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二。

  一大早,楚词草草吃过两口早饭,就拎着个包往外跑。

  楚谓“啧”了两声:“这么着急?见的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楚词一想到要去时生古镇,心情就格外好,也不跟楚谓斗嘴,只丢下一句“你少管”就出了门。

  周姨看在眼里,转头就跟李月华对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楚词没要司机送——她几乎从来没要司机送过。

  先是打了车去取水果,再就是在外卖软件上通知店家开始往时生古镇送花。

  她掐算着时间。

  现在是过年,街上人不多,也不堵车,按照时间,她应该跟花差不多时间到古董店。

  新年第一见!

  她特意将自己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顿,打扮也都按照阿怜的审美来,这下见面,还不给她美死?

  车马上开到时生古镇时,楚词手机上来了个陌生电话,被标记为外卖/出租车。

  大概是花到了。

  她笑着接起了电话。

  “顾客新年好!就是我想问一下,咱们这边配送的地址是时生古镇里面一个叫无事古董店的地方吗?”电话那头的外卖员问道。

  “对啊,你到了吗?”楚词说道。

  “到是到了……”外卖员的声音犹犹豫豫的:“我找了一圈,没看到有这家店啊……”

  “啊?不可能!”楚词叫出了声,随后又赶紧调整了自己的音量:“古镇里有一条河对不对?”

  “对,我就在河边。”外卖员说道。

  “顺着河往下走,能看到桥,还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上挂了很多祈福的东西,你能看到吗?”楚词耐心地描述着一切。

  那条路她走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在脑子里描画出那里的样子。

  “能,能,然后呢?”外卖员继续问道。

  “树旁边就是古董店啊,黑色的门,门不高,挂着个牌子,上面写了无事两个字,能看到吗?”楚词继续描述道。

  电话那头有片刻的沉默,随后外卖员有些窘迫的声音传来:“没……没有哇……”

  时生古镇里那样大的树只有一棵,挂满了福袋和红丝绸的树也只有那一棵,外卖员只要视力正常就绝不会认错,但……

  楚词紧紧咬住下唇:“那你在古镇口等我,我马上就来。”

  “哎,哎,好嘞。”外卖员如蒙大赦,赶紧答应了。

  楚词提着水果跳下车,快步走到了古镇口。

  外卖员穿着厚重的棉袄,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捧花举在胸前。

  楚词上前接过花:“你真的找了吗?”

  外卖员生怕楚词不行,立马掏出手机赌咒发誓:“美女,我真的找了,如果我骗你,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你看,你看这是我拍的照片,我就怕你不信,专门拍的。”

  手机送到楚词面前,楚词看清了上面的照片。

  一棵被不锈钢围栏围起来的树,树上挂满了各种红绸和福袋,树冠很大,树两旁都空着一片地方,一家店铺也没有。

  楚词的一腔热血慢慢凉了下去。

  “我没有骗你,真的。”外卖员还在着急地解释着。

  楚词勉强笑了笑:“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那……那我现在交给你了,就点送达了哈?”外卖员感觉楚词脸色很差,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

  “嗯,我不会给你差评的。”楚词怕外卖员误会,拿出手机当着面给了他一个好评。

  “也不是这个意思……”外卖员挠了挠头:“还是祝您新年快乐哈。”

  楚词点点头,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空出来的手又重新提起地上的水果箱子。

  外卖员绝尘而去,她则一步步朝着古镇里面走。

  不见黄河心不死,她非要走进去瞧瞧。

  还是那条熟悉的河,两边全是店铺,河上还有一座拱桥,楚词走过拱桥,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方才已经在外卖员手机上看过了,此刻又站在实地看了个真切。

  树还是那棵树,但周围是一截空空荡荡的围墙,什么都没有。

  楚词站在树前,忽然想起她曾经与阿怜的对话。

  “阿怜,有时候好羡慕你啊,神通广大,看到什么不平事都能出手解决……”当时,她与阿怜一起靠在塌上,一边看电影解说,一边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天。

  “羡慕吧?但也有好些事是做不到的。”阿怜说道。

  “比如呢?”她剥了个葡萄,送到阿怜嘴边。

  到现在她都还记得,指尖碰到阿怜嘴唇的那个触感……

  “比如不能让死物复活,不能创造出原本没有的东西。”阿怜将葡萄咽下去,伸手点了点面前的小茶杯。

  茶杯里水位慢慢上涨,七分满的时候就停下了。

  水是茶水,还有些温度,颜色是清亮的浅褐色。

  “考考你,水是哪里来的?”阿怜笑着问。

  楚词看了两眼就明白了,掀开一旁的茶壶盖子:“这里。”

  阿怜满意地点点头:“不能无中生有,就算是要做个什么术法,也要先取象才行。”

  楚词很快就联想到那个倒霉落水的女网红。

  看她的神色,阿怜赞许地点点头。

  “那原本就有的东西,能不能抹杀掉?”楚词继续问。

  “年纪轻轻不学好,不能打打杀杀!”阿怜伸手在楚词脑门上弹了一下:“用在人身上的时候,是要讨口封的,祂也逃不脱。”

  “那比如这杯水,要怎么变没有呢?”楚词看向茶杯。

  阿怜伸手盖住茶杯:“遮住不就看不到了?何苦抹杀?”

  “再或者……”楚词狡黠地笑,用阿怜手下拿过茶杯,一口喝下了肚:“这样也行是吧!”

  *

  遮住,对,遮住。

  现在不是所有人的眼睛被遮住,就是古董店被遮住了!

  她在这里总能找到的!

  楚词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立马放下手里的水果和鲜花,跑到大树边,对着围墙又摸又看。

  围墙还是围墙,砖头整整齐齐,一块都没有突出。

  楚词不死心,又蹲在地上,仔仔细细找寻着任何可能错过的痕迹。

  “喂,喂,那个女孩,你在那里干嘛呢?”一个男声远远传来,叫住了楚词。

  楚词抬头瞧,是古镇里的安保人员。

  “你在找什么吗?丢了什么东西?”安保看一眼地上堆着的鲜花和水果,皱着眉头问道。

  “没……没丢。”楚词摆摆手。

  “那你在这里干嘛?没事赶紧离开啊,这是保护植物,根部不能轻易碰。”安保警惕地看着楚词。

  “我……大叔,这里原先是不是有一家店铺?你记不记得?是一家古董店,大概有这么高,门是黑色的……”楚词站在树边,对着安保比比划划。

  那安保原本过年值班就烦,此刻看到楚词像个神经病一样胡说八道,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你有病就去看病!这里是保护植物,保护植物听不懂?周围怎么可能有店铺?古镇里几百家店,就没有一家古董店,你记错了就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

  “不是……那我再看看……”楚词觉得跟大叔争执很没意思,便又走到了大树前,准备再细细找一遍,看看有没有被遮住的东西。

  “喂,你想干嘛到底?还有拿的这些东西,这里是树,不能祭祀不能烧香,听懂没有?”安保大叔盯着地上的水果和鲜花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怕火。”楚词嘴上应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她在这里祭祀阿怜,阿怜会不会出来?

  “那你还站着干嘛?走啊?这些东西,不是垃圾的话也带走,要是垃圾我就给你处理了!”安保大叔态度有些强硬。

  “我就想再看看……”楚词还是站在古董店原来的位置上喃喃:“就在这里来着……”

  八成是个神经病……家庭条件应该不错,怎么就给放出来了……

  安保大叔上下打量着楚词,一边小声对着对讲机呼叫了一下支援。

  疯子的力气都很大,他怕一个人制服不了。

  支援还没到,楚词在摸到一处砖块时,忽然听到了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像是从什么空旷的地方传来,还夹杂着层层叠叠的回声,不是阿怜的声音是谁?!

  “大叔!”楚词叫出了声,吓得面前的大叔一个激灵。

  “你刚刚听到了吗?有人在叹气!叹气!”楚词大声叫喊道。

  支援的安保很快就到了,看到一个女孩正在对着同事大喊大叫,立马严阵以待,钢叉电棍盾牌全举了起来,预备着对付突然发疯的女孩。

  又是一声叹息,就响在楚词头顶。

  太真切了,真切到她觉得自己一抬头就能看到阿怜的脸一样!

  楚词下意识抬头向上看,头顶是灰扑扑的天空,太阳掩藏在其中,像一颗发霉的蛋黄。

  似乎有人推了她一把,楚词打了个趔趄,忽然晕倒下去。

  周围的安保们立马丢了手里的东西,扶人的扶人,打急救电话的打急救电话。

  那些花与水果就放在大树旁边,人们都太忙了,忙着将她送去医院,来不及处理这些东西。

  有轻风吹过,掀得花瓣微微颤动,像是有人在欣赏这朵花,用手拨弄了几下花瓣一样。

  放着水果的箱子也微微动了两下,不过并没有人注意到。

  #卷八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