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天垂怜，艾宝宝翻了几次眼珠后，眼前一黑，终于昏了过去，不用直面她人生见到的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鬼。
这次昏迷的时间格外长，长到她做了一个冗长的看不见尽头的噩梦，梦里姜淮变成鬼，一直追在她后面。只要她稍一喘息，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如影随形。至于鬼怎么有脚步声，这么有逻辑的问题，梦里她没有考虑。
跑得鞋子掉了，脚磨出泡了，姜淮还是跟在她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大，还有奇怪的吸溜口水声。她就像是案板上的鱼，无力地挣扎着……
艾宝宝猛地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天花板。后背汗涔涔的，心脏扑通扑通跳得格外激烈。
晕厥以前……
看见时针过了七的挂钟，或许是睡着以前，总之昨晚的记忆潮水般地涌进来，她全想起来了。
姜淮真的变成鬼了？
屁嘞，世界上哪里有鬼！
她按住直打哆嗦的小腿肚，坚定地小声背起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她她她才不信鬼呢！
房间里的灯早就关上了，窗帘没有完全关闭，窗户开了一扇纱窗通气，晨曦的微光穿透进来，清透的光柱中有尘埃一样的颗粒在空气中飞舞，这很人间。
虽然做了噩梦，睡眠质量不高，但这是看了恐怖电影后，艾宝宝睡得第一个饱觉，她浑噩的脑袋恢复清明。
姜淮不可能是鬼，哪有鬼把人吓晕以后，什么也不干，帮忙开窗关灯，还给搬到床上，盖上被子。鬼要都这么贤良淑德，她还怕个鸟啊。
而且现在是早上，就算再与时俱进，千变万化，鬼也不能在太阳底下生存行走，这违背了它的根本设定。
以一个正常人的思维回忆一遍昨晚事情的来龙去脉，结果指向非常明确了——
煞笔姜淮装鬼吓她！
艾宝宝一掀被子，气势汹汹地下床，准备上去找姜淮理论！
她脚刚塞进拖鞋里，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姜淮出现在门口，半边脸挂着刺目的血痕，目光沉沉地看着她。
“啊——滚出去啊啊啊！”
艾宝宝一股脑地把床上的娃娃、枕头、被子全扔出去。
扔无可扔之后，她气喘吁吁地坚守床上阵地，同时打量着鬼气森森的姜淮。睡一觉起来，她肚子早就空了，这会儿又惊又饿，忽然嗅到了一股番茄酱的味道。
姜淮用尽全身力气才憋出没有笑出声，她躲开艾宝宝砸过来的东西，同时思考着是点到为止呢，还是再想点花招吓唬她一下……
小屁孩就是小屁孩，还怕鬼。
“姜淮你是不是有病脑子进水了是吧番茄酱往脸上抹你真把自己脸当大饼啊，你是不是把敌/敌/畏当可乐喝把你那八毛钱十二斤的脑袋喝秀逗了有病治病别在外面犯病！”
艾宝宝一口气没歇来了段rap，她脑袋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只是想借说话驱散心里的害怕。
姜淮耸了下肩，淡定道：“犯什么病，你今天不上学了？”
艾宝宝胸口一起一伏，听见上学，才动了下眼珠，马上八点了，第一节课肯定迟到了。
她身体一阵虚脱，一点力气都没有。她发誓，她再也不看恐怖片了，自己找罪受呢。
“不去了。”她拿来手机给尤筠发消息，如果有点到签到之类的让她帮下忙。
一抬头，姜淮还像狗/屎一样杵在她房间里没动，脸上还挂着那煞笔番茄酱，不过现在她没刻意模仿鬼阴沉沉的表情，没有刚进来时那么大冲击力。艾宝宝没好气地说，“你准备把番茄酱当文身刻脸上一辈子？这时候不洁癖了，煞笔。”
姜淮抽了张纸，边擦边解释：“做早饭不小心弄上的，没注意。”
她清了下嗓子，脸上没有笑，显得这句胡话特别一本正经。
其实，她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装鬼吓唬女生，现在小学男生都不玩的招式了，但她昨天晚上看见艾宝宝的反应觉得好笑，便顺水推舟装了下去，没想到真把人吓得不轻。
平时看着挺聪明一小孩，说话分析头头是道的，怎么这么迷信呢。
鬼……傻子都不信！
艾宝宝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但是让姜淮滚出去之前，她又有点纠结。说实话，她不相信鬼，但是……万一呢？
和姜淮呆在一起，好歹是个喘气的玩意儿，比她自己一个人强。但是看见姜淮，她又忍不住想起她昨晚装鬼的表现，想起来怪渗人的，说不定真正的姜淮已经被鬼顶替了，现在就是鬼装人，那她不就把危险留在身边了吗。正好姜淮生日快到了，越接近生辰日越容易被一些脏东西找上来……
“想什么呢？”姜淮忽然凑近她问道。
艾宝宝吓得往后一缩，嗓子眼里溢出一声恐慌的惊叫。
姜淮没忍住露出笑意，“你胆子和智商一起离家出走了？我怎么可能是鬼。”
艾宝宝摇了摇头，逼自己清醒一点。这种东西不能细想，越想越恐怖。到时候鬼还没找上来，她先被自己吓死了。
她深吐一口气，眼神像x光一样把姜淮从头到脚扫了一遍，命令道：“你手伸出来让我摸一下。”
搁以前姜淮肯定不愿意，但是她知道艾宝宝这么做的目的，事儿也是她惹出来的。她不情不愿地伸出……食指。
艾宝宝轻轻碰了一下，温热的。
她乱跳的心暂时放回肚子里，“你先出去。”
姜淮瞥了眼她苍白的脸色，良心隐隐有些作痛，她指着地板，多解释一句：“影子还在呢。”
等姜淮出去以后，艾宝宝双腿发软地下床去洗漱。
她在镜子里看见自己一脸菜色，后知后觉，丢人丢到姜淮面前来了的悔恨淹没她，她化悲愤为斗志，默默攥拳，她一定要报复回去！
卫生间经过她的改造，从原来的简洁风变得花里胡哨，小小的空间里充斥着缤纷的色彩，墙上一排挂钩，挂着卡子、发箍、洗脸巾、擦手巾等等小玩意，洗手台上除了洗漱用品，放了一个橙子味道的香薰蜡烛，旁边放了两个小手办，星之卡比和他的朋友瓦豆鲁迪。镜子外面贴了一圈胶带，粘了一圈玩具总动员角色的贴纸，从镜子里能看到她身后的墙面，收纳架上放着她的美乐蒂浴袍和玩具总动员的大浴巾，就连马桶也穿上了美乐蒂衣服。
她曾经用心装饰这里面的每一个角落，现在却突然觉得她喜爱的角色变得了无生气，四面八方都是黑洞洞的眼睛盯着她……
艾宝宝心脏一颤，牙还没刷完，跑去把卫生间和房间门都打开，高声喊道：“姜淮！”
幸好姜淮这次的出场普普通通，没有让她虚弱的精神世界雪上加霜。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艾宝宝贴着姜淮站住。
“干嘛。”姜淮看见她嘴角的牙膏沫有点嫌弃。
“……你在这站会儿。”艾宝宝含糊说着，她走了两步又回头确认，见姜淮还在原地，放心的同时忍不住叮嘱，“不许走。”
姜淮：“……”
艾宝宝漱口完，再次扭头看门口。姜淮已经主动站在门里面，见她确认无奈说道：“我不走，赶紧洗。”
艾宝宝听出她语气里的不耐烦，一边加快洗脸速度一边回应：“这都怪谁？谁让你吃饱了撑得吓我！”
“……我哪知道你胆子这么小。”姜淮想起电视里的浏览记录，她好奇地问，“你怂成这样还敢看《昆池岩》，找刺激？”
很不开心被说怂，但是又没法反驳，艾宝宝转移话题道：“你以后走路能不能慢点，走出点声音来！每次出来都跟……那什么似的。”
“腿长，没办法。”
“……”
沉默不到两秒，艾宝宝闭着眼冲洗着脸上洗面奶的泡沫，有些紧张地开口：“姜淮……你还在吗？”
“在。”姜淮要死不活拖着声音应道。
“你……你说说话吧，随便什么都行。”艾宝宝要求道。
姜淮本来就不爱说话，她换了个腿撑着身体，懒洋洋说道：“啊……啊……啊……啊……”
“你舌头掉啦？”艾宝宝擦干净脸，“说句人话成吗？”
“洗好没？”姜淮问道。
“等会儿，涂个脸。”艾宝宝自己找话说，“早饭吃什么？”
“煮鸡蛋。”
“煮鸡蛋为什么会用番茄酱？”
“煮鸡蛋是你早饭，我吃汉堡薯条。”
艾宝宝：？
洗漱完毕，一出去，艾宝宝就唤醒智能音箱，“小……赵四儿，放一首《大刀进行曲》。”
铿锵有力的乐曲和歌词在客厅回荡开，艾宝宝顿时感觉一道明亮的光破开房子里阴暗的混沌，心里暖洋洋的。
“品味挺特别。”姜淮把这句评价还给她。
艾宝宝：“……”
吃过早饭，姜淮不用送艾宝宝上学，平白多出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回去睡个回笼觉。今天是个好天儿，晒晒太阳躺着玩手机也挺好。
只是她回房间，艾宝宝为什么像个跟屁虫一样跟上来。
“松手。”姜淮言简意赅说道。
艾宝宝手扒着门，目光坚毅地摇了摇头。
“我要睡觉，你进来干嘛？”
“我看着你睡。”
“……”姜淮语塞，她想说有病吧，但是这个病也算是她害出来的。害人终害己，她真是作孽。
她叹口气，问道：“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干嘛，就是……”艾宝宝想了想，“和你一起呆着。”
“……不行。”姜淮拒绝，“那你上厕所，晚上睡觉怎么办？”
艾宝宝真心问道：“不能一起睡吗？我睡相很好，不打呼不磨牙不踢人。”
姜淮：“……”
作！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