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苏流光落地,丝毫没有拖泥带水,手上用力便将匕首拔出,江枫甚至能看到她手背指骨突起的明显弧度,因为用力。
与此同时,血液也更汹涌,滴滴拉拉往下流。
苏流光迈步疾驰,手上匕首握得死紧。
她右手抱着江枫,拿刀的是左手,受伤的也是左手。
‘你换个手啊。’
‘不用,说了脏。’苏流光眼观四方,像是随口应她。
也的确是随口应她,但这随口也要占用她一缕注意力。
这人总能给江枫留一分关注。
江枫哑然,眼眶微酸,涌起些不可控制的难过。
‘你松手,我自己能站好。’
‘别动。’苏流光应道。声音靠后,语气如常。
她侧着头,视线快速掠过后方,又时刻注意着前方,目光在前后反复徘徊。
那回话就如抽了个空来回答她。
江枫见状不再开口,她并不能代替苏流光的眼睛,因为她无从得知苏流光注意的是哪些,也无可比拟她的记忆力。
她也不能帮到苏流光一丝一毫,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怀里乖乖不捣乱。
哦,不对,她还叼了个包。
显然,这并没有一点安慰。
愧疚与心疼交杂成酸涩,无力如一团阴云,压在她头顶,将整个胸腔都染成灰色。
这感觉时常有,只要苏流光受伤,愧疚便成倍增长,推搡着心中的太阳下岗,只留下那团乌云。
沉郁毫无用处。
她扫开阴云,用爪子抱着包,分了点力。
包不重,但毕竟跑着,磕得她牙疼。
后面果真是上午那穿着华丽嫁衣的女子,她正走出酒居,抬手。
江枫忽觉身上一股拉力,苏流光步子明显慢了不少。
在拉力逐渐攀升之时,苏流光猛然发力,将匕首刺向街侧一家店铺。
匕首破风,疾驰刺入紧闭的门,哐的一声,两扇门都打开了。
相比之下,匕首刺入的那扇门打开的速度慢,看着笨重,像是门后还挂了什么东西。
‘跳。’苏流光忽道,说着她抬起胳膊。
江枫了然,沿着她的手臂往前了几分,腿上发力纵身起跳。
才跃入空中,身上莫名的拉力骤然加大,她心里一慌,怕极这一跳到不了对面门内。
果真是未到的,堪堪称得上三分之二。
然而她跳出后,拉力全由她自己承担,苏流光不受限制瞬息便掠过,顺手一捞带着江枫也进了门。
碰——
苏流光拔下匕首,脚一抬关上了门,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她拔下匕首的瞬间,门后有重物落地,门合上时江枫看了个清楚。
一个男人,不,一个男鬼。
肤白若纸,上有裂痕,裂纹下是红色的血肉。
看模样是个中年男子,身上着古时衣装,瞧着还得是位大老爷。
此时躺在地上,眉心一道新鲜的口子,看大小正是匕首的刀刃。它眼睛睁得老大,死不瞑目。
这店铺她们曾来过,那时仍是一家做香料生意的,此时么。
江枫瞧着,只觉诡异阴森。
这屋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张的是烛台灯,结的是满屋子的喜,亮的是莹绿的火光。
原先摆放香料的架子上全是神像,墙上贴满了喜字,沿墙边放了一整屋的烛台,蜡烛上燃的是绿火。
简直瘆人。
江枫视线一转,脑袋瑟缩,被吓了一跳。
屋子最里侧空着的桌子和两张木椅,此时只有一张椅子空闲。
另一张椅子上坐了位妇人,脸上与倒地的老爷一般,布满了细纹,它衣装也雍容,此时张着嘴,手抬起冲着她们,眼睛也死死盯着她们的方向。
像是下一秒就要站起来。
苏流光扬手,匕首分毫不差,正中妇人眉心。
碰——
它没能起身,反而身一歪,倒地了。
‘这里就是他们的祈愿吗?现在没事了吧?’江枫语速极快问。
她不傻,当然知道苏流光不会无的放矢,那么这里就是苏流光所说的,外人浓缩的祈愿。
就像之前的楼梯,那鬼火被消灭了之后,楼梯上就安生了好一会儿,那么是不是说这里也能暂且安稳一时片刻?
‘别急。’苏流光淡声道,说着她低身,以匕首刀背在男子身上摸索。
江枫要怎么不急,她快急死了。
‘你先把……唉算了,能下地吧?’
‘嗯,细小的陷阱没来得及看,但不会像酒居那样。’
江枫闻言利索从她怀里跳下去,‘你用右手,我把另一个给你拖过来。’
苏流光没立即阻止,那就是可以拖,江枫跟玩什么限时游戏似的,一溜烟就飞了出去。
她身形不大,也就成年女性手臂三分之二的长度,那妇人顶得上好几个她了。
重量也是她的好几倍,她咬着妇人的领子,吭哧吭哧往回拖。
中间有一个台阶,她倒着走没注意到,后腿踏空了。
她下意识慌张,不过四条腿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了,她连踉跄也没有踉跄,稳稳当当继续行进,只是苦了妇人的脑袋。
清脆的一声响,苏流光抬头瞧了眼,等了两秒什么也没发生,收回视线。
江枫心里也是一惊,但无事发生,她虚惊一场,嘟囔了句‘扰您清梦实在不好意思,但我很急还请体谅体谅’。
自言自语似的嘟囔,出口只是低声的嘤嘤叫唤,话音还是要落到苏流光耳里。
苏流光:……
江枫自个压根没意识到,吭哧吭哧把妇人拖过去。
‘来了来了,赶紧给她检查完,没事最好。你这手得快点处理。’
‘嗯。’苏流光淡声应,男子查完,她再去碰妇人时指向性明确。
手指,膝盖,脖子。
她这次没用匕首,伸手摸了几下就收回了手。
‘怎么样?’江枫问,说完又急吼吼补充,‘没什么急着的事吧?先给你手处理处理?’
她的眼睛就差粘到苏流光手上了,血刺呼啦的,沾的匕首也黏糊糊。
苏流光觑她一眼,拿了绷带出来在手掌上缠了几圈,不过三两秒就收回去,之后不知道从哪翻出来一包湿巾,擦手上的血迹足足擦了几十秒。
江枫巴巴瞅着,以为她是粘腻腻难受。
然而她擦完,被染红的纸巾从手里消失,绷带也没再出现。
就这么完事了?
江枫一愣,看着她的手,那绷带可还氤着红,她不可置信,‘就这样就好了?’
苏流光斜她一眼,起身往前走。
‘这不是止血了。’
‘不是……’江枫跟她身后,欲言又止,‘……行吧。’
苏流光哂笑,‘你还能不行?不行又能怎样。’
江枫讪讪。
‘看这个。’苏流光指着桌上的石像,问:‘眼熟吗?’
庙里的石像就是这个模样。
江枫点头。
‘这是新娘之一的父母,求神拜佛,给这石像上香祈祷。’苏流光道,仍旧是得出结论式的发言。
好在江枫也不再关心她某些话的求证过程,闻言扫了眼室内情景,烛台,石像,加上苏流光刚还特别关注了妇人的膝盖手指,大概也能猜到。
顺着她的思路往下,她如寻求确认般发问:‘前后顺起来就是他们把女儿送了出去,怎么这会儿又求神拜佛?或者说……还有更高一级的人在逼他们?’
现在就已经这么难对付了,倘若还有更高一级的存在,江枫咽咽口水,心里发凉。
‘不清楚,但应该是没有了。’苏流光看了眼门,‘祈愿的人可不会是始作俑者。’
话音落,门哐的震了下。
江枫回头去看,苏流光已经收回了视线,走向靠墙的桌椅,道:‘还能撑个几十分钟。’
那本来是给妇人和老爷坐的,她毫不避讳就坐了上去。
江枫见状闻言,三两步跳上另一个椅子。
‘就这样一直等着,等到晚上我经历个什么变故吗?’
‘嗯。’苏流光合眼,脑袋往后靠,微仰。
‘十几岁的姑娘们被献给他们所认为的神,换这里风调雨顺,公认的,默认的,父母没有办法,小姑娘更加没有办法。’
‘背景是这样,但主要的还没来,等晚上吧。’
说完,她眼睫微颤,睁开了眼。
江枫听她说话时看着她,视线莫名被她闭上的眼睛吸引,被长而浓密,但不怎么卷的睫毛吸引。
她一睁眼,江枫做贼心虚似的别开视线,应声,‘哦。’
倒也不是不认真听,她听得挺认真的,只是视线忍不住就被吸引。
毕竟很少看到她合眼。
门上哐哐的声音不断,声响越来越大,门扉越晃越剧烈。
‘我重吗?’江枫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嗯?’苏流光疑惑的单音节还上扬着,反应过来,将那尾音落下,改成了另一个音节,‘哦。’
她抬起右手,将叠起的腿放平。
江枫见状心里一飘,颠颠走过去。
她一步一摇体态流畅优美,走路也颇为赏心悦目。
苏流光看着,在她走到桌上时就伸手顺着脑袋往背上滑。
‘晚上小心,别惹恼它它不会对你做什么。’
‘我自己去吗?’
‘我会跟着。手机时间截止到今晚后半夜,衣服我拿着,到时间还没好我会想办法给你套上。’
她怀里的这方寸之地,江枫都快窝习惯了,舒舒服服团起来,喉咙里哼了声。
苏流光便也不再开口,静享这片刻的安宁。
不多久,便要去另一个地方躲避,而后不停循环往复,辗转于各地之间,静候夜晚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