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严秋很久没醉过了。

  上一次喝醉还是三年前。柳絮离开的第二天。她开车去了云城。

  余琪是这么说她的:驾车两百公里只为买醉,她是第一人。

  后来左严秋去的第二天,夕云酒馆前的立牌告示上,彩色的笔写着:宠物与左严秋,不得入内。

  酒馆的四个招牌酒,都是特调的,库存本就不多。左严秋去的那天,一晚上把盼秋喝个精光,库存直接告急。

  如果不是看左严秋为情所困,余琪怎么说也不会仍由她这么喝。

  倒不是心疼左严秋的身体,而是……她的酒哇!

  像左严秋牛饮似的一瓶接着一瓶,怎么可能品味到酒的真正味道!

  暴殄天物!暴殄天物!

  又气又心疼的她,第二天当着左严秋的面,挥笔写下了那句话。

  虽然心疼酒,但她对左严秋的关心不少,她知道根本所在,所以给左严秋出了不少追柳絮的主意。比如,那件红色战袍。

  如果让余琪知道,她千辛万苦从顶级情趣内衣卖家手里淘来的红色战袍,会在今晚战争都没发生的情况下折损。

  她肯定仰天长啸:暴殄天物!还不如留着她和双云梦穿!虽然~她还买了别的战袍用在她和双云梦身上……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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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严秋宿醉后不会有别的反应,跟没事人一样。

  可是这天醒来,左严秋睁眼时发现眼睛很难睁开,不管怎么用力,眼皮沉重得像是有石头压着。

  她皱着眉,撑着床坐起来。掀开被子坐到床边,缓了缓继续用力睁眼。

  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总算能看清事物的时候,身后突然响起了道慵懒的带着睡意的嗓音:

  “醒来了?”

  含着困倦的声音沙哑,可左严秋还是能听出来是谁。

  左严秋一怔,僵硬地站起身望向身后。

  睁开的细缝里,让左严秋足以看清被子下的人是柳絮,而且看样子,就躺在她身边睡的。

  柳絮伸着胳膊,嘴微微张开打着哈欠。但她没有起床,而是闭着眼翻了个身,“我饿了,想喝粥。”

  “果果?”

  “嗯?”

  柳絮应了一声,很快反应了下,睁眼腾地坐了起来。她看着左严秋说:“别跟我说昨晚发生的事情你忘了!”

  那声带着疑问的果果,可太像是惊讶她为什么会在她家了。

  左严秋抿唇:“没有,就是一时间没——”想起来。

  左严秋话没说完,被柳絮的笑声打断。

  她疑惑地看着柳絮,只见柳絮迈过被子,跪着走到左严秋面前,仰头盯着她看,脸上漾着明媚笑容,略带心疼和好笑地说:“左严秋,你眼睛好肿啊!”

  像是青蛙。

  呱呱。

  左严秋了然:肿?怪不得睁不开眼。

  柳絮知道是昨晚哭成这样的,她问:“冰箱里有冰袋吗?”

  “好像有。”

  “那你坐下,我去给你拿冰袋。”

  柳絮很快拿了冰袋过来,她站在左严秋面前,轻轻的将其敷在左严秋眼上。

  看着左严秋向后躲,还发出嘶的一声,柳絮又将冰袋拿开。

  冰袋太冰,她虽然用纸包着,可这样跟直接盖在左严秋眼上差不多,肯定是不行的。柳絮环视一圈,拿起耷拉在床尾的短袖裹住冰袋。

  再次盖在了左严秋眼上,几秒后拿起,然后盖下。

  如此重复。

  而在这个过程中,两人都没说话。

  氛围过于恬静,幸福得有些不真实。左严秋蜷起手指,说:“我自己来吧。”

  柳絮拒绝:“等一会儿你自己弄,一会儿适应了直接压在眼睛上就行,你要是感觉太冰就拿起来。”

  左严秋:“…嗯。”

  又安静了几秒,左严秋想到在柳絮出去找冰块时,她看到自己身上的睡衣和仍在地上的红色衣服,犹豫后还是开口:

  “果果,我的睡衣……”

  “我换的呀。”不等左严秋问完,柳絮就知道她想问什么,回答完后还补充,“我还穿了你一件睡衣。”

  左严秋嗯了声,在她家留宿,穿她的睡衣很正常。

  只是想到柳絮给她换的睡衣……

  耳边是柳絮的一声笑,接着是声调侃:“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料的。”

  这句话指的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左严秋面不改色:“那你喜欢吗?”

  “还行,手感不错。”

  “你…摸了?”

  “给你脱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蹭到了。”

  “哦。”

  柳絮眉挑了下:“听着你好像很失落?”

  左严秋摇头:“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摸过我,我都不记得那种感觉,挺遗憾的。”

  柳絮哑口无言,张嘴停顿了许久,才说:“余琪说的没错!左严秋,你果然很闷骚。”

  左严秋笑:“这就闷骚了?”

  柳絮:“不然呢?”

  “如果我说现在让你摸一下,我感受感受。会不会才是真闷骚?”

  “不,如果你真的这样说了,那两个字去掉闷字就好了。你是真——”柳絮在将冰袋敷到左严秋眼上时,用口型说了最后那个字。

  被盖住眼睛的左严秋眼前一片黑暗,虽然看不见,可她的嘴角却牵了起来,“嗯。”

  敷得差不多了,眼睛也适应了冰袋的温度,可以长时间放在眼睛上了。柳絮让左严秋躺下,这样不用一直举着。

  待到左严秋听话躺下,柳絮一边给她摆放着冰袋,一边说:“今天就别去上班了。”

  左严秋一秒犹豫都没有:“不行,我还有会。”

  “顶着这两个青蛙眼去开会?改电话会议吧。眼睛这么肿,就算你去了公司,工作效率也不怎么样。”

  “可是……”

  左严秋话都没说完,就被柳絮打断。

  柳絮说:“没什么可是的,虽然你是老板!但我是你老板!”

  这话乍一听挺暧昧的,实际上在柳絮说完后两人之间的空气凝固出了几秒暧昧。

  柳絮咳了一声,算是解释:“名义上的。怎么说我也有公司股份,你还得喊我一声柳总呢。”

  回应她的是左严秋的一声笑。

  柳絮拍了拍左严秋肩膀:“所以现在柳总命令你,今天不许去公司,就在家办公。且也不能高强度用眼,开完电话会议就休息。”

  左严秋这次没再坚持,而是柔笑着回应:“好。”

  这件事情搞定,柳絮准备下一件事,先填饱肚子!

  她问左严秋:“你吃什么?我去做。”

  左严秋声线冷清:“你不是要喝粥吗?我来吧。”

  “你眼睛这样……能行吗?”

  “给我三分钟缓一缓。”

  “行。”

  柳絮一点都没迟疑,直接上|床在左严秋身边躺下。

  昨晚折腾了一整晚,她困得不行。

  眼睛合住还没酝酿出睡意,就听身边的人问她:“我们……算在一起了吗?”

  柳絮睁眼,眸底沁着笑意,嘴上却说:“想什么呢?”

  柳絮伸出食指,戳着左严秋胳膊:“烛光晚餐呢?鲜花呢?清醒时的告白呢?”

  她的话音刚落,左严秋的声音响起:“我爱你。”

  柳絮没想到左严秋的告白说告就告,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左严秋则以为这样不行,又道:“我喜欢你。”

  柳絮:“…”

  左严秋抿了抿唇,继续说:“我中意你。”

  左严秋:“I Love U。”

  左严秋停顿了一秒,唇微微动:“Je t\'aime.”

  柳絮偏头看向左严秋,“念念说三年里你去过很多次法国。”

  “嗯。”

  “那为什么没去找我?”

  “如果不去找你,我去法国做什么?”左严秋说,“我只敢偷偷看你。”

  她染着青色的语调对柳絮说道:“上次在剧院门口,是意外。我没想到余琪会让你送票。”

  “我也没想到她说的那个朋友是你。因为……”柳絮说,“我不敢想你会去找我。”

  两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随后柳絮先开口:“所以在我出国前,你要带我去医院的那天,你就已经喜欢我了?”

  左严秋:“嗯。”

  柳絮忍不住翘起嘴角,可是嘴上不留情:“那你真不懂得珍惜,让我们错过了三年。”

  左严秋没有反驳:“我的错。”

  “你没错。”柳絮说,“错的是我们的时间不对。”

  一个人的钟快了。一个人钟慢了。

  好在三年里她们每天有六个小时的时差,现在两个人钟的时间终于一样了。

  左严秋的眼睛还被冰袋盖着,冰凉凉的。本应该感受到得是刺骨寒,可偏偏身边躺着春天,她根本无法被冰到。

  听着柳絮得呼吸声,左严秋缓缓开口:“为什么喜欢我?”

  柳絮附议:“我也想问你,为什么喜欢我?”

  左严秋轻笑:“我先问的。”

  柳絮默然,稍稍组织了下语言道:“之前就说过了,一见钟情。你的气质、你的脸,都很对我的胃口。”柳絮说,“我这样是不是很肤浅?”

  “是我的荣幸。”左严秋说,“如果我再丑点,又没有气质,就不会被你喜欢了。”

  “哼哼,这次你错了。其实一见钟情只是我喜欢上你的原因,但不是我真正喜欢上,想跟你纠缠一辈子的原因。”

  柳絮:“毕竟只要对我胃口的,我都能用一见钟情来形容。”

  左严秋默默抿下醋意,询问:“那真正的缘由是什么?”

  柳絮趴在左严秋耳边,手成括弧状,慢慢说:“是与你相处的每个心动瞬间堆砌成的爱。”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羽毛,扫着左严秋的耳朵。

  痒痒的。

  不仅耳朵,心也是。

  柳絮说完就撤回了原位置,手撑着脑袋看左严秋,“我说完了,该你说了。”

  左严秋将心尖尖上飘着的羽毛抚平,低声问道:“你每年生日的那笔捐款,都捐给了谁?”

  “捐给学校和社会啊,再让他们给一些贫困家庭,充当助学金和生活费。”柳絮问,“怎么了?”

  “我是靠助学金才能上初中、高中和大学的。”左严秋补充,“而这些钱,都是你捐的。”

  可以说,如果没有柳絮的这些捐款,可能不会有今天的左严秋。

  她或许已然死在了严敏淑手中,死在春与夏,死在不知名的秋天或寒风彻骨的冬天。

  死在,无法预测明天会发生什么的童年。

  所以她才会说,读书,是唯一的出路。

  柳絮愣住。

  这件事她完全不知情。

  左严秋好像听出了柳絮屏住了呼吸,她用轻松地语气继续说道:“不过最开始我不知道是你,因为是用L.Z的名义捐资,我就一直以为是公司。所以我大学找工作,第一家面试的就是L.Z。在L.Z实习,转正,工作。”

  一切全都是因为那笔助学金。

  所以不管别的公司开出了多高的价格,左严秋都没有想过跳槽。

  左严秋淡淡说:“一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捐款的是你。”

  柳絮从震惊中回过神,她皱眉,翻身骑在了左严秋腹部,手挠了左严秋两下痒,质问:“所以你喜欢我是报答我?”

  要是这样,她可就要闹了!

  她要的是左严秋的喜欢,不是感激。

  左严秋不怕痒,可她还是笑了:“当然不是,感恩和爱,我分得很清楚。”

  左严秋说:“说这些只是因为想让你知道,因为在知道你才是捐款人的时候,我才对你上了心。不过在你拿着一束花给我,说要把自己送给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

  左严秋眼前已然浮现出了拿着玫瑰花朝她走来的柳絮身影,她柔声说:“后来喜欢你,是日久生情。”

  “你真的很不一样。”左严秋手抚到了柳絮腿上,滑腻的肌肤让左严秋如实讲出了心里话,“像是天使。”

  柳絮脸发红。

  不过左严秋敷着冰袋,看不见。

  左严秋只是听着柳絮的呼吸声,想象着柳絮此时的样子。

  她说:

  “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只会有人觉得配不上你,不敢喜欢你。”

  “那个人,是三年前的我。”

  左严秋抓到撑在她腰间的手,嘴边的笑意渐浓。

  还有庆幸。

  没有谁会在原地等待,同一片天空的月亮,今天去看也会发现与昨天不同。

  柳絮在向前走,好在她……没有原地踏步。

  水迢迢,路遥遥。

  她终于抓住了柳絮的手。

  “而三年后的我,只会想拥有你,让你在我身边。”

  “果果,我爱你,想和你在一起。”

  左严秋说完最后一句话,觉得气氛好像有些闷,怕柳絮会哭,她又道:“不然坐飞机去那么远的地方看你,蛮累的。”

  柳絮都快要哭出来了,被左严秋一句话煞了风景。

  抬手在左严秋身侧一拍,柳絮故作凶狠着说:“三分钟时间到了,快去做饭。”

  接着,柳絮身体有一秒腾空,翻涌着被左严秋压在了床上。

  左严秋眼前的冰袋被她拿掉,被染着丝丝凉意的眼睛充满柔情,眸光凝起望着身下人,水汽迷雾似的带着湿感的嗓音说道:“我想让你亲我一下。”

  柳絮:?

  柳絮:搞什么,刚在一起就这么甜蜜?还要来个早安吻。

  她正想着要不要故作害羞,扭捏地亲一下左严秋时,就听左严秋跟她解释:

  “因为我忘记昨天晚上的舌吻是什么感觉了。”

  柳絮:“…”

  她一时无语住了。

  大!闷!骚!

  她才不信记得接过吻,但不记得接吻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