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

  寒止只淡淡说了三个字。

  她的否认让众人一瞬不知该相信哪一边。

  出言之人提刀走上擂台,“那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莲瓷觉察有诈。

  寒止不迎战,就是怯懦,是丢掌门的脸,她迎战,万一这人自伤,寒止就是百口莫辩!

  左右都不得好啊!

  是谁在算计她?

  莲瓷环视一圈,不得解。

  “好啊。”

  话音一落,两人便出招相对,寒止向后撤了半步,时璎看着她的动作,当即明白了她的想法,想要阻止却为时晚已。

  只眨眼的功夫,寒止胸口正中一掌,飞出了擂台。

  提刀之人愣愣地瞧着自己的手掌,他连三成内力都没用到,人怎么就飞出去了?

  单薄的脊背撞在木桩上,寒止齿间咬不住血,当即呕出一滩血沫来。

  她抓着插进腹间的匕首,一双手染得血红。

  众人惊诧之际,莲瓷率先喊道:“那刀柄上是魔教的上弦月纹!”

  “中计了!他才是魔教!”

  “快来人啊!”

  存心在时璎跟前表现的人,三三两两拥上去,将还愣在原地的人死死摁住。

  时璎半身血都凉透了,她抱起寒止,看向“行凶”之人的眼神让莲瓷都觉得心惊。

  “只怕还有诈,先回去。”寒止气息微弱。

  时璎手脚冰凉,往日的热意褪得干干净净,她是真的慌了神,进院子时,足下踉跄,险些磕在门槛上。

  将房门撞开,她把寒止放在榻上,正要拔刀,只见寒止手一松,匕首就掉了。

  她腹间压根就没有伤。

  寒止苍白着脸说:“掌门,这刀能伸缩,机关里有假血。”

  时璎浑身的劲儿都像是被抽走了,若不是莲瓷眼疾手快掺住了她,她趔趄几步定会跌摔在地。

  “寒止。”

  时璎哽咽道:“寒止!你真的吓死我了。”

  莲瓷识趣地退到了门外,她余光一扫,颇不客气道:“都滚蛋!”

  躲在院外墙角和树丛中的人并没有立刻动,适才发生的事同样让莲瓷心烦到了极点。

  敢动寒止,就是在挑战她的底线。

  抽刀出鞘,莲瓷含混不清地骂了两句,提着长刀就追出了门。

  躲起来看热闹的弟子见状纷纷撒腿就跑。

  莲瓷见他们逃窜的背影,狠狠将刀插进地里,而后跃上院墙,守着里面两人。

  “方才路上人多眼杂,我怕露出破绽。”

  寒止轻轻攥着时璎的衣角,“我没事的,你看啊。”

  她说着就要坐起来,眼神无辜,乖顺得让人不忍责怪。

  “为了我,不值得自伤,哪怕今日你身份暴露,我大不了就辞了掌门之位,私下助新掌门站稳脚跟也不是不可以,我不在意这个名声。”

  时璎摁住不老实的人,“躺好。”

  她很清楚,比起所谓的掌门尊名,她更想要的是寒止。

  “不过是逼两口血出来,不打紧,歇片刻就行了。”

  时璎摸着她的脉,所幸没有大碍,只是真气稍有些混乱。

  这人刚刚虚弱的模样都是装的!害得她吓得魂都丢了!

  时璎虽知寒止是不得已,但还是气不过,惩罚似地将人揉了个遍。

  寒止求饶不得,须臾就被治得服服帖帖。

  她乖乖躺着,任由时璎替她顺气,以及为所欲为。

  “你也觉察到不对了吧。”时璎脸色微沉。

  寒止点了点头,“且不说今日的事情,前几日的流言,就足够蹊跷了,磨镜本就不常见,怎么我们刚回来,就有了此般风言风语?茶水打翻的说法更是荒唐,不过是有心之人找了个由头。”

  时璎不会容许除了寒止以外的人轻易触碰她,更别提擦领口,翻衣襟了。

  “还有我的身份,今日见他这般肯定,显然不是情急之下,出口污蔑,他一定知道什么,或是从某一处听到了什么。所幸早晨出门时,我怕多生变故,带了这把机关匕首,否则,还不好脱身。”

  寒止顿了顿。

  “时璎,我总觉得,有人在害我,在算计我,这种感觉,我在南都的时候就有了。”

  时璎的手猝然一僵。

  她不动声色地安慰道:“你别害怕,也别多想,我待会儿亲自审他,定要问出个所以然。”

  “好。”

  寒止嘴上应了,心却不安。

  “掌门!”

  几道黑影落在房门外,时璎扫了一眼,“有话就回。”

  “启禀掌门,我们查到了最先传谣的人,是重华门下的弟子,但他已经服毒自尽了。”

  死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莲瓷匆匆拍响房门,寒止唤了她进来。

  “小姐、时掌门,不好了,方才抓起来的人嘴里藏着毒丸,已然自尽了!”

  “什么!”

  时璎和寒止皆是脸色一冷。

  “看样子是有备而来。”

  敌在暗处,目的不明,寒止本就厌恶一切难以掌控的事情,当下脸色更加难看了。

  时璎抓着她冰凉的手,一时心乱如麻。

  ***

  药阁亦如往常般安静,时璎匆匆跑上楼,“师娘!我来了。”

  坐在药柜前的女人将笔搁下,才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指向堆放在木架上的药包。

  “那些是内服的药,半月的量,待半月后看情况再增减。”

  时璎瞅了眼都快垒到她腰间的药包,不禁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太多了吧,得多苦啊……

  “除了内服呢?师娘找到了彻底根治的法子吗?”

  女人将泛黄的卷册推到时璎跟前。

  “要治手疾,就一个法子,先辅以你的内劲,冲开她筋脉间的堵塞,但这二十余年过去,想要冲开必定要废一番周折,对你是不小的消耗。”

  时璎面色凝重,打通筋脉,她曾经亲眼见过,实在是让人痛不欲生……

  她撑在桌案上,久久不语。

  女人又说:“而后,还得碎骨重接。”

  “没有别的法子吗?”

  女人将卷册合上,“这就是治好手,唯一的法子。”

  时璎思虑须臾,“有什么法子能缓解她的疼痛吗?清麻散可行?”

  女人摇头,“你的真气进入时,她自己的丹田也必须打开,这清麻散是能镇痛,但会影响她调转内劲。”

  她顿了顿,眼神有了细微的变化。

  “除非你能让她既感受不到疼痛,又能顺利控制真气,否则疼痛,在所难免。”

  女人拉过时璎的手,摸上她的脉,“恢复得不错,想来之前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你也不要过于忧心了,想要治手,哪儿有不吃苦的道理,她得受着。”

  定要吃苦吗?

  时璎恍然想到了小箜篌。

  暂时将寒止变作不知疼痛,不识喜怒的傀儡,不就行了……

  “多谢师娘,我先走了。”

  女人不多留,她目送着时璎的身影彻底消失,思绪回到了半月前。

  被铁链锁起来的男人狼狈不堪,“你混账!我锁我做什么!你放我出去!我替你做事,你就这样对我!”

  他扯拽着脖颈上的铁链,挣扎着想要拉女人的衣裳。

  “呵。”

  女人将他踹开。

  “出去了就能活吗?我若是告诉时璎,你就是杀她师父的凶手,你说她会不会活剐了你。”

  “你!”男人不能自控地颤抖起来,“我只帮你杀了她的大师兄竹生和大师姐文珺!师兄不是我杀的!你不能构陷我!我不知道凶手是谁!”

  女人冷笑,“时璎是信你这个二师叔,还是信我这个师娘啊?”

  “你把我锁起来,又不杀我……你究竟想要什么!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还不行吗?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男人惶恐地哀求,“饶我一命吧。”

  “好说。”

  女人的眼神比以往更加阴戾。

  “时璎手里那个小箜篌是假的,你到时候就假意被蛊惑,引导她,杀害文珺和竹生的凶手是寒止,说得模棱两可些,让她心生怀疑就行了。”

  男人浑身冷汗涔涔。

  “你怎知那小箜篌是假的!若是真的,我岂不是——”

  女人打断了他。

  “真的小箜篌十多年前就被前南都门主毁了。”

  她当年只差了半步,就能偷到宝物,若是拿到真的小箜篌,又何至于今日这般算计?

  如今想来真是天意弄人,次次都差半步。

  “你要么听我的话,要么我现在就扒了你的皮。”

  “好、好……我答应你……”

  思绪中断在此处,女人已经踱步到了时璎师父的画像前。

  她摩挲着黄纸,喃喃道:“你的好师弟们,尤其是重华,当真是时璎的好师叔啊,你说寒止和时璎会不会惧怕流言蜚语?会不会因为老二挑拨的话而生出嫌隙来?时璎到底多疑啊,只要我稍加引导,她就会怀疑你的死也和寒止分不开干系。”

  女人神容阴鸷。

  “师兄师姐算不得什么,若时璎以为她的师父也死在寒止手上,你说,她们还能在一处吗?”

  她自问自答,说的话颠三倒四,又时而疯笑。

  去死啊!

  都去死吧!死了折松派就是我的了!

  女人适才摸时璎的脉,是又一次确定了时璎并没突破内力大关。

  那么她极有可能,还没将这事情同寒止坦白。

  女人想着,大笑不停。

  “要是寒止知晓时璎一路都在算计她身上那点内劲,什么真情,什么假意,都不复存在了!我等着看她们反目成仇!”

  “只要两人决裂,时璎又发觉小箜篌是假的,那么!她想要寒止的内劲,想要控制她,还是只能去找《百秘籍》,我就还有机会做折松派的掌门!”

  “还有机会!”

  女人觉得头痛欲裂,眼前之景在不停地旋转,她双腿发软,狠狠摔倒在地。

  半晌,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衣裳上的灰,一边嘟囔道:“嘶……我什么时候,趴到地上去了?方才不是在给时璎抓药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观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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