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柳絮又陪着苏念珍去了趟周画的心理咨询室。

  这次咨询的时间有些长,结束后苏念珍被请到沙发喝水,而柳絮进了办公室询问苏念珍的情况。

  周画说苏念珍情况要比第一次来好很多,还说:“你这样每天都陪着她、带她出去玩,能够分散她很多注意力,让她的关注点不在感情上,这对她的恢复很有帮助。”

  柳絮嗯了声,但也谢谢了周画。

  周画笑了下说:“你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有些伤还要靠她自己恢复。”她说,“下次约在半个月后,我会让助理通知她。”

  柳絮一怔。

  周画对她解释:“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陪着她来。如果这段时间她恢复好的话,你对她过渡的关注反而会引起逆反,她可能会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柳小姐,懂我的意思吗?”

  周画解释的很清楚,柳絮不用细想就懂了。

  “……嗯。”

  周画弯眸笑:“所以今天开始,要慢慢把她当成以前的她,不要再像护易碎品一样对她太呵护,这样才能让她找回以前的自己。”

  柳絮听后沉默片刻,从椅子起身对周画微微鞠躬,“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对周画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周画连忙起身,说:“我只是拿钱办事。”

  提到这个,周画心里叹了口气,决定再帮一次某人,“就像有些事情,并不是表面所看到的那样,内里其实有很多不能说的秘密。”

  已经直起腰的柳絮望向周画,她在周画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她心中感激周画,但她也知道,更要谢的人是……左严秋。

  只是……周画说的秘密是什么?

  柳絮也突然想起,左严秋之前说她看过心理医生,是不是就是周画?

  周画好像看出了柳絮有什么想要问她,轻柔开口:“柳小姐还有事吗?”

  “左……”

  柳絮刚吐出一个字,顿住,缓了缓才说:“严秋她之前是不是也在您这儿治疗过。”

  周画:“是。”

  柳絮:“她……严重吗?”

  周画:“抱歉哦柳小姐,这个属于客户隐私,不能说的。”

  周画微笑:“如果关心她,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呢?”

  她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说了最后一句:“我想,她现在很乐意回答你,不会再对你有所隐瞒。”

  因为,她已经尝过失去你的痛苦,不会再愿意经历第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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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遵从周画说的,柳絮开始减少陪苏念珍的时间,一直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

  回国后她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苏念珍身上,现在减少对苏念珍的关注,属于柳絮自己的时间多了些。

  所以当柳声知道柳絮会参加《听到》后,提出带着她去《听到》的饭局时,柳絮应了下来。

  索性无事做,不如跟着柳声去见见。

  且柳絮还有私心,盛宴娱乐的那个新总裁肯定也会在,柳絮对ta挺好奇的。

  因为除了《听到》,那个新总裁投资的其它项目,无论是电影还是电视剧,都是柳絮感兴趣的题材。而且有几部里面还都有小提琴的因素存在,拍摄的画面唯美,柳絮反复看了好多遍。

  让柳絮有种遇到同喜好发烧友的感觉。

  之前她问柳声这个新总裁是谁,柳声笑而不语,让她猜。

  柳絮:“……”这她上哪儿猜去?

  虽然对ta好奇,但也没那么好奇,柳絮就没再问,没有再关心是谁。

  到了地方。

  柳絮问了柳声包厢号后,自己去卫生间了。

  等从卫生间出来,柳絮径直往电梯走。

  结果没想到会在电梯前碰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左严秋看到柳絮的时候眼底闪过惊讶,但很快恢复如常,对柳絮扬唇笑道:“果果。”

  柳絮颔眸。

  视线停在左严秋身上。

  左严秋今天穿了浅蓝色的西服套装,衣领处还别着一个银色的蜻蜓胸针。宽阔的外套下,衬衫领口微开,带着几分慵懒,可又恰到好处,不会让人觉得过于随性,介于严肃与轻松之间,正适合于下班后的应酬场合。

  不过最后,柳絮的目光停留在了左严秋脚上。

  一双米色的高跟鞋……

  里面……

  柳絮抬起头,将浮现在眼前的画面摒除。

  走到左严秋身边,“你怎么在这儿?”

  左严秋说:“有应酬。”

  柳絮:“噢。”

  左严秋对柳絮出现在这里进行猜测:“你是和柳董来的?”

  提到柳声,柳絮就知道左严秋说的应酬应该就是《听到》了。

  “咱俩是一个饭局?”

  柳絮就是反问了下,不过可能因为语气有些重,听着像是不可思议以及……质疑。

  左严秋垂下睫毛,整个人像是卓别林的电影,一瞬间灰成了黑白,语气晦涩地问:“这么不想和我一起吃饭吗?”

  柳絮:?

  柳絮:你这股委屈劲儿是怎么回事?

  电梯门开了,柳絮一时顾不上解释,走进电梯。

  转身就看见左严秋灰扑扑地走到电梯角落,甚至还缩了缩身子。

  柳絮:“……”

  柳絮:怎么回事啊!怎么三年里左严秋变了这么多?!什么时候这么敏感自卑了?!

  吃饭的地方在八层,当电梯门合上后,开始上升。

  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人。

  安静得有些诡异。

  柳絮余光瞥向角落里,就算再努力缩,也无法忽视其强大气场的人。

  她想,如果电梯里有第三个人,左严秋还会这样吗?

  “呃,我——”

  就在柳絮想要说她不是那个意思的时候,电梯忽然停下,梯间晃动两下后电梯灯灭。

  狭小的空间在刹那间暗下,只有电梯按键上的呼救器那闪着小小的红色光点。

  而在灯光灭下的那一秒,柳絮想的不是去呼救,而是在第一时间从包里拿出手机,然后大步迈到角落。

  将手机屏幕的光直直照在左严秋脸上。

  角落里顿时亮了起来。

  而左严秋脸被照亮的时候,刚被她挽起的左袖口又被她缓缓放下。

  柳絮眉微微蹙起,把手机递给左严秋:“自己拿着。”

  光的阴影下,左严秋眼尾翘了起来,连嘴角都勾起了抹不明显的弧度。

  她嗯了声,接过手机。

  而当柳絮转身打算去呼救器前呼救时,她要前去的方向有一束光打来,电梯墙面,她的影子拉长。

  柳絮脚步一顿,转眸见左严秋还给自己打了一半光后,微微松了口气。

  光下,左严秋眸色冷峭,眨动的睫毛似雪夜路灯下簌簌飘落的雪花,阴影打在脸颊,雪缓缓飘落在地。

  柳絮好似看了场绝美的雪景,她伸手将半对着她的手机全都回转到左严秋面前,“不用给我打光,我不怕。”

  音色柔和,语气更是她们相逢后柳絮第一次这样温软讲话。

  左严秋心尖一颤。

  全然被光照到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冷意,她弯眸:“好。”

  柳絮又转过身,呼救器就在对角,只有一步的距离。

  可就在抬脚的瞬间,柳絮又偏过头问左严秋:“你一个人可以吧?”

  左严秋眼皮一跳,理解了柳絮的意思。其实她只是怕黑,不是幽闭恐惧症,只要有光就行。可是柳絮这么问了,她又怎么会说可以?迅速摇头,回:“不行。”

  如果柳絮认真分析,就能听出左严秋说话时的颤音太过刻意,明显就是装的。但柳絮没有,她只是迟疑了下,就将外套一角撩到左严秋面前。

  说:“那拽着我。”

  左严秋:“嗯。”

  昏暗下,左严秋骨节分明的手牵上了柳絮的衣角。

  而柳絮却看到,左严秋手指的指甲上未涂抹任何东西……

  这人就喜欢在脚指甲上涂吗?

  疑惑一闪而过,柳絮走到呼救器前,和工作人员进行了沟通。

  确定会有人来救后,柳絮后退一步想要往角落去,结果忘记身后还有个尾巴,没注意踩到了左严秋的脚,还向后倒了下去。

  左严秋及时搂住柳絮,并扶着柳絮靠到电梯边角位置。

  站定后,左严秋的手没有松开,而被她打开的手电筒直直地照着两人。

  柳絮被晃得有些睁不开眼,偏头说:“灯晃到我了。”

  下一秒,灯光照向了电梯顶部,顶部的镜面将光反射而下,打在两人身上。

  柳絮眼睛好受了些,眯着的眼睛睁开,入眼是线条极为显明的下颚。

  左严秋的脸近在咫尺。

  她们靠得很静,静到柳絮自己都知道她的呼吸已经洒在了左严秋脸上。

  那股寒峭的玫瑰香,在她进入电梯的那刻,就涌在了她四周。

  而此时,玫瑰香霸道入侵。

  柳絮屏息向左偏了一步,拉开和左严秋的距离。

  左严秋却又靠向了她,并且将手机递还到柳絮面前,“果果,我们挨近些。”

  左严秋完全不觉得她这时的行为跟平时雷厉风行的她有多不符。

  柳絮:“……”

  她没说话,也没有再往旁边移动,默认了左严秋贴近她。

  只是在接过手机时,柳絮绷着嘴角说:

  “你怕黑是真的。”

  “是。”

  “那次不是梦。”

  “是。”

  柳絮扬起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左严秋看。

  眼角说不来地泛起红。

  左严秋一直都盯着柳絮看,在柳絮看向她的那个转眸,就知道柳絮想要问什么。

  可是抿唇下的嗫嚅,让柳絮什么都问不出。

  柳絮怕张口就是颤音。

  她只能在心里问:既然那天不是梦,为什么要骗她?既然要骗她,为什么现在承认了?

  知不知道,每当暴风雨的夜晚,她都会时不时想起那天所谓的梦?

  耳边忽响一声轻叹。

  柳絮撩起垂下的眸光,望着左严秋。

  柳絮不明白,左严秋有什么好叹气的?

  从柳絮手中扶摇直上的光倾泻而下,落在左严秋身上,如同渡了层圣光,漾着涟涟柔和。

  就在柳絮的视线在左严秋发顶的柔光停留的时间有些久时,柳絮感觉自己的衣角被拽着左右晃了两下。

  她低头,左严秋居然还拽着她衣角。

  再抬头,左严秋望着她,红唇轻启,清冷间含着羞涩的嗓音在狭小的电梯间散开。

  明明没有回声,可左严秋说的话却让柳絮恍惚。

  觉得是幻听。

  左严秋如秋日池水清凉的音色,说出的话却是:

  “那天,你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