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长思忖了片刻,认为自己方才的话说的太重了些,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回头想同白守溪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她正在忙。
白守溪拣了不少用来采买装货的牛皮袋出来,感受到背后有一道视线,慢慢回过了头。船长并不说话,顶着她的“视线”,蹑手蹑脚靠近。然而在他脚刚一落地,白守溪就转了回去。船长怕吓到她,打着哈哈道:“如歌姑娘,在忙?”
白守溪点了点头,继续收拾着。船长踌躇了片刻,还是决定率先破冰:“咳,我刚刚话说的重了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白守溪嗯了一声,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船长以为她把事埋在了心里,只好再找话题:“姑娘目不能视,还是要多注意一些,方才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不多注意一下?虽然我对我们的船员有信心,但还是小心为好。”
古宁:“知道,你。”
她忽然出声,吓了船长一跳,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古宁坐在阴影里,帮着白守溪收拾。
船长没明白古宁的意思:“啊?”
古宁:“你,进来,知道。”
船长尴尬的咳嗽了两声,被方才突然的一声有些吓到,没有反应过来。
白守溪淡淡道:“方才进来的时候,就知道是你了。”
船长哦了一声,来回走了两步,便告退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色变了大半。乌云滚滚来,方才挂着太阳的天一下子阴沉了大半。
船长站在船头,脸色几变。边上有跟了他很久的船员,见到他这样,小心道:“姜公子,我们是立刻掉头、还是?”船长年纪虽轻,家里世代出海,在这一界颇有名声,因此这一代船长姜堰,被人尊称为“姜公子”。
姜堰摇了摇头:“变得太快,跑不了。”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船员在边上不敢出声,只能沉默的看着他。船上并没有为海上飓风准备什么,对于他们来说,人身安全一切看天。最多只能在船快要沉默时几人为一组,将船板掰下来,看运气、能不能漂回岸上。
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乱,只懊恼了片刻,立刻回转了精神,拍板道:“全速前进,务必赶在太阳被完全遮住之前上岛。”
船员:“是!”
全船的人听到指令,将船上可见范围内的东西全部收拾了进去,清点人数,往船舱里走,只有白守溪与古宁站在船头。
有位好心的老船员告诉她:“姑娘,带孩子进去吧,一会儿怕是要下雨了。”一边说着,看白守溪看不见,伸手上来要引她,却感觉到手掌一阵刺痛。
古宁站在白守溪身边,她的手上拿着一把银色的小弯刀,刀上还带着丝丝血迹。古宁拿着小刀又往前走了一步,老船员被吓得往后一退,摔倒在地上。
白守溪制止了她:“不可以。”一面说着,一面将老船员扶了起来,向人家道了歉。等老船员走后,白守溪转回身,对古宁严肃道:“不可以伤人。”
古宁有些委屈:“他,拉你。”
白守溪耐心跟她解释:“他是好心的,不是故意要拉扯我,只是怕我看不见。”
古宁:“你、你说,拉,”她想说的话有些长,说地有些艰难。白守溪并不急着催她,只蹲下身,耐心的等她说完,“别人,不可以。”说这么长一段话,对她来说难度还是太高了一些,勉强说完后,她的脸涨得通红。
白守溪道:“你是说,我之前讲过、不能让别人随便拉你,对吗?”
古宁点了点头,但似乎感觉到了白守溪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虚,偷偷把小弯刀往袖子里藏了藏,悄悄拭去了刀尖上的血迹。
“你说的是对的,”白守溪道,“但是也有例外,如果别人只是出于好意拉你,不能伤害他。”
古宁歪了歪头,似乎没有听懂什么是“例外”。白守溪摸了摸她的头:“没关系,慢慢理解就好。”说罢,便带着古宁往船舱里走。古宁跟在她的身后,细细琢磨着“例外”两个字。
船舱不算大,然而里面的人却有些多,闷在一起有些热。姜堰见她们二人来了,忙领着她们到一个比较空的地方,周围人也默契地让了不少位置出来。
姜堰诚心道歉:“是我太自信了,还请如歌姑娘莫要怪罪。”
白守溪点了点头,示意他去船舱后看一眼。姜堰走到那边一看,发现许多鼓鼓囊囊的牛皮,成圆球状,正反两面各伸了一根长绳出来。他拿起一个压了压,牛皮球也没有消下去。他眼神中隐隐闪过几道光,回身冲白守溪道:“这是......”
白守溪道:“是我为飓风到来准备的。”
姜堰拿着一个牛皮球,掂量了几下,略有些怀疑道:“牛皮沾水会沉,能行吗?”
白守溪:“牛皮自然不是首选,但是船上没有其他材料,只有这牛皮稍大一些。里面有气,两人一组,将绳子绑死在手上,合抱住牛皮,向下压,人就能浮出水面。”
姜堰点了点头道:“多谢,这次若能度过难关,我姜堰必有重谢。”说罢,他便吩咐人将牛皮发了下去,数量不是很够,有几组人的牛皮稍大一些,姜堰便对这几组安排了三个水性好的,勉强让每个人都分到了牛皮球。
白守溪想在古宁手上系绳子,古宁却一直缩着手躲着,不让她碰,她只好放下了绳子,问道:“怎么了?”
古宁低着头,小声道:“风来,掐。水来,压。我不怕。”
白守溪劝她:“风大、浪高,掐不灭、压不住,把绳子系上,安全一些。”
古宁还是摇头:“给他。”她指了指那三个水性好的其中一位,正是方才被她刺伤的老船员。那人跟了船长有十几年了,经验丰富,向船长自请了进入三人的那组。那老船员听到古宁的声音,憨厚地笑了:“不用,我会水,安全的很。”他将一只手举了起来,指了指自己手上系好的绳子,却又想起来古宁看不见,连忙尴尬地放下了手。
古宁不依不饶:“给他。”老船员跟着白守溪一起劝她:“无论你们是谁、本事有多大,我都不可能收,没有这个,飓风这么大,你怎么办?”
边上有人幽幽道:“你还有心思关心别人,真好啊、你多伟大,我们该夸夸你么?”正是之前吃午饭时吹嘘自己的那人,他是这条船上最年轻的船员,方才姜堰一指便选中了他进入这组,现在正顶着满脸的不情愿,暗暗讽刺着。
老船员道:“我在老家有个孙女,八九岁了,可爱得很。等我回去,大概也有这小姑娘这么大了,我怎么能和一个、跟我孙女差不多大的姑娘抢呢?”
那人从鼻子里出了几声气,不说话了。
在老船员与白守溪共同的安抚下,古宁总算愿意将绳子系上了。
此时风浪已经越来越大,整条船都在摇晃,众人只能勉强扒在船舱边缘,苦苦支撑着。忽然一道巨大的浪打来,全船的人被摔得七荤八素。
古宁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她的年纪还是太小了,被晃得头脑晕眩,这下脑子里只知道找白守溪。她一脸惊恐喊着:“啊!”
白守溪一手捞过了她,把她护在怀里。
船舱里充斥着船员们惊恐的叫声,船长呵道:“都别吵嚷!我们的船一定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船舱顶都飞了,众人一时间暴露在惊雷暴雨之下。
白守溪:......
古宁:......
船员:......
姜堰:......
还没见过这么准时的乌鸦嘴,甚至自带预知功能。
不等船员们腹诽,一道巨浪打来,将船上所有人打到水里。船长勉强压着牛皮球,将上半身露出水面:“不要慌张,不要慌张!所有人,将牛皮球压到水里!”
所有人都照做了,然而却有一个人惊恐道:“你在做什么?!”
他一转头,眼前的一幕让他瞪大了眼睛——
先前那位出言讥讽的人,正在拼命解开同伴手上的绳子!
那名同伴被方才的巨浪一打,脑袋似乎砸到了什么东西,整个人晕了过去。方才那声音,是那位与他们同组的老船员发出的,他正在拼命阻止那人的行为。然而那年轻人的力气不知道要比他大多少,绳子很快就要被他解开了!
船长怒喝:“白英!!”
那名叫白英的年轻人听到船长的声音,仍不知悔改,甚至一拳砸在那老船员的后脑勺上,生生将他也砸晕了过去!
而那早已晕过去的船员,离开了牛皮球,身子向水底下沉去。他迷迷糊糊之间似乎也能察觉到自己正在溺水,手不自觉扑腾着,被一双有力的手握住。
是白守溪。
她屏着气,将那船员带了上去,她早已将自己手上的绳子解了下来,现在更是拿着绳子系在他的手上,又让他整个人趴在牛皮球上。
白守溪刚喘了口气,却发现同在一根绳上的古宁不见了,急道:“古宁!”古宁不作声,默默又游了回来,似乎带了什么人。牛皮球往水里又沉了沉,有些支撑不住。船长见状,忙让他们不要乱动,与其他三人一同划着水、向他们靠近。
白守溪:“你去救人了吗?”
古宁:“嗯,银刀。”
白守溪心下了然,知道她说的是那名老船员。将绳子系在他们二人手上之后,白守溪捏了长出来的一段绳,示意古宁伸手。
船长出声提醒道:“小心!”
白守溪一回头,只觉得有一道黑压压的高浪砸来,捏着绳子的手也不自觉松开了。
古宁勉强抱着牛皮球,抵了这一波浪头,大喘着气:“如歌,如歌。”她小声唤道,却没有得到回应。
“守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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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文里在打浪,我的窗外在打雷,应景。
非常感叹,晚上比早上适合码字许多。
感谢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