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红线的地方不难受,那你的眼睛也就还好,可是中间灰色的是什么?”
“这些我大概知道了,刚刚发生的呢?”
没等她回答,江枫自顾自就给出了答案:“有人精神攻击你,他用了祈愿的能力,你祈愿的能力是眼睛,所以用眼睛做抵抗,而这时候我摸到黑绳,他的攻击试图往我身上来,被那个跟我们一头的人发现了,祂很厉害,直接给挡回去了,还是通过你的眼睛,所以会变红。是这样吗?”
苏流光嗯了声,所以她才说江枫不傻,相反江枫反应其实很快。
“所以那点灰色是因为我动作晚了,你还是受伤了。”江枫说着语气有点怪异,“毕竟你本来就是想用一只眼睛做交换是吧?反正右眼还能看到。”
苏流光这回嗯不出来了,硬道:“不是。”
江枫重复,“不是?”
苏流光说:“不是。”
她看着江枫,江枫也看着她。
“你就哐我吧。”江枫哼了声,“昨天才答应我说会跟我商量。”
苏流光沉默,欲言又止。
她抿唇,“我不想你受伤。”
她只捡了好听的说,还有点难以启齿的侥幸,她没说,也永远不会说。
她学得很快,立即又补充道:“这次时间不够,来不及跟你说,而且适应总需要时间,别生气。”
其实有时间,直接拉进空间就能说,只是她不想。
跟人相处,跟恋人相处,适当的示弱以及别的手段,都是能学的。苏流光很擅长于学习。
江枫一听,她说得很对,但总觉得哪里不对。
她狐疑了一瞬,没多想,比了个食指,“最后一次。”
苏流光点头。
江枫狐疑看她,“我说真的,最后一次。没有第二次的那种。”
苏流光眼中溢出点笑意,为她,也为自己学习成果不错。
她们的一切都太急促了。
再多些时间的水流,就能将苏流光心上的棱角冲得光滑,不再向内竖起尖刺。
只要再多些时间。
“你们出现之后不仅我察觉了,也有其他玩家察觉,追我们的就是玩家。”苏流光嘱咐,“我现在在空间,这里的时间和现实分开。我出去,你先留在这里,这样我和他的时间并行,他能看到你不在。”
她勾唇,“也就不敢再来试探了。毕竟他们知道的不多,害怕的太多。”
不出所料,她出去后,高瘦男人见到她赤红裹着灰色的眼睛,以及消失的江枫,恐惧溢于言表。
男人也是老狐狸了,将露头一瞬的恐惧藏好。
苏流光并不说话,只是安静看了他两秒。
男人心头开始发颤。他从来没见到过能挡住祈愿能力的人,这是高于人类力量的能力,一旦使用,人类根本无法阻挡,至今为止无人能挡。
苏流光却丝毫没有受到他控制。
苏流光懒得跟他掰扯,迅速抬手碰了下男人的衣服,下一瞬,男人消失在原地,苏流光抽了张纸巾擦手。
擦完,她放出江枫。
过了大半天,她才找个地方装不经意把男人放了。
果不其然,男人出来后看到苏流光,吓得瑟缩,再看到江枫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不知脑补了什么,慌不择路溜走,头也没回。
江枫纳闷:“就这么放走了啊?”
苏流光:“拘禁犯法。”
“……”
苏流光看她模样,左眼中多了块模糊的虚无,也看到江枫脖颈下和手腕上露出的红线。
不知为何,她却更开心,看这人更难移开眼睛了。
“没事,他们不敢再来。”
没人比她更清楚身为玩家,且知之甚少时,畏惧的东西有多广泛。
而且,放走不代表她对这条线不再关心。
江枫思索一瞬,知道苏流光会弄好,也懒得管了。
眼睛啊,怪不得耳朵那么好。
她胸腔中泛起酸涩。
“你最近有事情吗?”她问。
苏流光疑惑,“没有,怎么了?”
江枫转过身背着阳光看她,笑容被薄暮的阳光勾勒出金边。
“我们出去吧。”
苏流光怔了下,一瞬间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末了她道:“好。”
江枫上下点头,又转回去伸了个懒腰。
这次整个人都被阳光包裹。
苏流光目光有些发虚。
她知道江枫猜到自己的眼睛了。
她也知道江枫知道自己知道她知道了。
九个月。
九个月之后苏流光能否再看到阳光,她们都知道,这已不是她们能控制的了。
常言道旅行最能看出两个人合适不合适,常言也道人与人之间的相处与磨合需要时间,而她们显然是反面教材。
不过常言大概没想到,有人能乐观到这种程度。
苏流光自认脾气不算好,也并不好相处。
等红灯时,她食指轻敲方向盘,转头看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人。
出去了一个月,无论准备得多么充分,考虑得多么周到,意外总是不可预料。
江枫从来没生气过,她看得出来,不是勉强和忍让,江枫是真的不生气。
她注意学习了很多和人相处的方法,但十年的空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弥补的。
某些话和行为,她之后再去学习和分析时能发觉到不太合适。但江枫从来没说过什么,甚至让她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虽然她并不想道歉,但从关系的长久程度来看,她应该道歉。
无奈江枫从没给过她机会。
幸也不幸。
红灯还有二十秒。
她倾身在江枫脸侧留下一点气息。
江枫困倦着,侧头迷迷糊糊蹭她,“怎么了?”
阳光透过车窗,被削弱了许多,但凭借着残留的威力,把江枫迷蒙的眼睛和颊侧细小的绒毛照得清晰。
她头发染回了黑色,蹭得有些乱。
她能在兴致来时和萍水相逢的人热舞一曲,在人群中发着光。
也能在兴尽体乏时自然而然地笑,软软安慰别人,好似面前的麻烦和灯光霓虹没什么区别。
她美好得像一场梦,越相处,越觉得她虚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苏流光想着,她总觉得越相处,越了解,知晓各种陋习和人类的劣性根后,她应该会清醒一些。
现在却是越陷越深。她想了很多次,得出的结论是江枫和普通人类不同,她最初遇到江枫时,还想着向她们这些普通人学习一下,好让自己变得“正常”,这想法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却消散了很多。
现在来看,最初的选择根本就不对,江枫也不是“正常”。她太美好了,美好到失真。
苏流光如此认为。
“马上到了。”
江枫轻轻哼唧了声,坐起来揉眼。
“好困。”她呆头鹅似的,愣愣说。
苏流光翘了翘唇角,逗她:“困也不能睡。”
“哦。那我不shui……”
话还没说完,江枫打了个哈欠,眼皮直打架。
苏流光扑哧一笑,江枫看她,又转回去。
绿灯了。
等过完马路,江枫才反应过来似的,“我为什么不能睡?”
苏流光又被逗笑。江枫看着她笑容,也跟着笑。
这一个月可以称得上十年内苏流光最开心的时间了。
若要说有什么不好的,一下车,江枫就打了个喷嚏。
苏流光叹气,把外套脱下来。
这人体质也太差了。
锻炼身体加强体质这句话在江枫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江枫起点太低,这已经比之前增强了很多。
江枫跟她提过自己的父母,很久之前她也查过,但查到的不过是笼统。
她现在对江枫的童年有一丝怀疑。
或者说是幼年。
“感冒不是好了吗?”把衣服披在江枫身上,她问。
江枫不以为意道:“好是好了,这不是回来之后温度突然一低嘛,我这两天注意一下说不定就不会再感冒了。”
说得好似已经料定了要感冒。
她们去的地方偏南,相较之下北城温度确实低了点。
苏流光敛眸,遮去了眼中的犹豫,她抬眼后漫不经心似地问:“小时候的病根还是先天的?”
说着,她拉住江枫的手,想放自己口袋中,但外衣在江枫身上,她顿了下,改为握着。
才下车不久,江枫的手已经冰凉。
“都有吧?”江枫歪头思索,“听我妈说我小时候经常生病,但经常生病不也就有点先天原因?”
苏流光点头,加快脚步。
来的是她在南府三区的住处。
她提前打开了取暖设施,快到时,江枫跟重新活过来了似的,三两步冲进去。
她打着哆嗦,看苏流光不紧不慢又闲庭信步的模样,纳闷:“你是铁人吗,一件毛衣就不冷了啊?”
苏流光轻哼一声,关上门。走近捏了下江枫的手,也不多说。
她的手十分之温暖,完全不像冬天从户外回来的人。
江枫深感羡慕。她陈年老乌龟一般享受舒适的温度,一旁苏流光却有心事,她看了眼身边趴沙发上不动弹的人,想到江枫方才状似不甚在意的回复,犹豫了几秒,还是选择直接问。
“介意说一下你父母的事情吗?”
江枫翻了个面,跟低头的苏流光对上视线,她不假思索道:“不介意啊,不过你应该已经查过了吧?”
苏流光有些别扭,她抿唇,“我想听你说。”
江枫不知道笑点歪到哪里去了,闻言笑了笑才道:“当然可以说。”
“他们俩都是很好的人,很温柔,在我面前从来不发脾气,对我也很好。我记事起他俩就离婚了,没有瞒我,跟我说得也很清楚,之后都组建了新的家庭,我有时候还会去串门,都是很好的人。”
苏流光始终看着她。
她想象了下,双方都有新的家庭,和前任伴侣的孩子江枫的关系也都不错。
他们都有美满的生活与家庭,可江枫的家庭呢?
江枫本人却好似不在意,还在说她父母对她的好。
苏流光默不作声地听着,手不由自主就放到了江枫头顶,轻轻抚摸。
江枫说了好半天,眉飞色舞的,可见她对父母和生活当真是十分满意了。
末了,她道:“所以你可别觉得怎么怎么样,哎每次和朋友说他们就好像同情我一样,但其实我真的很满意了,等于我有双份的亲情,还都是好的那种……”
她还想找形容词,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只得说:“反正就是这样,想不到怎么形容了。”
说完,她弯弯眼睛,看着苏流光,“查完我户口,能告诉我你的事情吗?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流光愣了下,她心中还在讥讽,这么看来江枫的虚弱很大可能是跟她父母有关了。
突然被问到自己,她沉默片刻,开口:“高中时出车祸走了。”
这回轮到江枫沉默。
苏流光看到她皱起的眉,补充:“没事,我们不亲近,他们工作忙,一年可能只见几面。”
江枫眉也未松,试探似的道:“你就是那时候进去的吗?”
苏流光沉默两秒,嗯了一声。
江枫开始思索苏流光车祸后那段人生,而苏流光开始思索江枫幼时可能的情况。
如此,安静持续了好半晌,江枫反应过来,蓦然一笑,而后揽着苏流光的腰,笑个不停。
苏流光莫名奇妙。
江枫边笑边说:“我猜猜你是不是在想我小时候,就跟我在想你一样?”
如温和水流之上,盖着一层冰。二人心知肚明,那冰层在水流之上不值一提,顶多算是个装饰,但外人来看,那仍旧是个坚冰。
如今江枫将冰层戳破,苏流光唇角翘了下。
“是。”
江枫笑声收敛了,化为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