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厂房的大型会议室, 一年到头也就做年终汇报的时候派得上用场。

  难得像今天这般热闹,不仅各级次的保镖就位,未曾路面的高级要员也都悉数到场。

  坐在主席位上的纪南岑, 眼神飘忽不定,一副六神无主的样子, 思绪还游离在黎楚楚的事情上。

  “大家鼓鼓掌, 先欢迎欢迎纪总。”耳畔传来会议主持的声音, 方才打断了她的出神。

  “纪总, 还是说两句吧。”主持人交出话筒,造势的领着头鼓掌,很快偌大的会议室里回荡着此起彼伏的掌声。

  纪南岑显得不太自在,毕竟她不是当管理者的好料, 又不如陆之默那般会与人周旋。

  掌声便绵绵不断, 好似她不站起身就不肯罢休。

  坐在右侧陪同的赞达, 伸手拍拍纪南岑的肩膀, 示意着:“大家都是老熟人, 你还害羞不成?随便说两句就是。”

  纪南岑扫视着黑压压一片的同事,她双手握紧话筒,只得靠轻咳两声掩饰内心的慌乱, 调整好状态后, 扯起一抹惨淡的微笑:

  “都是共事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就不赘述那些无聊的条条款款, 不仅浪费我的口舌, 也浪费大家宝贵的时间。

  刚刚会议主持也对这次的大变动,进行了详细的说明和解释, 我也就不重复了, 只是简单的强调几点:

  第一, 这次管理层和大老板的全面换血,意味着我们所有人都要跟上步伐,对自己的工作做一次翻天覆地的改变。

  新公司的业务资源更丰富,更多元,我们将不再拘泥于政要、权贵、老客户的合作,而是着重于在社会面扩展我们的基础业务,将其综合化、正规化、普遍化。

  第二,即使大家不再棣属于PA-40组织,但我希望你们依旧保持严谨、自律、自省的工作态度,以及高水准的安保实力,不要砸了我们积攒多年的好口碑。

  第三,公司的管理制度,依旧沿用陆总制定的守则,感谢她这些年为PA-40安保公司付出的所有心血,她的努力经营为我们走到今天,打下了稳固的基础,是功不可没的存在。

  我宣布...PA-40安保公司正式并入嘉泰集团,更名为嘉泰安胜,愿我们能在这条崭新又平坦的大道上,走得更顺更远。”

  能把致辞说的如此潦草,除了纪南岑也没谁了。

  不过大家都喜欢长话短说,毕竟全是喜武不喜文的人,有事说事,没事就别找事。

  掌声再次响起,纪南岑和赞达邀约管理者们,进行了简单的揭牌仪式,整个活动没超过半小时便匆匆散了场。

  看着员工们三五成群的散去,纪南岑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坐姿。

  她还没习惯权力带来的改变,只是有种被无形的力量推向顶峰的错觉,恍恍惚惚的并不舒服。

  同样无动于衷的赞达,终于开口发了话:“这么重要的会议被你草草收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波尔小姐交代,不过...你似乎有心事。”

  “有个人的账我一直没有算清楚,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喜欢斤斤计较,一点亏都吃不得,不然总觉得心上扎了根刺,不舒服。”

  纪南岑的回答很隐晦,好在像赞达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听不出深意?

  空旷的会议室里,只有他的指尖正带着节奏敲击桌面。

  沉默片刻后,赞达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大衣外套,直接回绝道:“刚才的致辞,你已经提到了...新公司应该正规化,正规就意味着一切都要合理合法。

  无所不能的PA-40已经被你抛弃了,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厚着脸皮去寻求庇护,组织也没有理由答应。

  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吧?

  迄今为止,我欠你的所有人情已经悉数还清,以后的路你得靠自己了。”

  语毕,赞达意味深长的吁叹,习惯性的拍了拍纪南岑的肩头,继而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死寂般的空间里,徒留纪南岑孤寂的背影,就像是经历一场并不圆满的宴席,走到曲终人散时,热闹与烟火都成了刹那的欢愉。

  最后的最后,这个欢乐场里只剩她自己。

  纪南岑倏而后知后觉,这些年总觉把自己照顾好了,便老想着替她人撑伞。

  原来在乐天无忧的时刻,有个人如她名字那般,默默的替自己撑着伞,替整个安保集团撑着伞。

  如今坐在她的位置上,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能力,纪南岑懊然的扶额惆怅。

  像是养成的新习惯,每当无能为力的时候,便会在心底发问:‘陆之默啊陆之默,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求求你...告诉我...’

  ......

  “屿汐,跟我来。”

  结束卸任会议,苏屿汐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平静,她握着手中的签字笔,对着厚厚一摞的交接文件发呆。

  自从和纪南岑组建了自己的小家庭,这位注重事业的大小姐,便再也没能收住恋爱的心。

  原本还怕工作、爱情两头都顾不上,结果歪打正着成了无业游民,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甚至做好了辅佐纪南岑,好好经营安保公司的打算。

  “屿汐!叫你怎么没反应,想什么呢?”站在门口的苏啸招呼了几声,也没能唤回走神的女儿,便耐着心又喊了几遍,“你赶紧跟我过来。”

  “爸,不是已经办完交接工作了么,还我什么事?”苏屿汐步伐温温吞吞,捧着手机正要联系纪南岑来接自己。

  “你以为卸任了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多的是没处理完的工作,你一时半会儿脱不了身的,客人已经等候多时了。”苏啸的解释含糊不清,脸上也看不出让人起疑的神色。

  只是女人单纯又灵验的第六感在作祟,苏屿汐狐疑的打量父亲,最终还是跟着他朝会客室走去。

  苏啸推门而入,跟在后面的苏屿汐只是半探着脑袋,便看清了父亲口中所谓的‘客人’,她眉心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

  季崇明欣赏着窗外的城市风景,循到动静后拄着拐杖看向二人,道貌岸然的嘴脸不曾改变过,甚至乐呵呵的朝着苏屿汐打招呼,仿佛当初的纠葛没有存在过。

  “屿汐呀,真是好久不见!气色越来越好了,看来结婚确实养人。”季崇明的夸赞是堆砌在嘲讽之上的,明眼人就能看出,他是来者不善。

  没想到闹成了那样,还能把季家的人当成座上客,苏屿汐对父亲的软弱已经失望透顶。

  她的眼神里满含着兴师问罪,直勾勾的瞪向苏啸,“苏先生,不解释一下么?”

  “你怎么说话的,季叔叔来了也不礼貌问声好!”苏啸的那该死的面子又开始作祟,没来由的朝着女儿发脾气,全然把昨晚纪南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现在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董事,除了重大事项决策投票以外,我没有任何实权,你想招待什么客人不必向我汇报,你跟你的客人有什么项目合作,也跟我没有直接关系。”苏屿汐睥睨苏啸,嘴里的话同时也是说给季崇明听的。

  “屿汐呀,这件事呢,你不能怪你爸,要怪...你得怪你自己...”季崇明坐到了沙发里,端起茶杯嘘上一口,喧宾夺主直接怪到了苏屿汐的头上。

  “季崇明,别在我的地界阴阳怪气,你和你女儿的那点小心思,在背地里耍一耍手段就行了,何必非要摆到台面上,供大家笑话呢?”苏屿汐彻底撕破了脸皮,一顿指责后,她便准备转身走人。

  一股强大的力量牢牢的钳住了她的手腕,一直保持沉默的苏啸将用力的扯进了会客室,“你以为我愿意当个熟视无睹的笑脸人吗?!我都是为了你!”

  苏屿汐不明白父亲怕的是什么,她转眸看向悠哉含笑的季崇明,冷漠的反问着:“不就是有我和纪南岑协议结婚的把柄嘛,你攥着这个消息难不成还想通吃?

  就算你有视频,有法律生效的文件,借此舆论造势,只要我和她出面澄清,甚至可以开记者会,随随便便雇些水军,这事儿折腾不了几天就石沉大海了,你还想怎样?”

  “屿汐呀屿汐,你还是太年轻了点,你都能想到的解决办法,你觉得我会想不到吗?

  又或者说,你从来没有感受过网络舆情带来的影响?

  它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大伤你们苏家祖祖辈辈积攒的元气呢。”

  苏屿汐怎会不知道舆情带来的损失有多可怕,那是一种不需要什么成本,就能摧垮家庭的手段,“当爹的为老不尊,当女儿的不知羞耻,还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一窝一肚子的坏水。”

  苏啸始终保持着沉默,他努力抗拒着眼前的修罗场,那副无能的样子收进苏屿汐的眼底,在这一刻变得甚是好笑。

  他那微张着嘴想要替女儿说话,结果夹在二者中间,当和事佬也成了不伦不类的样子。

  季崇明拿出手机,走到苏屿汐面前播放视频。

  视频一开始就是在咖啡厅,再到纪南岑和苏屿汐十指紧扣约会散步,再到季家晚宴大吵大闹,场景转换了很多次,角度一看就是调取的监控拼拼凑凑。

  只是被恶意剪辑过,故事里的受害者成了季颜,作恶的人成了纪南岑和苏家上下。

  “造谣、诽谤我可以告你的。”面对这下三滥的阴损之招,苏屿汐只能咬牙切齿的警告。

  “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你知道你的父亲,为什么还在坚持委曲求全么?”季崇明提起拐杖指着逃避事态的苏啸,他的笑容里全是轻蔑的嘲笑。

  “你跟他认识了几十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还清楚,懦弱又胆小的人,总是害怕跌倒和意外。”

  季崇明凑近了苏屿汐,嘘声称赞:“你比你父亲优秀多了,如果季颜有你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让我这把年纪还要耍花招,告诉你吧...我们季家要的不多,一是参与到旧城改造的项目里,二是...你必须和纪南岑离婚。”

  听到季崇明贪图着自己的成果,还要做出如此荒唐的要求,苏屿汐皮笑肉不笑的揶揄着:“你和季颜为了走到今天这一步,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你告我一个造谣诽谤,我无非是赔点小钱。

  如果我的人把这条视频,打包给大大小小的媒体,特别是在商业经济板块造造势,我和季颜再站出来哭一哭。

  你猜你的损失是什么,苏家旗下的上市公司股价暴跌,还是受到舆论影响,所有涉猎的行业都会受损?

  你的父亲站在全局之上,唯一能舍弃的低成本,只有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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