  一周后,两家人再次见面。

  冉宁坐在张素宁身边,陆迢挨着她。

  罗玉书主动介绍:“妈,这就是小冉,陆迢的...”

  “哦哦,你就是小冉啊。”陆迢她姥眼睛眯成一条缝“漂亮、真漂亮啊。”

  冉宁乖巧地叫了声“姥姥好。”

  叫完,脸就红了,旁边的陆迢还拿腿碰她“怎么样,我姥有意思吧~”

  冉宁坐的端正,冲她眨眼——你别闹~

  罗玉书继续道:“也是我手底下的种子医生。”

  “哦~那感情好啊,往后就叫小冉接你的班,这样咱们家就出两个院长了。”

  “妈——”

  “怎么,我说的不对吗?一家人互相帮忙应该的。”

  这话放平常人耳朵里肯定认同,可冉宁她外公外婆也是搞学术研究的,生平最看不惯走后门的事,张素宁越听越不对,嘴里小声嘟囔“这什么意思,我家宁宁可不是靠走后门进医院的。”

  冉峰在旁边哈哈哈的打圆场“你少说两句。”

  罗玉书瞥了眼她妈——

  “诶呦,妈,您可别瞎说,人家小冉是博士毕业,正儿八经招进来的,您这倒好,一句话给人否了,这要让别人听见,还以为华清医院是我罗玉书开的,医院院长三代单传呢。”

  老太太一扫眼“那你多帮帮忙不会啊。”

  罗玉书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让服务员上菜吧。”

  菜齐,酒来。

  陆迢她姥抬抬手——“满杯满杯。”

  一口气白酒下肚,豪爽的很。

  紧接着一张卡从兜里掏出来拍在桌上。

  “你们都同意,我这个姥姥自然不能拦,我打听过了,她们这种情况以后也是可以生孩子,但我有一个要求,要跟陆家姓,这是彩礼。”

  陆迢懵了,看向罗玉书,罗玉书也一脸雾水,来之前老太太不是这么跟自己说的,这怎么还扯到生孩子了。

  张素宁一听,不高兴了‘什么叫生了孩子跟陆家姓’,下马威来了?当谁没钱呢?

  顿时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拍桌上——

  “巧了,要说钱我们老俩个也带来了,毕竟就这一个孩子,以后不给她给谁,这是彩礼,以后生了孩子姓冉。”

  陆迢她姥:“这怎么能行,我们家就这一个。”

  张素宁:“我们家也就这一个!”

  陆迢她姥:“我再加一张卡!”

  张素宁:“你还别以为就你有,我也加!”

  俩老太太气势一个比一个强,这边冉峰拉着自家老伴,那边罗玉书拦着自家老妈。

  张素宁:“你怎么不叫你孙女生呢?”

  陆迢她姥:“我孙女要开飞机,你见过有大肚子的飞行员吗?”

  张素宁:“我孙女还要当医生呢!她大着肚子怎么做手术?”

  陆迢:“姥姥——”

  “你闭嘴!”

  冉宁:“外婆...”

  “你也闭嘴!”

  “我再出一套房”

  “我也再买一套房!”

  “我再加一辆车!”

  “瞧不起谁呢,我也再加一辆车!”

  第一百一十三章 番外:白黎·商楠

  白黎从小就是一个三观正, 学习好,积极向上的漂亮乖孩子。

  再加上家里又有钱,父母又宠她,上没哥姐压着, 下没有弟妹争宠, 自小便是他们家那片人尽皆知的小公主。

  这样家庭出生的女孩, 傻白甜在所难免,小时候有段时间她最大的梦想是做妈妈,做一个和她妈妈一样的女人, 二十三岁结婚, 二十四生孩子, 相夫教子阖家欢乐。

  小时候想的总很简单, 总觉得自己看见的,便是最好的,真的以为大人张嘴笑就是真的开心。

  直到初一那年, 妈妈带着自己回了一趟外公家,虽然自己不明白为什么要去外公家, 可妈妈一路上脸都绷着似乎很不高兴, 爸爸打电话她也不接,白黎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但应该不是好事,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没放在心上, 从没想过自己幸福美满的家, 有一天也会站在悬崖峭壁上。

  妈妈一到外公家,就跟外婆去了书房, 让自己在外面玩。

  就这样过了两天, 周一到了, 白黎要去上学,放学回来的时候,她没听妈妈的话回外公家,而是回了自己家,还没到门口,她看见爸爸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很亲密的抱着,白黎虽然小,但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爸爸亲了那个女人,还在那女人的屁股上摸了把。

  白黎难以置信,飞奔过去,牟足劲推开那个女人,谁都没防备,那个女人被猛地一推,摔在了地上。

  “狐狸精!不要脸!脏东西!!”

  一个十三的小姑娘,用了自己所知道最肮脏恶心的词语骂了她。

  一边骂一边流眼泪,白南光吓坏了,根本顾不上摔在地上梨花带雨的女人,赶忙去拦白黎——

  “黎黎,你听爸爸跟你解释——”

  “你别碰我!!!”

  白黎声嘶力竭,她在哭,可又没哭,眼泪似乎只是激动作祟后的应激反应,她对着白南光喊——

  “你不是我爸爸!我爸爸不是这样的!!!”

  喊完就跑,任凭白南光怎么叫她,她都不停。

  白黎拦了辆出租车,跟司机报过外公家的地址,车驶动的一瞬,小姑娘抱着胳膊,突然哇的!一声哭出来,把正在开车的司机吓了一大跳,那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她,白黎跑的急,头发被风吹乱,身上的校服也松垮垮的吊在肩上,这样子特别像被谁刚欺负过似的。

  司机是好人,问她:“小姑娘,是不是有人欺负你?要是有人欺负你,叔叔带你去派出所。”

  白黎哭地直打抽抽:“没、没有...是我、我考、考试考砸了。”

  司机顿时松了口气,手在方向盘上拍了拍“考砸就考砸,下次考好就行了,不哭昂。”

  ...

  就这样白黎回到了家,她本该去写作业的,奈何书房里声音太大,她站在门口听得一清二楚——

  外婆说:“念在南光是初犯,只要他肯跟那女人断干净,你就不要再计较了。”

  妈妈:“为什么我要忍,当初是他让我辞职在家做家庭主妇的,现在他有钱了,就嫌我只会做饭带孩子,要没有我这些年在家里操持,他能安心在外面打拼事业吗?”

  外婆:“那你说怎么办?离婚?先不说人家跟不跟你争抚养权,就算不跟你争,把孩子给了你,你又拿什么养?你是大学毕业没错,可你都十几年没出去工作过了,你能干什么?”

  妈妈:“我洗碗刷盘子总行吧!”

  外婆:“行,你当然行,可黎黎行吗?为了孩子...你忍忍吧,男人嘛,哪个不犯错,只要不——”

  话没说完,白黎冲进来——

  “妈!我跟你!我不和他过!”

  那天祖孙三人哭作一团。

  ...

  白黎没说气话,她认真的,她真的做好要跟爸爸决裂,跟妈妈一起生活的准备。

  只是大人的世界,又岂是小孩子做好准备就可以的?

  突然有一天爸爸就来接她们了。

  妈妈收拾好东西,跟自己说回家。

  白黎不明白跟她妈闹,死活不愿意回,最后却被她妈妈扇了一巴掌。

  “你闹!你再闹大点!闹得这个日子过不下去!!!闹到这个家真的散了!到时候你不仅没爸爸,连妈妈都没了!!”

  白黎被打蒙,她不记得那天自己怎么上的车,回的家。

  只是从那之后人就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大概半个多月,有一天妈妈说要带她出去。

  白黎不想去,妈妈说不行,必须去。

  大概是挨了一巴掌,人学乖了,刚不过的时候,不硬刚。

  她们坐了很久的地铁,中途倒了很长时间的公交,最后又徒步走了很远的路,到的时候白黎整个人都快要累瘫了。

  “累吗?”她妈问。

  “累。”

  “那你觉得他们累吗?”

  她妈指着前面地里劳作的人,白黎诧异...那人好像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旁边另外一些居然比自己还要小。

  她妈妈递给她一瓶水“没有钱,就是这样,你吃不了好,穿不了好,也用不了好,你一个月学钢琴、学舞蹈、学画画少说三万,暑假要去夏令营,寒假要去国外,这里哪一样不用钱?你以为钱从哪来?是天上掉下来,还是水流淌过来?他们在这里劳作一天,工费不过一百块钱,一个月也才三千,连你脚上的一双鞋都买不来。”

  “我可以不要这些。”

  “你可以,我不可以。”白黎母亲垂下头“白黎,好好学习,将来怎么样都好,就是别学我。”

  白黎的三观在这一刻轰然倒塌,曾经骄傲的梦想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爸爸有没有再出过轨她不知道,或许她知道..只是不想理会,毕竟这是夫妻间的事,她一个做女儿的就算知道又能做的了什么呢?把伪装撕开,然后这个家散掉,真要是那样的话,妈妈会恨自己的吧。

  自己是天真是幼稚,但不是傻子。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在那片炙烤的玉米地里,在那些撸起袖管辛勤劳作的孩子...在那个突然长大的瞬间。

  白黎一直以为,这件事除了让自己难过以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影响,直到自己长大,开始谈恋爱。

  她才发现这件事情造成的后遗症居然延续至今,多年前一个扔出去的回旋镖,在多年后正中眉心。

  自己不能接受除了亲吻以外,再进一步的任何亲密关系,起初白黎觉得自己可能是没准备好,后来发现好像不单单是没准备好这么简单,即便当下自己喜欢,感情也很好,可一旦涉及到性,自己就怎么也没法接受,对方提出这样、那样的亲密要求,白黎会控制不住的紧张,胸闷恶心,然后就是当年爸爸出轨的画面,在脑中重复上演。

  这样的事情她不敢乱说,只偷偷问过冉宁——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的人想要和你同居,你会同意吗?”

  “会吧,既然走到那一步,肯定就是很喜欢了,你问这个干嘛?”

  白黎摇头“随便问问。”

  冉宁当时并不明白她怎么回事,于是又补了句——

  “看个人意愿吧,如果你觉得不喜欢,那对方也不该强迫你,不管你们感情好坏。”

  .....

  .....

  后来,谈过几段恋爱,也有过几个不错对象。

  感情都挺好,只是一旦提到同居,白黎立马就分手,半点余地都不留,前任曾经在宿舍楼下堵她,说她根本就没爱过,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毒蛇。

  白黎当时一句话都没说,或许他说的没错吧。

  自己也许真的没爱过,否则为什么会这么冷血呢?说分手就分手。

  再后来...毕业...工作,从被妈妈催促找对象,到被催促赶紧结婚。

  回想自己迈入二十八岁的那一年,白黎只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看不完的照片,见不完相亲对象,每次回家不是这个王阿姨的儿子等着,就是那个李叔叔的侄子坐着,有时候她想...如果妈妈没有催的那么急,逼得那么紧,也许自己也不会和万康在一起,也不会因为他那一句,我尊重你的所有意愿,而感动的一塌糊涂,更不会为了他咨询心理医生,为了他忍着他无理取闹的妈妈跟无病呻吟的奶奶。

  发现他出轨的时候,白黎不伤心,只是讶异历史惊人的相似,曾经发生在妈妈身上的事,现在又发生在自己身上,但好的一点,自己没有结婚,没有孩子,甚至连身体自己都保全了。

  白黎暗自庆幸的同时却又心中疑虑,所以自己到底喜欢万康什么呢?是喜欢他这个人,还是喜欢他没有像别人一样强迫自己?

  退婚这件事情商楠全程陪着她。

  她真是个好人,至少当时的白黎是这样想的,至于后来的事...

  不仅出乎商楠意料,也出乎自己的意料。

  ...

  古城的最后一晚。

  白黎跟商楠去坐了小船,下船后,两人在桥头说话。

  “我有点舍不得这儿,要是能一辈子住在这就好了。”

  “那恐怕不太行。”

  “为什么?”

  商楠朝远处望了眼,都这个点了,几乎没有一家商铺关着。

  “因为这里不是世外桃源,你在这儿避不了世,反而徒增烦恼。”

  白黎不信“这还不是世外桃源?每天小桥流水,炊烟袅袅,你的境界不要太高哦。”

  话落,不远处一行队伍从桥上走来,带头的应该是导游,领子上别着麦,手里摇晃着旗子跟大伙做着讲解——

  “这条桥叫相思桥,相传清末民初,一对有情人私奔,男方等不到女方,最后在这座桥上吐血而亡,女方得知消息便一头撞死在这座桥上,二人的骨灰撒入河中,从此一对有情人化作没有脚的飞鸟。”

  队伍渐行渐远,导游的声音也逐渐微弱。

  白黎目瞪口呆——

  “这不是梁祝吗?她怎么生拉硬套啊?而且这桥...没建多久吧?”

  她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遇见个环卫工人,说这桥是前年才建的,这怎么突然就蹦到清末民初了?玩穿越啊,不要太离谱好不好?

  商楠笑了笑,伸手点了点白黎的肩,然后指向那片沿河而亮的铺子,说:“你知道吗?他们都是NPC.”

  白黎不解“工具人?什么意思?”

  商楠同她解释道:“意思就是说,他们本来是这里的居民,然后呢这一片被开发商看上,开发成了旅游景区,要开发肯定要重建,于是开发商找了个地方就把他们先请出去住一段时间后,等重建完成再把人请回来,家还是你的家,只是你还多了一重身份,面店老板,理发店师傅,又或者旗袍店的裁缝,还有河边洗衣服的居民,游客以为你是小桥流水的桃源人,其实你也是拿钱办事的打工仔,真正的老板是幕后开发商。”

  白黎恍然大悟“还能这么玩?那这不是骗人嘛?万一我要当真了怎么办?”

  商楠看着打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下意识想说,可能也没人会当真,但又不忍心破了她这满眼的纯真,到嘴边的话,在说出口的一刻立马就改了——

  “也不能说是骗人,精神逾悦也是愉悦嘛。”

  “可是——嘶——”

  一阵风吹来,白黎瞬间打了个颤,她今夜穿的少,就一件薄T恤,十月份已经不热了,古城环山绕水更显凉意。

  忽的背上一热,商楠把自己的外套解下来,披在了白黎身上。

  “不用了....”

  “没事,我不冷。”

  商楠把她的头发从外套领子里捋出来,两个人面对面离的很近,白黎眼睫扑闪,直愣愣的盯着商楠的嘴唇,她的唇型姣好,颜色很淡,薄薄的两片,唇线微微翘起。

  这样的嘴唇...吻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白黎脑子宕机,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又唰的脸红,人像木桩一样立着,商楠叫她,她也不应。

  “白黎、白黎——”

  “啊?”

  商楠勾了勾嘴角,浅笑淡声:“回去吧?”

  “呃...好、好啊。”

  白黎转左又转右,来回张望,像忘了来时路。

  一秒,商楠拉住她——

  “先下桥。”

  “哦哦。”

  白黎脸上烧的慌,手揪着商楠的衣服,眼睛眨的比天上星星还要快还要亮。

  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一股淡淡的橘子味飘进鼻腔。

  白黎心脏咚咚狂跳。

  为什么这么想亲她?

  第一百一十四章 番外:白黎·商楠

  三十岁的女人, 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半夜梦醒后,内裤上的水印,让白黎恍惚, 为什么...会这样?自己对一个女人有了欲望。

  白黎感觉来的奇妙, 奇妙到她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来了就是来了...再荒唐,她也来了。

  不由自主的想商楠,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她, 结果却发现这人并不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 至少不是表面上那么好打交道, 这人有一个无敌坚厚的盔甲, 任你刀劈斧砍也无济于事。

  起初白黎以为她不喜欢女人,毕竟不能因为你弯了,就也强迫人家跟你一起弯吧?又不是写小说, 哪有这么霸道不讲理的情感。

  可就在白黎打算把秘密藏在心里的,只和她做好朋友的时候, 叶绒的出现, 给漆黑的夜带来了一丝曙光,白黎第一次发觉, 商楠那坚不可摧的厚甲竟然有了裂缝。

  渐渐地...白黎试探, 若有似无的贴近, 然后慌乱。

  之前她怕商楠不喜欢女人, 现在又怕她真的喜欢女人,直到大排档的那次, 酒后吐真言, 白黎终于明白, 她不是不喜欢女人,她只是不喜欢自己。

  可就算这样,商楠亲自己的时候,自己还是没忍住...跟她亲的死去活来。

  以前白黎在一本书里看到过一句话——

  女人是毒药,沾上就戒不掉。

  白黎想自己应该是中毒了,中了商楠的毒,明知她有一个十年的初恋,却还是企图妄想的奉献自己。

  ...

  那晚过后,白黎有感觉,商楠在躲她,不是没想过就这样算了,可心里喜欢又怎么能甘心放弃,而且自己的对手还是叶绒。

  白黎脱光了衣服,站在全身镜前,目不转睛的盯着镜中自己的胴。体。

  唇若点樱,肤若凝脂,通身雪白如玉,手探上去就像丝绸那般光滑,这样的自己,难道还不能赢一个叶绒?

  杂念转瞬即逝,女人之间的爱,不讲性,讲心。

  自己连商楠的心都得不到,又怎么能有性....

  而且,白黎捂住胸口,爸爸出轨的场景再次映入脑海——

  白黎灰心丧气,这个毛病是不是永远都好不了了?

  那天她心情不好,给商楠发的微信也石沉大海,想跟冉宁煲电话粥谈谈心,一看都十二点了,困得话早睡了,没困...肯定也没时间接电话。

  白黎脑袋一晃,忽然想到什么——

  她好像问过冉宁第一次疼吗?

  冉宁还不好意思,很害羞,但还是和她分享了一点点——

  还好吧,陆迢她很温柔。

  白黎把自己扔进沙发里,当夜又做了梦,梦里全是商楠和自己...最后一刻,自己受不了的叫出了声。

  ...

  不上床,亲还是可以亲的,白黎自觉有当流。氓的潜质,可惜没有骗人的天赋。

  那点小把戏根本不入流,商楠都不用怎么戳穿,她就露了馅。

  “不是睡过了吗?睡过了你还怕什么?”

  白黎想哭...

  爱情使人盲目,爱情使人疯狂,爱情使人迷失自我。

  她们亲过四次,第一次商楠喝醉,第二次碰了一下,但三次才是正儿八经舌吻,第四次是自己试探,虽然也伸了舌头,但只有感觉好,心却不真诚。

  可从侧面来看,白黎也间接证明了一件事,商楠对自己不是没有感觉,而是在压抑。

  也是...自己这么好,没道理她不喜欢。

  而且她要是真不喜欢自己,干嘛嘴上说不想搭理,自己一个电话立马就过来,口是心非是女人动心后的显著标志。

  ...

  白黎养了只猫,流浪猫,前脚有点问题,走起路来有些拐。

  她说自己值班,让商楠来帮她喂两天,实际上却在快十二点的时候赶回家里,她没值班,纯粹在外头溜达,见时间差不多,就回去堵人。

  商楠看着这个鞋子乱踢,包包乱扔的家伙,疑惑——

  “你不是值班吗?”

  白黎反手捶了捶后颈,神色自然:“哦,临时换班了。”

  “那行,既然你回来了,我就先走了。”

  “干嘛我一回来你就走?这么见不得我?”

  “....”

  白黎伸手指着窗外,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

  “今天有雷暴雨,我害怕。”

  姑娘嘴唇微嘟,粉粉的颜色像果冻,商楠有一瞬竟看走了神儿,忽然一个惊雷,白黎肩膀猛缩了下。

  一秒歪头,一秒又扭回来——

  “你非要走就算了,不过这个点可能没车了,你开我的车回吧。”

  白黎嘟嘟囔囔,翻箱倒柜到处找车钥匙——

  “不就是打雷嘛,我不怕,我胆子大,实在不行...我就把所有灯都打开,窗户关的紧紧的,窗帘拉的紧紧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假装自己听不见...”

  末了又补了句——

  “可是...真的很可怕啊。”

  商楠抱着胳膊,盯着那个打赤脚的人,白黎的演技拙劣,但是那个不字,自己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你把鞋穿上,我不走了。”

  白黎嘭的阖上抽屉,她压根儿就没打算给商楠车钥匙,那抽屉里屁也没有~

  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行,那你跟我——”

  “我睡沙发。”

  “....我床大!!”

  说睡沙发,就睡沙发,商楠定力非凡。

  白黎气到无语,妥协道:“不和我睡,那你睡小卧室行不行?”

  “不用。”商楠拿外套当被子盖在身上“晚安。”

  晚你个大头鬼!

  ...

  暴雨连下七天,商楠就在白黎的沙发上睡了七天。

  最后一天,白黎终于受不了了,自己叫她过来,难道真的是为了让她在沙发上睡觉?是自己有病还是她有病?

  白黎手叉腰,咬牙切齿,袖子一撸壮士断腕般地冲进卫生间。

  叮叮哐哐咚咚一顿捣鼓,再出来的时候,白黎抿着嘴唇,抬手拢着长发,不胖不瘦,身段匀称刚好,属于该肉的地方肉,该细的地方细,嫩白的长腿立在沙发前,赤着脚,脚趾圆润,趾骨纤细。

  商楠目光漫不经心,像看她了,又好像没看。

  白黎连内衣都没穿,两条细细的带子松松的垂在肩上,仿佛一扯就断。

  内心潜台词——就不信你扛得住!

  商楠清心寡欲,没什么反应,问她:“有事?”

  白黎愣住,不性感吗?怎么这么淡定?

  眼珠向下,快速扫了眼胸“你喝水吗?”

  “不喝。”

  商楠目不斜视,纯的像杯凉白开。

  “你还有事?”

  白黎心灰一半“没。”

  “哦,那我睡了。”

  说完,商楠闭眼,翻身继续睡。

  白黎一步三回头,就看那人的后脑勺了。

  嘭的关上卧室门,气冲冲的往床沿上一坐,后牙齿都差点儿给她咬碎——

  “你行!你柳下惠!!!”

  另一边,客厅沙发上装睡的人猛地睁开眼,手攥拳搭在肚子上,霍然一笑——

  幼不幼稚。

  不过...商楠目光一滞——

  她身材真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番外:白黎·商楠

  人心都是肉长的, 白黎对自己好,自己不可能没感觉。

  但真正让商楠动心的,是白黎那颗善良的心。

  小猫丢的那天,外面下雨, 白黎撑着一把小伞, 在小区里疯狂找。

  最后在一处石头夹缝里找到了它, 小猫被石头卡着出不来,白黎扔了伞,把石头挪开, 才把小猫抱了出来。

  商楠找过来的时候, 这人抱着猫, 浑身上下都被淋湿了, 却对自己笑的无比灿烂——

  “找到了,它没事儿!吓死我了。”

  回到家,商楠把小猫吹干又弄了些猫粮, 转过身就见白黎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的打——

  “你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煮姜汤。”

  白黎囔着鼻子嗯了声, 然后趿着拖鞋往卫生间去。

  等洗完出来的时候, 姜汤已经煮好了,商楠又拿了感冒药给她, 顺便探了探这人的脑门。

  白黎缩在被子里, 手捧着姜汤, 一口一口的抿着, 抿上两三口就要抬眼去瞄商楠。

  商楠一直在看她,眼里情绪晦暗不明——

  “碗端好, 快喝。”

  “辣~”

  “暖身子的, 喝完就不难受了。”

  “哦。”

  姜汤见底, 商楠拿走空碗,扯过毛巾又给她擦头发,白黎的头发很黑但不硬...软软的,就像她的性格。

  商楠半跪在床上,白黎有点坐不住,人一晃一晃的老往前倒。

  “别乱动。”

  “我好困。”

  “擦完睡。”

  白黎揪着商楠的衣角,仰起头望去,巴掌大的小脸,看的商楠挪不开眼,手上的动作也慢慢停住,探出指尖,一点一点勾着她的发,划过耳朵的时候,商楠没忍住摸了摸。

  小而粉,不太像大人的耳朵,跟玉琢出来似的…绯色慢慢渗出。

  耳朵是很敏感的部位,白黎猛地一个激灵,那双清纯如水的眼眸,便挂上了春意。

  与此同时,商楠也滚了滚喉咙,理智告诉她应该走,但真正做出来的事,却匪夷所思。

  她捧起白黎的脸,鬼使神差般地亲了下去。

  亲上的那一刻,商楠自己都发懵,她没想别的,就是觉得这么好的姑娘,自己肉眼凡胎,怎么能没感觉。

  在这么清醒的状态,去亲另一个人,商楠像喝醉了一样,晕乎乎...只有一个念头清晰——

  她的唇好软...

  好想咬...

  “你亲我干嘛?”白黎问她。

  “我...我...”

  “你喜欢我。”

  商楠心跳的厉害。

  “不说话等于默认。”白黎不由分说抱起她的脖子,紧紧搂住“我也喜欢你,喜欢好久了。”

  说完,就仰头亲去。

  一秒,商楠仅仅怔楞了一秒,便沉入这个热烈激动的吻里。

  亲过后...

  白黎想既然亲了,应该就是在一起吧,可商楠一句话都不说,白黎有点拿不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于是问商楠——

  “我们这算在一起吗?”

  “我不知道。”

  “亲了都还不知道?”

  “你不也亲过吗?照你这样说,我们岂不是早就在一起。”

  白黎听着这个答案,没什么意外,似乎意料之中——

  “我怀疑你在耍流。氓,可我没证据,因为确实我也亲了你,不过听你这样说我还有点难过,商楠...我承认,我是有点笨,但我不是傻,你要真对我没感觉,不会纵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亲你,也不会像刚刚那样亲我?你不愿意承认,我不逼你,我给你时间,但是得咱们等价交换。”

  商楠疑惑:“交换什么?”

  “暧昧期...”白黎盘腿坐好,两手搭在商楠的肩上,环住她的脖子,软糯又一本正经说:“正确的恋爱价值观,暧昧期也要一对一。”

  作者有话说:

  白黎名句来了~

  暧昧期也要一对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番外:白黎·商楠

  这天, 夜里十二点。

  抢救室的灯灭,医护人员从里面走出来——

  “谁是家属?”

  商楠靠在墙壁上,满脸颓败的走过去“他是孤儿,没有家属, 有什么情况你跟我说就行。”

  医生狐疑“你是谁?”

  “我和他同一个孤儿院的。”

  “这样啊。”医生点了点头, 声音透着冰凉:“我们已经尽力了, 你去看最后一眼吧,死因是吸。毒。过量,死亡时间23点59分48秒。”

  商楠木然“谢谢。”

  等白黎赶到, 商楠已经完成告别, 那人蒙了白布, 被送去太平间。

  “商楠!”

  商楠的背躬着, 人被放在暗处,影子都是虚的,抬头望去..声音还是那样, 没什么变化,一如既往的清淡。

  她看着白黎——

  “你来了。”

  ...

  那天, 白黎把这人带回了家。

  她要看着她, 这时候不管她去哪,都没有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心。

  商楠嘴上不说, 但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感觉...丧到不行, 白黎抱着她, 想把自己的能量传给她, 但这人却好像把自己周边铸了一道围墙,白黎进不去, 她也不出来。

  “你心里难受, 你跟我说...我听你说。”白黎眼睛红了“别这样商楠...求你...”

  过了很久, 商楠才好像恢复意识,被白黎抱着的身体,逐渐回暖。

  她说:“我们一起长大的,后来我被叶绒资助,我去上了大学,前几年见过一次,他说他快结婚了,我说好啊,到时候一定要给我发请帖,之后就又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再遇见竟然是这样。”

  商楠拉开白黎,眼神没有温度“白黎,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我们不适合。”

  “我当你现在头脑不清楚,我不跟你计较。”白黎扯过枕头,把商楠摁在枕头上,手盖住她的眼睛“你睡觉,睡醒再说。”

  商楠没有闭眼,嘴角扯出一抹叫人发酸的弧度,眸如深谭,仿佛石化了一般——

  “白黎,你喜欢我什么呢?”

  “我就是个孤儿,顶多运气好点,不至于客死他乡,其余的我一无是处。”

  “白黎,你是好人...我见你第一眼就知道,但是请你不要觉得我可怜...就怜悯我,生我的人都不要我,你又何必徒增烦恼。”

  白黎看着她,没有生气,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句重点声音的话都没有说出口,舔了舔嘴角,心一抽一抽的疼——

  “你一定非要这样吗?把自己的的伤口撕开给我看?一遍一遍重申自己孤儿的身份?到底是我在意,还是你自己在意?我是好人,可我不会谁都关心,路上的乞讨者那么多,我不会把谁都随便带进家,我从来没有怜悯过你,我从来都只是喜欢你,为什么你一定要贬低自己,然后拒绝所有人对你的善意?把自己封闭起来,感觉很好吗?”

  白黎哽咽,她咬着嘴角,抓狂到几乎无力——

  “我到底该怎么和你说,你才能听进去?哪怕就听进去一点也行!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喜欢的这么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往左走害怕惊着你,往右走害怕扰着你,你呢?你有没有一次为我想过?不在意别人感受,肆意妄为的人,到底是谁?!”

  “你总说我会受伤,是..我现在明确告诉你,我就是受伤了,我身上所有的刀子都是你扎进来的!”

  商楠不说话,白黎仿佛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垂下手,耷下肩——

  “行,我以后不会缠着你,但是我也告诉你,别拿叶绒对标全天下的女人,尤其是我!”

  说完,白黎退出房间。

  一个人跑去卫生间躲着哭。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推开,吱呀一声,走进来个人。

  “你出去!”

  白黎刚要回头,背上倏地一紧,身后的人贴了过来,一左一右两只手,把人牢牢箍在水池边,俯下身,歪头蹭着她的耳朵——

  “生气了?”

  “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

  “白黎,对不起,别生我气,我不是有意的。”

  商楠呼吸炙热,白黎被她在耳边拱的全身冒火,简直难受的不行。

  慢慢地...脸上的泪也干了。

  白黎挣扎着转过身,拿自己的眼睛去找她的眼睛,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密密匝匝的吻也随之落下。

  距离上一次她们这样亲,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

  白黎恍惚之间,有种时光交叠重合的错觉。

  可那天,远远没有现在激动。

  她们还在暧昧期,但商楠似乎已经对白黎了如指掌。

  她知道她所有的敏感点,知道哪里会让她酥麻发颤,哪里会让她双腿打软,又是哪里会让白黎忍不住叫出声儿来。

  商楠在讨好,在极力地讨她欢心,同时也是释放自己,白黎反手撑着台子,两只腿像踩在棉花包上,站都站不稳,整个人似乎被沁满水的海绵裹住,一点一点..慢慢下沉。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女人的急喘声,也能这么粗重。

  白黎浑身发颤,商楠身上那种淡淡的橙香让她着迷....

  心头猛地一缩,彻底瘫在商楠怀里。

  ...

  昏黄的灯隐隐绰绰,万千斑斓铺洒在两人身上——

  翻滚,摇晃。

  好像蛋炒饭,金黄的蛋液要裹满每一个白色的米,直到所有的白都变成了金。

  一切发生的那么自然。

  唯独白黎额头大颗大颗掉落的汗水,在此刻显得格格不入。

  她还是怕的,商楠的手抚过她的头,忽然伏起身,白黎以为她要走,抱着她的腰——

  “你别走,我没事...我从小就这个毛病,你不用管我,直接来就行,我真没事。”

  “我不走。”商楠声音温柔清润,像冬日里烫过的一盅温酒,暖人心脾“外面刮风了,今天好像有雨,我去把窗子关好。”

  白黎立马松开,羞的把自己拿被子裹住,三十岁的人了,什么经验都没有,还在为床上的这点事儿纠结不休。

  眼睛眯出一条缝,看着关完窗户,去而复返的商楠,傻不愣登——

  “还做吗?”

  “你真不怕?”

  “....”

  “会不会很疼啊?你...你轻点...行吗?”

  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商楠脑子里炸开,喉咙滚动...不停地吞咽——

  “白黎...你当我是神吗?”

  “啊?”

  没等白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商楠忽的伏下身——

  “不进去也能很舒服。”

  “....”

  流火万千,如坠峡谷。

  ...

  第二天,白黎醒来,商楠还在睡。

  昨天累着她了。

  这一觉睡到中午三点。

  商楠醒的时候,白黎正系着围裙,举着锅铲在厨房里忙活。

  “你醒了?洗洗手吃饭。”

  “好。”

  西红柿炒蛋,冬瓜虾仁汤,凉拌黄瓜...

  “你做的?”商楠问。

  “昂。”

  商楠指着最边上的一道菜,黑色糊状让她迷惑:“这个是?”

  “红烧牛腩。”

  “...”

  白黎咬着筷子尖“我都是照着视频学的,不知道为什么做出来颜色不太一样,我的好黑哦。”

  商楠没说话,夹了一块低头吃——

  “挺好吃。”

  “真的?”

  “不信自己尝。”

  白黎半信半疑,也吃了一口,瞬间嘴角两边的梨涡就陷了下去——

  “我第一次做!”

  商楠把嘴里的牛腩咽进喉咙,眼睛落在白黎手背上的小红点,应该是热油溅到的,商楠眉间微蹙,低头又扒了几口饭,顺便夹了一筷子黄瓜和白饭拌在一起,囫囵道——

  “以后你别做饭了。”

  “为什么?”

  “家里有一个能进厨房的,就行了。”

  白黎怔楞,半天不会动——

  “你是说...”

  商楠:“暧昧期过了。”

  有点快,白黎眼角眉梢憋不住的笑,突然撑着桌子,身子往前倾过去——

  “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疼吗?”

  ...

  昨天夜里,商楠没进去,但她拉着白黎进了自己。

  一次过后,白黎就没完了,缠着她不肯放开,一面说她香、说她皮肤滑,还说她漂亮,另一方面却不老实起来。

  一直折腾到商楠哭,她才停下,但也还是把最后一次做完了。

  ...

  白黎戳戳她“今天还能...”

  “休想!”

  第一百一十七章 番外:白黎·商楠

  遇见叶绒的时候, 白黎正挽着商楠在超市的生鲜区买肉,她们晚上打算吃小火锅。

  商楠问:“羊肉卷?”

  白黎:“会不会膻啊?”

  商楠看了看标签上的出产地“应该不会吧,这上面写的新疆羊。”

  白黎:“我还是怕膻。”

  商楠想了想,从冰柜里换了一盒肥牛卷“这样行吗?”

  白黎莞尔, 把那盒羊肉卷又拿出来, 跟肥牛卷叠在一起放进购物车。

  商楠奇怪“你不是怕膻吗?”

  白黎回头看她, 嘴角露出一颗俏皮的小虎牙,理所当然的笑道:“笨~膻的就你吃呗。”

  商楠眼疾手快,捏住她的小鼻子“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白黎哼了声“怎么?你有意见?”

  “我哪敢。”

  商楠一手推车, 另只手揽着白黎, 刚转身就跟叶绒撞了个正着。

  她们很久都没见过了, 起先叶绒还会联系商楠, 但商楠不回她,时间一长,她就再没联系了, 最近一次,应该就是在医院, 叶绒去给孩子开药, 碰见商楠跟白黎在走廊上拥抱。

  “这么巧啊。”叶绒主动打招呼。

  心理学讲,一个人笑的时候, 如果眼角没有皱纹, 那就是假笑。

  白黎仔细看了, 叶绒的眼角没有皱纹, 不过...这人都生了孩子,怎么一点没老?反而越活越年轻, 之前身形还有些微胖, 现在居然变这么瘦?话说这腰有两尺吗?不自觉的低头扫了眼自己的腰...

  糟糕!有小肚子!

  都怪商楠, 做饭那么好吃干嘛?害得自己长肉都不知道!

  凉嗖嗖的一道目光从旁边睨来,商楠揽着白黎肩头的手,不由自主地紧了几分,她冲叶绒微微颔首,礼貌的打招呼——

  “巧啊。”

  叶绒避开商楠,视线落在白黎脸上,眼神交错的一瞬,两个女人的战争开始。

  如果目光的温度可以被测量,测温计都要爆表,没有硝烟的战场焦土丛生,无形滔天的火势一路摧枯拉朽烧向四周。

  “白护士,别来无恙啊。”叶绒冷笑。

  “我特别好,你呢?两个宝宝很可爱吧。”白黎笑的灿若桃花,要装是吧?行,自己奉陪到底,毕竟哪个女人不会装?

  懒得和她再废话,白黎环住商楠的腰,故意掐着嗓子发嗲——

  “亲爱的~咱们去买酸奶吧,我想吃你做的酸奶沙拉。”

  商楠什么都随白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手扶着推车,冲叶绒又点了个头..以作告别,随即便跟白黎去了别处。

  “女士...女士...”

  叶绒在发愣,低头一看,手里的盒子被她抠烂,正在往下滴着血水,她立马扯过袋子,将东西包起来放进购物车——

  “不好意思,这个我买了。”

  ...

  这个超市逛得不爽。

  晚上吃火锅的时候,白黎说要减肥。

  商楠端着调好的酱料,把煮好的肥牛卷放在里面涮了涮,呼呼吹几口,送到那个在瑜伽垫上坐禅的人。

  “大师,真不吃?”

  “不吃。”

  “我的独家配方。”

  白黎霎时睁眼,瞪去——

  “你烦死啦~”

  商楠不恼,俯身亲她,碰碰这人肉嘟嘟的小嘴唇,当果冻嘬一口——

  “不生气了,嗯?”

  白黎一把抢过碗,吃的像个强盗,吃完又去亲商楠,把芝麻酱全糊她脸上,气鼓鼓的好像个熟透的大西瓜——

  “以后不准你一个去逛超市!”

  “遵命。”

  ....

  晚上十点——

  “凌晨三点啦,你要洗一个世纪的澡吗!”

  白黎在卧室瞎喊,商楠快速吹干头发,就奔过来哄她。

  “我吃醋了,怎么办?”

  “听你的。”

  “那你把关灯了,趟过来。”

  ...

  ...

  “张阿姨。”

  “叶小姐。”

  张阿姨在叶绒这里做的时间长,习惯性叫她叶小姐,哪怕就是叶绒结婚以后这个称呼也一直没有改,倒不是张阿姨不改,主要是叶绒也从来没有说过。

  “去给孩子冲点奶粉吧。”

  “好的。”

  门铃响了,张阿姨去开门——

  “叶小姐,先生回来了。”

  张阿姨接过许茂森脱下来的外套挂好,这才转身往饭厅过去冲奶粉。

  许茂森眉头微皱,边解着手腕衬衣上的纽扣,边往客厅走,拿过冰桶里的威士忌,给自己到了小半杯。

  “你怎么还让她叫你叶小姐,这称呼是不是该换一换了?”

  叶绒抱着胳膊,看都没看他——

  “张阿姨照顾我十多年了,一直都是这么叫的,我没觉得有什么必要非换不可,而且这里是我的房子,在你那边不都叫我太太的吗?”

  许茂森脸色不大好,一口起喝光手里的酒——

  “我让你辞职,你考虑的怎么样?”

  “我没考虑过。”

  “叶绒,我是为你好,我不想你当了妈妈还要这么辛苦。”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没觉得辛苦,我认为母亲跟工作,两样我都兼顾的很好。”

  许茂森嘭的一声,将玻璃杯置在茶几上,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到叶绒身后,从后面环抱住她——

  “可我觉得你很辛苦,我养你不好吗?到时候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哪怕是到国外...也没问题,时间方面也多些自由,咱们不是一般家庭,咱们还有两个孩子,你想想看,要是错过了孩子的成长,这该是一件多么遗憾可惜的事情?”

  许茂森的声音低厚,每一句似乎都在为你考虑为你好,叶绒转过身,看向自己的枕边人,笑意不达眼底——

  “你这么着急想把我们送去国外,只会让我觉得你心思不纯。”

  许茂森笑容一闪即失,目光迅速冷却“你这么说什么意思?为你好也是心思不纯?”

  叶绒没说话,拉开许茂森的手,往旁边退了退“你以为你在外面的那些事,我真的不知道吗?我只是不想跟你计较罢了,咱们现在这样不过是为了父母的面子,许茂森...我忍你,可你也别太过分。”

  “哼!”男人的面具被揭穿,通常不是恼羞成怒,就是反咬一口“叶绒,你别把自己说的那么纯洁高尚,我在外面搞三搞四又怎么样,最起码我是个男人,你呢?你算什么?你真当我不知道,你和那个心理医生,嗯?你信不信我——”

  “你敢。”叶绒的声音很冷,冷的像一把冰锥“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叫你们家玩完,你以为你有什么能力,这两年要没有我们家给你们家兜底,你早完了,咱们之间互惠互利,你记着...是你高攀我,你们一家都高攀我。”

  许茂森表情阴狠,忽然就笑了“果然是我老婆,你这个样子我喜欢,放心,我没那么多闲功夫管你的那些破事儿,咱俩互惠互利。”

  说完,许茂森便要走,临走前又回头看她——

  “对了,你知道你那个小情人现在和谁在一起吗?一个护士,不过不是普通护士,海润餐饮公司老总白南光的女儿,身价不比咱们差,我劝你也趁早打消你的念头,一个年轻漂亮,一个是生完孩子的黄脸婆,换谁都知道怎么选了。”

  “人家不会要你了。”

  许茂森说完哈哈大笑。

  哐的一声巨响,张阿姨闻声忙从婴儿房出来——

  “叶小姐!”

  玻璃碴碎了一地,叶绒的手在流血,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

  “没事。”

  ——

  ——

  医院里,白黎趁午休时分去楼下的超市买东西。

  正在货架上扫薯片,一道冷冽的女声忽然从身后传来——

  “白护士,有时间聊聊吗?”

  白黎一怔——

  叶绒?

  叶绒戴着墨镜,穿着白色衬衣,黑色西裤,修身干练,整个人散出的气场十分凌厉,带着一股很强的敌意,白黎不明白她是只对自己这样,还是她平常生活中也是这样?可初见她那几次,这人也没有这么强势?

  其实,不用问,白黎也懂,大概是自己和商楠在一起了,她这个前女友,心存不甘吧?

  小公园有一处八角亭,旁边有颗合抱的参天古榕,正好罩在八角亭上面,别的地方日光暴晒,这里倒是很阴凉。

  “你有什么事,就在这儿说吧,我一会儿还得回去上班。”白黎声音平缓,礼貌客气。

  叶绒的脸被墨镜挡了大半,尤其是那双眼睛,反光的镜面,什么都看不见,你完全猜不到她此刻的情绪如何,只是一开口,她便露了馅。

  “白护士,我觉得你不该这样。”

  叶绒开门见山,或许她也没想过要隐藏。

  “哪样?”白黎问她。

  “还需要我明说吗?”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会知道?”

  “白护士——”

  “叫我白黎吧。”

  “白黎——”叶绒摘下墨镜,深邃如谭眼睛露了出来“既然你叫我说清楚,那我就说了——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们不适合。”

  “你凭什么这么说?”白黎目光渐冷。

  “凭我了解她,凭我和她有一个十年。”叶绒闭了闭眼,又睁开“她过得很苦,她不该这么苦的,我不想再看她伤心难过了,白黎,我知道你...你是白南光的孩子,海润餐饮是华清的老牌子了,虽说算不上巨头,但业内影响力也不差,据我所知你家就你一个孩子,而且今年都三十了,你觉得这样的日子你能陪她过多久?你想过没有...一旦你玩腻了,或者你家里的压力下来...你是可以拍拍屁股抽身而退,商楠呢?她怎么办?”

  白黎没什么反应,看着叶绒静静地听她说完这些,而后扯了扯嘴角,竟笑道:“你来就是跟说这些?”

  “这些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我问你...你现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白黎抱着胳膊,朝叶绒进一步,上下打量着这个风韵有余的女人“前女友?过来人?还是爱而不得,却又不甘放手的失败者?”

  叶绒:“....”

  “你不用这样看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那些老生常谈的话,但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想的那些事情,我在决定和商楠在一起之前,就已经都想过了。”

  白黎收敛笑容,嘴角不由自主地拉直——

  “叶小姐,我们都有爸妈、有师长、有朋友,更有许多我们不能说的难言之隐,可是我们总是人吧,是人就该有感情,只不过孰轻孰重而已。”

  “你什么意思?”

  白黎沉下一口气“其实,我一开始知道你跟商楠的事情,我非常非常讨厌你,我觉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怎么就把她抛弃了,你抛弃她的时候,想过她是孤儿吗?想过她无家可回吗?她连委屈都没有人哭诉?叶小姐...你不能因为商楠脾气好,就这么欺负她,十年的感情对于你来说,还比不上父母的面子吗?”

  “你懂什么!”

  “我不懂,我当然不懂,咱俩不是一种人,我怎么可能懂你想什么!”

  白黎打断她——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后来...我就不讨厌你了,尤其是我喜欢上商楠以后,我不仅不讨厌你,我反而感激你,我觉得当初幸好有你帮了商楠,让她上学读书,否则这世界上就会少一个这么优秀这么好的人,你和她分开了也好,不然我跟她也就不可能在一起,叶小姐...既然分开了,现在又有彼此的生活,就这么相忘于天涯...难道不好吗?”

  叶绒明白白黎的话,但她不愿意承认——

  “你也知道她好,那你就更不该招惹她。”

  “我怎么算招惹她呢?我是要跟她过一辈子的。”

  “白小姐,人不要说大话。”

  “叶小姐,你自己做不到事,不要觉得全世界就没有其他人能做到。”白黎别开脸,一秒,又转回来,言语毫不客气“商楠已经走出来了,剩下的路...我会好好继续陪她走的,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把你当姐姐,但你如果不愿意...那也无所谓,反正你已经是退场的那个人了。”

  叶绒的目光在白黎身上淡淡一扫“等你到我这个年龄,也能说出来这样的话才好,不过....真要到那时候,恐怕就晚了。”

  “叶小姐,不管你赞不赞同,把年龄拿出来做婚嫁的理由是最拙劣的借口,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父母的面子,可你扪心自问,你心里就真的没有一丝想要嫁?以你们家的财力权势,如果只是单纯想要个孩子,应该用不着到结婚的地步吧?你心里有想过真的跟商楠一辈子吗?或许有!但就只是想想罢了,你既没有计划过,也没有期待过,那些所谓的憧憬和向往只存在你的梦里,我觉得你和我之间不该拿来相提并论,因为我是真的有在计划和她过一辈子,叶绒...你承认吧,商楠在你心里...从来都不是第一顺位,或许她连第三、第四都排不上,放了她吧,也放过你自己,过彼此想要的生活,不好吗?你不用担心父母丢面子,商楠也不用躲躲藏藏,你们都光明正大,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

  叶绒凝神,片刻后讥讽一笑——

  “白小姐,真是伶牙俐齿。”

  “实话实说而已。”

  忽然叶绒牙关一咬,眼角肌肉绷紧“那我要是不愿意呢?你别忘了我跟她有一个十年,不是十天,十个月,是整整一个十年。”

  白黎耸肩,脱口而出“所以呢?那又怎么样?即便是十年也不妨碍你说走就走!”

  这一局白黎赢了,叶绒的表情要多难堪有多难堪,她甚至在自己都走了,也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按理说白黎应该高兴,大杀前女友威风这种情况,可不是谁都能有,但她却一点点高兴的感觉都没有,相反...心里被堵了快大石头,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堵得她连午饭都没胃口吃。

  如果临走前,就算叶绒不反驳,哪怕她骂自己一句,自己心里都不一定会有现在这么难受,正因为叶绒什么都不说,恰恰证明了自己说的那些都是事实,叶绒从没想过跟商楠一辈子,她一直在给自己找各种各样的借口、各种各样的找理由,冠冕堂皇的往自己头上扣一顶爱而不得的高帽子,然后再一遍遍给自己洗脑,不是自己要分手,是父母、是世俗、是整个带着偏见目光的社会在逼她,从而将自己包装成一个深受其害的可怜人。

  或许在她眼中,她可能比商楠更可怜。

  但她真的可怜吗?

  成功的事业,美满的家庭,可爱的孩子,她什么都有了,却还在贪心,还说不够。

  其实叶绒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一步一步不都是她脚踏实地走出来的?她就是太清楚,所以才心虚,才不敢反驳,只敢和自己扯些不着边际的大道理。

  白黎抱着胳膊,上下搓了搓,不由自主地发冷,这个女人功利心太强,心思城府又深,可大家都不是傻子。

  突然,白黎心头一紧,自己都能看出来的事,商楠会看不出来吗?

  一股酸楚猛地直窜脑门,白黎鼻腔发酸,眼睛起雾——

  没人心疼她的商楠...

  没有人跟她站在一边...

  甚至连一句公道话,她都没有得到过。

  想着想着,白黎的眼泪夺眶而出。

  ...

  商楠跟陆迢的工作性质不一样,陆迢回不了家的时候,商楠却可以准点下班,然后一天三顿饭的按时准备,遇到白黎值夜班,她还能在十点过去送份夜宵,哪些衣服能手洗,哪些可以放洗衣机,又有哪些只能送到外面的干洗店,家里收拾的紧紧有条,商楠从不说什么,默默做好这些,事无巨细照顾白黎。

  白黎问过她“你不累吗?”

  商楠说“我不累啊。”

  白黎抱着她的脖子和她撒娇——

  “你是不是想把我宠成生活不能自理,让我离不开你,然后你再去外面找更年轻的小姑娘?”

  商楠不说话,看着她笑。

  然后就被白黎掐住脸——

  “你该不是真的有想过吧?你给我老实交代~”

  这时候商楠会把她抱起来,有时候放在酒柜上,有时候放在饭桌上,俯身去碰她的耳朵,含着吮着,小声地说——

  “我有无心无力啊,你一个我都喂不饱呢~”

  每次这样,两个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滚在一起。

  次数多了,白黎的手指,越来越灵动,可谓一次更比一次强。

  ...

  下班回来后,饭菜已经做好。

  饭后一个洗碗,一个洗澡。

  白黎澡洗到一半,光溜溜地跑出来,手指一勾揪着那人的领子,果断拽去浴室。

  商楠衣服还没来及脱,就被莲蓬头淋了个透。

  白黎笑嘻嘻的说这是□□~

  商楠咬她。

  又是没羞没臊的前半夜。

  事后,商楠捞过床头儿盒子里还剩一片的指套,就着昏黄的床灯,眯眼细看上面的字。

  白黎拢着头发倾过身跟她枕在一个枕头上——

  “看什么?”

  商楠把东西原放回盒子,又瞄了眼地上用过的几个——

  “没看什么,就觉得你好像要累死我。”

  “你累了?”

  白黎忽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累了你就说啊。”

  “我没说吗?”

  “...”

  白黎被商楠看的不好意思,缩进被被子“那我给你揉揉?”

  夜色静谧,白黎的手覆在商楠的肚子,边揉边问她——

  “你会不会觉得不公平?”

  “什么?”

  “就每次都是我在上面...”

  “不会啊。”

  “那...”白黎忽然撑起身子,歪头凑去“要不,我给你生个孩子好不好?”

  商楠一怔“?”

  白黎:“我是认真的,下次你在上面,只要我第一次做完,以后肯定就没事了,到时候我就给你生个孩子。”

  “你认真的?”

  “嗯!”

  “不要。”

  “不要我还是不要孩子?”

  “孩子。”

  “为什么?!”

  白黎蹭的从被子里腾起,眼睛瞬间瞪圆。

  刚做完一身的汗,商楠怕她着凉,忙又捞起被子把人裹住。

  白黎又说:“小孩子多可爱啊,而且你想想看,如果有一个小家伙跟你长的一模一样,你不会觉得很幸福吗?”

  “我小时候不可爱。”

  “你对自己有偏见。”白黎换个角度问她“那要是生一个和我一样的呢?你也觉得不可爱吗?”

  “那肯定是可爱的。”

  “那不就得了。”

  商楠看着白黎这个兴致勃勃的劲儿,有点无奈“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想生孩子了?”

  话落,脑袋上挨了一下,白黎手指她——

  “不准给我瞎想昂。”

  然后拿起商楠的胳膊,把自己窝了进去——

  “我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俩的爱情结晶有什么问题?再说了...要孩子的同□□人,又不止我们,生两个三个都大有人在,我有这个想法,难道不正常吗?”

  “可是...难道不该循序渐进吗?你连柜都没出,就想要孩子,你打算挺个大肚子吓你爸还吓你妈?”

  白黎眼睛忽的一亮,盯着商楠——

  “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我出柜,你就同意要孩子吗!?”

  商楠立马不说话了,扯着被子滑下去,闷声道:“一码归一码。”

  白黎揉了揉商楠的头,淡定的不能再淡定“你放心,你逃不掉的。”

  商楠:“....谁逃了?困了,睡觉。”

  深夜十分,商楠已经睡熟,白黎爱怜的蹭了蹭她的胳膊——

  如果这世上有一个你的骨血,你会不会就没那么孤独?会不会对这个世界的留恋就更多些。

  ...

  之后孩子的事情,白黎没再提过。

  商楠也没有放在心上,人对未曾拥有东西难免有滤镜,但孩子不是货品,一旦‘买入’是不能再退回的,你要对她的人生负责,可人生路漫漫,商楠连自己都不敢保证,更何况是一个小生命。

  算了吧,商楠想自己还是不要贪心,能跟白黎好好地在一起,就已经是她最大的贪心了,人要知足,不能要太多。

  ...

  ...

  针对补习机构规范化,国家相继出台了几项政策。

  随着大批非正规,手续不齐全以及私人补习班、补习机构的取消,叶绒这边却做的风生水起,她早看好了这个市场,现在不仅针对初高中,连教育出国留学这样的事宜,她都开始接触,相对华清市是来说,天泽机构的势头窜的异常凶猛,业界内叶绒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钱越赚越多,叶绒却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在慢慢空虚,她每天都在消耗,却没什么补给输入,这种几乎内耗的损伤,让她精力丧失的很厉害,尤其是晚上,不吃安眠药根本睡不着。

  她总是想到以前,一想就停不下来。

  某些不可抑制的念头,便像恶魔吐出种子,深扎心底,快速、不可抑制地生根发芽。

  ...

  从国外回来的那天,叶绒给商楠打了电话。

  陌生号码,商楠没多想,一接通才知道是叶绒。

  她们很久没联系了,自从跟白黎在一起后,商楠便彻底断绝和叶绒的所有关联,如果不是手机号用的时间太长和工作挂钩,她应该连号码都会直接换掉。

  通都通了,总要说句话的——

  “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联系你?”

  “....”

  “我们能见一面吗?”

  “可能不太行,白黎她...”

  “看在资助人的份上,也不行?”

  前任商楠可以拒绝,但叶绒把资助人的身份摆出来,商楠就不能拒绝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自己能有今天的确离不开叶绒当初的资助。

  “好,可以。”

  ...

  云中小筑,一家甜品店。

  她们还没分手的时候,经常会到这里来。

  今天是为数不多,叶绒先到的时候,她看着商楠进来,原本搭在桌上松弛的手指,忽然绷紧,连带着心尖都在狂跳。

  商楠不再黑衣黑裤,玫瑰褐的衬衫上衣,让人没由来的眼睛一亮。

  她比从前漂亮。

  叶绒直勾勾的望着她,眼底某些情愫,不言而喻。

  “衬衫很漂亮。”

  “谢谢。”

  礼貌客气,无一不透露着疏离。

  “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玫瑰褐,怎么现在改了?”

  商楠低头看去,下意识在领子那块摸了摸“白黎买的,她说我穿这个颜色好看。”

  叶绒嘴角的笑意顿时僵住“是吗?”然后端起咖啡,小抿了口 随即又说:“看来你比较听她的话,以前我给你买衣服,你可是很抗拒的。”

  以前...

  商楠垂眸,好久以前了。

  “言归正传,我今天找你出来,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和白黎在一起。”叶绒神色微凉“我是为你好,她的家庭情况你知道吗?她家很有钱,我想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你觉得你们能长久吗?”

  “姐,我想试一试。”

  商楠在叶绒的认知里,从来都是一个有求必应的人,从来都是自己说一她绝不说二,叶绒一时没反应过来,呆愣的望她。

  阳光从玻璃窗照进来,拢在商楠身上,形成一个光晕,她半蹙眉半眯眼,神情算不上多严肃,但却有种说不出的惬意,仿佛沉浸在幸福中的小女人,尤其在说出白黎那两个字时,眉眼愈加温柔——

  “白黎的情况我都知道,她都跟我说过了,我们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她对我很好,好到...有时候让我觉得像做梦——”

  “你在玩火!”叶绒声音忽然调高“这是她的游戏,你难道还想再输一次吗!她输得起,你输得起吗!”

  商楠被戳中痛处,眸中晦暗一闪而过,却还是被叶绒捉住,她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好像以为揪着这个就能有恃无恐的扳回胜局——

  “商楠,你不小了,你以为还是十八九吗?你有多少时间陪她耗?她又有多少时间跟你玩这个游戏,你自己要有分寸啊,她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把什么都交付出去,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她要是厌倦了?和你分手了?你想过自己怎么办吗?”

  “姐...她不会的...”

  “有什么不会?这个世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叶绒激动,倾身握住商楠的手“去结婚吧,找个合适你的人,生个自己的孩子,到时候我陪着你,将来有一天如果你离婚了,我会护着你的,我——”

  话没说完,忽然一阵风,紧随着至的便是一杯冰水泼在叶绒脸上。

  “你以为全世界的女人都跟你一样吗!”

  “白黎?!”

  商楠蹭的站起来,身后的椅子都被她带倒,白黎气到眼睛喷火,一把推开商楠——

  “你给我滚开!”

  说完就走。

  “白黎!白黎!”

  商楠根本顾不上叶绒“对不起,她不是故意——”

  然后就朝白黎追去。

  此刻只剩叶绒满脸是水的坐在椅子上,渐渐红了眼。

  刚刚商楠连问她一句都没有。

  “女士,您不要紧吧?女士....”

  服务员的声音叶绒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她从椅子站起来,再无潇洒,好像一只过街老鼠,连怎么离开的都不记得了。

  大概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才知道有多可贵。

  车里,她给商楠发了一条短息——

  「你喜欢她了对吗」

  许久后,这条短信有了回答——

  「是」

  燥热的风,狂魔乱舞。

  叶绒终于承认了...

  她丢了商楠,丢了她们的十年。

  如果每一个相遇都能定格在最美好的时刻,该有多好,那样便不会有遗憾。

  很多年以后,叶绒的日记里,写过这样一句话——

  很抱歉,当年的我没有勇气跟你走下去,原谅我这个不够坚定的女人吧,往后余生,祝你平安顺遂,也祝你幸福无忧。

  那一页的纸,全是皱的,字迹晕开。

  ...

  有同事跟白黎推荐云中小筑的巧克力慕斯,她狂爱甜食,趁着刚好有时间,就想去试试味道,要是真不错,下回就和商楠一起来。

  谁知道甜品还没吃,就看见叶绒跟商楠在里面坐着,本来白黎只是诧异,并没有生气,可进去后叶绒说的话,让她忍无可忍,这才有了泼水的那一幕。

  “你听我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你跟你前女友说现女友的坏话?”

  “我没说——”

  “对对对,你没说,是你听你前女友说你现女友的坏话!”

  “白黎——”

  “你放开我!”

  白黎挣开商楠,趁着最后一刻绿灯跑过了斑马线。

  另一端,商楠被太阳晒的刺眼,胳膊遮住头顶,连连喘气。

  ....

  一连三天,白黎值夜,商楠在队里做心理测评,等终于有时间回家,想着两人能好好聊聊的时候,白黎累的脸都瘦了一圈,商楠没法在这时候跟她促膝长谈,而且这事儿要是不说清楚很麻烦,主要自己那段恋情时间太长,白黎再怎么大方,心里也还是别扭。

  商楠简单弄了点吃的,就赶紧拉着白黎让她去睡觉。

  白黎抱着被子,不知道从哪弄了个大白鹅,跟被子裹一起,紧紧的抱在怀里,眼皮都睁不开了,还一副防狼似的盯着商楠。

  商楠哭笑不得,伸手捂了把她的眼睛“赶紧睡。”

  白黎倒是听话,眼睛一闭,立马就找周公玩去了,然后就从被子把大白鹅拱出来,抓着商楠的胳膊,抱进了怀里。

  晚上陪床,白天就被打冷宫,这种生活白黎似乎有点上瘾。

  直到那天晚上她和冉宁看电影,商楠拿票进来,两人才终于能够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一部爱情电影,白黎前期笑的前仰后翻,后期哭的肝肠寸断。

  电影结束后,商楠也一直拉着她,她也没挣脱开。

  两个人漫步星光下,商楠买了个冰淇淋,用小木勺挖着,一口一口喂给她。

  “还生气?”

  白黎不说话。

  “那天我本来不打算去的。”

  “少来,说不去,不还是去了。”

  商楠就猜到她会这么说,看了看她“我去见她,并不是前任身份,而是资助人与被资助人的身份,后来...我没想到她会那样说,这个我和你道歉。”

  白黎咬着小木勺,拿过冰淇淋自顾自的吃着“我不要你道歉。”

  “我相信你。”商楠忽然冒了句,她拉着白黎的手,站在原地不动,认真又坚定的再重复一遍——

  “我相信你,我也相信我自己,我商楠的运气...不能那么差吧,好事儿总得让我轮一个吧,你说呢?”

  白黎气什么,气的无非就是叶绒说的那些话,但她除了气,还有怕...怕商楠真信了那些鬼话,所以才一边不理她,一边又抱着不撒手的‘折磨’她。

  “叶绒不甘心。”

  白黎还是没有告诉商楠,叶绒来找自己的事,虽然叶绒这事干的下作,但白黎还是希望,能在商楠的心里给她留一份好,毕竟叶绒不算个彻底的坏人,感情是感情,帮了也是真帮,不好的要受,好的也要认。

  “你跟我好,她觉得不公平,所以才找你来了这么一出,或许在她的认知里,女人都该结婚生子,她自己这么做了,就希望你也能这么做,如果你过得好,她会当你的好姐妹,如果你过得不好,她还可以陪着你,我在她的规划中,是一个意外,她这么强势,受不了很正常。”

  “你知道,那你还不理我?”商楠凑过去,快速舔了下白黎滴在手指尖的冰激凌。

  白黎顿时一酥,心发麻——

  “知道归知道,气我还是要生一下的,你要是跟我说了,我们一起去不就没这事儿了?”

  说完又捣了她一下。

  “那不生气了?”

  “想得美!看你表现。”

  商楠扯着她腰间垂在的带子,轻轻晃了晃——

  “那你呢?在你眼里什么是完整的人生?”

  “跟你在一起,就是完整的人生。”

  第一百一十八章 番外:白黎·商楠

  一晃两年过去。

  白黎不谈朋友不结婚,连相亲对象都不愿意见。

  白妈觉得女儿这样很奇怪,虽说以前她也不喜欢熟人介绍,可也没见过这么排斥, 就好像去了会对不起谁一样?问她是不是有对象了?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一句您忙别的去行吗?总盯着我干嘛?就给自己打回来。

  越想越觉得奇怪。

  白妈便找人偷偷盯梢白黎, 看她有没有对象是其次,最主要不要被人骗,又或者给人当小三, 那就完了。

  然而调查结果, 出乎意料。

  白黎的对象竟然是个女人!

  纸包不住火, 这事儿白黎不打算瞒着, 她过完今年就三十四了,现在被她妈发现也好,或许是过了会害怕的年纪, 总觉得三十四了,还有什么看不开?

  她妈前脚刚打完电话, 后脚白黎就让商楠把房子这个月的按揭款付了, 顺便找个搬家公司,把原先那套房子里还剩点的东西, 一并打包搬出来, 都是些拼图跟乐高, 她和商楠有时候休息, 就会拼这个打发时间,又能玩又能锻炼大小脑, 玩累了还能就地直接来一场。

  商楠捂着地毯上helloKitty的眼睛, 白黎笑她作怪。

  商楠:少儿不宜。

  白黎:放屁!这猫比你还大一轮!

  ....

  “要不要我陪你?”商楠不放心地问她。

  “不用, 我自己能处理,你好好在家等我就行。”白黎挂断前,又喊了句“不准胡思乱想!等我回去要是看不见你,晚上你就等着睡地板!”

  商楠挠了挠耳朵,对着空气哦了声。

  ...

  白南光夫妇等白黎交代,白黎倒好一上来先把房子钥匙跟车钥匙放下。

  直接摊牌。

  她不是临时起意,之所以不怕,一是年纪到了,二是她也早有准备,房子去年年底订的,贷款三十年,压力不算小,可也还能顶的住,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得,想做自己...辛苦一点也是应该的。

  白妈大哭大闹,指着白黎骂她“不孝女,我白养你一场!”

  白南光的脸色也不好“黎黎!你太让爸爸失望了!”

  再难听的话,白黎来之前都想过了,她不在意,也都能忍,唯独一点,不能骂商楠。

  白妈“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在哪儿?!我要撕了她!!!”

  瞬间,白黎炸了。

  “妈,差不多行了,我让你们失望,我是不孝女?你以为你们就很干净吗?以前是我小,我不能说,后来我长大了,我懒得说,咱们这个家到底有多少千疮百孔,你们心里最清楚。”

  白黎环着胳膊,拧着眉头——

  “你们的那些破事,我看了这么多年,我也看够了,以前我不会管,以后我更不会管,我跟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至少我们对彼此是忠诚的,不会互相欺骗,我三十四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能做主,今天来我不是来和你们商量的,我就是通知你们一声,行了,我走了。”

  “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白黎推开门,又停住——

  “妈,是您说的,做什么都行,就是别学您。”

  ...

  白黎就这么出柜了,好像大梦一场。

  跟以前的谎言欺骗,一刀两断。

  喝了两罐啤酒,拉着商楠在客厅转圈,又哭又笑——

  “高兴,我真高兴!”

  “你是不是觉得我没心没肺,你错了...我是觉得我终于解脱了,终于不用再这么演下去了。”

  “人生是自己的,他们都不委屈自己,我凭什么要为他们委屈自己?!”

  商楠抱着白黎,手抹去她脸上的泪。

  “商楠——”

  “嗯?”

  “给我个孩子吧,一个像你的孩子。”

  ...

  白黎对孩子的执着,不亚于对生命的执着。

  商楠有段时间天天躲她,就怕她提这事,可偏偏躲不掉,躲到最后...白黎直接去队里堵她。

  终于——

  在某个明亮的清晨,两人飞了一趟国外,再回来的时候,一颗小鸡蛋就在白黎的子宫安了家。

  飞机上,白黎心情大好,左边一包黄瓜味的薯片,右边一包小龙虾味的薯条,小桌板上还放着一盒巧克力奶,咔呲咔呲吃的特香。

  “你来一片?”戳戳商楠。

  “不要。”

  商楠靠在椅背上,盯着头灯的阅读灯臊眉耷眼。

  “喂~你差不多得了,我怀都怀了,你还这样...你会让宝宝觉得你不爱她的。”白黎歪过头,嘴角都是薯片屑“而且你想想啊,你才难受那么一小下,我呢?我可是要十月怀胎的,你别看我现在吃的欢,等再过一段时间,我肯定什么都吃不下,不仅吃不下,还得吐得昏天黑地!”

  白黎把薯片放下,侧过去将商楠的手抓过来,然后放在肚子上,扭头一双眼睛盈盈发亮——

  “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

  “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小生命啊!”白黎敲她头,又说:“以后你在这个世界上就有亲人了,血脉相连的亲人。”

  商楠的掌心忽然跳了跳,脸上的表情也呆住,好奇怪...明明还只是个小胚芽,可她却像是摸到了胎心。

  这种感觉商楠形容不出来,只是覆在白黎肚子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抚了抚。

  “你是为这个才执意要孩子的吗?”

  白黎歪头想了想,鼻子一皱,笑的傻乎乎——

  “也不全是,主要我想看看小小的你会是什么样,而且一旦有了宝宝,你就别想欺负我了,到时候我可跟她是一伙的~”

  商楠没笑,眼泪掉下来。

  “哭什么呀?”白黎的声音瞬间软了。

  “谢谢...谢谢你,白黎。”

  世间有你,我才有家。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

  白黎自打跟家里决裂,就没想过再回去。

  这种创伤很难言明,平常看着好像没事儿,但只要一碰到,那块肉就会迅速腐烂坏死,周而复始,没有停歇。

  所以白黎才会对感情那么纠结,以前她以为是自己心理有疾病,后来才明白她不过是感情洁癖罢了。

  白妈上门的那天,商楠也在家,是她开的门。

  一愣,连忙叫了声阿姨,然后又去找白黎,白黎从卧室出来,穿着宽松的长裙,肚子却十分显怀。

  她挺着肚子“妈——”

  白妈气色不好,人瘦了一圈,看看自己女儿,又看看商楠,嗓音沉闷的嗯了声。

  白黎让商楠先去书房,自己则倒了杯水递给她妈。

  母女二人,在客厅说话。

  “几个月了?”

  “四个月了。”

  “她...对你怎么样?”

  “特别好。”白黎抬头“轮番花样给我做饭,每天泡脚按摩,定期产检,要不是我拦住估计月子中心她都订好了。”

  白妈叹了口气——

  “行吧,你自己觉得好就好,我不管你。”

  说完,站起来“我走了。”

  “妈——”

  “嗯?”

  “您没事吧?”

  白妈眼睛一红,瞬间低下头去,过会儿又抬起来——

  “我跟你爸离了,我想通了...快六十的人了,我受了他一辈子,总不好进了棺材还要继续受吧?你比妈妈强...活的通透,我这次来就是看看你好不好,你好就行了,妈走了。”

  “你去哪儿啊?”白黎拦着她。

  “那个家我是不会再回了,照你爸的话说钱都是他的,我不要了,往后我自己一个人过,我去租个房子。”

  “租什么房子啊。”白黎指着卧室“就住这儿。”

  “这怎么好。”

  “您又来了,这有什么不好的。”

  白黎让商楠把次卧收拾出来,白妈起先还有点不自在,怕商楠有想法,白黎宽慰她说:她那人什么想法都不会有,您放心住就成,您知道的她是孤儿,家里热热闹闹她比谁都高兴。

  慢慢接触下来,商楠的确如此,她把白妈当亲妈看,白黎想不到的,她都能周全。

  时间一长,白妈对商楠比对白黎还好,时常会和白黎说——你找了她,是你的福气。

  白黎笑笑不语。

  倒是商楠——

  “能和白黎在一起,也是我福气。”

  ————

  ————

  关于白黎突破自我的问题。

  某个做了又做的夜。

  白黎脑子犯抽,问了商楠一个没脑子的问题——

  “你和叶绒,第一次在哪儿?”

  商楠被她折腾的半死,趴在床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混混沉沉的,就想睡觉。

  白黎哄她...说只要告诉自己,就立刻让她睡觉,然后商楠为了睡觉,就把自己卖了个彻底。

  哪里?

  车里。

  沙发地板白黎都认,车里?!肺管子直接戳爆!

  浑噩间,商楠被赶出被窝——

  “你又干嘛?”

  “色鬼!”

  “....”

  那之后,白黎有关自我突破的问题,便被提上日程。

  本来在车里挺美好的,可现在只要是车里,一个啵啵也不打!

  晾了商楠两天,白黎寻了一步动作小电影,不生猛,很纯洁,亲个小手手都要先从脱袜子开始,非常适合初次的人观摩。

  做的经验数不清,被做的经验零。

  商楠在旁边看书,她在旁边看电影,连耳机都不带,哼哼唧唧的声音,怎么听怎么不正经,借着翻书的功夫,余光瞄一眼——

  “咳咳!”

  白黎看的起劲儿,压根不搭理她。

  什么毛病?

  “咳咳!!”

  一脚蹬过来,商楠笑了,揉了揉腿,忙凑过去“想学什么?我教你啊。”

  白黎扔下手机“真的?”

  “嗯。”

  “我想....”趴在商楠耳朵边说悄悄话。

  商楠挑眉“你不怕?”

  “感觉也没什么好怕的。”白黎努努嘴“但是...你还是得轻一点,我这人痛神经比较敏感。”

  商楠掀开被子,翻身下床。

  白黎:“你干嘛去?”

  商楠:“浴缸放水,咱们先泡泡。”

  这事其实在于你有没有心,白黎这种怕来源于童年阴影,她不是真的怕疼,是当初那个画面给脑部的刺激太大,以至于一做这种事,她就会不舒服。

  商楠没开浴室的大灯,只用镜前灯来代替,光色调到最低。

  白黎眨眼,抠手指头——

  “呃...先从哪里开始?”

  “先聊天吧...”

  “聊什么?”

  “第一次亲我什么感觉?”

  从水温到干花瓣,再到香薰,最后连按摩的强度她们都聊。

  几乎每个强度都试了一遍。

  商楠:“疼吗?”

  白黎:“还是有点疼的,不过我没怕。”

  商楠笑了笑:“以后就不疼了。”

  白黎脸红,勾着她的脖子,沉入水中——

  你~不准说话~~

  第一百一十九章 番外:白黎·商楠

  十四岁的白黎来到幸福孤儿院, 她走到拐角处停下,偷看着另一个女孩。

  十五岁的商楠蹲在地上,手里拿了根木杈,趴在地上画生日蛋糕的图案, 然后曲起大拇指假装点蜡烛, 双手合十闭起眼, 口中念念有词,应该是在许愿,白黎只看见她的嘴动, 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许完愿, 商楠睁开眼, 重新拿起木杈, 在蛋糕上切出一个米字——

  “这是你的,这是我的,祝我十五岁生日快乐。”

  吱呀一声, 商楠被惊到,瞬间扔掉木杈——

  “谁?!”

  “我...我——”

  白黎走出拐角, 眼睛盯着地上的生日蛋糕。

  商楠第一反应立马拿脚去蹭“看什么看!”

  白黎被凶了一通, 但她没生气,手摸向口袋, 可刚刚的巧克力已经分完了, 急忙又摸向头发, 把后脑勺束发的簪子取了下去——

  “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生日快乐,我来的匆忙, 这个送你当生日礼物。”

  女孩盘着的发, 瞬间散开, 海藻一般松松软软的垂在肩上,风一吹便散开了。

  商楠看着女孩,又看了看她手里的簪子,玉做的,上面镶了一颗珍珠,流光溢彩,跟它的主人一样好看。

  “我不要。”

  转身就走。

  白黎急忙追去——

  “干嘛不要,生日礼物嘛,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十四了,你多大?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十五,刚刚你自己说的。”

  商楠猛地停住,拧眉看她——

  “你好吵。”

  白黎:“....”

  商楠走的飞快,没一会儿就上了台阶,白黎不甘心在后面喊——

  “我叫白黎!你叫什么呀?”

  都已经迈进大楼,商楠又退出来——

  “商楠。”

  ——

  那次后,白黎总来找商楠。

  不过,商楠很少有自己的时间,她不小了,十五岁的孩子在孤儿院里能做很多事。

  第一次来找她,商楠在后厨帮忙切菜,没工夫搭理白黎。

  第二次来找她,商楠跟工作人员晾晒被单,也没工夫搭理白黎。

  第三次来找她,商楠刚巧出去。

  直到第N次.....

  商楠正在给宿舍年纪小的孩子换尿布,白黎好奇往前进了一步,立马别开脸。

  是个小男孩啊...

  商楠动作很利索,不一会儿就把尿布换好了,等她转过身,就看见白黎一副不自在的样子,两只耳朵尖红彤彤的。

  不用说,商楠也知道为什么,笑了下。

  “你笑什么?”

  刚巧商楠笑的这一下,被白黎看见。

  “你耳朵红什么?”

  “....”

  那天她们没说太多,但两人的关系就是进了一步,没人知道为什么。

  ...

  日渐相熟,白黎她发现商楠很聪明,再难解的数学题,只要经她手,无需多时便可迎刃而解。

  一个强烈的念头,冒出来——

  “商楠,我们考一个高中好不好?”

  “....”

  “我叫我爸爸资助你。”

  “你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

  某个炎热的午后,白黎拿着卷子飞奔上楼,想也没想猛地推开商楠宿舍。

  “我复印了——”

  声音戛然而止,商楠光着身子立在床前,只穿了一条白色的短裤,短裤边有几朵零碎的小黄花。

  白黎傻掉——

  “对...对不起...”

  一个回过头,嘭的一声又撞在门框上。

  商楠这才反应过来,忙套了件短袖,拉她去看——

  “你没事吧?”

  白黎卡壳“没...”

  商楠见她呆呆傻傻,手碰了碰这人的脸,好笑道——

  “被看的是我,你害羞个什么劲?”

  “我...”

  白黎话没说完,商楠的指尖又轻轻的碰了碰她的额头——

  “没事吧?”

  “没..没没事....”

  白黎舌头打结,磕巴道:“你怎么没锁门?”

  商楠表情无奈,朝门口抬了抬下巴“我锁了,被你撞坏了。”

  话落同时,白黎视线转头,果然——

  铜绿色的门栓掉在地上。

  白黎:“我就说门刚才有点难推...”

  晕...

  ————

  同一所高中,同一个大学。

  白黎跟商楠成了最好的朋友,每天形影不离。

  直到某次聚餐,有男生跟白黎告白,艳丽的玫瑰,众人的起哄,商楠没看完,就走了。

  后来好几天,商楠都没有再来找过白黎。

  没办法,白黎只能去商楠兼职的地方堵她。

  晚上九点,打完卡拉好卷帘门,一回身白黎站在面前。

  商楠的目光下意识闪了闪,生涩转瞬即逝——

  “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理我?”

  “我没有啊。”

  “你有。”

  商楠推着自行车,这是她二手从咸鱼上买的,骑起来叮铃哐啷,除了铃铛不响,其余哪都响。

  “因为徐锋?”

  “不是。”

  “我没答应他!”

  商楠握着车把,眉头皱的老高。

  她不说话,白黎就急——

  “你装哑巴有意思吗?说你心里想的就这么难?!”

  “....”

  “行!你最好一辈子装哑巴!”

  下雨了——

  白黎一个劲儿往前冲,商楠推着车一个劲儿在后面追。

  直到两人都被雨淋透。

  太晚了,宿舍回不去了,又不能露宿街头,只好去学校附近的宾馆。

  “标准间,一百八十八。”

  白黎正要掏钱,被商楠拦住。

  “我有钱,我来付。”

  商楠掏口袋,零零碎碎拿出来的全是零钱。

  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穷还来住宾馆的大学生,前台工作人员的眼神都有些微妙了。

  “一百八十八,刚好。”

  前台人一样一样的点,最后六块还是硬币。

  两人进到房间,一股子霉味呛鼻,商楠立马去开窗通风。

  “有点简陋,你将就——”

  话没说完,白黎猛地扑过来,亲住商楠的嘴。

  没有预兆,没有暗示,甚至连一丝异样都没有....

  她们就这么亲在一起,密密匝匝的吻,铺天盖地。

  白黎含着她的舌尖,颤声地道:“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

  商楠鼻酸,眼泪顺势而下——

  “喜欢...可是——”

  “没有可是,喜欢就够了。”

  “亲我...”

  ——

  ——

  四年后。

  再平常不过的某个下班的晚上——

  商楠拎着雪糕急急的跑去,一没留神儿跟一个穿着西装正走出来的长发女人撞了个满怀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长发女人摇头“没事,你的雪糕...”

  “不要紧。”

  商楠捡起被撞掉的雪糕,拍了拍上面的土,冲女人又点了个头,然后便继续朝前狂奔。

  “叶绒——”有人叫她。

  “来了。”长发女人向朋友的方向走去。

  ...

  医院大门口,白黎刚出来,商楠赶得正正好——

  “你跑什么呀?满头的汗。”

  “我怕你出来看不见我,跑的急刚刚还撞到人了。”

  “没事吧?”

  “没事,就是雪糕袋子脏了。”

  “不要紧,我又不吃雪糕袋子,走,回家。”

  ——

  ——

  白黎:如果16年前,我先遇见的你,我一定比现在更努力的向你奔去,毫不犹豫的站在你身边,主动牵起你的手,等你18岁的时候用力的吻你。

  商楠:在我15岁生日那天,遇见了一个戴着珍珠玉簪的女孩,她为她不小心撞见我在地上画蛋糕许愿而道歉,但她不知道的是,她进孤儿院的时候我就看见她了,她很美,比珍珠还可贵。

  第一百二十章 番外:江池·方扬

  (一)

  “我考上大学, 你就跟我好?”

  “等你考上再说吧。”

  江池抱着练习册绕开方扬就要走,倏地手臂一紧,被方扬又拽了回来,练习册掉了一地, 她被方扬逼到墙角, 这人一身蛮劲儿, 两手像钳子似的把江池牢牢箍住。

  “你想干嘛?”

  “口说无凭,你得给我个证明,免得将来你再赖账。”

  方扬是女生, 此时此刻却像个流氓, 低着头, 眼睛盯着江池的嘴, 忽然凑近——

  “盖个章。”

  嘴唇印上的一刻,随之而来的巴掌也落下。

  江池看着柔弱,但并不是个软柿子, 尤其是对着方扬。

  一巴掌结结实实落在脸上,方扬也不生气, 舔了舔嘴唇, 一巴掌换一个吻,值了。

  江池气冲冲的直往前走, 走到一半, 脚停下, 扭过头就见那人意犹未尽的样子, 顿时又折返回去——

  “你要盖章是吗?”

  方扬眼睛一亮,内心觉得江池不会这么好说话, 可又控制不住自己, 看着人家就情难自制地就往上凑, 头一点,眼睛真诚的冒星星——

  “要,要盖!”

  江池巴掌脸,杏仁眼,笑起来眼尾会翘,嘴唇右边的虎牙比左边明显。

  方扬看的小鹿乱撞,魂都要被她勾走,心里想...大不了就是再挨一巴掌的事,有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她能让自己亲,打成猪头自己也心甘情愿!

  “闭眼。”

  “好!”

  “不准睁开。”

  “绝不睁开!”

  方扬甚至嘟起了嘴。

  忽然——

  江池抓住她的胳膊,猛地一口咬下去。

  “啊——”

  方扬疼的脸都涨红了。

  江池一点没觉得她可怜,瞪了这人一眼——

  “下次再敢耍流氓,你试试!”

  人走后,方扬捞起袖子去看,两排深深的牙印,但凡刚刚她再用力点,一准出血,放下袖子长呼了口气——

  行吧行吧,谁叫我喜欢你呢。

  ...

  方扬笃定江池也喜欢自己。

  第二天厚着脸皮,拿着练习册又凑过去。

  江池面无表情:“哪道不会?”

  方扬坐在她旁边,翻开册子,笔头在上面指——

  “这道...这道...还有这边...”

  就在方扬继续翻页的时候,坐在后排的饶臣臣撑着桌子倾过身去,头卡在两人中间——

  “我靠!你该不是什么都不会吧?!”

  方扬攥着笔,表情僵住“找抽啊!”

  “行行行,我不说...”饶臣臣连忙求饶“我惹不起你,你别把人家江池累死就好。”

  江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看着方扬练习册上不会的那些题——

  “小学的课本有吗?”

  “....”方扬心虚,好像撕了?还是烧了?

  “我有,明天我拿给你。”

  ...

  放学路上,方扬跟在江池身后,快步和她并肩一起。

  临到家时,江池视线一瞥落在方扬身侧垂着的胳膊上,两排牙印分明。

  “你....”

  “嗯?”

  方扬抬起手,送到她眼前,一路上瞄自己,当自己不知道呢?

  “心疼我啊?”

  江池无奈,眉心微微蹙起“你以后能不能别那样。”

  “哪样啊?”

  “....”

  江池不说话,但人也没走。

  过了会儿就听方扬说——

  “我知道你喜欢我,你不承认而已,没事儿,咱们还小...我能等,不过——”方扬抬头,舌尖勾了勾牙齿“你得答应我,除了我以外...你绝对不跟别人好。”

  江池望着这个比自己高出半头的女生,松垮的校服歪七扭八吊在身上,瞬间哭笑不得,她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人好——

  “方扬,你要是能把你的心思,放一丁点在学习上,你早及格了。”

  ——

  (二)

  方扬家有钱,全校人尽皆知,别说同学,就算老师也不敢惹她,谁让人家妈妈给学校捐了一栋楼,她到班里来的那天,校长跟副校长亲自保驾护航,临走前还专门嘱托班主任一定要用心尽心,负责任的对待所有同学。

  班主任心里纳闷怎么这么大阵仗,直到月中第一次考试成绩出来,他才明白为什么校领导要左右护航了,九门科目,除了语文没一样及格,据目击者说,胖虎当场就含了片速效救心丸压惊,从业二十多年,这么差的成绩她算头一个。

  学习不好,还在尖子班,方扬除了做刺头儿,什么都做不了。

  课间不刷题,考试不及格,白天抄作业,就这三样,随便拎出来哪一个,都是‘死罪’,更别提她三样全沾。

  方扬被撵出教室,在走廊罚站的那天,江池正好从她身边经过。

  女孩穿校服,扎马尾,手里厚厚一沓试卷。

  方扬眼神儿好,看的仔细——

  这姑娘眼角有一颗泪痣。

  意外的江池停下,然后看向她。

  方扬僵住,冒了句“学霸,有事?”

  江池翻了翻卷子,从里面抽出一张递给她“王老师说让你下课去他办公室。”

  方扬“....”

  低头看卷子,六分。

  ...

  学霸学渣,想破脑袋都不该有什么关联。

  可偏偏,就是这么凑巧,越没可能的人,越是总能遇上。

  高一结束后,江池就学会了抽烟,她没瘾,两三天也抽不了一根,只有在压力特别大的时候才会冒一根。

  那天,有一道数学题一直做错,算出来的数怎么都跟正确答案对不上,实在没心烦没忍住,趁着自习没下课,就跟班长打了个招呼去厕所抽烟。

  大概是那天太心烦,一根没够,江池刚抽上第二根。

  结果,好巧不巧年级组组长膀胱炎犯了,三五分钟就要去趟厕所,一闻见烟味立刻炸毛!

  咚咚咚的挨个敲门板,拳头跟榔头似的。

  江池一惊,连忙把烟掐了,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的时候,就听旁边隔间吱呀一声,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弱弱的说——

  “许老师,您别找了,我抽的。”

  “上课时间在厕所抽烟!”尖利的嗓音划破平静的楼道“不像话!太不像话了!!!”

  江池出来的时候,方扬正被年级组长揪着领子拽出厕所。

  三千字检讨,一个星期打扫厕所。

  或许是名声太不好,年级组长甚至都没有检查烟味究竟是从哪里传来的,就笃定是她。

  她就这么背了黑锅,什么都没说,直到江池来找她,她也没戳穿,看人一眼,继续低头干活。

  “为什么?”江池不喜欢欠别人,尤其是人情,这让她觉得不自在。

  方扬拎着扫帚“没有为什么,我看你半天没出来,她又在外面咚咚的乱砸,我嫌吵。”

  “就这么简单?”

  “不然呢?要有多复杂?”方扬没所谓的说:“反正我是坏学生,有本事她就让我转学呗,我又不怕。”

  轮到江池不好意思了,她嘴上说没关系,但到底是替自己背了黑锅,就这么什么都不做,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看着她手里的扫帚——

  “给我吧,我来打扫。”

  方扬立马抬手,人往后躲,挑眉笑了笑——

  “怎么?想还人情啊?”

  “...”

  “打扫卫生就不用了,回头被胖虎看见,我又得挨批。”

  “那你想怎么样?”

  方扬拧了拧眉心,挑眼看这人——

  “烟有吗?给我一根。”

  “干嘛?”

  “没抽过,尝尝不行啊~”

  ——

  (三)

  方扬被打了。

  眼角破了,嘴角也破了,右边的额头贴了块四方纱布,底下藏着一道两厘米的缝针。

  她到班里的时候,全班人鸦雀无声,就连胖虎都呆住了。

  “老师,我迟到了。”

  “呃...哦哦...没事没事,你、你赶紧回座位。”

  “谢谢老师。”

  方扬之前也是短发,只不过是齐耳的那种,今天这一来直接剃成板寸了,她身形长,个子也不矮,窄瘦的脸型,眉眼显得特别锋利,要不是这身校服还穿在身上,你就说她是外头的流氓混混也有得信。

  班里同学不待见她,压根没人理她,她同桌刘雪倒是还好,可能挨得近,对方扬的了解就也稍微多些,她悄悄问方扬——

  “又被你爸打了?”

  “嗯。”

  “你爸...他、他有病啊!”

  有钱不代表快乐,之所以觉得快乐,不过是大部分人的臆想罢了。

  方扬从没觉得快乐过。

  她趴在桌子上睡觉,一睡就是四节课,脸上这个样子也没人敢去叫她,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要收小组作业,方扬还趴在桌子上没动,学习委员顶看不过她这种,阴阳怪气的来了句——

  “有些人就是不一样,含着金汤匙出生,要什么有什么,我就不明白了,那还上什么学啊?家里的床不比学校的桌子睡起来舒服啊。”

  刘雪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大粪车路过你家门口,你也要尝尝咸淡是吧?人家睡觉碍你什么事儿啊?!闲的了你!阴阳怪气什么?!”

  “我说你了吗!你上赶子舔什么?!”

  “嗨!我这小暴脾气可还能忍!”

  眼看要动手,趴在桌上的人忽然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学习委员,阴阳怪气的家伙立马就怂了,抱着作业本,溜的比谁都快。

  方扬也不在意,椅子一拉,就出了教室。

  刘雪喊她,她也不理。

  “唉...”

  “她怎么了?”

  江池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刘雪吓一跳——

  “学霸是你啊~”拍了拍胸口,压惊道:“她被她爸打了。”

  “打了?”

  “就是...就是家暴。”

  “...”

  “学霸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一个,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她爸跟她妈感情不好,在她三岁的时候就离婚了,她爸嫌方扬不是男孩,不喜欢她,每次见她不是打就是骂,她呢...又不服非得跟她爸顶着来,这回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我估计是寸头惹得...”

  “唉...她其实挺可怜的。”

  ....

  天黑了,班里人都走光了,方扬也没回来。

  江池大概能猜到她去哪了。

  果然——

  到天台的时候,方扬正趴在栏杆上吞云吐雾。

  那次她问自己要过后,她们经常躲在这里抽烟,有次更离谱,方扬还拿了罐啤酒,两人你一口我一口,还真就给喝完了。

  当天下午江池听课,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化学老师还特逗,过来摸摸自己的头,非说自己发烧了。

  ...

  江池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方扬不理。

  又叫了一声,这人还是不理。

  江池没跟她客气,直接伸手去夺她的烟,然后把人拽过来。

  “干嘛?!”

  方扬喊了句。

  江池一愣“哭了?”

  “不用你管!”

  方扬猛地一甩胳膊,江池惯性向后退,可没等这人再转身,江池立马又将她扯出——

  “别动!”

  声音比刚刚方扬喊得那一下还大。

  “你要是不怕把保安引来,就继续闹。”

  方扬不动了,但脖子梗着,江池听到她很压抑的呼吸声,应该是想哭...但又不愿意哭。

  江池把人拉坐到台子上,自己则站着...俯身看她,这人的眼睛红红的,眼白布满血丝,她根本没睡觉,四节课她应该都在哭。

  “疼吗?”

  她爸拿烟灰缸砸她,她都没哭,结果让江池的两个字破了功,一直压抑的鼻息,终于爆发,抖着声音,抽泣道——

  “疼。”

  那天,江池主动抱了方扬。

  ——

  (四)

  你以为我们是友情。

  其实,我们是爱情。

  ——方扬《厚脸皮语录》

  ...

  两人渐熟。

  有事没事天台吞云吐雾,方扬头发已经长了,碎碎的搭在耳朵上,很奇怪...新长出来的似乎比之前的要更黑一个度。

  方扬靠在栏杆上,歪脖手撑着脑袋,隔着白色朦胧的烟雾看眼前的姑娘,微微眯眼,鼻息间是淡淡的尼古丁和她身上被太阳味晒过后的清香。

  方扬心念微动,掐了手里的烟,人就支起来站直了,江池注意到这人的动作,就见她漫不经心的扯了扯嘴角,下一刻她贴过来,从后面抱住了自己。

  江池的睫毛眨了下,浓黑翘长,根根分明。

  她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自从上次那一抱之后,方扬看自己的眼神就不对,江池不是迟钝的人,多少也能看出些名堂。

  理智和常情告诉自己,应该无视,应该拒绝,甚至再扇她一巴掌都不为过,可江池什么都没做,不仅没做,反而还纵容这种情愫。

  现在方扬,只要想...她就抱。

  高中小孩懂什么,但方扬早熟的厉害,懂得她懂,不懂得她也懂,抱着抱着就不老实起来,偏过头去蹭江池的耳朵。

  江池一颤,推开她。

  没让她送,方扬主动跟着,两人之间大概半步距离。

  眼看江池要进小区了,方扬忽然停下,江池往前走了几步,才发现这人没有跟来,以前她都会送自己到楼下的。

  说不上什么感觉,江池有点不习惯。

  等她再回头望的实话,方扬已经没了身影。

  江池手指抠着书包带子,脚步明显放慢许多。

  没灯,黑漆漆的,楼门口的灯也坏了,江池莫名有些慌,大概是之前都有方扬陪她,自己习惯了吧。

  她没多想,正往楼门里走,一怪风扑来,猛地将她往里一推,江池背撞在墙上,紧随而至一个黑影压来。

  “你——唔!”

  方扬不由分说吻上她,又狠又急..劲又大,一手掐着她的腰,另只手牢牢地攥着她的手腕,像接口焊死的钳子,转都转不动。

  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江池羞恼,想要咬她,可这人伸进来的舌头处乱搅,一股甜甜的草莓味,瞬间融化在自己的口中,牙齿都被磨软了。

  不知亲了多久,脚步声传来,有人下楼。

  江池吓坏了,这才开始去推方扬。

  方扬狠狠嘬了口她的舌尖,下一秒,立刻挪开,但也没放过她,拽着江池的胳膊,就跑出了楼门。

  小区黑的要命,到处都没灯,就算有也是那种暗到连路都照不清的破灯。

  方扬拽着江池跑,江池就跟她跑。

  最后停在小区后面的小树林里,树挡着,风吹着,沙沙风啸灌耳,以及两个女孩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方扬背靠着树,笑望着面前的姑娘——

  “江池,跟我好吧。”

  不是刚刚亲的时候了,江池理智回笼,瞪着这人“你喜欢女生?”

  “你不喜欢吗?”

  “不喜欢。”

  “你说谎。”方扬戳穿她“不喜欢,还让我亲那么久?你扶贫啊。”

  话落,方扬肚子上被捣了一拳,她扶着树干,龇牙咧嘴的弯下腰,抬头看向前面姑娘的背影,不要命地喊道——

  “你会喜欢的!我发誓!”

  ——

  (五)

  三月是黑的,妈妈去世了。

  内向的女孩更内向。

  方扬陪着她守着她,直到她走出那段阴郁的黑色。

  江池嘴上不说,但心里对方扬的依赖日益渐重,如果哪一天看不见她,江池整个人都像失了魂。

  ...

  她们大吵了一架,因为成绩。

  江池突然变得异常强势,直接给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考不上大学,两人之间一切免谈。

  方扬炸了——

  “考大学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是!”

  “行!那你去考吧!清华北大!随便你!!!”

  方扬摔衣服走人,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走之后江池抱起她的衣服就哭了。

  接连两天,方扬都没来上学。

  就在江池以为她们不会再有下文的时候,方扬却又来了,抱着从小学四年级一直到高三的所有书本,坐在她身边。

  两人目光对视,江池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红了。

  方扬秒低头,主动承认错误——

  “对不起,我不该喊你,我当时脑子抽了。”

  江池别开眼,不肯看她“你这两天干嘛去了?”

  “找书。”方扬抠着笔帽,看着那堆摞的比山都高的课本“不是考大学嘛。”

  ....

  方扬没再贪玩过,每天都在很认真的学习,可她的底子实在太差了,哪怕废寝忘食...也不可能考上大学。

  临近高考,江池越来越绝望,好像被人扼住喉咙,如果她考不少怎么办?她们还怎么有以后?

  想到这些,江池就成夜失眠,原本就不胖的人,愈发肉眼可见的消瘦。

  直到,某次体育课跑800。

  方扬仅用2分40秒跑完全程,第一个到达终点。

  江池瞬间眼前一亮,似乎抓到救命稻草。

  成绩都不要了,直奔着方扬冲过去,气喘吁吁的拉住她——

  “特....特...”

  “你慢点——”

  “特长生!”

  “?”

  “方扬,去考特长生!你一定能考上大学!”

  ——

  (六)

  两年后

  发令枪一响,跑道上的人嗖的窜出去,犹如一道闪电。

  方扬大一时被招进国家队,持续两年封闭式训练,直到今天才终于崭露头角。

  记者问她有什么话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说吗?

  方扬举起脖子上挂着的金牌笑了笑:“我要去见一个人,当初没有她,就没有我的今天。”

  记者“是谁可以透露一下吗?”

  “不可以,但是很重要的人,不过——”方扬眼眸深深,望向镜头“希望她没忘记我。”

  ...

  夜里,方扬把车开到清华园。

  一个身形瘦长的女生从校门口出来。

  方扬看了她一眼,主动拉开车门,女生便上了车。

  车里——

  方扬问:“看新闻了吗?”

  江池:“看了,恭喜。”

  密闭式的训练,整整两年,她们都几乎都怎么没见过。

  江池褪去高中时的青涩,出落的愈发标致,方扬也一样,不再话多,从上车到现在除了那一句‘看新闻了吗’以外,再没说过别的。

  两人疏离的像陌生人。

  “到了。”

  方扬把车停稳,然后下车朝楼上走。

  江池跟在身后。

  房子很小,大概四十来平左右,杂七杂八的东西,堆得到处都是,江池走的很小心,一不留神就撞到。

  方扬把电视打开,指了下沙发——

  “你坐,我去冲个澡。”

  说完,也不理会江池,就进了卫生间。

  江池坐在沙发上,脑子闷闷的,她有点没搞懂...今天到底什么状况?

  大概十分钟左右,方扬洗完出来。

  套了件白色的大体恤,衣摆遮到大腿根儿,浅蓝的运动短裤堪堪露了个边,要不仔细看,差点以为她没穿。

  电视里放着比赛后片段回放和一些采访视频。

  方扬很上镜,身上的中国红尤其亮眼,她还没说几句话,肩膀就被人从镜头外拍了下,随即那人出镜。

  是个漂亮的大眼姑娘,耳朵两边的小麻花辫十分俏皮。

  镜头面前,她和方扬有说有笑,笑到最后整个人都快要歪倒在方扬肩上。

  画面很养眼,也刺眼。

  江池虚拢着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小姑娘体操队的,专门来看我,上回我过生日,也是她亲手做的蛋糕送我。”方扬喝了口苏打水,漫不经心道:“你觉得她怎么样?”

  “我怎么知道。”江池面无表情,声音冷硬。

  唰的站起身,自己今天就不该过来!

  “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江池去开门,才发现门锁了,根本打不开。

  再一扭头,方扬走了过来,抓住江池的胳膊,把人抵在了门板上,目光下沉,对视。

  “生气了?”

  “....”

  “气什么?害怕我喜欢别人啊?”

  江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火,一听她这种漫不经心的散漫强调瞬间炸毛,猛地推她——

  “你走开!别碰我!”

  “我就碰!”

  方扬扯着她,两手牢牢箍死,偏过头炽热的气息打在耳边,含着她的耳珠,顺着耳根儿亲过来,同她吻在一起,和当年一样用力,一样发狠,一样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两年了..你总该让我等够了吧?”

  江池软了,推她的手变成了抱她。

  亲昵的举动,刺激了方扬的狂妄,鼻尖点着鼻尖,嘴唇碰着嘴唇——

  “你是我的吗?嗯?”

  江池输了...或者她也根本没想赢过。

  实诚的道出,早在两年前就该道出的话——

  “是。”

  ...

  整晚,她们挥汗如雨,在战栗中交出彼此的。

  江池颠覆了自己,也颠覆了方扬。

  ...

  完事后,方扬接了个电话——是她妈妈的。

  江池捂着被子,手指不由地紧了下。

  方扬开着公放——

  她妈妈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今天回不去了,不能给你庆祝了。”

  “不要紧,我今天也没时间。”

  电话那头忽然顿了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是江池和你在一起吗?”

  江池傻了,要不是方扬护着她,差点儿就从床上掉下去。

  方扬亲了亲她的头,把人揽进怀里,对着听筒——

  “嗯,不说了,她害羞。”

  “好吧,有时间就回家吃饭,...带着江池一起。”

  “好。”

  电话挂断后——

  方扬看向江池,笑意直达眼底——

  “傻了?”

  “你妈妈她...”

  方扬脸色变了变,严肃起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找过你?”

  江池:“...”

  “算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再有下次。”方扬扯掉她捂在胸前的被子,眼睛微眯“再有下次...看我怎么收拾你。”

  拍拍手——

  “过来——”

  “你还来?”

  “不然呢?”

  “你不累啊?”

  “这种事儿,谁累?”

  ....

  高三的某一天——

  江池:“是不是只要她考上大学,您就同意?”

  方扬的妈妈:“是,除非你能让方扬考上大学,不然一切免谈。”

  江池:“好,我答应您。”

  作者有话说:

  这俩小孩让我灵感噌噌噌往外冒,越写越觉得有意思。

  灵光乍现,清华物理女博士vs国家田径运动员也应该很好嗑~

  大家看文愉快~

  第一百二十一章 番外:陆迢·冉宁

  孩子们工作忙, 家里的老人倒是经常聚一起,尤其是陆迢她姥跟冉宁她外婆,处的格外好,有事没事不是约着打太极球, 就是一起去庙里烧香听禅, 时间长了陆迢她姥姥对冉雯的事情也就慢慢知晓。

  老太太每次从庙里回来, 眼圈都是红的,不说就知道,肯定是提到冉宁她妈妈的事了。

  陆迢她姥有时候拉着罗玉书, 有时候拉着陆迢, 不住地摇头感叹——

  “我们老都老了, 心里能有什么念头, 还不就是盼着你们这些儿辈孙辈平平安安嘛,冉宁她外婆不容易啊。”

  陆迢她姥是个性情中人,自诩洒脱, 再大的风浪,再多的困难到她这儿都不算什么, 唯独对儿女, 自打知道冉宁她妈妈的事情后,陆迢她姥越发觉得张素宁不容易, 这一辈过得是有多苦啊。

  说着说着, 就扬手打陆迢, 指着她, 义正严词:“你要是敢对人家宁宁不好,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陆迢敛眉, 表情严肃认真“您放心, 我这辈子哪怕什么都不干, 也肯定对她好。”

  门铃响,冉宁回来了。

  陆迢她姥连忙摆手“不说了不说了。”

  冉宁见大家都围在客厅,不由好奇,趁着没人注意,碰碰陆迢的胳膊“怎么了?”

  陆迢握住冉宁的手,轻轻地揉了揉“姥姥教育我呢,说我一定要对你好,不然就扒了我的皮。”

  冉宁一怔,随即又笑,反握着陆迢的手紧了紧,——

  “你对我一直都很好啊。”

  ...

  这样的白天过后,夜里陆迢就会格外磨人,一遍遍抚着冉宁的眉骨,在她的耳边道:还不够好,我要更好。

  ——

  ——

  苏志伟知道她们俩的事,已经是两年后了。

  春节前,苏志伟给冉宁打了个电话,问她今年有没有时间回来。

  冉宁一算,才发现已经三四年没有回去过了,便说有时间,但只能等年三十过完。

  苏志伟忙说可以。

  其实只要冉宁肯回来,别说过完年三十,就算整个年都过完,他也愿意。

  ...

  大年初二,陆迢陪着冉宁一起回去。

  陆迢身份不方便,就没露脸,在附近订了一家酒店。

  她送冉宁到小区才走,临走前嘱咐道:“如果晚上回不来也不要紧。”

  冉宁没说别的,只说让她等自己。

  陆迢挥了挥手,便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冉宁心中生出强烈不舍,带着这份不舍,有一种说不出的归属感,这种感觉苏志伟没有给她,张素宁没有给她,只有陆迢...给了她。

  扭过头看见铁门上的大福字,冉宁会心一笑,终于肯承认自己是个有福气的了。

  ...

  刚一上楼,冉宁还没来及敲门,一个小调皮鬼就从后面横冲直撞过来,丝毫不怕生,仰头看着冉宁就问——

  “你是谁啊?来我家干嘛?”

  冉宁看着他,先一愣,随即又笑——

  “苏理?”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冉宁摸了摸小男孩的头,虎头虎脑的,眉眼跟苏志伟完全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是你姐姐。”

  话落,门开了。

  突然冒出个姐姐,苏理好像不太知道是怎么回事,躲在她妈怀里,时不时偷偷瞄一眼。

  胡芬推了把苏理,冲冉宁笑了笑“这孩子认生。”

  然后拎着儿子的就出了屋去。

  苏志伟老了,半个头顶已经秃了,岁月的风霜生活的磨砺,把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沉淀的饱经沧桑。

  冉宁站起身,叫了声“爸。”

  苏志伟搓着手,连连点头“坐坐...别站着,晚一点咱们去你奶奶家吃饭昂。”

  “好。”

  明明是一家人,却这般生疏客套,冉宁和苏志伟心中各自有感,只是他们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怎么拼...也不是原来的样子。

  换做以前,冉宁会觉得这是遗憾亦或惋惜,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

  不是原来的样子,却是另一幅全新的样子。

  不由自主地又想到陆迢,她真的改变自己很多。

  悲观变乐观,内向变开朗。

  冉宁不知道往后的生活,自己还会有多少改变,但一定是朝着好的方向。

  ...

  白天太激动,苏志伟没多注意,等晚上在奶奶家吃完饭,他才发现冉宁无名指上的钻戒,询问起她对象的事情。

  冉宁没想瞒,也没必要瞒,自己现在的日子过得挺好,甚至可以拍胸脯的说,她过的比绝大多数人都要更好。

  于是,也就直接说了。

  还在春节里,鞭炮从早放到晚,都十一点多了,小区里依然能听见小孩子的嬉笑声,夜色沉寂,烟花照亮了半边天空。

  苏志伟手里夹着烟,直到被烟头烫到手指,才慌忙松开,烟头落地,微弱的火星转瞬即灭。

  “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跟谁都没关系,是我自己的选择。”

  “你怎么会是...”

  “没有什么不会的。”

  冉宁转头去看苏志伟,目光平和,眼神无惧。

  血缘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关系,哪怕这么多年疏离,可看着爸爸半谢的发顶,花白的鬓角,似乎无一不再诉说这些年的艰难,冉宁心中泛酸,一瞬间恍如隔世...她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和爸爸坐在一起说话了,这些年父亲的位置,一直都是空的。

  “爸,我过得很好,你不必自责,我选择这条路和谁都没关系,也从没受过谁的影响,这些年,咱们都太累了,妈妈的事情不仅压在你的心上,也一样压在我的心上,你知道吗?以前你每次说,能梦见妈妈的时候,其实我挺羡慕的,因为我梦不见她,可我又想她,我看着妈妈的照片,我就想..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笑起来漂亮,生气的时候可爱,遇到不开心的事,会不会撒娇要人哄?如果我们一人一杯奶茶,我偷喝了她的,她是会刮刮我小鼻子宠我,还是会佯装生气,也过来要喝一口我的?我想不到,她离我明明那么近,可又那么远。好长时间我都想不通,直到跟...”

  冉宁顿了一下,莞尔浅笑——

  “直到和她在一起,我才慢慢想通,慢慢释怀,人要向前看,不能总是回头,我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样子,但我能确定她肯定非常非常爱我。”

  “爸,想开点吧,别用这件事一直惩罚自己,不管...不管你和妈妈后来如何,你们最初的感情都是真的,包括现在..我也相信,你内心深处不会忘了她,一个人一辈子难得能有一份真的感情,我现在找到了,我觉得...爸,您应该为我高兴。”

  苏志伟垂着头一言不发,他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不论他说什么,对冉宁而言都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冉宁看着苏理,看着胡芬,看着这个焕然一新的家,看着电视机旁他们一家三口的全家福——

  “曾经,你再婚有了苏理以后,我的确困扰过,好像被舍弃了,像多余的,我觉得这个世界都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对我来说就那么遥不可及。外婆一直怨,一直念,有段时间我甚至也恨过你...怪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妈妈,为什么要去见义勇为...你见义勇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我还那么小....从你出事后,我甚至连甜筒都不敢再吃....”

  冉宁顿了顿,垂眸摇了摇头——

  “其实我知道不该怪你,只是好像又没办法不去怪你,直到我遇见现在的爱人,一些事情似乎慢慢开始想通了,爸..你不要怪外婆,从她的女儿曾经义无反顾的嫁给你,一直到你坐牢..我被霸凌,她接我去华清之前,外婆这些年全是被冻住的,至少你能重新开始,但他们却只能被迫接受现实。爸..我长大了,明白了很多道理,人就是这样...太渺小,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好在..还可以重头来过,我现在有了自己的爱人,你也有自己的生活...或许这不是一个公平的结局,但却是一个相对来说最好的安排,老天没给你一个圆满,但至少也没有让你孤苦伶仃。”

  “爸,我曾经经历过的,就不要再让苏理走一遍了,让他的童年快乐无忧吧,你能做到的,好好生活,我走了。”

  ...

  不知何时天空下起雪,满天的雪粒子飘散,落在昏黄的路灯上,灰色的台阶上,白色的小花冰凉,冉宁仰头望着,任它们吹落脸颊,朦胧之中夜色沁了一层薄雾。

  风渐起,雪渐大。

  呼呼如啸的北风灌耳,彷如一只困兽在挣扎。

  雪夜里,万家灯火明亮,人生百态,百生众相。

  一半清欢,一半烟火;

  一半明朗,一般怅然;

  来来往往的人群,去去回回的车流,时间在尘世里一遍遍的轮回翻转。

  角落的紫薇花,夏开秋败,错过了花期的,守着再等下一季;有幸赏阅的,与旁人诉说她的美丽。

  姹紫嫣红,人间芳菲。

  花且有下一季开期,人呢?

  人,却再无归期。

  ...

  无论冉宁如何想得开,如何劝解张素宁、苏志伟...

  可她都明白,那不过是一个美好的妄想,因为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冉雯。

  终是在阖家欢乐日子里,压抑不住。

  冉宁像个孩子,站在路边,站在雪里,热泪滚烫。

  不远处的陆迢,疯了一样冲过来——

  “怎么了?!”

  冉宁抱住她,伏在她的肩上放声大哭。

  “陆迢..我想我妈妈了。”

  陆迢扯开自己的衣服拉链,将她牢牢裹住,寒冷的冬夜,温暖就这么入了身。

  陆迢像个永远燃烧不尽的太阳,永远在冉宁冷的时候,给她光热,给她力量。

  ...

  回来后,她们就去看了冉雯。

  墓碑前放了一束粉色康乃馨。

  冉宁低头闻到花香,她让妈妈也闻一闻,告诉她母亲节的时候,到梦里来吧,自己会在梦里种下一亩康乃馨,到时候会摘一朵开的最盛的送给她——

  告诉她——

  我有一个爱人,是一个女生。

  她叫陆迢。

  我过得很好,很幸福,很知足。

  最后请抱一抱我,摸一摸我的头,也告诉我你很好。

  好吗?

  作者有话说:

  写这一段哭爆我,我想告诉冉宁——

  妈妈会来的,会摸一摸你的头,抱一抱你的肩

  告诉你

  你已经比她高了。

  (冉宁陆迢番外还有个平行时空的,没有全完结哦)

  第一百二十二章 番外:陆迢·冉宁篇(平行世界)

  (一)

  大二

  国庆假期的最后一天, 冉宁在实验室待到很晚,出来的时候,路上已经没有人了,只有呼呼灌耳的风声跟脚踩地的鞋底声。

  冉宁走的飞快, 陆迢知道她在害怕。

  点着油门, 把车灯打开, 以最慢..几乎不动的速度,蜗牛一般往前挪动。

  她还是这样不合群,这么黑的夜里, 一个人来回宿舍, 陆迢拧着眉, 那个男生呢?追女孩, 就这样追吗?

  看着冉宁在前面近乎小跑的走,陆迢终是没忍住,抬手摁响车喇叭。

  一声鸣笛响起, 沉寂的夜好似划破一道缺口。

  冉宁往旁边让了些,却猝不及防又是一声, 她转头去看, 橙黄色灯光照亮前路,那车缓缓驶来, 停在了她的身边。

  车窗缓缓摇下, 里面的人露出全貌。

  陆迢摸出根烟衔在嘴里, 咔哒一声, 指尖窜出一束火苗,她微微歪头, 点燃, 深吸了口, 然后在嘴里拱了圈,白色的烟雾由鼻腔缓缓呼出,动作十分娴熟老练。

  车窗外的姑娘,手指不由攥紧,双脚仿佛生根,被牢牢钉在原地。

  她们彼此对视,没有说话,一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陆迢抽完整支烟,车窗再度摇上,绝尘而去后,那脚底生根的人才好像松了绑,望着车驶离的方向,眼眸怔楞。

  所以...之前几次也是她?

  久久,思绪回笼。

  站在暗处,冉宁心生悔意,该和她打个招呼的。

  毕竟...她们不算陌生。

  还是算了吧,她应该恨透了自己。

  什么是年少的爱恋,大抵是有缘无分,爱而不得。

  (二)

  高傲的冷美人,从爱不缺追求者。

  宋伯庸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即便他从没有主动说过,但明眼人都能看出他想干什么。

  又一次,从实验室出来,宋伯庸也刚好从电梯出来,又是一次不期而遇。

  他对她笑,说着巧。

  冉宁不明白巧在哪里?他不是医科大的,是金融院的,而自己却能无数次在医科大里和他偶遇,先是校园,再是食堂,现在又是实验室。

  她不知道,再下一次又会是哪里?

  冉宁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种几乎时刻被人盯着的感觉,哪怕每次的巧遇,他都有一个合理且正当的理由。

  孤独的人,从来不会吝啬自己的冷漠,冉宁连看他一眼都没有,转身就要走。

  迎面过得中年男人,忽然叫住了她——

  是系主任。

  “冉宁,男朋友来找你啊。”

  一句话,冉宁脸色骤然大变,与此同时,楼道尽头,一个瘦高的人影远远走来,逐渐显了轮廓。

  陆迢看着她,走近她,与她擦肩而过,最后渐行渐远。

  冉宁发现自己在抖,不是身体的抖,是心在抖,拧着眉,前所未有的严肃冷漠,冰冷的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

  冉宁朝电梯的方向飞奔跑去,看着指示灯上的楼层数字不断下降,心慌不已。

  陆迢可以因为任何一个理由恨自己,唯独不能因为这个。冉宁想也不想,冲进安全通道,有些误会可以深埋心底,但有些解释冉宁想说。

  用力推开门,楼梯拐角立着个熟悉的面孔。

  陆迢抬眼“找我啊?”

  “....”

  “有事?”

  “我...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没有谈恋爱。”

  陆迢没说话,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踩上台阶,走到她面前——

  沉默许久,陆迢点头,声音没什么波澜,淡淡的——

  “嗯,我听见了。”

  (三)

  那次过后,陆迢出现的次数明显多了。

  几乎自己每次晚归,楼下都有她的身影。

  两人十分有默契,谁也没有提起高考结束后的那段不愉快,她们一前一后的走着,相隔不过两拳,冉宁甚至能闻见这人身上淡淡的香皂味。

  心尖颤了颤...

  冉宁有一丝沉醉,这味道,她想了一年,哪怕做梦,都能梦见。

  望着就快要到的宿舍楼,冉宁心生不舍,忽的停下步子,转过身——

  “你..要不要去吃饭?”

  陆迢一怔,随即——

  “好啊。”

  吃过饭,陆迢把冉宁送到宿舍楼下。

  一个上楼的工夫,冉宁都难耐,刚一进宿舍,便迫不及待的走到窗户前,朝下看。

  陆迢没走,似乎猜到她会站在楼上看自己,此刻也抬头看她,挥了挥。

  冉宁心念微动。

  瞬间又冲下楼去,见她再次下来,陆迢怔楞。

  冉宁塞给她一把伞——

  “要下雨了,你拿着。”

  陆迢望着手里的伞,轻声问:“要还吗?”

  冉宁掐了掐手指——

  “要还,我只有这一把。”

  陆迢笑笑“明后天我有训练,大后天还你,行吗?”

  “行。”

  ...

  一连半月,她们都是这样。

  路走了再走,饭吃了再吃。

  唯独那把伞,说要还...一直没有还。

  不是不还,而是每次还了,又会被借走。

  陆迢握着那把伞,笑着问她——

  “周六有空吗?要不要去看电影?”

  冉宁睫毛微颤——

  “下午可以吗?上午我要交报告。”

  “可以,我来接你。”

  ...

  电影院——

  爱情片。

  依旧是前半段搞笑,后半段煽情的老套路。

  不过没关系,照样赚足年轻男女们的眼泪。

  陆迢和冉宁看着电影,前排的姑娘哭的稀里哗啦,男朋友就抱着,没一会儿,两人就亲在了一起。

  原本挺煽情的,被他俩的嘬嘬声,愣是把眼泪憋回了肚子里。

  陆迢下意识去看冉宁,冉宁居然也在看自己。

  某些克制不住的念头冒出来——

  自己抱一抱总行吧?

  陆迢将挡在两人中间的扶手抬起来,身子往冉宁这边挪了挪——

  张开胳膊,顺着椅背滑了下去。

  手搭在冉宁肩上的那一刻,冉宁没有躲。

  临近尾声,电影进入最悲高潮,男主死的那一刻,冉宁的眼泪落下。

  陆迢看见了,揽住她肩头的手,不由得又紧了几分。

  冉宁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就这么贴进了陆迢怀里。

  电影结束,灯大亮起的时候,倏地神情一晃——

  “我...”

  陆迢收到鼓舞,拉住她的手“哭了?都是假的~”

  “....”

  “以后不看这么悲的了,看搞笑的。”

  再一次的约会,被敲定。

  (四)

  不是每一场约会都如期而至,不是每一个人都在原地等你。

  所以,请一定要珍惜。

  ...

  陆迢的姥爷去世了。

  冉宁记得陆迢说过,她和她姥爷的感情最好。

  她见过老人家,照片里他抱着陆迢,慈眉善目。

  ....

  “喂?”

  “陆迢,是我。”

  陆迢声音沙哑“冉宁...”

  冉宁握着电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陆迢的声音,眼泪瞬间在眼眶里打转——

  “你..你还好吗?”

  陆迢这边没声音,冉宁试着又叫了声她的名字——

  “陆迢...你在听吗?”

  “嗯。”陆迢清了清嗓,但还是干涩的厉害“我没事,明天姥爷头七过完,我就回华清了。”

  “我去接你。”

  “好。”

  ....

  第二天,见到陆迢的时候,这人瘦了一大圈。

  冉宁刚走过去,就被她抱了个满怀,陆迢整个人倒在她身上,下巴抵着她的肩,气息拖得很长,冉宁能感觉到,她很累。

  那天,陆迢带冉宁回了自己的租的公寓。

  回去陆迢就睡下了,冉宁倒了杯水,坐在床边看着她——

  头发长了不少,眼睛都被遮住了。

  陆迢盖在被子,人蜷在床上,拉着冉宁的手...怎么都不肯放开。

  她看着她,一声长叹——

  “我要是睡着了,你是不是就走了?”

  冉宁心酸,反手握住她——

  “不会,我等你醒。”

  陆迢歪着头,耳朵在冉宁的手臂上蹭了蹭——

  “你说的,不要骗我。”

  “嗯,我说的,不骗你。”

  冉宁没有骗她,一直等她睡醒。

  她醒来的时候,冉宁的整条胳膊都麻了。

  陆迢睡眼惺忪,缓了缓,眼圈再度泛红,像个孩子瘫坐在床上。

  不等这人哭,冉宁猛地又一把将人揽进怀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用力——

  “你想哭就哭,不要忍着。”

  随即,陆迢放声大哭。

  乌云密布的日子,是她陪着她走过的。

  ...

  这次过后,两人的关系似乎进了一步。

  会聊天,会看电影,会约饭...

  她们从人生哲学谈到诗词歌赋,又从诗词歌赋谈到未来规划。

  唯独一点,不谈感情。

  这不是陆迢的性子,如果她不喜欢,她不会理睬;如果她喜欢,她一定主动。

  冉宁想了想...其实也不难猜,就连白黎都能看得出——

  她说:陆迢是怕了。

  自己:怕什么?

  白黎:怕你再跟她分手吧。

  与其再经历一次痛,不如就这样做朋友,至少不会再失去。

  冉宁沉思不语。

  (五)

  明天跟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一样会先到来。

  所以,请心存美好,珍惜当下。

  ....

  不近不远的关系,一直持续到某次冉宁给罗玉书送实验报告。

  外面下着雪,她去的时候坐地铁,从地铁站走过来的时候,寒气冻的姑娘鼻尖通红。

  陆迢没说话,扯下架子上挂着的羽绒服,套在身上,就说了一句——

  “我送你回。”

  冉宁没有拒绝,之前陆迢在考试,她们一个多星期没见了。

  上车后,陆迢立刻打开暖气,加到最高一档,随后又往她手里塞了一个暖手宝。

  “捂一捂,等会儿就暖和了。”

  车里空间小,开了没一会儿,冉宁就出汗了,陆迢又把暖气调小,没敢开副驾驶的车窗,将后座的车窗开了一条小缝,让风灌进来一下,通通气。

  温度不冷不热,掌控的刚刚好。

  ...

  陆迢把车开到校门口的时候,熄火停下。

  指了指窗外——

  “下雪了,我们走进去吧,踩踩雪。”

  冉宁心起波澜“好啊。”

  两人一路走,一路淋雪,一路白头。

  冉宁不由自主...眼眶微热。

  今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陆迢手臂一紧,转头看去,冉宁挽住了自己。

  冉宁:“走慢一点,路滑。”

  陆迢伸出手,与她握在一起,然后一并揣进羽绒服口袋,轻轻地说了声——

  “好,我们走慢一点。”

  (六)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

  她们快走到宿舍楼,远远的楼底下站着两个人。

  冉宁目光一怔,陌生又熟悉。

  “陆迢——”

  “嗯?”

  “那个...你先回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陆迢觉察出冉宁的奇怪,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向了前面那两个人,终究是没有多问,毕竟现在两人的关系还不算明朗,陆迢这些日子一边试探,一边慢慢向前行径,她摸着石头过河,她也怕,也慌,反复的犹豫要不要迈出那一步,她怕这又是一次黄粱美梦,怕好好地日子,又被自己生生搅毁了。

  没有多问,但却说了句——

  “有事就打电话给我。”

  “嗯。”

  ...

  陆迢走后,冉宁朝宿舍楼走去。

  门前站的两人,一男一女。

  苏志伟一看见冉宁,下意识就去拨开胡芬挽着的手,却被胡芬一把又握住,她紧紧的扣住苏志伟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冉宁就在眼前,看的一清二楚。

  苏志伟说找个地方,大家吃顿饭吧。

  到了饭馆,胡芬借口去厕所,让他们父女自己谈。

  其实不用苏志伟说,冉宁明白。

  她不小了,该懂得都懂。

  苏志伟垂着头,他说他要结婚了,这次来就是让冉宁看看胡芬。

  冉宁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爸,寝室要锁门了,我得走了。”

  “小好——别怪我。”

  “这是你自己的事,你决定就好。”

  到底是没有吃这顿饭。

  冉宁怎么能吃得下?

  不怪他,但是能不怨他吗?

  这一刻,冉宁理解外婆,苏志伟不配。

  失魂落魄的走到宿舍楼下,冉宁站在台阶上——

  有的女生打扮的漂亮,从宿舍楼门里出来,扑进男友的怀中,两个人高高兴兴的出去。

  有的女生则不忍分离,跟男友难舍难分,最后依依不舍的走进宿舍楼。

  雪越下越大,冉宁看着这些进进出出、来来往往的人,她想到了陆迢。

  马上就要闭寝了,宿管阿姨叫她——

  “同学,闭寝了,赶紧进来吧。”

  冉宁不想回去...

  朝着风雪中走去,听不见旁的声音,拿出手机,拨通电话——

  冉宁问陆迢——

  “你现在有时间吗?我想去找你。”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陆迢没走,还在医科大,她隐约觉得冉宁有事,就想等一等,没想到真的有事。

  姑娘站在路边,头上布满雪粒子,脸颊冻的通红。

  陆迢带她上车,拉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给她暖。

  过后又侧身在车里乱翻“我记得我还有一个暖手宝的。”

  看着这样一心为自己的陆迢,冉宁忽然抱住她,头贴在这人肩上。

  陆迢一僵,怔住。

  冉宁:“让我抱一会儿,我有点累。”

  片刻后——

  陆迢:“去我那儿,好吗?”

  冉宁:“好。”

  ...

  去到小公寓。

  陆迢倒了杯热水给冉宁。

  两个人坐在沙发上,面对面。

  冉宁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终是打破沉寂,开了口——

  “我爸爸要再婚了,今天你看到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结婚对象。”

  陆迢一怔,她没想到居然是这样。

  “我没什么关系,只是觉得他很对不起外公外婆,不公平。”

  冉宁声音淡淡的,目光平静,一段被她压在心底很多年的事情,在这一刻尽数道出。

  她不知道说了会怎么样,只是如果再这么憋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自己就撑不住了。

  一幕幕的往事,一点点的被揭开。

  那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困扰陆迢的问题,在这一刻终于有了答案。

  “妈妈去世,爸爸坐牢,我被霸凌,直到外婆把我从南武接出来...”冉宁扯了下嘴角,笑容苦楚“他说,让我不要怪他,其实我有什么资格怪他呢,他生了我,光这一点,我就没有怪他的理由,可是...我宁可他不要生我,我知道他已经受到了惩罚,但是...他还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妈妈呢?她能活过来吗?外婆呢?这半辈子的苦,谁能还给她?妈妈不值,外婆也不值...我也不值,他更不值。”

  冉宁带着不甘。

  随即...却又充满愧疚——

  “陆迢,你恨我吧,我真的没办法...”

  “你想让我恨你吗?””

  冉宁哽咽,别过脸去,她不想让陆迢看见这样不堪的自己。

  “他们都不值,你也不值,那我呢,我值不值?”

  “陆迢....”

  陆迢握住冉宁的肩膀,不让她再躲——

  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亦如当初那般清澈真诚。

  “以后我来陪你,好不好?”

  冉宁诧异,觉得像做梦,静静地凝望她,一滩早干涸的枯地,涌进一股活水,渐渐漾出生机。

  陆迢的手在她肩上摩挲,眼神愈加深邃,思忖片刻,忽而一笑——

  人便罩过来,低头吻住。

  颤抖的气息,湿热,浓烈。

  不可抑制的爱意,加深在这个吻中。

  陆迢贴着她的唇,鼻尖碰着她的鼻尖,轻轻的蹭——

  “和我在一起吧。”

  “为什么?你不恨我?”

  “不恨。”

  陆迢语气虔诚,一字一句都砸在冉宁的心上——

  “因为我爱你。”

  ...

  我走向一片云,云像我招手,我走进一片海,海向我微笑。

  行走在时光的长河里,荆棘乌云都不为我惧,唯有孤独,让我无法忍受,一想到你,光影在流转,明亮在倒退,所谓有恒,不过一瞬。

  贫瘠的土壤里,生出玫瑰的种子。

  冉宁,花期到了。

  Tips:看好看的小说,就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