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誉又等了一会儿,先把门拉上,然后才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
淡淡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盛誉端着面进了房门,一抬头就对上一张淡金色的面具。
光线昏暗,但仍能看到一双幽深色的墨瞳,不怒自威,如带着幽幽寒意的深渊。
甫一对视,盛誉就转开了眼睛,没敢继续看下去。
这种感觉和见到沈遥的时候完全不同,但是却依稀觉得似曾相识。
出来开门也记得把面具带上,无非有两种原因——怕人认出来,面貌生得丑陋。
无论是哪种,直接盯着看都不是礼貌的事情。盛誉没有继续计较下去。
“下官见方队长没有用晚饭,特地煮了面送来。”盛誉低头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子上,“只是素面,方队长别嫌弃。府里唯一的厨娘也已经休息了,所以是下官自己煮的,有些简陋……”
洁白的面条飘在清汤之中,点缀着几段细碎的香葱。面条做得很简单,但是用了精细的白面,散着面食的淡淡香味,很用心。
许方璟眸色微微柔和,缓缓说道:“不简陋,辛苦盛大人了。”
“那位军师……”盛誉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要不要下官去找个大夫来?”
“不必了。”
民间的大夫怎么可能比得过南越毒师唯一亲传弟子穆青青。
穆青青都无计可施的事情,也不会有其他大夫能做得到了。
素面很简单,但却是熟悉的味道,汤汁里点了一点点鸡汤,喝起来口感很鲜。许方璟看着盛誉离去的背影,微微笑了笑,和盛管家的手艺一模一样,肯定是小时候就跟着父亲学会的。
许秦双很忙,忙到没时间管许方璟。小时候许方璟就是盛管家带大的。
那个时候盛誉也还是个刚开始捧着书念“之乎者也”的小萝卜头,他被街上的孩子欺负了,就哭着来找许方璟告状,许方璟就拎起小马鞭去替他揍回来。
虽然事后盛誉总是被盛管家罚大清早站在门口的大榕树下背书,但一看到许方璟,他还是笑得傻乎乎地露出两排白牙,鼻涕都没擦干净。
许方璟信得过盛誉,所以把江渝县交到他手里。同样,因为愧疚,所以不能再把盛誉拉下水,盛家唯一的骨血,不能跟着她走那条不知前路的反叛之路。
林知羽从混混沌沌的梦境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她还紧紧抱着许方璟的腰,缩在她怀里。
许方璟脱了脸上的面具,束起来的墨发也散了下来。铺在床上的头发和林知羽的头发叠在一起,彼此勾连缱绻,像是紧紧拥抱着难分难舍的眷侣。
一瞬间,林知羽竟然想起来“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这句话来。
许方璟仿佛睡着了,她双腿双臂都盘在许方璟的身上,许方璟反而睡得规规矩矩,睡着了的姿势也是笔直的。
林知羽的目光循着许方璟侧颜的轮廓勾勒过去,烛火昏暗,但仍能看得出纤细锋锐的眉峰,线条美好的鼻尖,还有带着微微红痕的唇角。
林知羽顿时脸色一红,明白了许方璟唇上红痕的来源——是她在梦里的时候咬的,小心翼翼地把手臂从被子里拿出来,鬼使神差般,林知羽的指尖落在了那唇角的红痕上。
“醒了?”
林知羽一顿,刚触到许方璟的指尖微微一颤,抬头对上许方璟的眼睛,幽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林知羽一个人的影子:“你怎么没睡……”
趁着人睡觉的时候偷偷摸,实在是太过丢人了,被美色冲昏了头脑才会做出来这种事情。
林知羽想缩回手,却被许方璟一把攥住了手腕,她没回答林知羽的问题,而是问道:“现在有没有好一些?”
除了全身出了些汗,有些黏腻的不适感,身体里那种灼热的感觉已经消失了,挨过了这次情蛊的异动,林知羽点了点头:“嗯。”
许方璟让外面值夜的暗卫送了装满热水的浴桶进来。
林知羽起身想要去洗个澡,但是双脚接触地面的瞬间,双腿忽然一软。
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折腾了这么久,还是有些气虚力亏,一时间眼前甚至有些天旋地转。
许方璟接住林知羽的身体,打横抱起,把林知羽放在了浴桶里,动作之间不自觉带满了小心翼翼。
“有事情可以随时喊我。”许方璟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转身从屏风另一侧绕了出去。
林知羽愣了愣,晃晃悠悠的水面恢复平静,倒映出她的神情,微微带了些不知所措的沮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知羽总觉得她和许方璟的距离反而远了些。就因为这不知所谓的情蛊,许方璟现在小心翼翼地不敢靠近她。
飞速洗干净了身上的黏腻,林知羽已经恢复了力气。
但是她眼睛转了转,手臂交叠放在浴桶边缘上,下巴放在手臂上,喊道:“阿璟,我洗好了。”
许方璟从屏风后绕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的场景,林知羽全身都带着湿漉漉的水汽,趴在浴桶边缘上盯着她,一双水润润的眼睛里像是藏了两汪清澈透明的泉水,上翘的睫羽上挂着点点润湿的水珠。
不施粉黛,没有刻意,却让许方璟的心跳乱了一瞬间。
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擦干净,许方璟和林知羽肩并肩躺在了床上。
“夜深了,明日就要去宗林村剿匪,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回来就好。”
林知羽听到许方璟这么说,顿时皱了皱眉,思忖了片刻,伸头在许方璟的脸上轻轻亲了一下,语气带着委屈说道:“阿璟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许方璟表情微微一凝,瞳孔深处略过暗芒,回答道:“没有。”
“那为什么离我这么远……”林知羽拽着许方璟的胳膊,主动凑了过去,靠在许方璟的肩膀上,继续说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碰一下又不会碰坏了。”
林知羽洗澡的时候就想明白了许方璟的顾忌。
情蛊也不是生病,但在许方璟眼里,她似乎变成了个易碎的玻璃娃娃。
林知羽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仿佛她们走了那么久才走近的距离,一下子就疏远了。
“我和你一起去,我已经没事了。”林知羽不依不饶地继续说道,“你要是把我一个人丢下,就是不喜欢我了。”
并不是林知羽得寸进尺地矫情,而是她忽然想起来原著剧情中的一个情节。
原著中也有在江渝县剿匪的剧情,盛誉和许方璟一同前去剿匪,但是却出现了意外。
原以为把所有的土匪一网打尽,没想到有几个土匪正巧出了门,回来看到村寨被官兵占领,偷偷摸到了房顶上。
他们看到穿着官服盛誉,顿时就升起了报复之心。
土匪里有一个四里八乡打猎的能手,弓箭极准,拉弓搭箭,朝着盛誉的后心就射了过去。
距离太近,箭矢的速度很快,依照盛誉的身手根本躲不开。许方璟离盛誉很远,敏锐地发觉突发情况推开了盛誉,但是自己却受了伤。
林知羽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她未卜先知的事情。总不能又用预言梦搪塞过去……林知羽觉得上次许方璟虽然没有挑破她的谎言,但一定不信这神神鬼鬼的所谓预言。
最好的办法就是她也跟着去,到时候提醒盛誉和许方璟一声就好了。
出了盛宅的大门,林知羽就看到许方璟伸过来的手,顺势借力坐在了许方璟的前面。
周围的目光有些灼热,林知羽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了眼睛。
也不是她故意要到这些单身汉面前秀的。
昨晚费尽力气说服了许方璟让她去。但是最后也没能说服许方璟让她自己骑马,她的骑术实在是过于糟糕了。
遥遥的,看见宗林村的轮廓,一行人就停了下来。
沈遥跳到树上观察了许久,纵身落在地面上,拍了拍掌心的灰尘:“这些土匪不简单,肯定是有当过兵的,岗哨布置很精妙,几乎没有人能躲过岗哨的视线进到村子里。难怪盛大人拿他们没有办法。”
汪健凑了过来,一拍胸脯说道:“沈将军把强攻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能完成,就几个岗哨而已。”
“不可。”沈遥摇了摇头,“岗哨布置精妙的关键在于彼此呼应,只要有哨兵出事,其余位置的哨兵立刻会发现,只要有一个岗哨没有被我们同时清理掉,里面的土匪就能得到报信。村子里还有数百村民作为人质,不能这么鲁莽。”
这是林知羽第一次见沈遥领兵打仗的样子,平日里还以为她只是个一股子蛮劲的人,没想到粗中有细,到了战场上反而一下子聪明了不少。
盛誉的表情也很严肃:“为了保护人质,我们最好还是侦查清楚情况,再做打算。”
林知羽忽然举手说道:“要不让我去吧。”
林知羽迅速解释道:“我是女人,土匪不会对我起疑心,我可以进去探听清楚情况,确定人质的位置。等到你们攻进去的时候组织人质自保,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减少人质的伤亡。”
盛誉听了点了点头:“也好。”
“不行。”许方璟看向林知羽的眸子,断然拒绝道,“你又不曾习武,进去之后连自保都做不到。”
“还有我,我和她一起去。”
忽然插话的是韩霜叶,她凑到林知羽身边,伸手勾住了林知羽的手臂:“外面调兵遣将还要靠你们,我们两个闲人也总要有点贡献,而且有我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许方璟微微皱眉,就是因为韩霜叶才不放心。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看不透韩霜叶。
虽然韩霜叶说了她来郸城的原因,但她本人总给人一种隐藏颇深的感觉。
这也是为什么她刚才没有提出让韩霜叶上山勘察情况的原因。
韩霜叶外表是个灵动秀美的小姑娘,她的轻功更是让人不需要有一点的担心。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韩霜叶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许方璟信不过韩霜叶,她是南越王的独女,南越王和许方璟本就不在一条船上。
放任韩霜叶一个人上山,说不准她脱离了许方璟等人的视线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再把林知羽单独放到韩霜叶身边,虽然可以起到监督作用,但是许方璟更不放心了。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们没时间耽误。”林知羽说着,伸手捏了捏许方璟的手掌,“若有异变,我会发信号给你的。”
自从上次在雪崩中走散之后,林知羽随身带着许家军特制的信号弹。
就算是遇到再危机的情况,只要有片刻时间,信号弹就能传递消息出去。林知羽敢于孤身一人侦查情况的自信不是源于她自信,而是相信无论遇到怎样的情况,许方璟都会迅速赶到她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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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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