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看着那勺子里的粥,不知道为何她忽然觉得这粥色泽晶亮,似乎与别的白粥不同,于是她听话地含了一口,只觉得这粥的味道清淡中带着一点清润,下了嘴之后还带着余味。

  她听见江虞的问话,忽然想起了江姗,自己与孙策打斗让她回去找孙权,不知道眼下如何了。她抓紧了被褥问,“说起这个,江二小姐呢?”

  “姗儿?”江虞挑眉,“与她有关?”

  “孙策冤魂不散缠着江二小姐,我让她去找孙权,到如今可有一点消息?”

  江虞变色,放下那碗粥立即起身欲走,侧首睨着白烨道,“粥里混了药材,余下的喝不喝随你。”

  白烨心中一暖,出口问,“你亲手做的?”

  江虞道,“不是。”她没有必要亲手去煮,府里大有人可做这些事情,为何要自己亲手去煮?那既是浪费时间也是浪费精力的事情,若是做不好,白烨此刻也喝不到这般滋润的粥。

  白烨抿了抿嘴,想要从榻上爬起陪着江虞一同去找江姗,但浑身实在酥软无力。

  江虞刚踏出大门,便见到江姗一身狼狈地站在府前。她的身形在摇晃,眼睛都快要疲惫地闭了起来。

  她见到了江虞脸上扯出一个苦涩的笑道,“姐姐,你有没有见到白烨,她……”她还没有说完话,人就已经软倒了下去。

  江虞眼睁睁看她倒在面前,疾步冲下阶梯,从地上抱住了江姗,摸了摸她的额头,惊人地烫。江姗身上的衣衫都是湿的,昨晚下了雨,她是为白烨淋了一夜的雨?

  府里的小厮看见江虞扶着江姗进来,大小姐脸上死气沉沉简直像要杀人,二小姐面上毫无血色。小厮惊乱,倒是江虞沉得住气,一一吩咐小厮安排好换洗的衣服、热水、以及去请郎中。

  “大小姐,您昨夜就没有好好休息,二小姐就交给我们照顾吧。”侍衣端水进来的时候忍不住说。

  江虞睨了她一眼,然后复望着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道,“我还支撑得住。”

  侍衣张嘴欲言,但还是合上了嘴巴,将水放在了屋内圆桌上,转身带门退出去的时候,只听江虞问,“侍衣,你伺候了我们多久?”

  侍衣一愣,回,“侍衣跟着大小姐二小姐一起长大,如今已有十几个年头了。”

  “竟已经这么久,”江虞喟叹,凝眸江姗,嘴中的话却是对侍衣说的,“是我的疏忽,你到了出阁的年纪,我会为你寻觅一户好人家。”

  侍衣闻言,身子一震道,“大小姐,我…还不想嫁……”

  “是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江虞锐利的眼神一瞟,“还是你早已经有了心上人?”

  侍衣头垂的很低。

  江虞道,“若是有便趁早说出来,我还可为你安排。免得日后指了一门婚事,到时候你可就身不由己了。”她似在说侍衣,又似在说别人。

  侍衣藏在袖子里的手捏紧。

  她在想,即便聪明睿智如大小姐也终究是要嫁人的,老爷夫人给指的婚事,大小姐也不能够违抗。她何尝也不是身不由己?

  “大小姐……”

  江虞敛起望向她的目光,终了,幽幽地说了一句,“退下吧。”

  “是。”

  江虞听见门被阖上的声音,闭了闭眼。

  侍衣是再不能够留的了。

  她若欣然答应自己为她指明婚事,那代表她对周瑜没有依恋,这多年的主仆情分还可保全;她不答应指婚,便是对周瑜心存仰慕。江虞知道侍衣绝不会为财势所动,能让一个少女动心的只能是男人。尤其是像周瑜这样有权又有才情的男子,侍衣一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如何能招架得住他的温柔攻势?近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江虞再也没有精力去防备一个贴身奸细,只能打发她走。

  午后,江虞叫来了大管家,吩咐他让侍衣收拾细软归乡去。后来又听说侍衣在门前哭着喊着跪着要留下来,但江虞是怎么也不会再让她留下的。

  随后,江虞又特地出现在了周瑜的都督府,与周瑜有说有笑,出来的时候果然在门口一个角落瞧见了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

  江虞忽略她,上了轿子立即返回江府。

  轿子里无缘无故扔进来一块石头,砸到了江虞的额角。管家急忙过来问,江虞只用手绢拭去血迹对着外头说没事,一路不声不响地回到府中。

  她不知道白烨竟一路尾随,这方才还奄奄一息的人,此刻已经生龙活虎了起来。

  江虞下轿的时候,白烨站在轿子前问,“你为何要这样做,只不过要打发一个丫头,何必去招惹周瑜?”她也知道周瑜对江大小姐的心思,只不过江虞一直不给他机会,此刻江虞却主动送上门去,实在奇怪。

  江虞一边走一边淡淡地说,“这不关你的事。”

  “但我好奇。”白烨陪着她走,“如果你不告诉我,我也就不告诉你昨日和孙策的事情。”

  江虞顿住脚步,侧首睨着白烨。“是我救了你。”

  “但是我救了江二小姐。”

  江虞抿住了嘴,终于道,“侍衣是周瑜埋在我府里的眼线,我不能再留她。她离开江府之后必去找周瑜,但周瑜不是谦谦君子,他不会留下一个再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最终侍衣会被拒之门外。我知道这丫头的性子,侍衣在若在那时候才知道她是被周瑜蒙骗的,她只会觉得对不起我,最后的选择只有含着羞愧自尽......”

  “所以你故意在此时此刻去见周瑜,让侍衣以为是因为你周瑜才不要她的,你是故意让她恨你……”

  江虞的眼神很平静,说的话清晰而沉稳。“如果恨能让一个人活下去,不如就让她来恨我。她同我和姗儿一起长大,我不忍心她因为惭愧而作出傻事。”

  白烨早已停下脚步,看着江虞的背影暗暗道,“你这个傻瓜……你为别人打算,谁会为你打算?”

  白烨等在江姗门前,江虞已进去了里面看望江姗。

  江姗的院子与江虞院中的肃杀不同,她喜欢生机盎然四季常青的植物。白烨微笑着,心想着这的确是江姗的风格,这里的景色也适合她的性子。

  院子里的石桌淋了一夜的雨,再也坐不得,白烨回首的时候,江虞已不知不觉地出现在她面前。

  江虞静静道,“她找了你一夜。”

  白烨怔了怔,“她淋了一夜的雨?”

  江虞点头,“她梦里念的还是你的名字。”

  “她的身子没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