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东风起,他们就可以火攻之,但同时也要忌惮有呼风唤雨之能的诸葛亮;若是东风不起,这一切安排都将毁之一旦,江东也再没有底气抵抗曹操的军队。

  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赤壁这一带却一直静悄悄地,这让盘踞在江北的曹操军团有些不安。

  曹冲在来回踱步,耐心等待着前来投诚之人。过一刻便问哨兵是否见到了船只,看见哨兵摇头之后,他的脸色便愈加烦躁。

  “禀公子——”终于,哨兵有了主动报告,“南边有几只战船向吾方驶来,上面插着约定好的黄旗!”

  “好极了!”曹冲重重一拍船栏,命令道,“继续观察,若有异样及时禀报!”

  “诺!”

  此刻江虞也站在了船头,遥遥地看着夜色。眼前的江面上浮起了一阵迷雾,风好像渐渐熄了。但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那来降的江东战船上,并没有人注意到西北风的减弱。江虞的手心都是汗,她知道随着那江东战船的靠近即将到来的是一场覆灭之战。

  眼前这曹军的几十万将士,恐怕都要淹没在火海之中。

  江虞不打算走,她只是静默地转回到船舱内,命人送来酒盏,仰头独酌。当放下酒盏的那一刻,忽然听见从外头传来的急促的喊叫。

  “速速停船等待检查!”

  “停船!”

  “快停船!”

  “不好了,来船着火了!”

  “不好了!风向改变了!”

  江虞听见了这最后一声喊叫,身躯一颤,缓缓阖上眼睛心中默念道:终于来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黄盖的船借着风轻飘飘地驶入乌林曹操阵营,原来船上装满了干枯的稻草,一点即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入曹操战船,将熊熊烈火引到了那些牢牢锁在一起的主战船上。

  黄盖跃入水中,后面有小舟在接应。当他又从水中钻出扶着小舟边缘,抹掉脸上的水渍后,看见的是火光冲天,听见的是一片惨叫。又望赤壁一带,孙刘联军大旗竖立,战鼓擂起,一声声扣人心弦,震耳发聩。

  黄盖望见无数走投无路的曹兵身上燃了火,跳入江水中,但他们根本不谙水性,不是被烧死就是被淹死。即使正和曹操作战,黄盖也不由得有些不忍直视这些惨状了。忽然从众多人声之中有人大喊,“保护丞相!”

  黄盖一下子来了精神,跃上小舟接过将士递过来的弓,双指扣住弓弦往后一拉,但听弓弦绷紧发出的轻微咔嚓声,即使在这样嘈杂混乱的夜里也能听得分明。

  “将军,曹贼在那儿!”身边的将士指着其中一个主战船喊道。

  黄盖立即转了箭头,浓眉竖立,果然瞧见了一个男子在一堆人的簇拥之下匆匆往北岸跑去。黄盖一松弓弦,但听“嗖”地一声破空之声,那箭便成一条笔直的线准确无误地往那男子身上射去。

  眼见着便要得手了,黄盖不禁露出欣然之色,但却在此时一道黑影闪过,一个身材颀长的男子忽然挡在了曹操跟前,伸手要去挡那箭头却不想黄盖的剑法犀利而强劲,一下子磨破了他的手心而箭头也扎入了他的心窝。

  黄盖大惊道,“那是何人,竟然徒手接住了我的箭?”

  身边的将士道,“不知道,将军,我们追还是不追?”

  眼见着曹操就要逃远,而那挡箭的男子却留了下来,两眼发直地瞪着黄盖,那双眼睛里充斥着怒火,一张俊脸此时煞气甚浓。黄盖原以为他会找自己报仇,但他却脑袋一歪,踉跄起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奔走。

  黄盖觉得有些奇怪,但暂时没有空闲去理会这奇怪男子。望着曹操逃走的方向中气十足命令道,“追!”

  当外面正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时候,江虞却安然地坐在船舱内。她望着碗中的水来来回回地晃动,舱内的灯火也在不停摇摆,身子在轻轻晃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还在摇篮里,听着喂奶的奶娘在耳边轻声讲着故事。

  由于喝了一点酒,胃里的酒精泛滥上来,让江虞那苍白的面容上多了一层粉色春意。她的眼神迷醉而迷人,仿佛拢上了一层轻雾,飘飘渺渺,好似飘逸神仙。她忍不住击箸吟唱,清逸婉转的歌声从略带呜咽的喉咙间发出。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泝流光。渺渺兮予怀,望斯人兮天一方......”

  “既然这样想她,为何不与她见上一面,而在这里自暴自弃?”门口有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传来。江虞一转头,看见饶音绝抱着手惬意地依靠在门边,一双秀目正盯着自己,眼里的深邃目光让人不由觉得背脊发凉。

  饶音绝轻轻一笑,徐徐走了进来,居高临下道,“你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么,外面可是战火绵延,再不走可是要被烧死在这里啦。你好歹曾经也算是个美人,就这样籍籍无名地死在这里,死状凄惨,岂不可惜?”

  江虞勾了勾嘴角道,“不可惜。”

  饶音绝一愣,抚掌大笑道,“你可知道白烨现在何处?”

  江虞淡淡道,“不知道。”

  饶音绝眼珠子一转,沉吟道,“江虞,我好像也看错了你。”她懊恼地敲着自己的额头,走动的时候脚踝上的铃铛叮叮当当发出悦耳的声响,在此刻是那么讽刺。饶音绝指尖点着自己的额头,默然片刻后道,“不过这样也好,我就拭目以待她接下来会如何做。”

  江虞抬头看着她,“她?”心中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你方才提起白烨,难道她就在......”江虞猛然望向了南面,虽然那儿也是船山船海,杀声震天,但她还是不依不挠望着,仿佛这样盯着就能够得到答案。

  饶音绝道,“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呀。”她顿了一顿,又悠然笑道,“有人来找你了。”

  江虞眉心一皱,果然这时候门口出现了一个人的靴尖,然后跌跌撞撞闯入一个人来。江虞下意识往身边一瞄,但饶音绝早已经离开了。江虞暗自松口气,见到门口那人胸前插着一只箭头,脸色一变起身扶住他问,“仓舒,你受伤了?”

  曹冲按住她的手臂道,“形式危殆,你怎么还不走?”

  江虞看着他胸前的箭道,“我帮你j□j。”

  “不成,”曹冲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这一箭甚为霸道,直冲心脉,若是强行拔出我就会立毙当场。”

  江虞一抿唇角镇定道,“你快上岸,寻找军医就可以挽回性命。”

  曹冲眉头一舒道,“虞儿,你还是关心我的。”

  江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曹冲拉住她的手道,“你随我一起去,父亲已经往北逃离,我们也是时候该走了。”他刚要拉着江虞往外跑,但身后的人却像是扎在了地上一般没有动弹。曹冲诧异地回过头,但那诧异只是瞬间闪过,对上江虞的眼睛的时候,他的眼里掠过一丝痛楚,闷声道,“你根本没有打算离开,你打算葬身于此?”

  江虞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抽回手。

  “为什么?”曹冲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背靠在了墙上喘气,胸口一起一伏,受伤的地方慢慢地渗透出一些血迹。他连声为了好几个为什么,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瓷瓶道,“我知道你偷偷见过孙策。”

  江虞瞳孔蓦然放大,“你知道我见过他,为何还......”为何还要继续维护我,甚至听从了我的建议,间接造成了曹军的大败?

  “人就是这么奇怪,就算是亲眼见到了事实,但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自己的一厢情愿。”曹冲苦笑道,“即使那日我发现了你的所作所为,即使有很多蛛丝马迹,但我还是很奇怪地选择区相信你的虚情假意,也替你向父亲提出建议,希望你是真的归顺我们......”曹冲说道这里,略微哽塞,眼眶也有些红了,他忽然将那瓶子用力一掷在地,但听咔嚓清脆一响,瓶内一股青烟冒出,一个人形的魂魄就像是烟雾一般借着东风飘到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