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来就听到窗外的嘈杂声,林知羽坐起身,身上的锦被随着动作落了下来,显现出一片片的红痕。

  林知羽顿时脸上一红,随手拉过架子上的衣服遮了起来。

  说起来是她主动的,还真怪不得许方璟。

  黑鹰靠在门框上看热闹,身后的门忽然开了,他背后力道一空,差点儿一屁股坐在地上。

  气愤地一转头发现是林知羽,慌忙撤回眼神,去看天边的云彩:“林姑娘醒了?”

  林知羽皱着眉适应着眼前的阳光,虽还有些不适,但是依旧能看得清楚了,想来只要不是直接去看正午灼热的日光,平时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她看了半晌,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黑鹰想了想,言简意赅:“昨夜郑权失踪了,现在府里的人都着急忙慌在找。”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林知羽的脑子有点转不过来的,一方父母官,就在自家府宅里丢了,这治安也太差了点。

  黑鹰继续说道:“同时丢了的还有县衙监牢里的五六个土匪。”

  林知羽前几天就听许方璟提到过,郑权再纵容土匪为患,也总要做出点剿匪的样子。

  因此县衙监牢里经常关着一些“被捕”的土匪,其实不过是来来回回那几个人来住一住就走。

  在监牢里几乎算是休息了,他们是不可能跑的,唯一的可能是和郑权一起被挟持了。

  暗卫里少了一个格外显眼的人——黑翎。

  林知羽有些无语,明明是眼前这几个人策划的好戏,他们看戏看得还挺开心。

  而且居然把土匪交到黑翎手里,这几个人就算不死也要脱好几层皮。

  “我们立刻启程,尽快赶到郸城。”许方璟走到林知羽身边,嘴角忽而扬起淡淡的笑意,凑近了说道,“小羽毛就这么喜欢我的衣服?”

  难怪这衣服穿上去那么容易,而且袖子还长了半截!

  林知羽低头一看,是件男装,领口过大,隐隐露出锁骨的位置,还有锁骨上一圈淡淡的牙印,殷红色蔓延四周。

  “别急,等我把衣服换回来!”林知羽砰的一下关了门,靠在门上有点脸红,这下谁都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了……

  尤其是黑鹰,难怪他刚才的眼神也奇奇怪怪的,林知羽寻遍了整间屋子也没能找到一条能钻进去的地缝。

  等林知羽换好了衣服出来,许方璟正从驯鹰的爪子上取下一封信。

  林知羽凑过去看,巴掌见方的纸条上密密麻麻写着几行小字,是徐月的字迹:御医检查玉枕未发现异常,后尹贵妃从玉枕上发现了一缕金色缂丝,搜查太子府,发现太子私藏龙袍。一切顺利。

  林知羽眨了眨眼睛,她想明白了,许方璟在这儿停留一夜不只是为了昨晚那事……

  更是为了趁乱挟持郑权入京,下了一盘大棋。

  陆允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疑心病很重,否则不会担心功高震主就治了许家的罪名,后来又对许方璟多次试探。

  金色缂丝是龙袍独有的工艺和颜色。陆奇升私藏龙袍,摆明了等不及了。

  陆允能容忍陆奇升在他眼皮子底下做一些为非作歹的事情,但绝不容忍陆奇升有犯上弑父的想法。

  许方璟提前把江渝县的账册送到了陆允和陆奇升两人的手里,那伙土匪又带着郑权进京做人证。

  陆奇升和郑权本来就没有什么彼此信任一说,彼此手里都有对方的短处,到时候自然开始狗咬狗起来。

  尹贵妃前段时间刚刚查出来有了身孕,恨不得把陆奇升扳倒给肚子里的孩子让位置。就被许方璟利用了。

  几乎是从往玉枕里面藏金色缂丝的时候,许方璟在心里就谋划好了一切。郑权更是锦上添花,给陆奇升坐稳了罪证。

  林知羽有些怔怔地出神,无论是从武功身手,还是从兵法谋略,甚至是文墨学识。

  许方璟在陆氏父子面前从不落下风,但为何当时却心甘情愿去做个有名无实的皇后?又为何当初许家被陷害的时候并未反抗……

  这里有太多的谜团。原剧情只讲述了许方璟的复仇史,并没有讲到这些东西。而来到这里之后,许方璟也没有跟她讲过这些。

  “离年节只有两天,我们要尽快赶到郸城。”许方璟略略思忖,对黑鹰吩咐道,“那就不用马车了,快马赶去。”

  “是。”黑鹰点了点头,就去备马。

  黑翎带走了几个人,就只剩下了六个暗卫,黑鹰却准备了九匹马。

  为首最显眼的还是许方璟那匹红棕色的汗血马,四蹄雪白,正是传闻中的踏雪无痕的千里马。

  黑鹰牵着马解释道:“林姑娘不会骑马,需要和将军共乘,但寻常的马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千里奔袭,只能轮换着休息。将军的红绮的耐力最好,驮两个人不在话下,但是红绮性子烈,向来不喜欢……”

  黑鹰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红绮凑到林知羽身边,头颈在林知羽身上蹭了蹭,温顺得像是一匹小绵羊。

  黑鹰试探着靠近两步,轻轻捏了一下红绮颈边的鬃毛:“这不应该啊……”

  一声嘶鸣之后,红绮前蹄飞起,若不是黑鹰躲得快,直接就踹在黑鹰的胸口上了。

  黑鹰:“……”不愧是将军的马,和他一样聪明,懂得谁能欺负,谁不能欺负。

  长途奔袭是件耗体力的事情,饶是被许方璟带着坐在马背上,半日下来也不免腰酸背痛。

  一开始林知羽还怕身边的暗卫看到她不太雅观的姿势,所以坐得笔直,认认真真盯着前面的路。

  后来就干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许方璟怀里睡觉了。

  自暴自弃。本来都已经知道了,还矜持什么。

  风有些冷,林知羽干脆面向许方璟,把脑袋埋在了许方璟身上的披风里,温温暖暖的温度里夹杂着许方璟身上的味道,是一种让人格外安心的味道。

  不过一日半,远远地就看见了匍匐在地平线上的郸城。

  和京都完全不一样的气魄,如盘踞在边境的一只铁血雄师,厚重的城墙上透着威风凛凛的威压感。

  而再靠近一些,就能看到在城墙之下迎接的人。

  为首的是位女将,一身戎装,猩红色的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身材高挑,神色不怒自威,身形不壮,但是站在那里就像是稳固的镇山巨石,脚下生根一般分毫不动。

  一见到许方璟,她冷峻的脸上忽然浮现出喜色,往前迎了两步:“将军……”

  然而剩下的话全部梗在了喉咙中,她看到一只毛绒绒的脑袋从许方璟的披风之中钻了出来。那是个身形娇小的姑娘,一头墨发,面上带着红润的色泽,整个人都窝在许方璟的怀里,清澈的眼睛像是一汪泉水,不惹尘埃。

  许方璟下了马,然后伸手把林知羽抱了下来,才回头问沈遥:“军内的情况如何?粮草问题可有解决?”

  “解决了……”沈遥目光在林知羽和许方璟交握的手上划过,“这个月轮到王谦驻守阵地,所以他没空来接您。”

  许家军已经改名靖远军,但是军内的两大主将的心还是归于许家,这也是许方璟能够东山再起最大的本钱。

  许方璟打量了一番沈遥:“听说你前段时间遇到了些意外?”

  “是!”沈遥点了点头,压低了声音说道,“但是也发现了一批好东西。”

  沈遥是之前是许家军的副帅,许家军有玉明记为靠山,稀罕玩意儿从来不缺。

  连沈遥都这么慎重,许方璟不得不对她所说的东西有了兴趣。

  郸城人多眼杂,许方璟一行人换上了沈遥带出来的军服才入了城。

  沈遥特地给许方璟准备的那一身军服穿起来格外合适,虽然只是普通士兵的衣服,但往她身上一套,却穿出了锋锐挺拔的气质。

  但剩下的就没有那么合适了,基本上是军中常备的尺寸,黑鹰他们还算好,但到了林知羽身上就变成了灾难。

  袖子长了半截不说,腰身也是松松垮垮的,尤其是脚下的靴子,几乎是长了半截。

  林知羽刚走了两步,就被脚上的靴子绊了一跤,趔趄了好几步才稳住脚步。

  沈遥轻轻笑了笑,说道:“将军还没有跟我介绍这位是谁?郸城是兵家之地,不是京都里世家贵族的小姐春游的地方。”

  她这话里带着对林知羽的敌意,许方璟眉宇皱了皱,幽深色的瞳孔里闪过暗芒,然而她并没有说什么,把衣摆塞到了林知羽的手里:“跟在后面牵好了,郸城的路不好走。”

  “哦。”林知羽抬头看了一眼许方璟的背影,乖乖地牵着她的剑鞘走在她的身后。

  林知羽不是傻子,沈遥话里的敌意她能听得出来,但是她完全不明白,这鲜明的敌意是从哪儿来的。

  郸城里也有些年节的气氛,林知羽向来不记仇,一看到热热闹闹的集市就把沈遥刚才的话抛之脑后了。

  在郸城生活的百姓算得上幸福,年节前最后的集市上,老老少少都置办着年货,看到沈遥带着人走来,他们不仅没有惧色,反而纷纷笑着和沈遥打招呼。

  百姓脸上的信赖和真诚是由衷而来的,许方璟淡淡点头道:“你做得很好。”

  她离开之后,许家军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沈遥主事,她能把郸城经营成眼前的样子,也肯定花了不少心思。

  “那当然。”沈遥眉梢一挑,满是自豪之色,“就算那尹止是大元帅又能怎样?说到底郸城的军民也只认识沈遥,而不认识尹止。”

  许方璟忍不住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遥遥,这也是你做得愚蠢的地方。”

  沈遥脸上的笑容微微凝固。许方璟继续说道:“你风头太盛,所以尹止才故意要害你,让你去兰治山巡防,你这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

  说着,许方璟顿下了脚步,看着沈遥认真说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让王谦高于你一级的原因,他比你更懂得收敛低调。”

  许方璟这一停下来不打紧,跟在许方璟背后的林知羽直接撞在了许方璟的背上,鼻尖撞在硬邦邦的军服上的感觉并不好,瞬间酸酸涩涩,眼眶涌上了一层湿意。

  林知羽揉了揉鼻子,自己心虚地低下了头,也怪不得别人,刚才她盯着路边卖麦芽糖的小贩盯得太认真了。

  麦芽糖香香甜甜的味道,还被小贩匠心独具地做成了小兔子的形状,一个个看上去憨态可掬。

  林知羽就这么没出息地看走神了……

  沈遥一路沉默着,带着许方璟一行人进了军营。

  依照她在军中的地位,丝毫不经过盘查就进了主帐。

  许家军中有不少女将,但是林知羽这样的走出去还是一看就不对劲,她也只能留在主帐之中等许方璟回来。

  日落西斜的时候,林知羽把刚看完的游记放回到书架里,却忽然看到角落里一本全然不同封皮的书籍。

  红棕色的封面,小小的一册只有手掌大小,但是封面上却画着一道横刀立马的身影。那人手持长戟,背影自带凛凛气势,□□的马也斗志昂扬,戎装之中散出一头墨发。

  小册子的封皮上写着《许将军传》。

  看起来就像是说书人随意胡诌故事的合集,林知羽听多了各种把许方璟神话的故事。但她还是随手把小册子拿起来翻开看了起来,扉页上只有一句话“遥闻京华远”。

  正是军队集训的时候,主帐旁的小校场分外冷清,只有沈遥一人,她面前是个稻草人的靶子。

  手中凌锐的双钩伴随着脚下步伐划出,精准地没入稻草人的脖颈,顺势收力,惯性加之新力,刃尖刚好没入稻草人的心脏。

  “遥遥,你的心态不稳。”许方璟从校场边上走过来,抽了根长戟握在手中,掂量掂量分量,摆出了个起势,“我来陪你练两招。”

  “来。”沈遥唇线紧抿,脚下步伐不减,朝着许方璟侧方的方位薄弱区冲了过来。

  沈遥的兵器是双钩,对上长兵器有些吃亏。

  但要是长戟这种笨重的兵器,双钩胜在轻便,攻击方向诡秘难测,又算是赚了便宜。

  化长戟为棍,许方璟双手位置变换,长戟另一侧的棍柄恰好挡住双钩进攻的路线,顺势长戟尖端划了个弧线,朝着沈遥进攻而来。

  满是凶意却不讲防守,身法到处都是漏洞,许方璟目光一沉,沈遥这要是到了战场上,自己都不清楚死在了谁手里。

  沈遥本就比之许方璟差了一截,又一下子被打乱了阵脚,接下来更是节节败退。

  许方璟手里的长戟一震,沈遥手中的双钩竟然直接脱手而出,飞出去好远,落在小校场的边缘。

  “你心里有气,说说吧。”许方璟淡淡说道,随手把长戟仍回到兵器架上。

  沈遥性子直,怒目而视,怒斥道:“许方璟,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是什么关系!许家军的将士在外浴血奋战,都是为了重铸过往的荣耀,你在做什么?”

  “荣耀?”许方璟轻轻笑了笑,“一个军队不需要荣耀,需要的是一方平安、万世太平,遥遥你想错了。”

  “我没有。”沈遥的情绪有增无减,“往日许家军的旗号打出去就是赫赫威名,许家的少将军是沙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战神,城外的倭人听到就吓得战栗。现在的许方璟,我不认识了。”

  许方璟捡起地上的双钩,手忽然凝固了一下。

  是的,沈遥说的没错,之前的许方璟是个冷血的战神,令敌人闻风丧胆,名字能止小儿夜啼。

  认识了林知羽之后,她才明白什么叫做对一个人好,明白什么叫做从心底来的柔情和在乎……

  她在乎许家军的将士们,也在乎天下的百姓,但是这和在林知羽面前的在乎是不一样的。

  只有在林知羽面前的时候,她仿佛才找到了真正放下负担和责任,从心里笑出来的感觉。

  “遥遥,所谓的功业和爱情二选一本来就是错的,只有无能的人才会为自己其中一方面的失败找借口。”

  她不怪沈遥,沈遥为了成为沈将军付出了太多,包括家庭和亲人。但许方璟一直都希望沈遥能走出这个牛角尖。

  怀里揣着的麦芽糖都要化了,许方璟挥了挥手,转头离开了:“遥遥,我希望你放下固执。”

  *

  作者有话要说:

  OS:晚了点,只要没请假就是有更新的,两点之前一定会更新出来。

  稍微解释一下,沈遥不是情敌,她有自己的CP。她这种心态可以理解为小迷妹忽然觉得自己偶像不搞事业了这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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