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驻足转了过来,面朝江虞和白烨。身边的信众也好奇地往这边望来,看见的却是两个落了泥浆的姑娘,不免觉得好笑。

  于吉没有笑,惨老的褶皱的脸肃然,径直朝着二人靠近。

  白烨问,“老人家你要做什么?”

  于吉瞧着她,上上下下打量道,“尊驾不应在此。”

  白烨一愣,于吉那双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简直像要将她一眼看透,白烨的手心冒出了凉汗,“你知道我的身份?”

  于吉不理他,反而对江虞沉沉道,“而这位姑娘……”深陷的眼睛眯了眯,眼角的褶皱一张道,“妙不可言。”

  他说完这番莫名其妙的话便转身悠然而走,身后的信众聚集过来,在江虞和白烨还在莫名其妙的时候,他们突然噗通一声整齐划一地跪下,连连三下大拜。

  江虞扶也来不及,只惊地往后倒退一步。

  “你们这是做什么?”

  “于天师说姑娘妙不可言,姑娘定然是神仙下凡,我等能拜姑娘是我等的福气。”其中一个老叟磕头在地说。

  江虞简直哭笑不得,“老人家,你快起来,我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白烨也道,“您快起身。”话音未落,便有一个泥块“啪”地一声砸在白烨的脸上,白烨吃惊地看着站在侧方的一个小男孩儿,那男孩儿气鼓鼓地道,“妖物快滚!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白烨道,“我怎么会是妖?”

  “你没听见于天师方才说的话吗,他说‘尊驾不应在此’,那便是在说你是妖邪,不该在我吴郡作乱!”

  男孩这么一解释,所有的人仿佛都在一瞬间回过味来。

  眼见着这群人目露凶光地将白烨渐渐围住,江虞忽而挡在白烨跟前,那些人才略略一顿,江虞低声对白烨道,“还不快走?”

  白烨咬住下唇道,“没想到这些人这么听那于吉的话……”她是阴司鬼差无常,为人间扫除奸佞,哪里是什么妖魔鬼怪?

  江虞转身淡定道,“先回府。”她又拉住了白烨的手,寻到人群最弱处,拨开人群埋首就往外跑。那群人见是江虞带着白烨走,便愣在那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烨一边跟着江虞小跑,一边看着在小路上渐渐变得小的人群,喘口气道,“于吉好大的能力,这些人全都像着了魔一样。”

  江虞淡淡道,“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另有他人。”

  吴侯府。

  孙策威严地坐在汉白玉几后,一双浓密的剑眉皱着,不怒自威,底下跪着几位巡防的将士,左前方站着一位俊面细长眼睛的白铠将军周瑜,另外一个则是身着文臣袍子,年纪甚大的张昭。

  “大胆于吉,竟然在吾江东妖言惑众!”孙策震怒,大掌一拍玉几,几乎就要将那玉几震碎。

  张昭望了一眼不动神色的周瑜,拱手道,“主公息怒,小小于吉不成气候。”

  底下将士瑟瑟发抖。他们被将领派遣而来,本以为就是禀报情况,却不想会引得孙策震怒。孙策中了毒箭,身子已然不好,若是动怒,那必然会引得毒气攻心,后果难料。

  孙策震袍起身,寂静的大唐内只听见他靴子落地的声音,沉闷而严肃,像是战鼓一般一声声敲击到了将士的心内去。江东小霸王之威严,在他们心中神圣到如同神衹一般。

  “公瑾。”孙策忽而转身拂袍道。

  “末将在。”周瑜上前一步垂首抱拳。

  “将那于吉妖道抓回来,下到狱中,吾看他还如何装神弄鬼!”

  “是。”周瑜应声。

  张昭道,“主公,那于吉在百姓间颇有名望,主公若是直接抓他下狱,怕是不妥。”

  孙策扬起眉毛,倨傲道,“你的意思,难道吾之威名还不如他?”

  张昭被他一堵,再也无话,只能一甩袖子暗自摇头。

  这一切被周瑜看在了眼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仲谋如何了?”孙策重咳一声,面色发青,重新坐回到了汉白玉几之后。

  周瑜道,“仲谋已然好多了,主公无须担心。”

  孙策望着玉几光洁的表面,若有所思道,“吾若去了,江东能依仗的,便是仲谋……”忽而觉得面前一道视线凌厉投射而来,孙策怔然抬头,看到的是周瑜的眼睛,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然后略沉声提醒道,“公瑾?”

  周瑜收敛方才目光,笑道,“仲谋虽然年少,但聪慧过人,不过主公不必忧虑这些,因为主公定然能逢凶化吉,公瑾定然陪主公一同清曹贼,平天下!”

  “好!”孙策拍案而起,走到周瑜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对着张昭说,“吾得周公瑾,如鱼得水!”

  张昭默而不语。

  他瞧周公瑾有狼子野心,孙策在则矣,不在,凭着孙权竖子,江东属谁姓还未尘埃落定。

  江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前。

  两个看门的小厮两眼发直地看着自家一身狼狈的大小姐。

  江虞脸上纹丝不动,平静到像是没有风的湖面,松开缰绳声音淡淡道,“将马牵到马厩去,洗干净了,让人送一套干净衣裳来。”她一扫身边同样狼狈的白烨道,“送两套。”

  小厮牵过马,吓的连头也不敢抬,“是……是……”

  白烨的白马不知道是谁的,停在门口不声不响,小厮也一并牵走了。

  江虞进府的时候,只觉得一路上遇见的人都像见鬼了一般,能躲远的都躲远,不能躲的头能压到多低便是多低。她依旧保持气势,负手气派十足地高傲地在众人面前走过,仿佛浑身滚满泥浆的不是她。

  白烨见江虞不回房,而是拐进了厨房,便跟着问道,“不先洗漱?”

  “你不饿?”江虞回头,表情依然淡淡地。

  白烨实则是不会饿的,但听江虞这么一说,便点头道,“的确是饿了。”她望着江虞的眼睛,仿佛看着一弯新月。江虞并非不近人情,她的心思其实非常细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