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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国寺一般香火鼎盛,但是今日却门庭寥落。

  吴宜归扶着叶蓁下马车,二人携手看见护国寺大门被缓缓拉开,一身白色道袍的少年国师玄徽就在门后现身,他衣着端正,手揣在宽大的袖袍里,仪容干净,神色肃穆。

  叶蓁对吴宜归说:“小国师一定有求于我们。”

  吴宜归同意,“恐怕他已经知道舟敦就是玄奕,他会不会求我们放了舟敦?”

  叶蓁摇头:“玄徽知道此事不可能,他另有事相求。”

  见二人并肩来到面前,玄徽目色看起来未动,但实则将二人言谈口型尽收眼底,读懂了唇语。玄徽微微垂眸拱手,在拜叶蓁的同时将吴宜归也顺带拜了。

  玄徽说:“我本来是想从苏凝姑娘,不,现在应该叫你吴宜归,”他抬眼盯着吴宜归,继续道,“我本来是想私下向吴姐姐求证关在牢里面的舟敦是不是我义父玄奕,现在看见殿下亲自驾临,我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先前在叶蓁身边的不是吴宜归,是他的义父玄徽,也就是他们口中的舟敦。

  叶蓁瞅了一眼玄徽,颔首道:“你要怎么做?”

  玄徽会向自己求情放出舟敦,还是要大义灭亲听从吩咐?

  玄徽总觉得刚刚叶蓁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对劲,怪吓人的,但不知道为何突然如此,再次拱手道:“请殿下和吴姐姐让我见舟敦一面,有些事情我要当面问问清楚,方得罢休。”

  叶蓁这回答应得很快:“好,我会安排你去见舟敦,但是我有个条件。”

  “听凭殿下吩咐。”

  “帮我问舟敦,苏苏姑娘去了何处。”叶蓁说,“但是需要以你的名义去问,不得告诉他是我想知道。”

  玄徽微微诧异,但她迅速明白叶蓁此问并非为她自己,而是为了她身边人吴宜归。

  “谨遵殿下旨意。”

  玄徽迎了二人下了护国寺地下密室,这里原先吴宜归来过,相比较之前这里显得空旷了很多。

  吴宜归说:“我其实另外有事情想要求你。”

  玄徽侧耳倾听。

  吴宜归:“我们想要你继续辅佐叶芑。”

  玄徽面色微变,先后打量过叶蓁的脸色和吴宜归的脸,有些困惑地问:“难道殿下和你又要离开?”

  吴宜归微笑着看着叶蓁,牵起她的手说:“我们决心归隐,到时候会将大盛交给叶芑和你。”

  玄徽看着二人牵着的手,“此事虽然在大盛惊世骇俗,但如果是你们二位,我觉得在情理之中,玄徽在此恭喜二位了。请问二位预备何时动身?”

  吴宜归过去揉了揉玄徽的脑袋,少年的发冠乱了,他一边扶正发冠一边用眼神责备吴宜归。

  “姐姐在做什么?”

  “你别以为我们立刻就要走了,在判断你和叶芑能独立承担大盛的政务之前,我和叶蓁不会离开。退一步讲,就算是已经退居二线了,我们还会有耳目时时向我们通报消息,如果听见你们乱来或者是作恶……”

  玄徽指天发誓:“绝对不会。”

  叶蓁静静地将一切收入眼底。

  吴宜归笑笑,在桌上放下一本装订起来的破破烂烂的册子,“这是各地搜集来的玄奕当年的日记,我做了翻译和批注,有些无聊的话我就没有翻译了,但是其中有些关于机械构造的东西还是挺有用的,我留下给你研究。”

  玄徽双眼发光,感激涕零地拿着册子打开浏览几页。“姐姐,你的字有点丑。”

  吴宜归黑脸:“嫌丑就别要。”

  玄徽赶紧背在身后,深怕吴宜归后悔撤回。

  玄徽年纪要比自己小得多,除去刚开始误入歧途差点为非作歹外,他算得上是一个眉清目秀大好前途的小正太。改邪归正后又看着顺眼了一些,现在一声声乖巧的“姐姐”让吴宜归心都软了。

  又闲聊了几句,半叮嘱半威胁地震慑住了玄徽,吴宜归和叶蓁启程回宫。

  路上,吴宜归问叶蓁:“你真能放心把大盛交给这两个人?”

  叶蓁淡定地说:“尚需要时间考察。”

  吴宜归兴致勃勃地问:“我们要去哪里隐居?”

  叶蓁反问:“你想去什么样的地方?”

  吴宜归认真思考起来:“山野田园虽然安静,但交通不便蚊虫也多,不适合居住。京师和其他大城市倒是生活便利,但是人口繁杂,保不齐你会被人认出来,到时候又要搬家……”

  叶蓁道:“我们去江南郡。”

  “江南郡?那不是江南侯的地盘?”吴宜归很久没有想起这个人了,江南侯柳放,也就是柳容修的舅舅。江南繁华富庶之地,的确可以闹中取静,适合归隐。

  叶蓁点头:“柳放不理俗务,那边都是一些商贾定居,除了柳放之外无人识我,只要叮嘱一番即可。我在江南购置了一处宅院,现在天气变冷了,我们搬去正合适。”

  吴宜归很早已经知道叶蓁是个土地婆,在大盛各处甚至天下各国都有宅院。听闻此言,摸着下巴靠在叶蓁肩头说:“以后求富婆养着。”

  叶蓁总算笑了笑:“那你拿什么报答我?”

  吴宜归眼珠子一转:“我都听你的。”

  叶蓁沉声道:“以后别让人叫你姐姐。”

  吴宜归愣住,感觉到背后一阵发冷。

  马车还未到宫门,便见到一个小黄门着急火燎地迎上来道:“殿下,陛下有急事召见!”

  叶蓁隔着车帘淡定道:“我知道了,带我去见陛下。”

  她有宫内轿行的特权,却并不怎么形式这种权力。下了马车一路步行,吴宜归一直跟着她,寸步不离。和刚刚在玄徽面前和在自己面前的谈笑风生不同,叶蓁一旦遇上了有关家国的正事,就会爆发出一种无形的、给人带来强烈压迫感的气场。

  她属于朝堂。

  叶蓁到了大殿发现皇帝叶芑正在被一众文臣武将围着,臣子们分为两个阵营,一派叫嚷着反击,另外一派说要和谈。

  吴宜归静默着听了半晌,原来西齐帝发现找不到自己妹妹了,写了书信来问,限期三日交出苏苏,否则就要亲自提兵来要人。

  西齐人一惯凶悍,上一辈已经打过一次了,还差点让叶蓁和亲,现在又来一出,让本就内乱刚平还没缓过气来的大盛更加瑟瑟发抖。

  朝中以主和派为主,偶有主战的。叶芑高坐在龙椅上,单手托腮眼神放空地听着这群老古董吵架,自己不发一眼只派人去宫门口逮叶蓁。

  她初来乍到,如何处理政务一窍不通,总不能随随便便作主割地求饶或者是发动战争吧?叶芑知道苏苏不知道已经穿梭到哪个时空了,人是找不回来还不回去了,西齐帝来势汹汹,该怎么办呢。

  “皇姐!”叶芑见到叶蓁忽然精神抖擞,坐直了当着众人面亲热地喊,“你可回来了。”

  于是吵得不可开交的百官暂时也都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叶蓁。

  叶蓁从他们中间自动让开的一条路上从容走到皇帝面前,不疾不徐地问过礼,抬头问叶芑:“陛下以为是战是和?”

  叶芑思量片刻,答:“我认为现在还不到做决定的时候。”

  “为何?”

  “因为西齐的目的有可能真的是要人,而不是想要和我们开战。”

  叶蓁欣慰地点头,鼓励道:“继续说,你想要如何确定西齐帝真正的想法?”

  叶芑沉吟:“我想要派使者去见西齐帝,探明他真正的目的。”

  叶蓁顺势拱手道:“情况紧急,我愿亲自为使,出使西齐。”

  众臣中有人惊呼:“不可,殿下身份尊贵,西齐蛮人若伤了殿下或者是挟持殿下该如何是好。”

  “殿下千金之躯,怎可深入虎穴?”

  “若殿下出使西齐,丢下的政务可如何是好?”

  对于前几个问题,叶蓁不置可否,可是对于人群中突兀的一问,叶蓁反诘:“你眼中可还有大盛天子吗?”

  提问题的官员顿时噤声,脸色发白,他好像说错话了。

  叶蓁当着众人面厉声道:“刚刚陛下没有因为一封信贸然决断,并且提议派出使者前去了解情况,陛下处事冷静,足见神智清晰,他已经康复,我理当还政于朝,还大盛于陛下。”

  既然是叶蓁发话,当然没有人敢反对。只是偶然有人小声嘀咕,怀疑叶芑掌权的能力。

  叶蓁将这些闲言碎语都听在耳里,不动声色地继续问叶芑:“陛下是否准许我刚刚的请求?”

  叶芑沉默片刻,“好,准奏!皇姐速去速回,我在京师等着你的好消息!”

  叶蓁接下旨意。

  送走那批嘈杂的官员后,叶芑私下找了叶蓁和吴宜归谈话,“苏苏只怕是回不来了,我们该怎么和西齐帝交代?皇姐你去了西齐会不会遇到危险?吴宜归也会陪着去吗?”

  叶芑想着吴宜归是从西齐走出来的,和西齐帝有交情,西齐帝不看僧面看佛面,如果吴宜归陪着去,叶蓁的风险就会低很多。

  吴宜归说:“我当然陪着她去。”

  叶蓁也说:“无碍,西齐人不敢动我。”

  叶芑总算放心下来,“那我就在京师等你们马到功成。”

  叶蓁不忘补一句:“记得每日上课,不要偷懒。等我回来我会检查你的功课。”

  叶芑黑了脸:“是。”

  吴宜归冷不防插口:“墨镜姐的年纪应该比我大,而我的年纪比叶蓁大,这么说来你应该管她叫妹妹,而她应该管我叫姐姐。”

  她总算捋顺了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说完话却发现俩人都盯着自己。

  叶蓁的眼神带了点寒意,而叶芑的目光充斥着天真的懵懂,一副你怎么不早提醒我的意思。

  吴宜归抽了抽嘴角,做了一个给嘴巴上锁的动作。

  两位姐姐,我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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