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她那么渣!还哭【完结】>第9章 吊唁

  羌宁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谎言原来也不是那么拙劣,五丧镇的人知道林冬阮会制毒药,所以也会畏惧她,那三个上门要钱的屠夫才不敢大着胆子直接抢,而自己扯谎说“拿出药瓶就吓走了屠夫”也是很合乎道理的。

  羌宁沉迷地抱着林冬阮,恍惚间觉得上天也是偏向自己的,林冬阮是一点儿都不会怀疑自己呢。

  一辈子铁石心肠的羌宁也是难得心软,心软到因为一两句话就放低自己的底线,甚至可以暂且让步,没有找借口离开林冬阮去处理一些朝中事物,而是陪着对方去医馆空耗光阴。

  不只是林冬阮待自己好,羌宁想,自己对林冬阮也很好,毕竟世界上还没有人能让她做到这个份儿上。

  这种待遇,只有林冬阮有过。

  第二日跟着林冬阮去医馆的时候,羌宁一路上都紧紧拉着对方的手指,难得享受年上者的关怀,她心情舒畅,心安理得。

  医馆也已经被自己的手下人控制了起来,羌宁带着林冬阮进来,看着属下把林冬阮安置好之后,她找了个借口说要上楼转转。

  林冬阮不疑有他,点头:“去吧,不要离开我太久。”

  只这一句话,羌宁就又变得晕头转向了,她发现自己非常好哄,林冬阮偶尔流露出的一点儿牵挂能让她悸动不已。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脏先天有毛病的缘故,羌宁的心跳特别快,上楼的时候恨不得一步两阶地飘上去,她走了一半,抬手揉了揉面颊,心动稍微平静了些,回首低头看向了下面——

  医馆一楼,林冬阮清冷端方地坐在那边,没有病人来的时候,她则低着头提笔抄写着什么方子,皙白的腕,纤细的指,笔尖轻柔,写下一行行娟秀灵动的字迹。

  羌宁想,她的手,真的很好亲。

  “公主,这是……”

  出神的功夫,羌宁身边的下属倏地出声,打断了羌宁的思维。

  “怎么?”羌宁眉头一蹙,没什么好气地说,“蠢货,在医馆别喊我公主,林冬阮耳聪目明,你们平时都注意些,别漏了端倪。”

  下属们被凶之后都鹌鹑似的住了嘴,小心地带着她去了楼上里间。

  因为医馆是自己的地盘所以比较放心,所以羌宁就没再多一句吩咐,没有发话派人盯着楼下。而就在她离开的片刻功夫,一个不显眼的店伙计突然掀开后面的门帘,战战兢兢地小跑到了林冬阮面前。

  ——那人,正是当初目睹羌宁迫害医馆原本掌柜的伙计。

  林冬阮停下手里的笔,疑惑道:“是你?好久不见啊。”

  那伙计是个岁数不大的年轻人,家中老母亲之前受过林冬阮的救治之恩,因此他也对林冬阮心存感恩,只是苦于一直被控制人身与自由,才没能及时把一些消息告知林冬阮。

  这么久的时间里,那些坏人一直紧紧盯着他的行动,连他回到家都会受到监视,他没有机会叫真相大白于天下,唯独有一次,他趁着身边人解手的空档急匆匆地跑出去想要把消息告诉其他人,可没等他开口说第二句,面前的人就已经被追上来的暗卫给一掌劈晕了,而他,自那之后就被弄哑了。

  冤屈深入骨髓,他自知不是什么心有大爱的人,在保命与为人报仇之间,他还是自私地选择了自己的性命。

  再怯懦的奴隶也想是想有站起来说话的一天的,更遑论林冬阮是他家中母亲的救命恩人。

  林大夫……

  他下意识地在心中尊称林冬阮一声大夫,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叫她“林娘”。

  “你为何突然不能言语了?是生病了吗,也不早一些找我。”林冬阮笑着,就要去搭他的脉,可就在她将要去行医的时候,却看到面前的伙计陡然淌出两行清泪。

  哭了?

  林冬阮有些无措地连忙起身:“发生什么了,先不要哭,是身体难受吗?”

  不是的,不是的。

  店伙计心里越急越害怕就越不知该怎么办了,他确实胆小,因为担心控制自己的那些人再次出来,他不仅手抖,连腿都抖得不成样子。

  “扑通”一声,他干脆给林冬阮跪下,急切地比划着手语,想要叫对方小心身边的那位蛇蝎心肠的女子。

  “为何如此,我不该受此大礼,若你有需要的地方,径直告诉我就好,不必如此。”林冬阮连忙虚扶他起身,可地上的人越一边流泪一边摇头,迟迟不肯起身。

  林冬阮看到他迫切地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但面前人实在不懂手语,只是凭着感觉瞎比划,哪怕她自己了解手语,也没办法解读。

  “我看不懂。”被对方急切又绝望的情绪感染,林冬阮也莫名有些心慌,她有些力不从心地开口说道,“可以细细比划吗,慢一些,我实在不知道你想要说些什么……或者,你可以写下来吗?写在纸上,我来看。”

  那跪在地上的伙计听了她的话,眼中顿时愈发苦痛。

  他从未如此后悔自己没有多学点儿字,在如此穷乡僻壤的镇子长大,因为那会儿没有教书先生,他哪怕再好学也没办法读书考取功名,只能窝在一方小小的医馆里,偷着瞧几眼大夫的字,一点点,在抓药的时候慢慢对着满墙的药材学字,再偷取一些糙纸,跟着坐堂大夫的方子一遍遍抄写……后来,他这种偷学字的行为落到了掌柜的眼里,被视为了偷学药方,于是严厉喝止他不能再偷学,以后在医馆只能做一些类似于煎药扫地的杂活儿。

  一生软弱听话的他没有辩解掌柜,而是怯懦地妥协了下来。

  一念之差,一生后悔。

  此刻,哪怕他憋着一肚子冤屈,脑子里都写不出多少字来。

  越急,脑子里的字就越写不出来。

  他眼前的视野已经被泪水糊满,一滴滴的泪掉落在纸上,泅花了林大夫方才写下来的笔迹……

  求求了,记起来点儿字吧,他要说些什么,写些什么来着……

  伙计脑子生疼,手也抖得不成样子,他一边哭一边抬手用力磕了一下自己脑门,试图冷静下来写清事情的原委。

  “不要急,慢点儿写。”林冬阮看了一眼纸上的字,愈发无解,“我还是看不懂。”

  伙计终于松开了笔,绝望地瘫软在了地上。

  林冬阮低垂着眼眸,神色悲悯无奈,但还是感知到了对方莫大的哀伤苦痛。

  这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如此绝望又悲伤,他要告诉自己什么,又想要自己做些什么……

  ·

  另一边,羌宁关上门来,率先看了几个最紧急的折子,最近她不在封地与朝堂,还发生了不少棘手的事情,等折子千里迢迢送来这里,事儿都快凉的差不多了。

  “这怎能行,待在这小破地方和流放有什么区别?”羌宁心烦地丢开一本一月之前的折子,恼道,“本宫真是受不了这里。”

  下属小心地劝道:“殿下何不干脆把帝师带走呢?”

  “你以为本宫不想吗?”羌宁到底还是不想这么早就和林冬阮撕破感情,因为她知道对方不喜欢蒙受欺骗,每次自己撒谎那个人都要默默生气半天,更别提这么严重的欺骗行为了。

  “她很难哄的!”羌宁扬声,恼道,“本宫还不是因为舍不得她,她要是不会因为这点儿事儿生气,我还需要委屈自己留在这破地方演姐妹情深、相依为命的戏码?”

  下属不敢吭气儿了。

  羌宁自说自话中,又拿起另一本折子看着最近发生的破事儿:“她要是慕强贪财的性子就好办多了,都不需要威逼利诱,给点儿钱财或是权力就能直接连人带心地带走。”

  下属小声:“帝师不是那种人,若是强行带走,您和陛下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羌宁虽然心里知道林冬阮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但经人一提醒,她还是心里很不舒服,“是是是,我比不上陛下在她心中的地位,人家二人可是浓情蜜意的师生俩,师徒情分那么多年,我个新来的算得上什么?”

  下属们低下头,眼观鼻,鼻观口,意识到了方才的失言。

  长公主与新帝甚少见面,相处得确实不怎么样,就不该在殿下面前提起“陛下”二字,尤其是这种带着怒火的情形下,长公主就好像燃了一半的炭火,一点就着了。

  “本宫也很心烦啊,整日都装出一副柔弱小意的模样,一声声地哄她,偶尔惹人不高兴了,还得受冷脸。”羌宁遇到心烦事儿就很暴躁,面前这折子又不是什么好消息,惹得她更窝火了,“这多久之前的破折子了,拿去烧火都嫌它晦气,日后这种过时很久的东西就别拿给本宫看了。”

  下属回答:“五丧镇这附近地广人稀,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彼此面熟的本乡人,我们京中来的生面孔本就容易引人怀疑,这附近的县与郡都有陛下的人,可能也是为了盯着帝师这边的动静吧。我们这次本就是小心行事,哪里敢驾着快马来送折子。”

  烦人。

  羌宁倒是知道新帝那边的动静,对方虽然已经组了后宫也立了中宫,但依旧对帝师心怀挂念,为了不惊扰到帝师,小皇帝在附近的郡县偷偷派了人,一旦帝师不想待了,有意向要离开五丧镇,他就会采取一些法子把人迅速安全迎回京城。

  贼心不死,羌宁的评价是。

  “林冬阮是本宫看上的,本宫有能耐离开封地来这里亲自寻她,他皇帝能做到吗?他甚至都不敢亲眼来这里瞧她一眼,凭什么说想抢走她?”羌宁倨傲地抬起精致的下巴,冷冷道,“让陛下做梦去吧,她林冬阮人是本宫的,没人能抢走。”

  正在说话的功夫,一楼厅堂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瞬间几人警惕拉满,将所有注意都集中了起来。

  “什么破动静?”羌宁指了一个人下属,吩咐道,“你下去看看发生什么了。”

  下属躬身领命,退身去看了。

  羌宁没什么好心情地抬眼扫了一样众属下,猛地注意到了一个问题——从人数来看,这些草包居然都跟着自己来了,没人去留心一楼的人,他们居然没人在暗中保护林冬阮?

  真是一堆废物!

  羌宁一肚子火,心里渐渐泛起一阵后怕,她也不知道自己怕什么,甚至等不及下属回来复命,她自己就坐不住了。

  “算了,本宫亲自下楼看看发生什么了。”羌宁起身,整理好自己衣裳,收整好了满身戾气,抬步朝楼下而去。

  楼下。

  那伙计于慌乱中打翻了墨砚,沉重的砚台滚落在地,发出了很大响动。墨汁瞬间全洒了,而伙计的脸也全白了。

  因为过于害怕,他甚至有些四肢发软无力了,伙计看着面前场景,牙齿打着颤,宛若痴傻了似的。

  扮“掌柜”的暗卫带着装出来的平和笑意,从楼上一阶阶地走下来,脚步声渐渐近了:“林大夫没有受伤吧?是不是店里伙计毛手毛脚弄翻了砚台,是我看管不周,这就把他带走,免得扰了林大夫看病。”

  林冬阮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想的很对,下一瞬,她身边的伙计就直愣愣地跪到了地上,朝着那边柜台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下头。

  一跪,三叩首,是无声的吊唁。

  林冬阮看向他磕头的方向——那是曾经的掌柜最常待的地方,那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很爱财,总是守着那一方小小的柜台,等店里人少的时候,偷偷拿着衣角擦自己收回来的银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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