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说着说着便将额头贴在了江虞的额头之上,江虞能够感觉到她话语中的悲戚和决绝。她想要张口劝解白烨,想要跟她说她不需要白烨为她牺牲,但拼尽了全力到最后还是发不出一个音节,她的指端轻轻颤动,想要用力抱住白烨,可是却无法动弹。她甚至连想要看清楚白烨的表情都做不到!

  白烨俯□,轻轻地吻了吻江虞的额头,再吻了吻她的鼻子,然后含住了她的唇。这总带着一点寒意、总是语出不逊的嘴,在白烨亲吻下终于有了一点温度,变得柔软了许多。江虞感觉到白烨并不只是亲蜓点水一般轻轻带过,而是咬住了她的唇瓣,似乎想要在上面留下一点痕迹,但还是不忍心地撤去。

  江虞随后听见了一声闷响,白烨似乎跪在那儿,无奈又愤怒地用拳砸着地面。听着她哽塞的腔调,江虞心中更是苦不堪言。

  生离死别,有什么事情比这还要凄惨无奈?

  若早知道今日,当初何必让她们相遇?

  “虞儿,我舍不得你,我实在舍不得你啊......”白烨泪水决提,悲怆无奈的跪在那儿望着江虞的侧颜。“我用了于吉的法术招来东风......但于吉的法术其实是害人的,他当初已经因为招雨的事情弄得眼睛几乎失明,所以他才想换上我的双眼,如今我已感觉到体内的不寻常气流正四处乱窜,若是此刻能挖出我的眼睛换给你或许还来得及......”

  白烨温柔婆娑着江虞的脸,深情道,“你不必为我惋惜,以后就由我陪着你一起去看这世界......”

  不——

  江虞捏紧了手,她想阻止她告诉她不必如此,如果这样,她宁愿在刚才就葬身火海!

  白烨坐直了身体,抬起右手伸出两根指头,等手到了眼前的时候,天空无缘无故地飘起了薄薄的雪花。白烨笑了笑,视线恋恋不舍地在江虞身脸上来回盘旋,她不知道挖了眼睛以后会怎样,她知道失去了阴阳眼那必定是做不成无常了,但若不挖去这对眼睛,迟早也会因为强行施行法术而毁掉的。

  深吸一口气,白烨咬紧了牙关,两根手指便如破箭穿空一般精准而又迅速地扎入了眼窝......

  风雪渐渐大了,山顶上白茫茫一片。但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似乎在地面上绽开了一朵朵小小的梅花,这梅花颜色鲜艳刺目,开得是那般红艳迷人。

  万俟尘来到此处,几乎寸步难行,他终于走到那一处开满了梅花的雪面上,双膝跪地手撑着身体俯在地上,双拳疯狂地砸着地面。抓起一把雪泥用尽力气抛到天空之中,灰尘纷纷散落,带起一片雾霭迷离的世界。

  “她其实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了,你又何必如此愤愤不平?”一个平静地声音传入耳中,让万俟尘的身躯微微一震。

  面前出现了一个浑身素黑的窈窕女子,还是赤足点地,踩着雪面。她走到了江虞的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感慨道,“有一个这样肯为你牺牲的人,就算是为了她的眼睛,你也该重整旗鼓是不是?”

  江虞似乎还在睡着,没有回应。

  饶音绝幽幽叹息,又道,“你们不是想知道我的对手去哪里了吗?其实他也魂飞魄散了,不过,我觉得他似乎还在世界的某个角落里一直在看着我,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饶音绝略一顿,眸色有些黯然道,“我总觉得某一日他会重新出现的,就是怀着这种信念让我坚持了千万年之久......”

  江虞还是没有回应。

  饶音绝不知道从何处变来一幅卷轴,扔在了江虞身侧,卷轴自动打开,一张生动的清秀的笑脸展现在雪面之上,那是当初江虞为白烨临摹的丹青,想不到竟让饶音绝带来了。

  “无论是早是迟,只要你等她,她都会再回来。”饶音绝负手站在那山崖绝壁之上,衣袂随风狂舞。

  江虞平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挪动,抓住了那卷轴,紧紧地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该补个番外?如果有的话就是晚上了,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要修改状态完结了^_^,晚上努力看看

  、番外

  无量阴司的十殿总是昏暗阴沉,整个地面是用上古的玄武岩铺成,泛着暗哑又漆黑的光。两排十余根腾玉擎天柱要足足二十人合围才能保住,在十殿的正堂里轻轻说上一句话能够听见幽幽的回声。

  殿里永远只点两盏长眠灯,灯火如豆,似乎要熄灭却亘古不灭。正堂上设了几级阶梯,阶梯之上从空中垂下一层黑色纱幔,轻飘如蝉翼。纱帐之后可以隐约看见一巨大的黑曜石做成的方形座椅,四周散发一层薄薄的冰寒之气。

  这里是阴司十殿之主阎君殿接见的地方,但阎君一般不露真面,唯有随身跟着的生死判官才能偶尔见上一面。但此刻这位资历比这一届阎君还要古老的判官正站在这空荡荡的大殿内,佝偻着腰,微微低着头静静地等候新任阎君的出现。

  不一会儿,比人先到的清脆铃铛声幽幽传来,判官一怔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瞄了一眼,再急忙垂了下去,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靴尖,感慨怎么今日出门之前未曾将这破损的靴子补好,导致里面的黑气不断外泄,若是变成了一个个黑鬼娃娃到处上蹿下跳的,又该怎么抓住?

  正胡思乱想间,纱幔后已经出现了一个曼妙撩人的身影。她侧卧在那冰凉的黑曜石椅上,以手支撑下颚,腰肢柔软无比,虽然举止勾人心魄,但声音却透着一股疏远冷漠之意,“今日又有何事非要见本君不可?”

  判官徐徐道,“禀阎君,属下翻阅生死簿得知今日吴郡江家有一人阳寿已尽,因为和阎君大人有莫大关系,故而循例向阎君大人禀报一声。”

  纱幔后的人闻言纤秀的眉头一挑,淡声问,“何人?”

  判官道,“江老,也就是阎君您的父亲。”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阵,不疾不徐道,“芸芸众生来来往往自有定时,他这些年所享受的富贵也足以让他在轮回之前细细回味,你该怎么办便怎么办吧。”

  判官抬眼隔着纱幔看她,纱幔后的人也将视线落在了判官身上,那是一种深邃到无法捉摸的眼神,带着瘆人的寒意。判官不禁身子一抖,忙躲开眼神道,“诺,属下告退。”

  “嗯。”

  旁边的青铜烛火突然一跳,里面的人儿眉心微颦,掐指一算时辰方想起了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她优雅地起了身下了椅子,临走前望了一眼这阴寒森冷的大殿,微微地叹息。随后拖着长长的曳地纱裙,从容地走入了后殿。

  吴郡江鹤楼依旧人声鼎沸,因为吴侯照顾的缘故,这里的生意相较之前更上了一层楼,江妈原来就硕大的身形因为营养过剩心情畅快而更加臃肿了,甚至不得不拆了原来的房间的门拓宽才能避免被卡在们中间的尴尬。

  又是一年一度的献曲大会,设置好的竹楼之前照着江虞定下的老规矩安排了圆桌。还是熟悉的老位置上,坐了一个锦衣玉袍风采过人的小公子哥儿——这当然还是咱们的江二小姐江姗了。

  江姗拖着腮帮在百无聊赖地数着筷子玩儿,等到另外一个容貌娇美举止端雅沉着的女子走过来后才绽开笑容。那女子不顾身边的狂蜂浪蝶,径自往江姗这处来,眉间点了一点朱砂,笑起来的时候唇边也有一个淡淡的梨涡旋。

  “阿弃,你总算来了,再不来我可要叫人去府中押送你过来啦。”

  阿弃浅浅一笑道,“今日我怎么可能不来?”她伸手亲昵地一点江姗的鼻子,然后从背后拿出一个画着花儿的木匣子道,“这是送给你的贺礼,生辰快乐。”

  江姗笑吟吟地结果抱在怀中,乐的合不拢嘴道,“看在礼物的份上我就原谅你的迟到了。”

  阿弃眉眼含笑地望着她,这小丫头这几年是越长越开了,标致动人又带着率性可爱,吴郡里的王孙公子就像蜜蜂见了蜂蜜一般一圈圈涌了上来,可这丫头谁也看不上,一直耽搁到了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主意。

  阿弃瞅着江姗侧颜,心中长长叹息。江姗表面看起来和从前一样,但阿弃知道自从江虞不声不响地彻底消失后,她其实再也无法开心起来,有时候就锁住自己闷着,有时候就对着池里的金鱼发呆,有时候竟一口气砍掉了所有的蓝色花草说再也不种了,到最后还是自己亲自运土重新种上。

  属于江虞的那一个院子始终有人打扫,但江姗再也不肯进去一步,她怕触景伤情。

  正在阿弃思绪乱飘之际,观众中发出如雷鸣般的掌声,随着掌声阿弃往竹台上看去,原来是饶因绝背着琴出现了。

  这个神秘的女子还是和从前一样神秘,即使这江鹤楼里再也没有了江虞,但她还是遵守诺言一年一次继续前来,为江鹤楼维持好名声。

  正当阿弃和众人一样沉浸在饶音绝如梦似幻的琴声中时,江姗忽然站了起来,愣愣地盯着门口看。阿弃随着她的实现望向门口,却什么也没看见。

  “阿弃,我出去透透气,你留在这里。”江姗吩咐一句再也没有解释,敛起前摆飞奔出去。

  阿弃正被这变化唬得一愣一愣之时,又有一个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饶音绝忽然停下了琴声,双手按住琴弦,视线透过薄薄的纱帐望向坐在角落的一个少年。

  那少年原本还在左顾右盼,但见到全场的视线都定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竟然傻乎乎地举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饶音绝在纱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众宾客从来只听她的琴声从未听她笑过,于是更加吃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