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付妖魔鬼怪,最好找道士。原本有白烨在她可以放下一半的心,但此刻看见姗儿的模样自己更加不能留下她了。

  “姗儿你先休息,我还有些账务上的事情要处理。”

  “嗯。”江姗乖巧地点头。

  江虞站在自己的院中梧桐树下悠长叹息。

  梧桐已经没有叶片可落,光秃秃地只剩下树枝。

  忽而,江虞抬步跨向书房,研墨提笔,写下一封书信唤来管家叮嘱道,“务必将此信亲手交到吴侯夫人手中。”

  管家迟疑一瞬,“这……”他素来知道这位大乔夫人是不轻易见外人的,即便是大小姐派去的人,也未必见得着她。

  江虞看出了他的心事,沉吟道,“她不见你你就请人将信递进去,她看了信就一定会来。你先备好一顶软轿,在府内找四个老实本分的人充作轿夫,一路护送,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

  管家终于点头道,“是。”

  江虞又吩咐人道,“将狮峰云顶拿出来,再拿一些茶果摆在我的院中。”

  她要请大乔喝茶。

  其实江虞也没有见过大乔的真面,但吴郡早有人传了开来,将江虞与大乔并列称为“江东二美”。至于她们孰优孰劣,见过大乔的人都道大乔温婉;而与江虞做过生意的人都说江虞更加聪敏。

  江虞听在耳里只是闻言一笑,并不在意。

  江虞和大乔的美貌话题在江东被人传颂了许久,直到有一日孙策下了聘礼娶了大乔,江东的贵公子才对大乔死了心。在江东,有谁敢对吴侯的女人起心思?

  由于大乔已经名花有主,江东的贵公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还未出阁的江虞身上,久而久之,关于江虞的传闻越来越多,对她的描绘也越来越神乎其神,简直就要将江虞捧上了天与那月宫仙子相提并论。

  而当事者江虞依旧过着她忙碌而又充实的日子,经商、抚琴、看书,只与这静好的年华相依相伴。

  大乔来的时候,满府寂静。

  落叶簌簌声在这种诡秘而安静的氛围内被放大了好几倍,此刻若有细针落在地上,人们也能听得分明。

  躲在暗处、拐角处的人忍不住过来瞻仰大乔仪容,纵然她面上蒙着一层黑色轻纱,纵然她穿得朴素,但身上还是透露出一种尊贵典雅的气质来。

  大乔款款步入江虞的院中。但见一青衣佳人坐在石凳上,手里提着一盏青瓷茶壶,手腕缓缓一斜,便有一小股清澈的水从茶壶嘴中流出,沏出了一小盏甘冽清澈的茶。

  “夫人,请——”江虞优雅微笑道。

  大乔也微笑着,余光却在不住睨着她。心想这位江大小姐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样坐着看着,举手投足之间颇具大家风度。听说她经商多年,但身上不染丝毫的世俗味,犹如青莲一般。

  “江姑娘盛名,大乔如雷贯耳。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外界所传不过九牛一毛。”大乔抚平裙角落座。

  江虞眉眼一抬道,“夫人过谦了,请喝茶——”

  大乔接过抿了一口,道,“茶水乃是陈年雪水所融,入嘴甘冽。”

  “不错。”江虞放下茶壶,款款坐在大乔对面,但笑不语。

  大乔问,“你怎知我今日定会赴约前来,连茶水都替我备好了?”

  江虞回道,“夫人久居笼中,诸事烦扰,难道不想出来走一走?”其实江虞知道女子都有攀比心理,自己听见大乔名声也并非真的不为所动,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想必大乔也是如此。她今日会来一是因为孙策已死,她可以出入自由无人拘束;二是她也想看一看能与自己并列名声的人究竟是怎样一个女子。

  所以她料定大乔得自己相邀一定会来。

  孙策此刻虽为鬼魂,但对前生故人还存有执念,有大乔在此劝慰,或许还可以使他回转心意安心去渡轮回。

  江虞已命人去请吴郡中最有名的道士,相信他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只要将诸事安排好,她就不信孙策不会现身,只要孙策现身,外有道士施法,内有大乔相助,此事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

  大乔浅笑,“你请我来,该不会只是邀我喝茶吧?”

  江虞点头道,“实不相瞒,虞有事相求……”

  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皆交代清楚,但略去了有关于白烨的一切。大乔听罢木然怔神,她实在不敢相信孙策的鬼魂会纠缠江姗。

  “夫人若是为难,我……”江虞点到即止,一双褐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大乔神态。

  许久,大乔叹息道,“即便真有吴侯怨灵,他也实然是为那妖道的事情耿耿于怀才徘徊于阳间。不管你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既然我到了此处,也该为你们做一点事情。况且……”大乔顿了一顿,再说话的时候,眼睛已显然红了,“我也想再听他说说话……”

  江虞默然,面前的茶还冒着袅袅香气,一圈一圈盘旋上去,直到尾端消失不见。

  她身后的屋顶之上,白烨坐在那儿,她已经在那儿守了一下午,她一直都没有离开。

  从背后望着江虞,白烨一字不落地听见而来她们的交谈。她在心里暗道,傻瓜,你以为凭一个欺世盗名的道士就能够收服孙策?你以为孙策还会顾念他和大乔的夫妻情分?

  若你真的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的身上,你就真的大错特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九回

  江姗在睡梦中就听见一阵乱哄哄的声音,像是有千万只蜜蜂在她耳边聚集着煽动翅膀。她睁开眼睛掀开锦被简单地披上外挂拉开房门,却想不到外面竟这样明亮。

  小小的院子里挂满了灯笼,充满了暖黄色的光。

  面前不但有穿着道袍的道士,还有光头的黄衣白袜的僧人。

  道士舞剑,僧人敲木鱼,两队人马齐齐上阵怪不得江姗会觉得耳朵轰鸣。

  她捂住耳朵叫道,“谁让你们在我院子里敲木鱼的?”但声音却被淹没在人声鼎沸中。

  江姗瞪着眼睛,也不管是不是对神灵不敬,一阵风似地先后夺下一个道士的木剑与一个僧人的木鱼锤,继而足尖一点,轻巧地掠上道士设置的香案桌台,站在上面英姿飒爽扬眉问道,“是谁让你们进来的?”

  道士和和尚全都目瞪口呆,满场安静了下来。

  江姗混沌的脑子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安宁,思路也渐渐清晰了起来。在江府若没有姐姐江虞的允许,谁敢在自己院中设坛念经?但姐姐请这么多人来有用么?又有和尚又有道士,就不怕他们各自的神灵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