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科学啊,妈妈!”我看着桌上放的价目表,不理会她起得无聊话头,“竟然一杯奶茶要六十八!”我想了想,这跟杀猪有什么区别?

  奶茶一杯六十八,瓜子一碟二十,甜瓜三四片二十八……我碎碎念着,心里称奇,我妈把我脑袋扭过去,偎到她的肩上,两臂搂着我,又抽空卸下我手里的价目表,两指一扬甩到隔壁桌,开始了一种哀恸的语调,“女儿啊女儿,当你的生活有了充裕的财力后就不能只是放着不用,要有适当的开支好让生活更加有趣呀。节省过度会令生活显得单调乏味,就像一碗热乎乎的饭菜它没有一点调料,你吃的下去吗?你住嘴,我不需要你回答。妈妈是说,在生活中有些支出是必须的,节约是美德,但也要适度,你要释放一点,不要再这么拘着我。”

  我听出这段话的重点是,“要释放一点”我的钱包,“不要再这么拘着她”的消费。

  她消费我买单的中心思想。

  我本来也是这个意思啊,我没说不付。

  我是想说,“虽然如此,生活也需要有储蓄才会更安心啊。”

  “你又不穷!一栋楼的收租,楼下还租商铺,投资理财各种收益,上班都是打发时间,只要你不创业,每月财源滚滚,你为什么要这么节省?为什么要对我这么节省?!”她温柔的气息有些散掉了,淑女的表象快要挂不住了。

  小时候吧,有一段时间很穷,这还得归结我妈几段失败的恋爱,她那个恋爱风格都叫破罐子破摔,把自己摔得一贫如洗。连带我,我跟她择不干净啊,我跟她连着脐带。

  就是,不能说她这个人,啥事都做不好,这样显得很鄙夷,就其实…她大部分时候…还挺…就是…呃…怎么讲…

  我用一种中立的态度讲好了:她跟‘老实人’谈恋爱失败了,有了我,这段恋爱并没得到父母的支持。这种支持不止于精神,还有物质。富二代突然断了‘粮’很惨的,祸及我,小时候有漫长的一段时光是穷的叮当响……也不对,口袋里没钢蹦怎么会响。

  就穷的程度打个比方,那时候很喜欢吃蛋炒饭,一个礼拜多,吃不上一回。我体质到现在还偏瘦呢。

  差不多是到初中,外公和外婆找来。本来富裕的距离跟我像月亮一样遥远,那天一下拉近了距离。叫富三代也行,叫新晋暴发户也成。

  但前面穷了好多年啊,消费观是很容易根深蒂固的,就还影响我现在的消费观。所以我妈一直强调我去改,我也有意识在改了。

  说回当下,我把手举到天高,表示停止反对,赞同她的话语。

  我妈把我手拉下来,“这就对了,花钱不要惦记知道不?”

  那不惦记是不可能的,我要是不惦记,这家里就没一个主事的。我心不服,口服地点点头,“嗯,说得对。”

  “不要太拘着自己,也不要太拘着我,知道不?”我妈继续徐徐善诱。

  我继续点头。

  “所以每个月零花钱能多给我六千吗?”她看着我,用一道温柔的视线,凝视着我,鼓励着我,似乎期待着我大胆的说出‘可以’。

  我瞥了一眼她,“可以是可以,也不是说不行。”

  我妈就接过去说,“有个‘但是’?说啊,但是什么?”

  “但是要问一下奶奶。”

  其实是外婆。但我外婆从来不让我喊外婆,坚持让我改口喊奶奶。我现在的姓氏也是跟着外公姓,当然外公也要喊成爷爷了。

  “……”我妈立刻就像一只拥有明亮眼神的苍鹰被打消了雄心壮志,立刻就偃旗息鼓了,摆摆手,“算了,当我没说过。”

  我真的不是说不可以,想跟我妈解释一下,她伸手过来抚摸我脸颊上的细绒,微微用两指掐住其中一根,微笑着对我说,“真的不用了,妈妈钱够花,你不要告诉奶奶。知道吗?不、要、告、诉、奶、奶。”

  哇,毛被拔掉了!脸颊微痛。

  我抓抓脸。

  “妈,沈菁阿姨比你小吗?”我找话说。

  “小我六岁大你十二。”我妈的声音透着一股不爽利。

  我无聊地说,“那还真看不出来,感觉都没三十。”

  我妈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来,“那你看我像几岁?”

  “你看起来哪有岁数,未成年呗。”

  我妈绷不住笑了,朝我后脑勺揉了揉,我以为我马屁拍得合宜,她正高兴呢,结果她就啪地一声像韩国老头打晚辈的那种后脑勺超响。

  “干啥?”我捂头不明白。

  “你现在说谎信口拈来,完全没有丝毫的情感,我都不知道你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我妈朝我翻了下白眼。

  我觉得她白眼里面翻得是我看不懂的东西,我现在看不明白她了。未成年都不能满足她了吗?那得说成啥样了?

  “啊!明白了。”我拍了一下手,终于悟出来了,是那个‘呗’有问题,敷衍感太重了。

  我举手,申请重说。

  我妈给了我一个同意的眼神。

  “这位美女,你看起来青春活力,朝气蓬勃,跟十七八岁……你老实说,你有十七八岁吗?”我妈愣了一下,我一根食指梗在她唇间,“不,你这宛如少女的柔嫩肌肤,青竹一般的苗条身段,还有盛满细碎星光的清亮眼眸,最多!你最多只有十六!”

  我加了很重的情感了,眼神和语气都力显真挚。

  我妈这下彻底笑了,笑起来很好看,连皱纹都勾勒得很清晰,注重保养的她一般不这样笑,这次笑得眉毛都翘成新月形。

  可见很开心了。

  我也很有成就感。

  “妈,他们那桌在说什么?”我哄完我妈,继续看向沈菁那桌,他们那桌都是流畅的英语句式对答,夹杂着复杂的专业术语,听在我耳朵里就像在听一份纯正的……英语天书。

  “他们公司的人,”我妈一边拨弄桌上的瓜果碎屑,一边随口回答,“一下飞机非要找她,都不给休息的时间......”

  “好累的吧?”我心里想,那要等多久才能走?可别一两个小时,早知道沈菁也在这里能给我妈付钱,我就不过来凑热闹了。

  “可不,有你沈菁阿姨这样的人,这世界就可以经久不衰的运作下去了呢。”

  “这话有点愤愤不平。”

  “你说我这话,有什么意思?”

  “心疼闺蜜的意思。”

  “哼。”

  ……

  “再见。”终于

  我看见沈菁那桌结束了,就也马上跟着站起来,拉了我妈胳膊一把,“好了,收工吧。”

  “都忙完了吗?”我妈撇下我,一脸热情的去找沈菁。

  “差不多。”沈菁笼统的说,然后像过渡话题一样将目光放到我身上,“这是……嘉乐吧?”

  “对对对,已经很大了。”我妈把我拽过去,一面说着我已经很大了,一面当人面拍了一下我的屁股让我问好。

  我点了一下头,说了声“沈姨你好。”甜甜的腔调喊不出来,那也太幼稚了。

  我妈掐我后背肉,怪我腔调不柔和。

  那我都二十七八了,真喊不了甜的。又不跟她似的,长得跟甜妹似的,见人语气都是江南女子唔哝软语,害羞的温柔。

  遗传不来。

  “嘉乐长得很好看啊。”沈菁夸我。

  当然是客套了,这种话就跟我夸我妈年轻似的,是年轻,可不会那么年轻一个意思。

  “沈姨才长得好看呢。”我说的是实话。

  这就不是客套了,对方确实长得非常好看,好看到我都不想管她叫姨,我想管她叫妹,因为盘靓条顺,太正了。

  打完招呼就回家了,我帮沈菁提行李,我妈和沈菁也拎着行李走前面,主要并排的话我没什么话能参与,她们闺蜜好不容易见一次话一定很多,所以我故意落了几步在后头。

  就是因为落在后面,所以我的视线会在前面,我妈已经看腻了,我当然就看沈菁了。

  那长得是真漂亮!以往她们视频的时候,我是一点不留心的,阿姨跟阿姨聊天有什么好看的?但是今晚我发现我大错特错,阿姨这个群体里面还是有个别尤其好看的,就像我头顶的月亮,虽然远远的悬挂在天空,但她的熠熠生辉几乎可以一举照亮我前面所有的夜路,而沈菁就远远的站在我的前面,光看那一隅风姿我就能笃定方圆百里没比她更好看的。

  怎么能这样呢?

  到这个岁数还这样,让我们年轻人怎么混?

  我们年轻人光有岁数优势没有颜值优势的话,也是会很伤感的。

  ……

  看见杨薇薇的时候,我把这层伤感抛掉了。

  她站在树影下,懒懒的抱着胳膊像在静候谁,静候谁呢?

  结合今天发生的事,我觉得我得走猫步。

  我想悄无声息的从她面前滑溜过去。

  “那个狗狗祟祟的最好不要让我喊出姓名。”

  我“哈哈哈”的放下沈菁的行李箱,由抱改成拉动走回来,“风多大呀,冻的皮肤凉凉的梆硬的,我外套给你,你回屋暖一暖呗。”

  “身上暖了也没用,我心冷着呢。”她瞟我。

  “……”

  我的外套已经脱了,是给盖还是不给盖呢?

  “那就是你妈的闺蜜?”杨薇薇下巴一抬,给了我个台阶下来。

  我立即和她并排站在一起,一起打量我妈和沈菁上楼的背影,“对啊,就她。”

  “瞧着背影挺年轻不像你妈的同龄人。”

  “本来也不是同龄差着两块金砖。”

  “你妈打算抱这两块金砖?”

  “……讲啥。”我愕然的看着她,好像是我理解的意思,又好像是我理解错了。

  她的左手在身上摸了一圈,问我,“你有烟吗?”

  我朝十米开外的超市喊了一声,“小胡,拿包女士烟过来。”

  我在一楼的商铺里面给自己留了一间开超市的,小胡就是我的员工。他听见了我的话,从货架里挑出几包烟跑过来。

  他把烟和打火机递给我,我接过就塞到杨薇薇的牛仔裤口袋里。我有点讨好她的意思,我是希望杨薇薇不要再生气了。

  结果杨薇薇娇嗔地说,“讨厌,你摸什么?”

  “我哪也没摸啊!”我立即跳两步开外。

  “你摸我腿根了。”

  “你好下流。”我是绝对没摸的,我怀疑她在跟我开黄色笑话。

  “我下流也比你傻乎乎的好,”她笑了一下,上前揪了一下我耳朵,“你都长到这个岁数了,怎么还不开窍?”

  我看她笑的开心,就知道这是她的恶作剧。

  我不以为意地弹掉她的手,“你刚才说我妈打算抱两块金砖,什么意思?”

  “多明显的意思啊。”她倚在我身上,口气笃定,问道,“你妈这么美丽动人的女士,为什么很多年没对象,就一直跟一个女人聊天?而且还要把这个女人从隔壁市搞过来,偶尔见面,相约玩一玩不好吗,一定要这么近的距离吗?近到朝夕之间,陪伴左右,是早也见,晚也见,恐怕很快就会不满足于早安和晚安,而要在床笫……唔唔唔!唔!!”

  我有点用力的捂住杨薇薇的嘴巴,捂得有点潦草,她头发都让我一起捂嘴里了,但是我不想松开,她的话太让人惊恐了,听到耳朵里就像恐怖电影里面的恐怖音效,令我几乎颤抖。

  --------------------

  (本书来自:龙凤互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