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那样一场闹剧结束以后,宋时微换了衣服重新回到书房工作。

  时礼听话地窝在沙发上,用毛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靠着沙发的枕头发呆。

  偶尔地,她能够听到书房里传来的几声咳嗽声。声音很浅,很轻,是极力压制过的。

  时礼犹豫了许久,起身来,走到书房门口。

  她站在门口听了下。

  宋时微的确是在咳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太冷,她被冻着了。又或者是因为刚刚换衣服的时候没注意,突然着了凉。不管怎么说,宋时微的状态听起来不太妙。

  时礼抬手,想要扣门说点什么,最后又把手缓缓放下。她目光扫过客厅的桌子,上面摆着琉璃果盘,盘子里放着橘子和梨子。

  时礼想了会,走动起来。

  她找了把水果小刀,冲洗干净以后,在厨房里挑了个盘子。先是把梨子给削皮,长长的皮一弯一弯地往下落,整个梨子都削完了,那又细又薄的皮竟然还没有掉落。

  梨子切开,橙子剥了。

  弄完这些,时礼端着去厨房。

  十多分钟后,她找了个喝汤的小盅,把新鲜出炉的雪梨汁给盛进去。舀起来一勺轻轻尝了尝,温度合适,味道合适。

  做完这些,时礼端着小盅敲响了书房的门。

  宋时微的回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有事?”

  “嗯。”时礼回。

  “干嘛?”宋时微问。

  “我能进来吗?”时礼回。

  “嗯。”

  宋时微给了肯定的答案,时礼单手端着小盅,一手推开门。

  当小盅被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宋时微古怪地看了时礼一眼,又不说话,眼神里写满了困惑。

  时礼解释:“雪梨汁。”

  宋时微看了眼,就把精力重新放到眼前的文件上。

  “我知道你不喜欢吃梨子。”时礼温声说,“加了一些橙汁,还有橙子的果肉,没放太过冰糖,你也不喜欢吃太甜的。又熬夜又咳嗽,总不能这样下去吧?”

  “明天要是双双和又又她们醒了,看到你这样也会担心的。而且,传染给小孩子就不好了。先喝这个,不管用我再买点药。”

  宋时微手里的文件一直没翻页,最后她干脆啪地一下合拢文件夹。

  “有你这样管老板的?”宋时微不满地看着时礼。

  “身体重要。”时礼温和一笑,“老板明天上班把我开除也行。”

  宋时微看到她这样就觉得有些头疼。

  在某些方面,这个称得上老好人的时礼,偏偏有一种水一样的强势和倔强。

  “喝吧。”时礼说,“温度我试过了刚好合适。劝你别工作也没用,好歹预防一下?”

  时礼很了解宋时微。

  在她的认知里,宋时微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没了工作会死星人。

  如果让宋时微在这个世界上选择一种死法,宋时微一定会选为工作而死。

  时礼知道,要是放着不管,宋时微肯定咳到第二天早上当个没事人。不吃药不看病,出了事就硬抗。就真当自己是铁人。

  她也知道,要是在她行动之前先问了宋时微的意见,那宋时微的答案只有拒绝。所以干脆什么都不问,先斩后奏。

  时礼的眼神真挚又恳切,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宋时微很少在时礼的身上看到这样的眼神。

  她微微低眸,藏起了自己的怀念。

  认识时礼的人,或许会喜欢她身上那种什么都好说话的温柔气质,有的时候这种气质甚至会显得有些软弱。一种伪善的软弱。然而,宋时微最喜欢的还是她身上这种鲜少出现的强势,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神情。以及,这样的时刻里,时礼看着她的眼神里的专注。

  就好像整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喜欢这份专注。

  只有在时礼的眼神里,她才确信,自己是被看见的。宋时微这个人是被看见的。而不是她的身份,她的外表,她的所有财富和权利。

  宋时微心跳有点快,但从她的面色上看不出来。她一贯擅长掩盖。

  “喂。”宋时微说,“拿给我。”

  时礼扬起灿烂的笑容:“好。”

  她把小蛊盅递过去。

  本来可以直接放在桌子上的,但是桌面被文件占据了。纸质的文档很重要,如果一不小心有个闪失,把液体弄在上面打湿了,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

  因此,时礼稳稳当当地控制着自己的手,在宋时微的面前半蹲着,讲:“我端着,你喝。”

  宋时微也不挑剔,就着这个姿势,拿着小勺,一口一口地喝着。

  她甚至都没有先尝一下,也没有犹豫。

  宋时微知道时礼的水平在哪。

  这样的一碗特别的雪梨汁,过去的日子里,时礼也给她做过。

  暖呼呼的雪梨汁下肚,整个人都觉得热了起来。

  不甜不腻,透着几分橙子的清爽。

  这正好就是宋时微喜欢的口味。

  她慢条斯理地喝完,正要擦嘴,时礼就把一旁的纸巾递了过来。

  “谢谢。”宋时微说。

  时礼收拾着东西,回答:“不用。”

  她用掌心接住宋时微擦完的纸,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然后端着喝得一干二净的雪梨汁准备离开。宋时微叫住她。

  “时礼。”

  “嗯?”

  “客厅冷不冷?”宋时微问。

  时礼老老实实地摇头:“不冷的。”

  虽然客厅很大,过于空旷了,而且还正好对着阳台。但是时礼把阳台的门给拉上了,客厅的地暖也在认真运作。再加上时礼本人就是个不怕冷的火团。所以她没觉得多冷。裹上毯子,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话,就能够让所有的热量再也跑不出去了。

  时礼回答得老实且干脆。

  宋时微:“噢。”

  时礼眨眨眼。

  宋时微打开文件,翻动纸张,似若无其事地讲:“我还说让你睡书房的沙发床。正好我要开空调。”

  时礼手一抖,差点就把手里的小蛊盅给直接甩飞了,落在地上给碎了。

  这是邀请吗?

  这算邀请吧!

  时礼脑子里问号和叹号齐飞。

  “还不出去?”宋时微赶人。

  时礼点点头,麻木地走出房间,去到厨房把东西清洗完收拾好,然后就开始盯着水流发呆。

  啪地一声。

  她关掉水龙头,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回到客厅,看着堆在客厅沙发上的毯子,站在原地思索片刻,毫不犹豫地抱起毯子来。

  像今天这样,跟宋时微待在同一个空间下的机会,余下的一生里还有几回?

  时礼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

  说她贪心也好,说她不懂事也罢。

  时礼攥紧了手里的毯子,重新走到宋时微的书房门口。

  又敲了一次门,又是一样的回答。

  唯一不同的是,时礼说:“我有点冷。”

  “可以让我睡沙发床吗?”

  接下来的一切是顺理成章的。

  宋时微让她进了门,叫她自己拉开沙发床。时礼坐在沙发床上,盖着毯子。

  宋时微受不了,问她:“你不是要睡觉吗?”

  “睡不着。”时礼实话实说。

  宋时微就在她的身边,她怎么可能睡得着。

  “明天还上班。”宋时微说。

  时礼:“你也要上的。”

  宋时微笑了:“我是老板,我想多久上班就多久上班。你九点打卡,现在不睡,等着白天摸鱼?”

  时礼支支吾吾:“我不困。”

  宋时微下颌微抬:“随你,那有书,你随便看。”

  时礼乖乖点头,起身来到宋时微的书架边。

  宋时微的书架堆着满满当当的书,有一层是没开封过的,剩下的都是已经拆封的。

  书的表面上没有灰尘,应该是被主人经常翻阅,也有人经常打扫的缘故。

  宋时微的藏书量很大,范围很广,涉猎齐全。

  从经济学到电影学,从天文学到中医书籍,齐刷刷地一排。时礼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却在一本名字听起来很烂俗畅销书的书本上停住了目光。

  《那些你一定想让父母知道的事情》

  时礼光是看到这个名字就已经在心里把它判定成了烂书。

  但是她转念一想,这是宋时微看过的书。

  她不再犹豫,把书抽出来。

  略微一翻,书上竟然随处可见宋时微写下的笔记。

  时礼站在书架边,从侧后面的角度看着宋时微。台灯下,她的身影被光照得柔和。以前,时礼从背后看宋时微的时候,只会想到女神这个词。现在,她的背影里都写上了母亲二字。

  时间过得好快。

  而她也缺席宋时微的人生好多年。

  时礼敛眸,拿着书,坐在沙发上翻阅起来。

  一开始完全没当回事,可读进去的时候才发现,这本书可不是什么心灵鸡汤一样的烂书。

  字字珠玑。

  关于孩子所需要的教育,父母的责任,如何处理问题,全都写得简洁明了,直击重点。

  时礼看的时候忍不住想,要是她的母亲,或者那个男人,也看过这本书,她的童年和她的一生是不是就会就此改变?

  这个念头闪过以后,时礼就摇了摇头。

  为什么她要去想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那种该死的男人。

  如果真的有奇迹发生,她不想要他们去看这本书,去学习如何为人父母。她只想干脆不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

  但是,如果不出现的话,她就遇不到宋时微了。

  时礼悄悄地抬头,看着宋时微。

  宋时微一定不会知道,在她无数个想死的瞬间里,是她的出现,拯救了她的一切。

  “看什么?”宋时微没回头,只是这样简单地问了一句。

  时礼收回目光:“没。”她有些小声地说。

  看着人发呆的时候被人抓了个正着,不管怎么说,时礼还是有些心虚的。

  宋时微不再说话,她手上翻动书页的频率变得更快起来。

  时礼怕打扰她,不敢说话。

  只是心里很好奇。

  “有问题就说。”宋时微讲。

  时礼吓了一跳。

  她的心思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时礼捧着书,询问:“你在看什么合同吗?”

  宋时微摇头:“是剧本。”

  “挺重要的一个本子,交给别人过我还不放心,所以自己先看一下。”

  “这样啊。”

  时礼感慨。

  “那你先忙。”

  接下来,时礼不说话,宋时微也不说话。

  安静的书房里只剩下纸张翻动的沙沙声响。

  窗外的树影在玻璃上晃动,如一片帆影。

  房间里的大家各做各的事情,也不会觉得尴尬。时礼看书很投入,也很快。但她总是会花时间在宋时微留下的笔记处停住。

  宋时微写,要和孩子平等地对话,把孩子当做个体,尊重孩子的意愿。

  她又在末尾写,充分调动孩子的自主权,不要过度保护,不要不敢放手。孩子不是母亲的私有物。

  宋时微的字很洒脱,但写下这些字眼的时候,时礼总觉得她情绪不佳。

  回想着,她大概是没听宋时微提起过家庭的事情。

  关于母亲,关于父亲。

  一个字眼都没有提过。

  不知道宋时微的父母是什么样的。

  但仔细想想,若是很幸福的小孩,想来也不会去买这本书吧?

  时礼心绪翩飞。

  一会想到宋时微,一会想到那个不知名的老公。这个家为什么只有宋时微一个人的痕迹。这样的一本书,难道不该两个人一起看才对吗?

  这样想了想,思绪又飞走,想到她和宋时微的过去。

  她们好像的确没有谈过彼此的家庭。

  时礼在有意闪躲,宋时微也无从提及。

  那一段夏日的时光仿佛只是惊鸿掠影,昙花一现,在燥热的夏季于蝉鸣之中爆发出烟花一般的绚烂爱意。而后,再无其他,徒留一片更深的孤寂。

  她们从没谈过心,也没交过底。

  这个认知让时礼一下有些清醒。

  她从书本中抬头,去看宋时微。

  宋时微显然是累了,也困了。她右手伸长,拿着笔,左手枕着自己的下巴,埋着头。应该是睡着了,呼吸悠长又绵软。

  时礼想了想,拿着自己的毛毯,盖在了宋时微的身上。

  这个时候不能把宋时微叫醒。

  叫醒的话,这家伙又会继续工作。

  再工作下去,天都快亮了。

  时礼把毛毯的边角给捻好,宋时微整个人被捂得严严实实,包起来只剩下脑袋露在外面。

  时礼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长发从毯子下给顺出来,又去伸手替她捻起额前发丝的小羽毛。

  羽毛轻飘飘的,被她握在掌心。

  时礼将小羽毛放进衣兜里。

  做完这些,她本该转身离开了。但是脚就像是被黏住了,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也不舍动弹。

  宋时微睡着了。

  她睡觉的时候就像一只高傲的猫卸下了防备与武装,变得安静又柔软。

  眼镜框还没有取下来。

  时礼小心翼翼地伸手,生怕惊扰到宋时微。犹如抽积木一样,把眼镜给抽出来,合拢,放在一边。

  宋时微的鼻尖已经有了浅浅的印记。

  这是眼镜落下来的。

  时礼像是受到了蛊惑,用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红色的印记。然后,低头,凑上去,落下一个吻。

  等她做完这些,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像是突然清醒一半颤抖了下。

  时礼同宋时微拉开距离。

  她蜷缩在沙发床上,面对着墙壁,抓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瞪大眼,不敢相信刚刚从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是她的想法。

  她居然。

  她居然在那一个瞬间,觉得淡粉色的印记很美。

  甚至想着,如果有可能的话,要在宋时微的身上印下更多的。

  不单单是淡粉色的,还有红色的,透着青的。

  就像是梦里一样。

  时礼大吸一口气,逼迫自己停下来。

  她怎么可以有这样的想法?

  那是她的女神。

  时礼调整着呼吸,按照睡觉的惯例数着羊。大概数到三百二十一只的时候,她就睡着了。

  房间的另外一侧,宋时微弯了弯嘴角。

  像得逞的猫。

  她把身上的毯子披在时礼的身上,重新坐起来,滴了眼药水,继续把剧本往下翻。

  她已经看到第二幕的结尾了,剩下三十多页看完,这个电影剧本大概就已经到头了。

  第二天早上,宋时微醒过来。

  闹钟的声音提醒着她现在是早上七点。

  她打着哈欠,发现自己躺在沙发床上,有些茫然。那一床毯子又回到了她的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时礼在玩什么毛毯击鼓传花。

  宋时微回想着昨天晚上。

  她大概是早上五点睡的。反正有意识的时候,她看了眼手机,正好是五点钟。那个时候,窗外的天将亮未亮。灰蒙蒙的,还没有白个透顶,月亮挂在枝丫上,就像是个被戳中的蛋黄。

  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七点一刻了。

  还躺在沙发床上。

  时礼把她抱过来的?

  按照她这么警惕的性子,睡觉的时候被人一动,应该醒过来才对。怎么时礼把她抱到沙发床上,她都没反应呢?对了,时礼呢?

  宋时微没穿鞋,光着脚踩出去。

  书房门一推开,往外走,就能够听到从餐厅里传来的欢声笑语。

  近了的时候,不仅仅是声音,就连眼前的画面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两小只正坐在属于自己的儿童座椅上,身上穿着围兜兜,手里拿着他们专用的儿童用具。一般来说,双双是不喜欢在家里用这种儿童餐具的。

  这个小天才一向认为自己个小达人,不能和一般的小孩放在一起比较。今天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双双用上了蓝色的儿童餐具。

  她们的面前摆着餐盘,餐盘里是卷卷的面,还有一份小包子,外加一个溏心蛋。

  双双不爱吃蛋,但是现在她正用勺子戳破溏心蛋,可劲挖着里面的流心蛋黄。

  “妈咪。”姜半夏最先意识到妈妈的存在。她举着手里的小筷子,嘴边还挂着一根面条,热情地朝着宋时微打招呼。

  姜秋穗听见声音,还没回头,就先把手里的儿童餐具给放下了。

  这也是个自我包袱很重的小姑娘。

  宋时微打着哈欠,走过去,凑到小姑娘面前,和她们贴贴脸蛋,温柔地问:“在吃早饭?”

  “嗯!”姜半夏认真点头。

  宋时微把嘴边的那一节小面条给捻起来。

  姜半夏啊地张大嘴,等待着妈妈的投喂。

  宋时微笑着喂了她,去看姜秋穗。

  姜秋穗眼神飘忽,似乎有心事。

  宋时微故意戳破她的伪装:“今天换餐具了呀。”

  姜秋穗红了脸。

  她很少有这样的时刻,这个过于成熟的小孩子,一般都像个大人。今天这样,格外可爱。

  宋时微畅快地笑起来:“这个餐具很适合双双你呀。这可是妈妈专门给你挑的。之前你不用的时候,妈妈还很伤心呢。”

  “谢谢你愿意使用。”宋时微亲了亲姜秋穗的额头。

  “不过,你今天怎么愿意吃蛋了?”宋时微好奇,“以往你可是说什么都不吃的。”

  小孩子之间的把戏,宋时微不是没看见,只是装作没看见。

  每天早上两小孩一个人一个蛋。

  姜秋穗的每次都吃完了。

  但宋时微知道,八成是进了姜半夏的肚子里。

  虽然小孩一天吃两个蛋有些超标,但是宋时微带着孩子去体检私下问过医生以后,也就顺着他们来了。

  本来希望哪天姜秋穗能够性子大变,口味也跟着改变,从此开始爱吃鸡蛋。

  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这种时刻。

  没想到今天倒是出现了奇迹。

  宋时微心情好,说话的时候眼眸弯弯。

  姜秋穗拿起儿童餐具,认真地说:“这个好吃。”

  听到这话,宋时微转头对阿姨竖起拇指点了个赞。

  这阿姨的做饭水平是突飞猛进啊。

  阿姨赶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误会了。”

  “今天的早餐可不是我做的。”

  “啊?”宋时微有些茫然。

  等她看到时礼端着雪菜鸡丝粥出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答案。

  “你做的?”宋时微问。

  时礼还没说话,姜半夏就替她回答:“对!就是时礼姐姐做的!”

  时礼姐姐?

  这才几个小时不见,怎么小家伙和时礼的关系就突然变得这么好?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想要收服一个小孩,就要收服她的胃?

  “妈咪你快尝尝,时礼姐姐做的饭超级好吃。”姜半夏热情推荐着。

  “咸口的。”时礼说。

  宋时微拉开椅子坐下,低头喝了口,有点烫,但是味道很好。鸡丝很鲜,下肚以后就能把浑身上下的疲惫都给消除掉。

  “还不错。”宋时微挑剔地说。

  姜半夏嘿嘿一笑,对着时礼讲:“时礼姐姐,我跟你说,这个评价已经很高了!”

  “反正我喜翻次你嘬德饭。”姜半夏边吃东西边说话,每个字都变得不清晰。

  宋时微本想提醒这小孩吃饭的时候不能讲话,哪知道时礼就替她开口了。

  “夏夏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噢,要认真吃饭,才能向食物传达你的喜欢呀。这样的话,肚肚国的小精灵也会很高兴的。”

  听了时礼的话,姜半夏果然不再说话,埋头认真吃饭。

  宋时微有些茫然。

  肚肚国的小精灵是什么?

  姜秋穗吃得慢悠悠,咀嚼完嘴里的饭以后,她放下筷子跟妈妈说:“时礼姐姐跟又又说,她的肚子里有个肚肚国,肚肚国里都是小精灵。她吃下去的食物会变成精灵们的能量。”

  姜秋穗说话的时候一本正经,像个小机器人。

  “不过这都是骗小孩子的。”姜秋穗说,“肚子里没有小精灵,只有菌群,比如大肠杆菌。”

  姜半夏努力把嘴里的咀嚼完,忍耐了好一会,张开嘴给时礼看了看,确认自己嘴巴里什么都没有以后才转过身同姐姐姜秋穗争吵起来。

  “才不是骗小孩子的!”姜半夏不高兴地说,“时礼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她都画给我看了!”

  姜秋穗没想到妹妹反应这么多。

  她茫然地眨眨眼,无措地看向宋时微寻求帮助。

  宋时微笑着:“好啦好啦,你们说的都对。”

  她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

  “再加油把剩下的吃完,吃完我们就要去幼儿园了。”

  姜秋穗的餐盘里还剩下一些。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吃不下了。”

  姜半夏哈哈一笑:“我还能吃!”

  结果这话说完,她就打了个嗝。

  时礼忙把东西收走,没吃完的,她给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宋时微看着她这样,微微愣了下。

  时礼以为宋时微介意,解释着:“这样不浪费。”

  宋时微嗯了一声。

  她刚刚那样不是介意,只是有些惊讶。

  她不爱吃早餐,甚至平常的饭点也经常因为工作错过。

  所以就算早上的时候,小孩们没吃完饭,也只是让刘阿姨收拾一番给丢了。

  没想到时礼这样不嫌弃。

  她的动作让姜半夏和姜秋穗都愣住了。

  时礼三下五除二刨完剩下的面,又喝了粥,想要把东西给收走,刘姨叫她放着。

  “我先带她们去整理书包。”刘姨说。

  “去吧。”宋时微说。

  小孩们一走,餐厅就只剩下宋时微和时礼两个人。

  “昨天——”

  “你——”

  一开口说话,时礼和宋时微就异口同声了。

  时礼一笑,宋时微不谦虚地自己先发言:“昨天你休息得怎么样?”

  “挺好的。”时礼说。

  “早饭,谢了。”宋时微又讲。

  时礼笑着摇头:“没事,我喜欢这个。”

  “你刚刚想说什么?”宋时微问。

  时礼喝了一口粥,看着宋时微:“你应该不咳嗽了吧?”

  “好多了。”宋时微讲。

  昨天深夜待在一起的两个人,现在在明亮的日光灯下又变得有些陌生。

  小孩们背着小书包跑出来。

  时礼去了趟厨房,把两个小巧的便当盒给拿出来。

  “给我们的吗?”姜半夏惊喜地问。

  时礼点了点头。

  姜秋穗讲:“时礼姐姐,幼儿园有饭吃的。”

  时礼笑着:“我知道。”

  “你们打开看看?”

  时礼的话音落下,姜半夏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便当盒给打开。

  里面摆着可爱的水果。

  苹果被削成了小兔子的样子,橙子摆成了花瓣的模样,梨子变成了小爱心。

  “哇!!”姜半夏惊叹出声。

  “到了幼儿园课间洗手了再吃。”时礼提醒着,“一定要洗手。”

  “双双可以帮忙提醒妹妹吗?”时礼问。

  突然被委以重任,最爱当姐姐照顾别人的姜秋穗脸红了下,认真严肃地点了点头。

  “等我下。”宋时微说,“我送你们。”

  “耶!”姜半夏开心地跳起来。

  时礼站在原地。

  宋时微一口喝完粥,看着她:“愣着干嘛?”

  “啊?”时礼茫然。

  “你不上班?”宋时微问。

  “我上的呀。”时礼无奈地说。

  当着老板的面,就算再不想上班,也不能说出真心话吧?

  更何况,她不是很讨厌现在的工作。

  没什么乐趣,但是也比待在学校里强。

  “换衣服。”宋时微看着时礼说,“还想我等你?”

  这话说完,时礼反应过来。

  “不不不用了。”她摆着手拒绝,“我等下自己去公司就好了,就不麻烦你了。”

  刘阿姨看了都发笑:“时礼啊,你别这么紧张,而且一点也不麻烦。今天司机老张回来上班了,就在楼下等着呢。顺路就把你给送过去了。”

  “我就正好在家里收拾下碗筷。”

  “嗯。”宋时微说,“您在家就行。”

  时礼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去换衣服的时候脑子还有点飘飘然。

  这什么意思呢?

  是要让她跟着一起去送双双和又又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等下岂不是要和宋时微一起到公司。

  要是被别人看到的话——

  时礼脑子里联想了许多,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

  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她抱着宋时微借给她的运动服。

  “这个该放哪里啊?”时礼问。

  “给我。”宋时微伸手接过。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

  刘阿姨在门口同她们道别,时礼也认真挥手。

  在她看来,这大概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经历这种时刻。

  反正今天以后,她不会再来到宋时微的家里。

  怀抱着这样的心情,时礼跟着宋时微和小孩往外走。

  姜半夏是个粘人的小姑娘,出了电梯去地下停车场找车的时候,她一定要拉着人的手。

  于是左边牵着宋时微,右边牵着姜秋穗。

  时礼一个人孤苦伶仃跟在后面,步子迈得像乌龟。

  姜半夏回头看着她:“时礼姐姐,你快点呀。”

  时礼心中苦涩,面上带笑:“来了。”

  她一个人外人,跟在这一家三口边,很奇怪诶。

  姜半夏左右看看,对着姜秋穗说:“姐姐,你牵一下时礼姐姐啦,她一个人好可怜。”

  时礼:

  被小孩子这么说以后感觉更可怜了。

  本来大人的自尊心在作祟,想说不用,可是当宋时微和两小只都停下脚步等她,而姜秋穗朝着时礼伸出手的时候,时礼就无法拒绝了。

  小小的手掌,牵上去软软的。

  很奇妙的感觉。

  就好像触电一样,来自血液里的电流在窜动。

  时礼和姜秋穗对看一眼。

  姜秋穗移开目光。

  等上车的时候,时礼就坐在两小孩之间。宋时微在副驾驶的位置。

  司机老张是第一次看到时礼,见到她还有些惊讶。

  时礼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张叔您好。”

  张叔点了点头,回了句以后,就不说话了。他是个很沉默寡言的司机,不爱说话,但是开车很稳。之前两天请了假,所以一直没来上班。今天是他返工的第一天。

  从家到幼儿园不远,花了十多分钟不到。

  幼儿园门口已经全都是家长和小孩子。

  时礼跟着宋时微把孩子们送到老师手里,就同她们挥手道别。

  临走的时候,姜秋穗戳了下姜半夏的手臂。

  姜半夏当即大喊起来:“时礼姐姐,下午也要来接我们噢。”

  小孩热情直接,眼神里写满了期待,脸上全都是快乐。

  面对这样的情况,时礼说不出拒绝的话。

  可是她又无法给出肯定的答复。

  她谁都不是,怎么能在放学的时候来接小孩呢?

  “时礼姐姐,你不喜欢夏夏吗?”姜半夏可怜巴巴地问,“还是不喜欢又又?”

  时礼无奈:“夏夏和又又不都是你吗?”

  “果然,你不喜欢我。”姜半夏的眼泪都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时礼去看宋时微的脸色,想要求助,可是宋时微根本不搭理她。

  时礼没办法。

  总不能放任孩子哭吧?

  她只好说:“没有没有,我最喜欢夏夏了。”

  “今天放学来接你,好不好?”

  姜半夏高兴了,朝着时礼伸出小手指,要跟她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的人要吃妈咪做的饭。

  听了这话,时礼才知道,原来宋时微的厨艺在小孩子们的心里已经变成了狼外婆一样的存在,比吞一千根针还要可怕。

  她笑着目送小孩离开,转头的时候对上宋时微的目光,立刻就把笑容收敛了。

  嗯,不能嘲笑老板,小心被扣工资。

  不过她以前还不知道,宋时微做饭不好吃。

  她还以为,宋时微什么都会,什么都能做好呢。

  宋时微盯了她一眼,不吭声,转身往车上去。脚步很快,时礼得跑着才能追上。

  而她们的背后,姜半夏正在小声跟姜秋穗嘀咕。

  “怎么样?姐姐!”她的声音透着讨赏的乖巧和得意。

  姜秋穗竖起小小的可爱大拇指:“不错。”

  “我好厉害呀!”姜半夏夸赞着自己,又说,“姐姐你再夸夸我。”

  姜秋穗:“又又真棒。”

  “嘿嘿。”

  姜半夏现在有一种玩特工游戏的激动感。

  她迫不及待地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姜秋穗拍了拍妹妹稚嫩的肩膀:“好好上课。”

  姜秋穗说:“今天要上数学课。”

  姜半夏整张脸一下垮了下来。

  呜呜,不想上课,就是不想上课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