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柳絮的一声惊呼,妇人被震得一愣。

  她呆呆地望着左严秋往外渗血的伤口,似乎自己都没有想到,居然会真的将左严秋划伤。

  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握刀的两手哆嗦着脱了力,刀掉落地面发出哐啷一声。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妇人絮絮叨叨:“你给我钱……快点……不然我就要死了……给我钱。”

  她嘟囔着伸手去拽左严秋衣服,但就在快要碰到时,手被人打掉。

  柳絮将地上的刀踢到别处,张开手臂护在左严秋面前。

  但是柳絮什么都没有说,此刻她惊魂未定,喉咙都是抖的。脑子里满是左严秋受伤的画面,她紧咬着下唇,眈眈盯着妇人,生怕她再做出伤害左严秋的事来。

  柳絮身后,左严秋凝眉注视着妇人。

  左严秋被员工叫做‘冷面阎王’,除了工作行事公正到不近人情外,更多是因为左严秋冷着脸面无表情视,周身的气质震慑着人不敢靠近,眉眼如刀,眼神更能杀死人。

  在她的注视下,妇人好像意识到了自己做错了事,身子发抖瘫坐在地。

  可即使这样,她嘴里还囔囔着‘给我钱’‘给我钱’……

  周围人骂着神经病,一秒后,妇人被跑来的保安按住。

  左严秋唇微动,还没说话,就听见一声吸鼻子的声音。

  低头,柳絮站在她面前,正用路人给的纸巾慢慢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迹。可是血一直流,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她又不敢拿纸巾覆在伤口上,怕纸糊住伤口,一会儿不好处理。

  被左严秋受伤吓得死机的脑袋慢慢缓冲过来,她伸手,紧紧抓住左严秋的伤处,按压着,以防血继续外流。只在顷刻,柳絮的指缝间满是左严秋的血,连身上的白色裙子都被滴下来的血染红,点点晕开,似雪中盛开的诡异梅花。

  柳絮无心去关注别的,她仰起头,红着眼眶问左严秋:“疼不疼啊?”

  左严秋勾唇安抚:“没事。”

  “有事,都流血了。”

  还流了这么多。

  柳絮带着左严秋往路边走,“我带你去医院。”

  “不——”

  左严秋刚发出一个声音,就被转过头的柳絮凶道:

  “必须去!”

  左严秋想说的是这个伤口不深,直接用家里的医疗箱处理就好,但是见柳絮眼里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担忧,想到刚才柳絮如同小鹿般莽撞地挡在自己面前,眼里除了担忧,还有受惊后的害怕……

  明明自己害怕,却还跑到自己面前为自己挡刀……

  左严秋抿下喉间未说出的话,颔眸跟着柳絮向路边走去。

  而早在左严秋被柳絮拽着走前,妇人就挣脱开了保安的束缚,跑走了。

  如果没有人受伤,保安或许就不管不顾了。但是小区里的业主受伤且这么多人看着,不追上去没办法交代,所以妇人跑走的时候,他们追了上去。

  上车后,左严秋眸光撩向小区门口。

  围观的人群还没散完,他们都没想到自己小区前,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柳絮的埋怨声唤回了左严秋注意。

  左严秋回头看向柳絮。

  明明是她受伤,紧张的却是柳絮。

  柳絮将路人给的纸巾拆开,拿起几张垫在了左严秋胳膊下,又用多余的纸巾擦拭着两人身上的血迹。因为被紧压着,伤口已经不往外流血了,但柳絮依旧不敢松手,怕会出意外。

  她紧绷地神经顺着两人交触的掌心,传到了左严秋身上。

  左严秋是左胳膊受伤,此刻她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轻轻拍了拍柳絮的胳膊,“只是小伤,我没事。”

  还小伤?

  从小到大她都没受过流这么多血的伤。

  但是张了张嘴,柳絮说的是:“今天真倒霉。”

  怎么她和左严秋都有了血光之灾。

  柳絮低头看着身上的衣服,心道惋惜,这么好看的衣服被弄脏,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更重要的是……左严秋的胳膊会不会留下疤?

  太可恨了!

  柳絮抬头,嘱咐着左严秋:“秋秋姐,你以后出门小心点,别又碰上了。”她默了默又说,“要不你换地方住吧?我给你找房子。这里太危险了。”

  “不用。”左严秋回了一句后说,“你才是。”

  柳絮一怔,她怎么了?

  左严秋冷声说:“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不要傻愣愣地冲上前。”

  柳絮原本就因为左严秋受伤发红的眼眶,一下子又润了起来,“我怕你受伤啊。”

  她想不明白,左严秋为什么指责她。

  左严秋声线肃冷:“难道我不怕你受伤?”

  车厢里安静下来。

  噢,左严秋是在关心她。

  眼眶忽然不发热了,就是心口的酸涩还没褪下。

  因为失血,左严秋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唇色苍白。柳絮心疼道:“我才不管。如果下次还遇到这样的事情,我一定还会保护你。”

  顿了一下,柳絮补充:“成功保护。”

  柳絮的这句话如同凭空出现的水滴,滴在了左严秋心中死寂许久的积潭上,潭面随着水珠漾起了圈圈圆圆的波纹。

  可早被死气缠绕的地方,早已满是致死的沼气。潭底更像是藏着恶兽,就算有反应,也很快被吞没。

  左严秋垂睫回道:“我不需要。”

  眼眶又热了。

  左严秋的话就是控制的开关。

  柳絮带着哭腔:“左严秋!”

  就非要气她是不是?!

  “小果。”左严秋轻声叫道。

  “保护别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本就清冷的人在负伤时,语气淡到空游无所依,可说出来的话却如雷声贯耳,“你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不是前面开车的是个陌生人,柳絮已经哭出声了,虽然实际上她现在跟哭没什么区别。

  左严秋一直在拒绝她,可又一直在为她着想。

  让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办法狠下心放弃左严秋。

  没有办法生左严秋的气。

  柳絮眼前模糊,她不爱哭的,可能是被吓到了,眼泪才不止。不然,她才不会为了左严秋哭!

  这个讨厌的人!

  真的讨厌吗?柳絮又很快后悔。

  因为哭,她声音糯糯:“可是现在对我来说,你比我重要。”

  左严秋望着纸巾上错杂的血迹,柳絮的手还紧抓着她的胳膊,那般纤细的手指,却因为常年练琴,用着不同于外形的力量。

  左严秋轻轻捏了捏柳絮的食指,示意柳絮把手拿开。

  待到柳絮拿开手,发现伤口已然不再往外渗血,柳絮呼出一口气,提着的心放下。

  就在她想用纸巾去擦左严秋胳膊上的血迹,却发现自己的手被惹得满是血色。

  她怔怔的看着。

  想到左严秋在护她入怀时的那句质问。

  她的手,在左严秋那里好像很重要。是因为…她拉小提琴?左严秋是在守护她?

  耳边传来左严秋的声音:

  “没有谁比自己还要重要。自私些,才能让自己快乐。”

  翻过手,柳絮不去看掌心的殷红。

  她沉静下来,没有再反驳左严秋,只是静静地说:

  “我已经自私过了。”

  ——想和你在一起这件事,是我做过最自私的事。

  如果你再劝我自私,恐怕那颗决定放弃你的、本就不坚定的心,会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到了医院。

  医生说伤口虽然长了些,但好在伤的不深,不需要缝针,包扎一下就行。

  在医生处理左严秋伤口的时候,柳絮就在旁边看着。

  看着被划开的皮肉…

  她想闭眼却又因为担心左严秋,不敢闭眼。看着医生拿镊子夹着棉花怼在伤口处,柳絮眉皱成一团。

  而被怼着的左严秋则一脸平静,只有微拢起的眉说明这是有点疼的。

  左严秋瞥见了柳絮紧握成拳的手,抬头,又看见柳絮想要闭却又强睁着的眼,心里无奈。

  “果果。”

  听到左严秋喊她,柳絮转移了视线,对上左严秋的眸。

  左严秋低声对柳絮说:“先去洗一下手吧。”

  “可…”柳絮犹豫。

  “去吧,我这儿没那么快包好,洗完回来再盯着。”

  柳絮看了眼手上已经干涸的血,之前太紧张没有觉得有事,现在被左严秋提起,柳絮才觉得异样。

  血液皱在皮肤上,握拳张手,甚至一个小的动作,都让人非常不舒服。

  更何况,这还是左严秋的血。

  心里麻麻赖赖的。

  柳絮只好说:“那我去洗手。你在这儿等我。”

  左严秋:“嗯。”

  等到柳絮出了门,左严秋对医生说:“她见不得伤口。麻烦您快些,至少在她回来前,把伤口盖住。”

  医生听后抬头看了眼左严秋,本来想说这没法加快,怕就不要看。但是见左严秋凝眸注视着胳膊,眼里的担心根本不是针对自己的伤口,而是刚出去的女孩儿后,想要说的话咽下,低头嗯了声。

  左严秋惨白的唇微张,“谢谢。”

  卫生间里。

  柳絮站在镜子前,洗完手,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衣服上染着血,头发凌乱,眼睛还因为哭布满了红血丝。

  上次这么狼狈,也是在医院。

  只是那时是为她的病,而这次是因为左严秋。

  衣服上的斑点近看能看出是血,但远看,又很像是专门晕染上去的。

  看着没那么吓人。

  整理了一下衣装和头发,柳絮对着镜子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精神起来。

  她虽狼狈,但不会展现在外人面前。

  从洗手间出来,柳絮往左严秋在的诊疗室走。

  结果在路过一个诊疗室前,她余光无意间瞥见一个中长发女人倚靠着墙,无所事事地玩着手机。

  女人斜长的眼中漫着不经意的神色,穿着肥大的白色脱袖背心,下身是迷彩工装裤,肩膀耷着,整个人懒洋洋的。

  柳絮站住。

  盯着女人看了十多秒,最后诧异上前,有些不确定地喊:“聂闻姐?”

  聂闻循声抬头。

  突然有人喊她姐,聂闻愣了愣,看着柳絮,脑海里思索这人是谁。

  之前太久没回深市,加上前几年记忆不好,有些人早就忘了。

  上次有人去店里修车,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她,而她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是谁,问了一句才知道是以前骑车的骑友。

  不过那人没什么接触,所以聂闻才会想半天。

  但眼前的人不同,她们联系算深的。

  所以没出三秒,聂闻就想起了对方身份。

  她略惊讶地喊:“小柳絮?”

  视线上下扫视着,再次惊讶:“长这么大了?我差点认不出来你。”

  见聂闻认出了自己,柳絮眸中扬起惊喜,笑着说:“八年不见,聂闻姐你却一点都没变。”

  聂闻抬眉:“有八年了吗?”

  “嗯,祝霜姐…出事那年,我十三岁。”

  提到故人,聂闻失然笑着:“原来过去这么久了。”

  柳絮问:“聂闻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那年祝霜姐出事,聂闻突然离开,她家和聂家都要炸锅了。

  虽然有听妈妈说过聂闻回来了,但她一直不知道聂闻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回来有三年了。”

  聂闻说:“上次去你家做客,你没在家。我还问燕姨你的情况呢,她说你去做交换生了。”

  柳声和聂元青是战友,两家一直都有来往。

  柳絮出生那年,聂闻跟着聂楼一起到柳家去看了,还抱过小时候的柳絮。

  当时的小奶团子,变得如此亭亭玉立。

  聂闻抬手拍了拍柳絮肩膀,“不错嘛小柳絮,姐姐为你骄傲。”

  柳絮哼笑:“你现在夸我啦,之前是不是你说我拉得难听,跟锯木头一样?!”

  “啧,我有这么说过?”聂闻摸了摸鼻子,“那我为以前不懂艺术的我道歉。真的是,妹妹明明这么棒。”

  “我开玩笑的啦。”柳絮说完,又问道,“聂闻姐,你怎么在医院?是伯父伯母生病了吗?还是你来看病?”

  “不是。”

  聂闻笑着,语气中充满浓浓爱意:“我来接我老婆下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