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经冷起来了,冷宫里本就潮湿,入了冬更是寒凉刺骨。

  林知羽早上从屋子里出门的时候,发现廊下的地面上甚至凝了一层薄霜,脚下一滑,差点儿摔在地上。

  扶着门框,艰难站稳,林知羽余光瞥见身侧的许方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要相信这是个意外……”

  许方璟看着她脚下湿滑的地面欲言又止,准备扶人的手还没伸出去就收了回来。

  最终,也只淡淡说了一句:“这里没有地暖,结冰是常事,院子里路上的冰霜更滑。”

  说完,她转身进了屋子,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林知羽。

  这人还是这样冷冷淡淡的,林知羽无奈地撇撇嘴,脚下的动作却小心了不少。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快,甚至让人没有丝毫准备,一夜之间就入了冬。

  林知羽翻出了生了锈的炭盆,生了盆火,哈着手,蹲在炭盆旁边烤火。

  暖和的温度从炭盆里传递到手掌上,林知羽呼了口气开始盘算今年的棉衣。她是带了棉衣来的,但很明显低估了冷宫的冷,那几件棉衣根本无济于事。

  而且……林知羽看了看仍是一身单衣的许方璟……还有个伤势未愈的人需要她照顾。

  林知羽不动声色地把炭盆往许方璟身边推了推。

  隔着热乎乎的热气,林知羽听到许方璟手里翻书的声音停住了。

  许方璟抬眸看了过来,幽深的目色在火焰红色的照映下显得有些妖冶:“我不冷,管好你自己。”

  “怎么会不冷?”林知羽把炭盆里的炭架了起来,火星缭绕而起,温度一下子升高不少。

  她蹲下身子凑近了看炭盆里的情况,嘟嘟囔囔道:“李大帮忙买的这炭怎么这么差?烧出来的火一点都不旺。”

  灼热的温度瞬间把空气都变得滚烫起来。

  许方璟看着那蹲在地上研究火焰的林知羽,无奈地皱了皱眉,靠着椅背的身体不动声色地往后撤了撤,离火盆远了一些。

  然而还没过一会儿,许方璟眼前的光线一暗。厚重的棉裘落在了她的身上,直接压在了她的腿上。

  “我知道习武之人不怕冷,但今时不同往日。今天突然降温,实在太冷了。”林知羽一边絮絮叨叨念叨着,一边细心地从棉裘底下掏出刚才许方璟看的书,翻回到刚才的位置,放到许方璟面前。

  末了,她拍拍手直起身子,欣赏了一番自己的杰作:“入冬一定要注意保暖,尤其是在潮湿的环境里,保暖措施不够是会留病根的,怎么这么大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

  许方璟握住了棉裘边缘的手松开了,她没有说话,安安静静坐着翻着手里的话本,任由林知羽折腾安排着。

  认认真真地把棉裘的边缘塞了个严严实实,又把炭盆往许方璟的身边放了放。林知羽这才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缝制荷包。

  屋子里本就被炭盆烘烤得干燥灼热,又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裘。许方璟还没一会儿就觉得脊背上生出了一层汗,被棉裘盖着的双腿更像是放在了闷热的蒸笼里。

  “叩叩叩——”大门外响起有节奏的敲击声。是李大和林知羽约定好的暗号。

  林知羽眼睛一亮,从手中的活计里抬起头来。

  “李大哥轮值的时候到了,我出去一下。”林知羽交代着,把筐子里做好的荷包收在怀里,急匆匆地往外走。

  慌忙之中,怀里掉了一只荷包出来——花开并蒂莲,双鲤戏水间,红色锦鲤身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莲叶似乎在微风中摇摆,摇曳多姿。

  林知羽迅速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自言自语道:“可别弄脏了,这是要送给李大哥的啊……”

  许方璟眉间轻皱,抱着荷包的身影就急匆匆往外跑了。

  荷包定情,花开并蒂……想起那些话本子里的故事,许方璟心里有些烦躁。

  果然是不经世事的小姑娘,这么容易就被骗了。不过一个冷宫侍卫,甚至还不如话本里那些读书的秀才。

  还没有什么迹象,就送荷包。平日里林知羽表现得单纯,这时候还挺有心机手段。

  徐月进来的时候正看到许方璟被棉裘包得严严实实的样子。

  她愣了愣,继而笑道:“将军内力深厚,什么时候这么怕冷了?”

  “既然受了伤,还是要伪装的。”许方璟说着,把腿上的棉裘掀开了一半,空气流动带来徐徐的微风。

  “你让我查的,我查清楚了。”徐月说着,把手里的纸张递给许方璟,“那侍卫只是个普通人,家里世代都是农民,一时走运被选进宫。”

  末了,她又补充道:“对了,他还没有娶亲,家里关系也不复杂。家世清白,没有问题,不太可能是陆允的眼线。”

  纸张上的内容认真看了一遍,许方璟随手把它丢在了炭盆里。火焰一拥而上,把纸张烧成一团灰烬。

  许方璟把身侧的炭盆推远了一些,冷冷道:“那就不必管了。”

  “这……”徐月愣了一下,看到许方璟冰冷的脸色,语气缓了缓,小声说道,“也行,至少不是来向林知羽骗消息的,那就没什么大碍。”

  鸦羽般浓密的睫毛垂下,许方璟沉思了片刻,眉间轻皱,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她的语气平淡如初:“两厢情愿的事情而已……不说这个了,照你之前所说,真能骗得过陆允?”

  徐月轻轻笑了笑,一谈到她自豪的领域,眼睛里全是自信:“冰蛊是极寒之地千年难得一遇的,我也是历尽艰难,几乎丢了性命才得到了一只,宫里这些御医大多都是跟着师傅学本事,哪里去过极寒之地,肯定没人认得。”

  许方璟点了点头:“月姨既然这么有把握,我当然相信。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徐月蹲下身子,戴好天蚕丝手套,才从怀里掏出一个玉质的盒子,打开盒子的瞬间,屋内炭盆里的火焰顿时都黯淡了下去。天蚕丝手套上结了一层薄霜。

  在盒子的正中央蜷缩着一只通体如玉的蛊虫,不过小指粗细,透亮的身体很是好看。但哪怕被称为越北毒师的徐月,不敢直接用手触碰。

  徐月神色凝重:“你要想清楚,续脉不是没有其他方法,这种方法是要受些苦的。”

  “如果不让陆允以为我是个废人,他怎么会放我出去?更何况借用冰蛊,是最快能够续上受损的经脉的方法,这些苦我还是受得了的。”掌心下是柔软的棉裘,许方璟的眼神暗了暗。

  原定的徐徐图之的方法太慢了。

  林知羽能够瞒陆允一时,却不能瞒他一世。

  陆允是个昏君,但不是个傻子。

  等他意识到林知羽早已经站在了许方璟这边,睚眦必报的他一定不会放过林知羽。

  许方璟不想再把无谓的人卷入到牺牲之中。

  等她离开冷宫,林知羽也就有了自由,无论是继续做个小宫女,还是嫁人生子有个幸福的家庭,都是平淡幸福的生活。

  林知羽很单纯,这才是适合她的生活。

  “好,我就知道我拦不住你。”徐月叹了口气,“冰蛊入体,会瞬间在经脉之中暴走,冻碎你体内的所有经脉。之后我会再用药物帮助你重塑经脉,我会尽力让这个过程不那么痛苦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种冷叫做你妈妈觉得你冷,还有种冷叫做你老婆觉得你冷……(就是有人好像有点跑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