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在机场门口,竹鱼拉着行李站在路边,冲车里挥手。

  折春摁下车窗,趴在沿上说话,尾音长长地拖着,“说了我开得很快吧。”

  确实很快。深夜路上的车并不多,折春几乎把轿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

  发觉时间还早,竹鱼也不急了,隔着车和折春讲话。

  折春早早给她发了消息,说想要送她去机场,竹鱼都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行程的。

  估计是骆凝或木绒透漏出去的。

  她回:我十点多去,可能有点晚诶,不好开……

  折春:没关系,绝对保证安全。

  看她这么坚持,竹鱼想了想,还是回了个好。

  毕竟她也想见折春,在离开这里的最后一瞬。

  十点的夏夜算不上冷,但也比起白天凉爽许多。折春把下巴搁在手上,手垫在窗沿。她的杏眼明亮,唇角上翘着,脸侧凌乱的碎发卷起。她没有画参加典礼或比赛的那种精致妆容,素颜让她看起来很温柔,有种说不出的沉静。

  她说你刚开始会不习惯,但是勇敢地去交朋友,迈出第一步就好很多。

  她说你会喜欢英国的,去看看大英博物馆、圣保罗大教堂,或者只是在伦敦街头静静转一上午。

  她没说你一定要回来,也没说我等你,只是勾勾手指,让竹鱼低头,视线缱绻地落在她的唇上,问:“可以吗?”

  竹鱼没有应答。

  她上前一步,右手轻轻搭在折春的头后,然后弯下腰,凑近。

  冰凉的唇瓣相贴,呼吸交缠。

  她动作轻柔到了极点,不带一丝欲望,只是水一般温柔的抚慰。

  唇瓣分开,两人的视线却还缠绕着。竹鱼轻笑一声,又轻啄她的嘴角,开玩笑道:“被人发现你就要上热搜啦。”

  折春双眼迷蒙,胸膛起伏,一颗心快跳出喉咙。

  她才不管什么热搜什么狗仔,只是伸手拽住竹鱼的领子,又把人拉了回来。

  吻回去前,她说:“和你一起上。”

  -

  坐在飞机上,拉下挡光板时,竹鱼突然明白了一些事。

  她对折春的爱似乎有些变化。

  以前她会注意到她的美丽,洁白的皮肤、剔透的眸子,甚至发丝惑人的弧度……

  但那不是具体的爱。

  现在她闭上眼回想起来,脑海中只有熟悉的气味、温度和唇齿相依的触感。

  她爱的是具体的折春,爱她看向月亮时微微皱起的眼睛,爱她唱歌时流下的眼泪,爱她写下的诗句,甚至爱她不喜欢浇花的缺点。

  而这份爱不能阻挡什么。倘若是大一时,她会直接把机票撕掉,什么英国,什么画画,通通都是与折春相比该被抛在脑后的东西。

  但现在的她还是上了飞机,折春也只是躲在车里远远地抬头看飞机轰鸣着掠过头顶,这都是因为她们明白——

  爱是瞬间满溢的情感,是自由的载体,是能飘上天空的,很轻很轻的东西。

  对19岁的竹鱼来说,它是负担,是镶嵌着华贵宝石的天秤,对24岁的竹鱼来说,它才是爱本身。

  -

  飞过宽阔的海平面,飞过云层,竹鱼不知道过去了几个小时,从香甜的美梦中惊醒时,飞机已经到达了陌生的国家。

  即使毕了业,当年学的英语也足够她对话,不至于在这里寸步难行。

  入目是陌生的面孔,铺天盖地的则是不熟悉的文字,恐惧感刚刚涌上一些,竹鱼便想起折春的叮嘱。

  这些都是她曾经历过的,没什么可害怕的。

  她随着下飞机的乘客向外走,在人群中找到举着写着自己英文名的牌子的面孔,与徐顺给的照片比对。

  黑长发、混血、绿眼睛、看起来比学生略大一些的女性。

  没错。

  她靠近些,女人便惊讶道:“终于等到你了,竹鱼。”

  ……

  人多的地方让人焦躁,只有坐到车里才能有喘息的间隅。女人放好行李,系上安全带,行动利索,笑容灿烂道:“你好,我叫荣以,是中英混血。”

  她会说中文,但并不太擅长,只是堪堪能交流的程度。

  不过对竹鱼来说,能在异国听见家乡话已足够让她感到安慰了。

  荣以是个自来熟的人,互通了姓名后,她就边开车边和竹鱼叽叽喳喳,看起来业务十分娴熟。

  的确,在交换项目干了一年,流程她已经顺手拈来。

  “这里是我们的学校,对面就有买画材的商店,左边那家价格最实惠。”

  “拐角还有家泰餐,味道不错,我下次带你去吃。”

  ……

  她提了行李走在竹鱼身侧,为她领路。

  竹鱼伸手拿过一个箱子,却被拒绝道:“我来吧,这个有点重。”

  竹鱼被热情得手足无措,坚持着要拿,荣以只好把最轻的递给她,妥协般道:“好吧好吧。”

  走了一阵,见竹鱼赞赏的目光一直落到身上,荣以直接问道:“怎么了?”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你力气好大。”

  “因为我喜欢健身、打篮球、网球吧,”她眨眨眼,“还有拳击。”

  竹鱼的视线落在她线条流畅的肌肉上,不由惊叹出声。

  房子离学校不远,是项目组专门安排的。楼外是纯白色,看起来有些年头了。里面是两人一间。

  竹鱼看着荣以把行李提进来,带着她参观一遍后径直走入另一个房间,疑惑不已。

  荣以却才反应过来,摸摸头道:“我就是你的室友。”

  竹鱼瞪圆了眼睛。

  -

  晚饭是竹鱼自己做的。

  第一顿饭本来准备将就,但当竹鱼收好东西走到厨房,发现荣以拿着菜手足无措时,她还是忍不住接过可怜的西红柿,说:“我来。”

  荣以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想自己做顿饭欢迎一下新室友的,只不过没想到难度这么大。

  但当厨房被没听过名字的美食散发的香味萦绕时,她便闭上了嘴,眼睛亮亮地等待着。

  竹鱼把饭端出来,就看到她以一种等待投喂的姿态坐在饭桌旁。

  “太香了,竹鱼,这是什么菜啊?”

  荣以拿着叉子边吃边赞叹,在发觉自己吃了太多后,她便不好意思地放慢了速度。

  “番茄牛肉锅。”竹鱼用中文和英文都说了一遍,示意她多吃点,说自己并不饿,路上吃了好多面包。

  荣以眼睛顿时一亮,毫不客气地风卷残云起来。

  竹鱼撑着头看她动作,嘴角带着疲惫但轻松的微笑。

  出乎意料得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