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碧波烟雨楼【完结】>第55章 第一镖局(十)

  水观寺内,一人昂首上阶进到主殿,随性扫视之后目光落在了案上,也不跪拜,只见她直接自签筒中取出一支签来,走过两步,递给一僧人,“大师看我这注签何解?”

  自她进殿,四方和尚便就注意起了,“既无跪拜,又无祈语。施主这签求的便不是天意,只是施主一人之意耳。”

  那人翻过手中之签一瞧,是支下下签,只见那人勾嘴一笑,“是支好签,正合我意。”

  “下下之签,如何算得好签了?”僧人迷惑,开口问道。

  “这签又不是为自己所求。”

  “那是......”

  那人将签猛地一甩,插进了僧人眉心,一道血柱缓缓流下,只听那人说道,“给你求的,倒是很准。”

  “曲掌柜,殿下此举......”

  “无妨。”

  赵出阳要的是威慑,她要让所有匪人内生恐惧之心,解签僧不过是杀鸡敬猴。

  随着赵出阳的出手,水观寺内的香客摇身一变成了官兵,将僧人一应控制,风驰电掣,须臾之间便完成了这一动作。

  “佛门之地,造得如此杀孽,死后不怕入阿鼻地狱吗!”

  “你放肆!”说着,一官兵便要举起手来予以掌掴。手刚至半空,却突然被人阻下,见是赵出阳,便及时收了手。

  “本宫从不信神佛,有没有地狱,不如大师去帮本宫看上一看。”说罢,抽出官刀,只一下便捅穿了大和尚的身体,“你们之中有的是真和尚,有的......是假和尚。本宫不在乎谁真谁假,交出匪首与脏物,本宫再不追究,但若不说,今日的水观寺,就会是一座人间修罗殿。”

  不分善恶,格杀勿论,这便是大盛长公主的手段——但为君国故,善恶皆可抛。

  “殿下是在滥杀无辜。”刘三爷说与身侧之人。

  “滥杀无辜?城门若破,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三爷,这个道理你不明白?”

  “可——“

  不待刘三爷回答,又听曲连舟接着说道,“水观寺,金门寨,披着善之伪衣,背地里行径万恶,一经多年,三爷认为这寺中僧人会没有察觉?就算不是匪人,没有为非作歹,那闭口、遮目、掩耳等放任之举,三爷认为此间之人当真无辜。若他们都算无辜,那金汤池边累累白骨,又是什么。”

  刘三爷被曲连舟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他这把年纪,竟还没有一个后生晚辈看得清楚。

  狠厉至此,一众僧人仍是双手合十,闭目之状,口中念念。不说是死,说了更是死,该如何抉择呢......

  “看来是前面的人死得太过舒服了。来人,把那鼎给本宫掀了。”就见赵出阳一指指向了插满香烛的大鼎。

  注水起火,待水沸腾起时,赵出阳又开尊口,“下一个人,本宫就把他伸丢进这炉鼎之中,慢慢煮熟,然后大卸八块,让余者仔细品尝那人肉之味。”

  赵出阳踱过两步,将众僧人一一审视。她那一番言语,确实在一些人的心中引动了波澜。

  额前冷汗渗出,赵出阳尽收眼底,“小和尚,就是你了。”

  只见两名官兵走上前去,将小和尚架起,半拖着往那炉鼎走去。小和尚眼神闪烁,身体百般抗拒,面上难色亦显。奈何官兵力强,他只得被人左右。

  近了鼎口,小和尚抗拒的动作越发激烈,蓦地大喊,“师傅!我不想死!”说着回头看向闭眼凝神的老住持。

  “师父!师父!”

  老住持终是动容,“阿弥陀佛。”他睁开眼来,“施主不怕报应吗?”

  赵出阳嗤笑,反问老住持,“纵恶行凶,老和尚不怕报应?”

  老住持垂暮,心中千滋百味,如何说与他人听......一寺上下,皆为生所挟,一颗药丸,便坏了佛性......

  片刻,又听他开口,“日暮穷途......”老住持转身看向一大和尚,“老衲......瞒不住了。”

  大和尚合十的双手并未放下,可凶恶之色,却如毒蛇爬行一般焕在面上。他哼笑着说,“上官好手段,今日是非要取我性命不可了。”

  赵出阳冷眼瞧过,“将东西交出来,或可给你留个全尸。”

  笑声立止,“穷途末路,我金易昌可不在乎死后之事,有这么多人与我陪葬,赚了。想要东西,且自己去找。”

  曲连舟眉目微夹,金易昌这名字她听说过,原是南川一带有点名声的拳术大师,却哪料得今日竟落草为寇,危害一方。

  “江湖人。”赵出阳扬声,“给我撬开他的嘴。”闻言,刘三爷刀柄一抵,便见金刀出鞘。围者见状脚下移动,给他们让出了一圈空地。

  金易昌将挂在虎口的珠串一闪置于腕上,打开下盘,拳锋向敌。刘三爷提刀杀去,金易昌也不含糊,金刀刘三的名声在江湖上还是有些威望的。

  拳风悍然,与金刀皆属刚劲,两者相斗竟还有几分精彩。一刀横削,划破空气,削断睫峰,金易昌折腰曲背避过,而后侧身补拳,三爷察觉,空手下压。手腕灵转,再横一刀,拳者见敌来势凶猛,向后一稍,左手控敌执刀右腕向下划过,将刀别去。拉近,提膝,便要直直冲撞,刘三爷将手臂收向面门,挡下拳风再上。

  近身之地,拳术优势尽显,拨云撼雾,大开大合。

  刀者招架不住,拉开距离移出空间,刀势方才得以再度凌厉。气势如虹,连招速出,这边换作拳者处处闪避。

  攻势未竭,咄咄逼去,“在哪儿?!”齿缝蹦出几字,金易昌听得清楚,“你在问财宝,还是女人?”

  刘三爷怒气腾起,招招见狠,“说!”

  金易昌见状,褪下腕间佛串半握在手中,“当”刀背猛地打在佛串上,瞬间就将一串珠子震开了去。

  借势而动,“咚”,一颗珠子飞击殿内石座。

  “你干了什么?!”刘三爷喝道。

  “金钱,女人,只能要一样哈哈哈。”

  鼻子微皱,刘三爷提起全数内力,金刀在空中快速斩动,留下数十道幻影,大有劈波斩浪之势。再看对面,那金易昌甩袖当风,周身气劲亦是不可小觑。

  二人对冲,“轰”,脚下之地竟有塌陷。

  “碰”,气浪波起,风尘阵阵,但待散开时,便见刘三爷执刀跪地,嘴角渗出血迹来。

  再观另一人,则是仰面朝天,显然败下阵来。

  “金门匪首逃不掉的便是一个死字,于他而言,怎么死都已无所谓了。”赵出阳转向众僧,“本宫给你们一个机会,招出生辰纲者,可免死罪。”

  此话刚出,便见金易昌歪歪斜斜站起身来,口中嗤笑说道,“我带你们去。”

  赵出阳没想到这人竟会松口,有些意外,同时也警惕起,思量着其中猫腻,曲连舟亦是如此。

  “事出反常必有妖。”曲连舟开口提醒道。

  “我与你去。”即便有顾虑,刘三爷仍是选择以己身证道。

  “对,对!你去才对。”金易昌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如此说道。

  地下通道波折,刘三爷押着金易昌走在前,曲连舟赵出阳等人随在一段距离之后。这里的布局构造叫赵出阳惊讶不已,仿若置身迷宫一般,若无人在前领路,怕是多半要困死在此地的。

  走了许久,金易昌终于停下了脚步。刘三爷看到眼前景象,心口蓦然沸腾,架在脖间的刀锋不住抖动,“付绮。”

  曲连舟仔细观察着,不放过一丝一毫。在他们的面前有两道石门,一道之内放置着丢失的那批生辰纲,另一道中,则关着一人,一个......红衣女子。铁扣将她困得死死的,颈腕处尚可见挣扎所至的伤痕。

  官兵上前,要取回东西,刚近石道口,却为刘三爷拦下,因为他感觉到了这里的不简单。

  “得兼石室。”曲连舟突然开口,“班氏一族的手笔。”

  “这是何物?”赵出阳问道。

  “回殿下,细听二道之间,可是有微弱的流沙声。”

  赵出阳作禁声之势,蹙眉细听去,“却有流沙之声,何故?”

  “此二道之口处,皆是千斤顶,流沙声断时,千斤顶齐落,便将里面封死。”

  “听起来也没什么,流沙声断之前将人与东西一起带出不就行了。”

  “殿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得兼石室便是此意,机关一旦开启,若救人,则生辰纲之道便会被封,若取物,则人困死其中。”

  听到曲连舟的解释,金易昌狂笑起来,那是一种戏耍众人,恶气出口的快感。

  “你真是一点人性都没有啊。”刘三爷攥紧拳头,咬牙切齿。

  “可有解?”赵出阳问。

  “目下无解。”曲连舟答。

  赵出阳指尖微动,官兵再进。“慢!”刘三爷二度拦下官兵。

  “你都听到了,无解。现在让开,失镖之过本宫不与你追究。”

  “殿下——”

  “三爷,付镖师身上铁扣已入血肉,取不掉,也斩不断。”曲连舟将话点明。

  “三爷。”石道之内传来一声微弱呼唤,“一人何轻,天下何重。这买卖......不亏。”

  来年春好,替我多备些酒啊......

  启元一十二年,赵出阳领州府两百骑,灭金门。匪首金易昌伏诛,救出孩童数十,百姓称贺。

  同时间,第一镖局总镖头刘三爷与镖师付绮共困于得兼石室,生死难测。

  人们记得自地底出来后,赵出阳俯视众人大喝,“尔等丈夫,不思报国,只为苟且,七尺之躯羞愧否?!汗颜否?!”

  “此间之人,无论官匪佛俗。”赵出阳一把抢过旌旗,掷地而立,“思报国者,随吾军番,以余生命数,守家卫国,还一身业债。”随即便见她将手中旌旗一挥,收在身后。

  斜阳红光,又赴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