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和妹妹们的关系可真好。”田老师感慨。

  「不」时礼轻叹一口气,把刚刚被小姑娘丢过来落在地上的最后一颗糖捡起来,捧在手心里。

  她想着,现在这样的场面,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用关系好来形容吧?

  田老师很忙,把这两位小公主送到时礼面前以后就跟时礼道别,去忙别的事情了。

  她一走,时礼面对小孩子就更显得手足无措了。

  时礼看着小朋友,小朋友也看着她。

  王八看绿豆,大眼瞪小眼。

  小朋友意外地有韧劲,两个人都不吭声,也不知道这种倔强究竟是遗传了谁。

  时礼投降了。

  “嗨咯小朋友们,我是时礼姐姐,这是我给你们带的礼物。”

  时礼拿出背包里一个小小的牛皮纸口袋,把刚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糖果放进去,然后再掏出了新的小礼物。

  是两个可爱的小兔子玩偶,毛茸茸的,手感很好。

  时礼把礼物递过去。

  她以为会等来一句谢谢姐姐,却不料两小只都更为警惕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怪姐姐。

  时礼没辙了。

  她耷拉下肩膀,攥着手里的小兔子,觉得小孩比她的毕业论文还要难搞。

  沮丧不到三秒,时礼又重新振作起来。

  “小朋友,你们谁是双双,是谁又又啊?”

  丢糖的那个小女孩下意识就想开口说话,却被身边的人拉了拉手腕。小女孩马上闭上嘴,恢复了警惕的表情。

  “所以,你是姐姐双双,对吗?”时礼看着左眼角有泪痣的小女孩说,她看起来个子确实要稍稍高一点,而且长相上来看更成熟些。刚刚也是她阻止了妹妹回答时礼的问题。

  双双看着面前的女人,微微颔首,很矜持。

  “你就是又又?”时礼笑着问另外一个小崽。

  她和姐姐的泪痣长得很对称。

  又又得右眼下有泪痣,脸要圆嘟嘟一些,看起来肉乎乎,更可爱点。

  “对!”又又奶声奶气地回,“我就是又又!你就是幽灵!”

  一听这话,时礼无奈极了。

  怎么还没逃过幽灵的话题?

  时礼拿出手机,干脆给栗雨打了个电话。

  “喂,栗雨姐,孩子我接到了。”时礼说,“不过你孩子跟我真有缘,老师都说我们长得像。”

  电话那端,栗雨沉默了许久。

  半晌后,她艰难地挤出一句话:“小礼,你可能搞错了。”

  “那不是我的孩子。”

  时礼吓了一跳:“栗雨姐,你老公还跟别人生小孩了吗?还是说,你是孩子的后妈?”

  栗雨:

  她在电话那端深呼吸了三次,对着手机说:“时礼,什么我孩子?那是宋总的孩子!”

  “?”

  这下轮到时礼成为那个错愕的人了。

  她拿着手机,一边低头看看正站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看着她的两小只崽崽,一边抬头看着尚且显示还在通话中的屏幕,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大脑在这一刻仿佛断了线,失去了电源,陷入了当机状态。

  时礼哈哈尴尬一笑:“宋总?哪个宋总啊?”

  “小礼,你糊涂了?我们公司就只有一个宋总。宋时微啊!”栗雨说。

  “宋时微?”

  时礼重复着这个名字。

  脸上的表情古怪得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这一个月以来,她第一次堂堂正正从嘴里说出宋时微这三个字,却没想到是因为这样的情景。

  这是宋时微的孩子?

  时礼的手一松,手机没拿稳,往下一落。

  双双眼疾手快,伸手抓住了手机。

  “姐姐,你怎么了?”双双那如同水墨描画的漂亮的小眉头微微蹙起来。

  她虽然是个半大点的团子,但是凭空接手机的动作很利落,搞得站在一边看着她的妹妹又又花痴一般用力地鼓着掌。

  啪啪啪。

  那掌声稚嫩又清脆。

  “姐姐好厉害!”又又崇拜地看着双双。

  双双对这种场景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很能稳住,伸出自己的小胳膊,抬起来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就好像在安抚一只过度兴奋的小狗。

  然后,她把手机朝着时礼举起来。

  时礼看着她的面庞,在她的脸上寻找着宋时微的痕迹。

  是了。

  她早就该反应过来的。

  这两个孩子哪里像她呢?

  分明就是像宋时微。

  眉眼精致的程度,恰到好处的拼凑就如同浓淡适宜的一幅画。虽然年纪还小,但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两个美人胚子。

  相较于活泼,机灵古怪透着鬼马气质的的又又,姐姐双双身上那种镇定和冷静,超脱年纪的成熟与稳重,和宋时微的身影彻底重合在了一起。

  这是宋时微的孩子。

  所以,这么多年,宋时微不仅结婚了,还有了孩子。

  时礼浑身一顿凉,但看着双双和又又单纯又可爱的面庞,她心里竟然有一丝丝的庆幸。

  有这样的小孩陪伴,这么几年来,宋时微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吧?

  也不知道他们的爸爸是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宋时微好。

  想到这里,时礼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她在想什么呢?这些事情又和她有什么关系?

  “姐姐。”又又有些害怕地拽了拽姐姐的衣服,“这个姐姐是不是这里有问题呀?”她抬起自己的小指头,点了点太阳穴。

  “嘘。”双双捂住妹妹的嘴,“傻子都不爱听别人说自己是傻子的。”

  被看作是傻子的时礼还在做着傻事。

  她难以克制自己心里生出的好奇和那些开始不断攀升的嫉妒与扭曲。仅仅是这一瞬间,她已经在脑海里想象了宋时微恋爱结婚生子的所有画面。

  这些画面里没有她,只有另外一个男人。

  于是嫉妒开始滋长,拼了命地向上,企图吞噬和卷走所有的阳光,将时礼整个人完全笼罩在阴暗里。

  承认了吧,时礼。

  你就是这么一个可恶的家伙。

  明明应该为姐姐现在的幸福生活而高兴的。

  一双女儿,事业有成,说不定还有一个爱她的老公。

  这样完美的生活,难道不值得一声祝贺?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道喜的话根本就无法从她的嘴里说出。

  脑子里剩下的一切就只有裹挟而来,如同骤然燃烧的火焰一般的痛苦。

  宋时微是真的已经跨过去了。

  跨过了那一个属于她们的夏天,跨过了那一段属于她们的故事。

  她早就有了新的生活。

  而她,时礼,就像是一个傻子一样。

  大学四年搜集着她的消息,在所有新闻和杂志里留意她的存在,剪贴所有的瞬间,放在小小的手账本中,也留在无人可知的心里某处。

  这些年,宋时微明明没有哪一个时刻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可时礼偏偏凭借一己之力,让她从没缺席过自己的每个瞬间。

  就连入职后的这一个月,梦里都全是她的身影。

  但说到底,梦也只能是梦而已。

  抓不住的,无可实现的,妄想一样的梦。

  这一刻,时礼终于知道,在她的梦里蹁跹舞动的那只蓝紫色蝴蝶,现在要张开翅膀飞走了。

  她小心翼翼,近乎变态地珍藏着那只蝴蝶,终于要飞走了。

  “姐姐。”一个奶气的声音打断了她这一刻的自我折磨。

  时礼循声低眸。

  双双举着手里的棒棒糖,眼睛明亮地看着她:“给你吃。”

  时礼一时没吭声,反应了很久,才伸手指了指自己。

  “给我的?”

  “你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所以双双决定把这个珍藏的棒棒糖给你吃。”双双说。

  时礼接过手里的棒棒糖,看了眼,是香蕉味。

  她拿着那一根小棒,不知为何,竟然有一刻想哭的冲动。

  “谢谢。”时礼小声地说。

  她在心里想,那个娶了宋时微的男人,上辈子大概是做了无数件好事,才能拥有这么好的老婆,和这么可爱贴心的女儿。

  眼看这位奇怪的姐姐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双双和又又对看一眼,小声地嘀咕起来。

  “姐姐,你说得没错。她真的有点傻诶。”

  “嗯。”双双瞄了眼,点评,“不是有点。”

  “没错!是很多点!一万点!”又又这样说着,自己就把自己逗笑了。

  突然,又又眼神一定,然后欢快地大叫起来。

  “妈咪!!”

  又又朝着时礼的身后飞奔而去。

  双双和她不同,骄矜地站在原地。

  时礼听到这称呼就知道是谁来了,可她根本不动。

  她怕一回头看见宋时微和她的老公一起出现,也怕自己现在太尴尬太狼狈。

  莫名其妙帮前女友在幼儿园接到孩子,这算怎么回事?

  时礼此刻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但她闪躲的一切偏偏不如她所愿。

  “妈妈,我跟你说,今天栗子阿姨没来,是这个姐姐来接我们的。”又又像一只活泼的小黄鹂,对着妈妈叽叽喳喳,“她有点笨,妈妈。”

  宋时微轻笑起来:“我知道。”

  “还有,别叫她姐姐。”

  “啊?”又又有点傻,“妈妈,那我该叫她什么呀?”

  “唔,阿姨吧?”

  时礼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宋时微讨厌她。

  这种逼着孩子从姐姐改口到阿姨的事情没点记仇的本事,别人很难做到吧?

  “宋总好宋总再见!我先走了!”时礼赶紧弯着腰转身跟报菜名一般麻溜说了一通,二话不说就想跑。

  哪知道,衣领被拽住了。

  女人的指尖微微透着凉,捏着她的后衣领。

  瘦削的骨节抵在她的脖间,好似一把温柔刀,刀刀要了她的命。

  她的声音也像是毒药。

  唤醒了时礼脑海里最深的记忆。

  最要命的是,宋时微轻轻开口说的那句话,淡淡的,散在风里,透着让时礼觉得苦涩的甜。

  “跑什么?”

  她笑着。

  “宋总怎么,现在不叫我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