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逊失礼了,”来人恭敬的对江虞弯了一个九十度的腰,继而抬眼笑嘻嘻道,“我是来替鲁肃大人传话的信使,大人的意思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江虞被他这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弄的无话可说,心道鲁子敬怎么会认识这么一个不循规蹈矩的人物,侧身问:“这么说孙仲谋和周公瑾都考虑清楚了?”

  “那是自然。”陆逊答,“让周都督出面承认错误倒也不是难事,只要你应允他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江虞的表情淡淡的,转身重新落座,拿过方才读的书本,余光瞥着在自己侧边的湛蓝色袍子,下面是一双黑色暗色纹路靴,靴子干干净净,若不是还有一点磨损,全然可以当成新的。

  陆逊道,“周公瑾大人前段日子在油江中了诸葛亮奸计,失了荆州,气的七窍生烟,不知道此事师傅你是否知晓?”

  “嗯。”江虞微微点了点头,那日酒宴之上的确见周公瑾面色惨白,想必是元气大伤而尚未恢复,但见他如此年少,当不至于被气一气便归了西,可这一段日子并未见有好转的迹象,实在是匪夷所思。

  “周都督乃是孙策将军的故交好友,当日孙策将军委以重任,都督到如今也算是尽职尽责。但毕竟年轻气盛,都督又不知道收敛,惹得一些小人经常在主公面前诋毁,说他有谋反之心……”陆逊偷眼瞧了一眼江虞,见她眉头稍动,便继续道,“可都督并无此意。”

  “他最好没有。”江虞眉头一挑,幽幽道。

  别人不识得周公瑾,自己可了解的很。若是他对孙策还有一点忌讳,那对孙权可是彻彻底底的不服气,经过赤壁一战,虽然风头较之前更盛,但孙权的才能亦为江东上下传颂,可以说,孙权的地位已然在江东确立,谁也动弹不了他。他周公瑾要么好好的做一个贤明的臣子,继续为孙家效命,要么就捅破篓子,在天下人的唾弃中来一场争权夺位之战。

  陆逊听江虞语气似是不屑,一转脸色道:“都督乃是天下人皆仰慕的大英雄,你如何能如此轻视?”

  “说吧,周公瑾要什么条件?”

  陆逊听罢,忽而哈哈大笑道:“我便是佩服师傅你这般自傲的脾性,你让我觉得全天下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废物。”

  江虞抚额,“我说过不做你的师傅。”

  “我要你做我师傅,不管你应是不应。”陆逊不管不顾道,“周都督吩咐,若是你能助他一臂之力——逃离这里的一切,他便应允你向天下人承认是他吩咐人放走了曹冲继而嫁祸给你。”

  “他想离开?”江虞蹙紧了眉头。

  自己并非想让人在这一件事上承担责任,只不过若没有人站出来,那么自己的在江东的罪名便无法洗清,在暗地里行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眼前有一场浩劫正在酝酿,使得自己不得不站在这风口浪尖之上,替新的江家,更是替白烨和珊儿谋划一切。

  周瑜将此事往他自己身上揽取,无疑是在他显赫的形象上泼了重墨,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功勋或许会在一夜之间倾塌,这也正是孙权所顾虑的。那日在鲁肃府中面对着他二人,江虞原本以为联系自己的该是孙权,但却实然没有料到竟然可以是周公瑾。

  因为孙权知道,阴司是存在的,无常也是存在的,因为他的哥哥孙策在死后便化成了黑无常。但周公瑾却什么也不知,他或许根本没有将那日的话当成一回事,只是一味的喝着酒,心事重重。

  按照道理来说此刻的周公瑾应然是意气风发,赤壁一战让他名声大噪,青史留名,正是他建功立业的时候,又怎么会萌生退意想要离开?

  除非,他有迫不得已这样做的理由,若真的如此,那这个理由会是什么。有什么会让一代英雄甘心就此隐没,甘心就此舍弃他的伟业不顾一切的想要离开?

  江虞沉默了一会儿,抿了抿嘴道:“我想见周公瑾。”

  “周都督闭门谢客。”陆逊摊摊手道。

  “我相信你定然会有办法,不是么?”江虞尾音稍稍上扬,兀然地心窝处一阵的刺痛,脑海中闪过一张鬼魅的脸,在一片漆黑之中,黑色的丝绸在到处拂动,那儿似乎是一间黑而冰冷的屋子,里面有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正赤足倚靠在披着虎皮的躺椅上,脚上的铃铛作响,清脆而悠长。

  “师傅,你怎么了?!”陆逊见江虞在一瞬之间蹙起了眉头,紧紧的抱着头,弓着身子,似乎是在隐忍着剧痛。

  江虞额角渗出冷汗,眼前的陆逊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不清,分出了好几个影子。

  “带我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个年会开,好忙好忙,明天恢复日更,然后会整理一下线索,目测目前有点混乱。然后呢,等这整理完了,故事也该快结束。大家最喜欢的部分呢,陆续放出,不过最近网站严打此部分内容,某木功力有限,故而只能尽力为之....溜走~

  、第七十二章

  雾气氤氲,稀薄的屏风后面,散着淡淡的香味。雕花木桶里,一个背影若有似无。四周清静,只是偶尔有水声传出。

  江虞闭着眼睛,身子泡在这不冷不热的水中显得分外的舒适安心。昨日不知道为何在猛然间晕厥,幸亏来的是陆逊,他横抱着自己入屋,继而叫了珊儿来。后来,江虞便不知道发生何事了,只记得今日辗转醒来的时候,珊儿还趴在自己卧榻之前,看起来是一夜未眠。

  她终究还是关心自己这个姐姐的。

  江虞想到此处,微微笑了。但昏倒前所看到的景象却在脑中挥之不去,联系木匣子之中所见,自己或许便是关系到阴司和人间两个世界的关键人物。江虞头疼的抚住额头,如果可以,她不想再想这些事情,这些年的负担难道还不够么,为何还要继续强加给她这样重的负担?

  老天,你待我真是不薄……

  花瓣渐渐的飘到了一边,姣好的酮体在水下若隐若现,香味渐渐散去,却凝结在了这个房间的角落。江虞长而卷的睫毛微动,张开眼,望着那雕花的梳妆台铜镜处开始思索。

  那儿恰好映照了自己的脸,虽然不甚清楚甚至歪曲了一些,但照的还是自己。

  江虞看着那张脸,渐渐的仿佛看不清楚了一般,开始变得不认识自己。

  你,为了什么而活?

  来不及见周瑜,但江虞揣测能让周瑜如此担忧,只怕是孙权已然对其起了杀意。但问题是,纵使孙权已然获得了绝对的权利,但周瑜毕竟刚立下汗马功劳,再加上在江东的威望,如何能轻易动的了?

  江虞的眉头微微蹙着,视线挪移到了梳妆台侧边的那扇窗户之上,望着外头日益成长的树荫,心中掠过那个人那年偷偷摸摸栽种树苗的影子,嘴角勾了勾,由衷的噙着温和的笑。

  看来只能亲自走一趟,会一会这周公瑾了。

  江虞觉得很疲惫,头稍稍仰着靠在木桶边缘。不知道为何,在一个人的时候,竟然开始无止境的思念着那人,虽然才分开不久,但这种念想全然不受思绪控制。回忆中她的面容,一直是那般温润,恰如一块乳白色的玉璧一般,虽然不曾透过光,但至少,能比光还显得洁白。

  从水中抬起手,高高举在眼前,带起的水珠滑落,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江虞透过指缝,似乎瞧见了那人忙碌的侧影。

  白烨,我想你了……

  “啊啾——”白烨打了个喷嚏,正想要找块方巾擦擦,却被身边的大娘斥责道,“受了风寒就别来了,免得传染给鲁大人,这是起码的规矩你难道不懂吗?”

  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嗓子被开水烫了一般的难听。

  白烨耸了耸肩膀,无奈的站在一边,静静听着吩咐。

  如果她推脱自己得了风寒而不来上工的话,指不定这些人还要怎么在大管家面前嚼舌根。蹭了蹭鼻子,白烨想起自己受了凉的缘由,不由得偷笑。

  谁也想不到江虞这家伙在睡梦中会和人抢被子,自己那日被她剥了个精光,再加上没了被褥,纵然已经是春天,但夜里还是非常寒冷,就这般沐浴着寒冷之气不着凉才怪。

  “端盆水去门口罚站。”大娘厉声吩咐。

  白烨也不辩驳,老老实实的摸到一个木盆,装上水,步履略微有些不稳,洒出去了一些,眉头一蹙,果然听见了那大娘呵斥,充耳不闻,不气不恼的走了出去,站在厨房门口侧边的墙前,吸了一口气,将一大盆水顶在了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