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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盛处于各路水系之上,水路极为发达,是“水上之国”。吴宜归此时身处的是淮南城外的一个小渡口,往东去是依靠着渡口的一座小城,而往南过了水城门便可入大江,从此海阔天空逃出陈君掌控的地界。然而吴宜归知道,茅元仪怕是走不成了,而自己也走不了。

  因为他们路上听到两个重要消息:第一个消息,茅元仪的姐姐婉平郡主落到了陈君手里,陈君要在三日后和她完婚;第二个消息是,吴宜归想要南下寻找的便宜舅舅柳放不日就会作为宾客赶到淮南王城参加陈君的婚礼,因此她如果去江南也只会扑空。

  “我们先到城里去,找个地方落脚再慢慢打听。”吴宜归对茅元仪说。

  茅元仪咬了咬牙,“可恶,陈君以前就喜欢我姐姐,现在肯定是威胁我姐姐成婚。我们去求长公主吧,求她派人救姐姐。”

  “你和长公主很熟吗,凭什么要她派人救你姐姐?”吴宜归道,“我们先回淮南城再做打算。”她发现了自己离淮南王城越远,身上腐化就越快。

  茅元仪感激地看着吴宜归,“没想到你这么讲义气,我只给了你一个番薯,你就答应帮我去救姐姐,但我实在不忍心让你身处险境,不如你把玉珏交给我,我去见长公主,你放心,我不会暴露你让你被抓走的。”他仍旧以为吴宜归是盗墓贼。

  吴宜归哭笑不得,玉珏她绝对不会交出去,“废话少说,我和你一起去。但在回去之前我们还需要准备一点东西。”

  她迅速找到一个钱庄,把半片金叶子和毛笔兑换成散钱,于是身上除了玉珏之外只剩下一块砚台,接着继续在街上闲逛。买了几根结实的木材、绢布,胭脂水粉和干粮,把购买的东西全都丢给茅元仪,领着他进了一家破旧的客栈住下。

  “累了一天了,吃点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吴宜归在客栈房间里一边啃着烤鸡翅一边把另外一包烤鸡翅推到茅元仪面前,她的嘴角边沾了一点油渍,然而毫不介意,津津有味地补充能量。

  柳容修的身体实在太弱,没有肌肉,没有力量,她需要增肌锻炼,于是有意识地吃鸡肉、牛肉补充蛋白质。

  茅元仪的确饥肠辘辘,只好侧头去啃了一嘴,接下来一发不可收拾,到最后居然和吴宜归抢着吃。“你真的是一个怪人,明明是个贼却懂得这么多,知道了我是淮南王世子也没动歪脑筋,你来自于何处,我真觉得你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个大傻瓜。”

  吴宜归心想,我还真的是从天下掉下来的,她歪着头说:“按照你们的描述陈君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我如果投靠他恐怕拿不到好处就栽了,所以还是老老实实和你一起,可能还可以博得一点好处。现在你可以和我展开说一说淮南王府和陈君的故事了吧。”吴宜归抹掉嘴角污渍,看着吃完了东西打着饱嗝的茅元仪。

  茅元仪喝了一口粗茶顺气:“陈君是个孤儿,是有一次我父王出征在外回来的时候带回来的孩子。那一日我和姐姐在府中一同迎接父王凯旋,也就一同见到了陈君。第一眼,我就被陈君的容貌气度折服了,你信世上有人光凭感觉便能叫人信任吗?那时的陈君就是这样。我也知道姐姐同我当时一样,因为姐姐都愣了好久才听见父王叫她。”

  茅元仪将视线放远一些,眼前仿佛又见到了当年光景。

  年少的陈君,刚开始并未被淮南王收为义子,而是在王府中做一个普通的小厮打杂,他因为身体瘦弱,又内敛不擅长言语,于是常受小厮丫头们欺负。但后来大家逐渐发现他竟变得壮实起来,那几个常欺负他的小厮也被他一个个打得服服帖帖,再也不敢欺负他了。有一次他去演武场给父王送茶,被人挑衅着上了台,连番打败了几员猛将,淮南王大悦,让他入了淮南王军。

  再后来,军中出了事,是陈君抓出了内鬼避免了一场祸端,淮南王发现他有勇有谋,是个将帅之才,于是他年纪轻轻就当上淮南军的副将。

  但在他获得淮南王信任逐步掌握军权之后,突然有一天,他毫无预兆地发动了兵变,将淮南王府大门和侧门锁上,自己带兵将府中全部人等除去。

  唯二幸存的就是茅元仪和他的姐姐婉平郡主,那时茅元仪正好被郡主带出去偷玩逛夜市,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已经听闻噩耗。

  婉平郡主毕竟年长几分,当下决定带弟弟出逃,可是在出城之后却很快地被陈君的人追上,她与弟弟分道扬镳,叮嘱弟弟逃走去京师寻长公主求援,而她负责引开追兵。

  于是茅元仪落单,颠沛流离之际在无名坟瞧见了钻出坟墓的吴宜归,又在破庙里给了她一个烤番薯和吴宜归结交。

  听完了茅元仪的故事,吴宜归分析:“听起来陈君天赋异禀,短短时间就能从一个孤儿变成大将军,青云直上简直如有神助。而且你姐姐婉平郡主带你去逛夜市的时机非常巧合,否则你们逃不过那场屠杀。”

  “求求你借我玉珏。”茅元仪始终把希望寄托在叶蓁身上。

  但是吴宜归依旧摇头拒绝:“就算我给你玉珏,你能顺利见到长公主,你有什么好处能让她为你出兵平乱?”

  茅元仪一噎。

  吴宜归不客气地继续:“按照你的说法,长公主位高权重喜恶不定,她凭什么为了一块玉珏就肯出兵帮你?”

  茅元仪不肯放弃:“我是淮南王世子,只要公主肯帮我,我定然会衷心于她。”

  “你手下有兵还是有钱?淮南王军有几个将领会听你的命令?你知道淮南王城的城防布局吗?你有城中权贵商贾的名单吗?你什么都没有,长公主为何要帮你?”

  “我……我……”茅元仪羞愤难堪,简直要哭出来,“我……如果公主不肯帮我,我自己去!”

  “慢着,”吴宜归揪住他的后领,“虽然公主不会帮你,但我会。”

  茅元仪停顿,回头看着淡定地说出这些话的吴宜归,“你一个盗墓贼,你能怎么帮我?”

  吴宜归伸出三根手指头说:“我也没有十分把握,只有三成机会,你要不要试一试?”

  茅元仪当机立断,“需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翌日天明,茅元仪发现自己可能落入了阴谋诡计,因为吴宜归在往他脸上抹一些奇怪的东西。

  “别动,不都说听我的吗,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吴宜归阻止茅元仪擦拭,继续往他脸上抹泥。茅元仪放弃挣扎,听天由命。

  吴宜归满意地把镜子举到茅元仪的面前,得意道:“让你见识下东方三大奇术之——易容术。”实际上就是就地取材的来自于地球的化妆手法。

  茅元仪瞧见铜镜中的自己,扎了两条辫子,脸颊红彤彤地,鼻梁矮了一些,眼睛细长了一些,眉毛也耷拉下去,一副苦大仇深的哀怨模样。“你怎么把我打扮成了一个丫头?我是堂堂淮南王世子,我怎么可以伪装成一个女人?”

  “爱装不装,外头可都是你的画像,小世子,你还想不想救你姐姐了?”吴宜归轻飘飘地说。对着镜子给她自己脸上涂抹,她也要化妆。

  等茅元仪换好衣衫从屏风后转出来的时候,发现完全陌生的一个年轻男子就在房间里笑吟吟地看着他。

  “怎么样,是不是焕然一新?”吴宜归原地转了一圈。

  茅元仪别扭地扯了扯衣裙:“我还是不适应。”他可难受了。

  吴宜归耸耸肩道:“我扮作男子,你扮作小丫鬟,走在路上是多么平平无奇的主仆二人,再没有比这样更能避人耳目的了。走吧,入城之前还需要做点准备。”

  “做什么准备?”

  “姐姐带你飞。”吴宜归指了指桌上的一个放大版本的纸鸢。

  那纸鸢除了巨大之外,材质也和普通的不一样,坚实的木架子做支架,缝上轻薄又结实的绢布,那可是做衣服的名贵布料,可被吴宜归用在了这里,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木架子下头用牛皮绑着几根错综复杂的带子,上面还有结扣。

  茅元仪一头雾水,“这时候你还有闲情逸致放纸鸢?”

  吴宜归笑笑,意味深长,她的笑让茅元仪感到一阵害怕,预感不祥。

  “我不放纸鸢,我要放飞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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