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开照片时,她几乎条件反射地转头确认身后是否有人。

  ——幸好只有一只猫。

  原因在于,照片中两人的姿态和氛围实在有些超过。闪光灯在黑暗中捕捉出一种高噪点的朦胧感,以致两人耳鬓厮磨的样子一览无遗。

  举着手机的是折春,她的余光还偏向镜头,嘴唇却轻轻印在双目紧闭着的竹鱼的唇角。而被偷亲的主人公已经睡熟了。

  竹鱼认真地看了许久,直到蓬松的白色尾尖蹭进视野,才想起来没有给小明喂饭。

  ……

  那张照片被放在“2025”的文件夹中,和折春拍给她的雪景图、骑车那夜乱拍夜景图、折春两次唱歌的直拍图放在一起,被珍而重之地上了锁。

  虽然平时电脑不会借给别人,但竹鱼就是莫名其妙地在设置密码的界面摁下了“确认”。

  对她来说,“设置密码”这件事不关乎个人隐私,而在于“是否想要私藏”。

  在折春去上节目后,她想私藏的时刻明显多了起来。

  人们都说“距离产生美”,的确,拉近的镜头往往是美的最大杀手。多少人上了镜后就变得丑陋——不只是外表,更是内在。每一个动作都被放大,每一个微表情都被放在聚光灯下玩赏解读。

  但竹鱼一帧帧看了,只觉得折春连细小的表情都可爱,微微皱一下眉、在话痨身边不自觉地放空、听到好歌时的感动……以及被导师夸奖,被众人起身鼓掌吓到的不知所措与受宠若惊——

  这个瞬间出现在第四期播出的那晚。

  那天她刚考完试,从学校回来又去画画,手机关了静音,等想起来节目播出已经十点了。

  放下笔刷,映入眼帘的就是微信的一个个红点。

  竹鱼点开骆凝的对话框。

  骆凝:我靠你看没看节目,折春真的太牛了。

  骆凝:恭喜你小子,你老婆要火了!

  竹鱼懵着,千言万语汇成一个“?”。

  再点开别人的,话里话外都是同样的意思。

  骆凝看到问号便懂了,回:你还没看吗!快去!

  这段时间拍摄都赶上下雪,导师一改前几期的“抽象”风格,用“雪”这个普遍的情歌意向来命题。说出这个词后,台下的选手们都肉眼可见地舒了口气——毕竟写了这么多首歌,和“雪”有关的每人都有两三首,还挑不出好的吗?

  因此,后面的舞台展示便成了各路神仙pk。弹幕始终刷的都是“好听”、“这首一定第一”……聊起淘汰名单时,竹鱼还看到不少折春的名字。

  这很合理,毕竟折春前三期都不显山不露水,每次在中上游稳稳飞过,看不出有什么厉害之处。

  她穿着一件染了红的白衣上场,在场中缓缓弯腰点上香烛,伴随着鼓点开始吟唱时,一切才变得不同——

  一曲如泣如诉的凄哀绝唱。

  竹鱼只能这么形容。

  最后一句落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眼角含泪,失了魂魄一般,内心是无法平息的颤动。

  扑通、扑通。

  飘过的弹幕全是“高能来袭”、“再听亿遍”和“全体起立”,满屏的字遮住了折春宛如神女的面容和神态。竹鱼关了弹幕,倒回去再听一遍。

  然后又一遍。

  她知道折春写的一般不是这样的歌。她放给竹鱼听的往往是舒缓的、慢摇的,是一般来说被归为小众但很难否认其动听的曲调。

  是很巨大的改变,但足够成功。

  掌声不绝,她站在重新恢复明亮的灯光中,双手放在胸口,深深鞠躬,眼里是璀璨的银河。竹鱼静看着,觉得自己仿佛也溺在了那片银河中。

  手机一震,是骆凝的微信。

  骆凝:[图片]

  竹鱼点开,是微博热搜。

  #原创青春《银粟》折春#

  已经排到了第二十名。

  话题中热门的那条已过万转,b站视频也过了50万播放,评论和弹幕正在疯涨。竹鱼摁下转发,又回骆凝:看完了。

  骆凝惊叹:你这么冷静?

  竹鱼说不,她发过去一条语音,声音颤抖,气息不稳。

  她说:“我只想尖叫。”

  ……

  折春到十二点才回她微信,问:睡了吗?

  竹鱼正在准备关手机,闻言开了灯,骤然的明亮尖锐驱逐困意。

  她回:没呢,还早。

  折春说:听歌了吗?

  竹鱼笑:我说没听你信吗?

  折春也笑:好吧,这是废话。

  但两个人说的都是废话,常常对话半天,该传递的信息一点都没传递出,令旁观者格外迷茫。

  竹鱼知道她听厌了“恭喜”,于是把字打了又删,说:我找到照片了。

  即使没有指明,折春也知道是哪一张。

  她问:怎么样?

  竹鱼吹:折春大摄影师拍的还能有不好的嘛,简直是进卢浮宫的程度!

  折春低调:吹过了吹过了啊。

  竹鱼见好就收。

  折春问:困了吗?

  竹鱼强撑着说没有,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过来。

  折春用很低的声音说:“等等,我到阳台上去。”

  然后是一阵“踢踏”声,关门的声音响起。

  她说:“好了。”

  “室友已经睡了,但我实在想听你的声音。”

  折春笑起来,很轻很慢地絮叨着,又叫了竹鱼一声,哄道:“你说话嘛。”

  被催促着说时,竹鱼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但生疏感一抹就散了。她不自觉地放软了语气,抱怨:“说什么啊。”

  “那我说你听吧,说说创作灵感好不好?”折春径自说了下去,“你知道我平时不写这种歌的,其实前段时间压力一直很大,接到主题时甚至觉得要完蛋了——以前写的风格都不适合在这里表演,而且他们都好厉害。”

  竹鱼没说话,只用很轻的呼吸声在她的耳侧陪伴着,告诉她“我还在”。

  “对了,我是不是没告诉过你,我总会梦见你……不是那种,好吧,也有。但通常只是你的眼睛,温柔、淡灰,所以我之前说过‘你的眼睛很亮’——那是我最深的感受。”

  “但可能是太累了,我居然梦见了一些剧情。你穿着古装剧里的白衣,从楼上坠落,衣服上开了两三朵梅花,血一样的。”

  “我冲过去,你却推开我。”她委屈道。

  竹鱼语气柔得像云,说:“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