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后, 陆之默开始了一场漫漫无期的孤独旅行,她每天都会在白清让的公司附近喝一杯咖啡。

  咖啡馆的视野不错,斜对着写字楼的正门。

  有时会看见白清让带着秘书雷厉风行的离开, 大概是外出拜访客户。

  有时会遇上追求她的那个男人,握着新鲜的玫瑰出入写字楼。

  不过大部分的时间, 耗上一整天也无法见到想见的人, 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待在角落, 虚度着窥探的时光。

  白天的咖啡会在深夜作祟, 整晚整晚的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也会被繁杂的梦或是风吹草动惊厥。

  想想都觉得好笑,提出分手的人是自己,念念不忘守着一丝希望的还是自己, 也许这就是梦里派·洛蒙先生所谓的矛盾吧。

  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矛盾会交织世间的一切, 缘分在也在其中。

  只是, 她们自此再也没有好好见上一面。

  陆之默在这个除了白清让以外, 所有人都以为她死掉的世界,反反复复的折磨着自己。

  谈不上自我救赎,或许这样的折腾只是为了让自己明白, 她还活着她还爱着罢了。

  在一个平淡又孤寂的深夜, 她瘫在沙发里数着每一秒,据说这就叫煎熬, 直到空际泛出了鱼肚白, 她才捂着脸颊疲惫的沉沉睡去。

  再当睁开眼已是黄昏,这么多天, 她终于漏掉了饮咖啡守爱人的节奏。

  她看见夕阳日落的光辉映衬在墙上, 将时间刻画出了形状, 一点一点的挪移,直到窗户的倒影随着金灿的光芒消失殆尽。

  在孤独的时候,看什么都是萧条绝望的,没人关怀在意的时刻,好像全世界都忘记了她的存在,似乎死在这冷清又空荡的房子里也不会有谁记起。

  生命嘛,本就是沧海一粟。

  于是天又黑了,漫长的夜又来了。

  她翻身坐起,将放在桌上的隔夜凉白开一饮而尽,总算清醒了些。

  颓靡了整整一周,再这么消极的活着就实在不像话了,陆之默就是陆之默,在做决定时从来不拖沓。

  她卸下了那本就不适合自己的义肢,跳着左脚慢慢朝卧室挪去,如今她可以保持平衡屹立不倒,重新驾驭着这副身躯的感觉是带着成就感的。

  

  收拾的行李并不多,很快便打包好,她靠在床头思考片刻,与其碌碌无为的活着,不如把自己闯下的烂摊子收拾干净,起码这也算一种赎罪。

  ......

  陆之默逃离了渲城,只身一人来到了多布尔。

  派·洛蒙那座不为人知的谷底庄园,是他留给这位忘年挚友的礼物,只是常年无人打理,落的灰尘掩盖了曾经的光鲜亮丽。

  只是在陆之默的眼里,这没人打扰的偏僻一隅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白天她会搬着一把破旧的桃木椅,在爬满藤蔓的城堡外沐浴阳光,无人倾诉也没关系,她会对着疯长的杂草和偶尔飞过的鸟聊起往事,当然也会充满仪式的忏悔祷告。

  夜里,漆黑的山谷沦落成了地狱,她缩在还算干净的房间里竖着耳朵聆听。

  总是会传来诡谲又阴森的穿堂风,吹得破败的木窗吱呀作响,但并不影响她的睡眠,反倒能让她更安心,起码是活着的,她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也许心中无鬼,活得便更加坦然。

  主动走进荒芜人烟的世界,与世隔绝的感觉除了孤独,更多的是自在。

  没人会看到她残缺的肢体,没人会在意她一不小心的摔倒,她甚至将草坪修正了一番,躺在上面,会想起濒死的感觉,这是一种不错的警醒。

  白清让还是成了她的梦魇,大多数的梦都与她息息相关。

  相拥时不顾一切的亲吻;一碗蒸汽腾腾的面条;玻璃窗上呵出一口热气,在她倒映的脸上画下一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我爱你,所以你才会在我的梦里,肆无忌惮的让我幸福,所以每一个梦都是别样的甜,偶尔还会从梦中笑醒。

  只是醒来时怅然情绪过于浓烈,就像是淋了一头的冰水,让人清醒又绝望。

  她从来不敢往深处想,恐惧白清让忘记了自己吻向了别人。

  当然,平淡朴素的日子里,也有好消息。

  在恰当的时机,陆之默用匿名的手段联系上了纪南岑。

  如她所料,叛变发生前引诱的林洛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事态依然在发酵。

  她的残局未破,力挽狂澜的机会便还在,只是又一次伤害了纪南岑,她的内疚伴随着期盼,数着日月轮换。

  在守候了如一个世纪漫长的深冬后,迎来了初春。

  在春风里,南岑带着谜面翩翩而来。

  .

  “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孤儿院的未来,这确实值得赞颂,但也无法掩盖你图谋叛变的事实。

  我遇到过那么多人,他们总是好坏分明,你是最特别的一个,我实在难以界定你的品质。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你将拥有全新的身份,可以继续热衷你的事业,最重要的是...曾经爱你的亲朋好友会依然爱着你。

  躲在这里苦修并不能起到赎罪的效果。

  派·洛蒙先生留给你的礼物,不就是为了了却你的心愿么?他赠予的一切都应该由你亲手带去孤儿院,你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所以,和我们一起回渲城吧。”

  乔波尔坐在神明信仰的雕像前,她作为财富权势的高位者,这样的判词很中肯,给予的宽容与认可能为这个坏的好人,带来无限的前途光明。

  再次回到渲城,陆之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城市里空气,这里既陌生又熟悉。

  她自始至终只字未提白清让,甚至不去主动了解这小半年,那个夜夜出现在梦里的人,到底过得好不好?

  也许心爱的人已经有了心上人,不打扰也是一种温柔,孤勇的陆之默成了爱情里的胆小鬼。

  直到...

  庄园里的神明信仰放下了手中剑

  躺在草坪上的我被风吹向了山崖

  你抱着支离破碎的我拼拼又凑凑

  于是恬不知耻的又闯进了你生活

  瘸了腿的我该怎么面对你的温柔

  陆之默缓缓的睁开眼,枕在头下的柔软伴随着熟悉又久违的馨香,彻底醒神后才发觉自己躺在白清让的腿上,那覆在脸上的手是如此的温暖,轻易驱散了春寒。

  当四目相对,还是会像第一次为之悸动时那般怦然心跳。

  她咽着唾沫哑然,该说些什么呢?你最近还好吗,还是我怎么会在这里,或者...你是不是依然在生我不辞而别的气?

  白清让站在久违相逢的故人视角,牵起一抹难耐的微笑,轻描淡写的解释着:“你怎么会倒在我的花园里?我总不能不管不顾吧...”

  距离感依旧,但能听得出,她清冷的语气附着了温度,心满意足了。

  陆之默吃力的坐起身,盯着量身定制的假肢出神,又傻傻的回头看向注视自己的白清让,咧嘴一笑,“我被南岑敲晕了,是她的恶作剧。”

  “原来你们已经和好如初,这是好事...”白清让的感叹像极了一个信息差过时的局外人。

  “你...”

  “我过的很好,不用担心。”白清让早就看穿了她心思,不问自答了却了她的烦恼。

  “那就好...我...”陆之默说话磕磕绊绊,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却又挤不出几句像样的连贯,她在害羞,羞于自己的逃避。

  “差不多饭点了,你饿么,饿的话我随便做点应付一下?”白清让永远是挂在夜空里的那一轮银白明月,安静的不离不弃的温柔。

  其实,她完全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指责陆之默的离开,那简短到不可理喻的分手,甚至没有留下一个能说服人心的理由。

  可白清让就是白清让,从来不吝给予温暖,从来不计回报,不然那便不是她。

  陆之默窘迫的扶着后颈,只需要回答留或者不留,甚至连C选项都没有,偏偏成了难以抉择的问题。

  “番茄鸡蛋面吧,清单营养又方便。”结果还是白清让替她做出了选择。

  陆之默点点头,起身跟在她的身后,想要继续热络话题,“好,那就吃面条,我很久没有吃你做的饭,挺想念的。”

  白清让笑笑不语,话题戛然而止。

  陆之默被客厅旁加装的家用电梯吸引,她定了定神,打趣着:“我是说这屋子怎么看着和以前不大一样,什么时候加了部电梯呢?”

  矗立在开放式厨房的案台前,白清让整理着要用的食材,循声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找到了合理的解释:“之前去苏小姐家看到有装电梯,便想着也添一部,工作太忙爬上爬下实在累。”

  陆之默了然的点点头,自从进了医院她便没有回过这里,这样的解释确实合理,便疾步回到了案台前。

  白清让盯着她的假肢,调侃着:“行动自如,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挺好的。”

  “现在科技发达加上一直在锻炼,行动还算顺利,只是瘸的右腿没办法再开车了。”陆之默不以为然,帮着白清让洗菜,有一瞬间的错觉,她们好像回到了从前。

  二人在取工具时不小心碰到了指尖,触电般的收回,空气里腾出一片沉默的尴尬。

  陆之默的目光自然的落在了白清让的无名指上,那枚璀璨的钻戒让她的心坠进了不见尽头的深渊。

  白清让当着她的面取下戒指放在了一旁,这次没有做出解释,有点刻意但又如此自然。

  陆之默直面残酷的困惑,撕下坚强的面具,眸子黯然的垂下,终于从戒指转移到手上的番茄。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手上的力度边得无法控制,番茄就像一颗爆浆的炸弹,鲜红的汁水顺着指尖溢得到处都是。

  “他对你很好吧,是做什么的?”

  陆之默的连问惹得白清让背脊僵硬,切蒜的刀险些落在手上,好在身旁的人眼疾手快的推了一下胳膊,锋刃落在了案板上。

  “小心点...我是不是问的太冒昧了?”

  “他是谁?”白清让转身靠在案台边,偏着头目不转睛的盯着陆之默,想从她的眼睛里寻到答案。

  “其实...”陆之默擦去手上的番茄汁,嗫嚅着唇,大概是在组织语言,但又一时间不知道从何说起。

  白清让给足了她停顿的时间,一言不发的就这样直勾勾的盯着。

  “康复中心出院的那天,我看见他送你回家,所以...”陆之默没有把话说完,她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便改了话题,“谈的怎么样,什么时候可以吃上你的喜糖?”

  ‘啪’脆响的耳光划破了宁静。

  白清让的眼尾飘起一抹绯红,掌心的疼痛延绵到了心口,一阵没过一阵,就像石头掉进了湖里,涟漪波澜最终掀成了狂风暴雨。

  “你自以为是的样子让我恶心。”她扔下这句话转身走上了二楼。

  陆之默用舌头顶着脸颊,被扇耳光的滋味不好受,她知道自己再次言语伤害了最爱的人。

  双手撑到案台,她皱着眉头懊恼不已。

  是啊,她那拙劣的自以为是,无数次的让这个温柔的女人陷入绝望,可自己不曾发觉。

  缓和心绪后,还是决定悄无声息的准备这顿难以下咽的晚餐。

  等端着色香味不俱全的面条,陆之默走进了电梯,在进门的一瞬,她咂摸出了电梯存在的意义。

  对啊,她的爱人是渲城杰出的家装设计师,怎会轻易改动自己精心绘制的家?

  这部电梯就像陆之默的缩影,格格不入的嵌进了白清让的生活,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方便腿脚不便的她。

  只是还没来得及看见这微妙的用心,自以为是的陆之默不留缘由的跑掉了。

  陆之默啊,你真该死,暗叹着,她走到了卧室门前。

  虚掩的门缝像是预留的机会,让她重新闯进心扉的安排,面条冷掉就不好吃了,陆之默找到了说服自己的借口,所以推门而入的动作不带犹豫。

  白清让匍匐在床边埋着脑袋小憩,一定是偷偷大哭了一场,所以累得像是睡着了。

  将碗放在床头柜上,陆之默试图把白清让抱到床上,只是轻轻的触碰便惹来了强烈的抗拒。

  白清让将她狠狠推开,哭花的眼妆看起来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释放无度的怨气挥之不去。

  “把面吃了再生气,好不好?”跌坐到地上的陆之默哭笑不得,她一边劝着一边伸出手,想要替心爱的女人拭去眼泪。

  只是白清让根本不给她靠近的机会,翻身逃离冲进了浴室。

  陆之默盘着一只脚,双手抱着假肢的膝头,无奈的哀然叹息,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哄不好的。

  作者有话说:

  解读一下:

  庄园里的神明信仰放下了手中剑(假的,雕像怎会移动)

  躺在草坪上的我被风吹向了山崖(假的,陆之默没有死)

  你抱着支离破碎的我拼拼又凑凑(假的,那只是一场梦)

  于是恬不知耻的又闯进了你生活(假的,不算恬不知耻)

  瘸了腿的我该怎么面对你的温柔(真的,相爱却又自卑)

  陆之默的经历+白清让的救赎+自我的救赎+怅然的不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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