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知道男人在外面拈花惹草又能如何?内宅里的女人似乎真的甚都做不了,除非她敢奋起反抗,但到时候就又会有人说,这人女人真是好日子过多了,自己瞎折腾,毕竟是个男人就犯男人都会犯的错,在外面有几个女人怎么了,这多正常!

  男人顶着养家糊口的重压不容易,但世道也对男人有更大的包容。

  真让人觉得恶心,方绮梦心里这样想,却指指自己,慢吞吞地不可思议道:“我也是女的啊。”

  “你??”孔少东家笑得眼角都泛出泪光了,一把揽住方绮梦肩膀,道:“都去了画钿还算什么女人啊,你又用不生孩子不用操持内宅,心里别有负担,咱们该怎么玩就怎么玩!”

  孔少东家把方绮梦当做寻常商号里的大总事了,以为方绮梦虽然是容苏明的左膀右臂,可伙计就是伙计,见到这些超出认知的事情,还是会像个土鳖一样什么都觉得不可思议,就像内阁首辅一般,即便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那上面不还是坐着位皇帝爷爷么,大总事也是一样的。

  可之前就说过,丰豫与普通商号不同,非是大东家的一言堂,而是大东家、大总事以及大总务三权分立的制衡结构,孔少东家之所以会觉得方大总事土鳖,那大概是方三演技太好的缘故罢。

  孔少东家向方绮梦敬酒,又趁机套了不少话出来,待身边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首座上撑着额角打盹儿的臧会长悠悠醒了过来。

  方绮梦扫一眼目下还留在这里的人,心里大致有了自己的成算。

  “方总呐,”臧老狐狸朝这边举起酒盏,和蔼可亲道:“就也吃了,玩也玩了,老朽却然有件事,冒昧想和方总商量商量。”

  方绮梦立马拿出一副“在山沟沟了活了五十年后突然见到金光灿灿的皇帝爷爷”的恭敬与谨慎,两手捧起酒盏,好像只要臧会长说话一大声,她就会吓得扑通跪下来一般,舌头都有些打结:“是是是,是,会长,您请说,某洗耳恭听。”

  臧会长在商场纵横四十多年,练就的那双眼睛不知有几多犀利毒辣,凡是经过他打眼看过的,即便是再会幻化的妖魔鬼怪,最差那也是会露出条尾巴或爪子的,结合以往方绮梦在丰豫里做出来的成绩,老会长已经确定了这孩子是在跟自己演戏,这般对付起来,老会长更加觉得游刃有余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臧会长道:“就是既阳县的那个工程啊,公府想再接回咱们信仰商的手里来,在座的都是歆阳商的中流砥柱,我想听听诸公是何想法......”

  当象征着太平盛世的靡靡之音褪去,一帮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经年的老狐狸联手避开丰豫那个百般糊弄不了的大东家,织就一张细细密密的网,悄无生意地向丰豫的大总事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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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聪明人大多看不起笨蛋,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是大自然优胜劣汰传下来的本能,就像久居谋者之位的人容易把别人都当成脑子不够用的傻子,容苏明还是听了花春想就方绮梦之事进行了一番剖析,又结合了自己手头正在做的事情后,才真正意识到这个问题的。

  容苏明抱着趴在自己肩头啜泣的孩子踱步,轻声道:“绮梦的事我是管不了,但你说的没错,一山总比一山高,我不否认或许在容昱眼里我就是个不听话的跳梁小丑,但容昱一心在官场,越是知道少不了我这个背后助力,就越是拿我无可奈何,不过还好丰豫够听话,他也知道丰豫离不开他的照拂,所以我俩相安无事各取所需,至于他爹,呵,他巴不得他爹的大成被丰豫杀得片甲不留呢。”

  “为何?”花春想离如意远远的,靠在床头,两手一摊道:“难不成是他在替他爹给你赔罪?”

  容苏明扯了扯嘴角,道:“又或许他只是为了让自己得一个心安......不说没根据的猜来猜去了,你庄子上的活禽之事如何了?”

  活禽闹病,原本那一大片养殖之所不能再用,须得另寻新地安置,但庄子里就几处新址的声音十分不统一,说起这个,正在给孩子断奶的花春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连带着神色都有些恹恹的,无疑是真的烦恼:“这些日子光听下面报上来的情况,我觉着总也不行,想着说要亲自下一趟庄子才可,你说呢?”

  如意突然长长地连抽俩哭嗝,容苏明先给孩子顺了气儿,方慢条斯理道:“览百张文卷不如下地观一眼,难得你有这个心思,那就尽快去看看呗,就算看过之后一时还不知该如何解决,但待下面的人将方案呈上来后,你也好做到心里有数。”

  花春想揪过来被子用被角遮住小半张脸,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还以为你会拿如意断奶的事情拦着我呢。”

  容苏明温温看过来一眼,道:“她都这么大了,哪能天天儿黏着阿娘,熬过这几天大概就好了,你也跟着少受点罪。”

  不过是简简单单几句话罢了,花春想却突然想起了自如意出生以来的很多点点滴滴的小事,忍不住就捂嘴笑了起来。

  容苏明问:“笑什么?”

  “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说要把如意扔了不要了?”花春想曲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盯着容苏明的一双眼睛里满是促狭。

  “怎么不记得,当时真的是给我闹得烦了,”容苏明无奈一笑,道:“我忙了一天又累又困,倒头就要睡,这丫头却满大精神越玩越热闹,怎么哄都不睡,后来干脆犯脾气搁那儿犟,又哭又闹......怎么想起这件事了?”

  花春想瘪了一下嘴,有些小伤感道:“就是觉得一旦断奶成功后,我和这小丫头的最后一个联系也断了。”

  “孩子总要长大的嘛......”容苏明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想便道:“不然以后你把下头那些生意权柄重新收揽回来?找点事做就不会觉得不适应了。”

  花春想一愣,捂着嘴噗嗤轻声笑了出来,青葱玉指隔空指着容苏明道:“我还以为你会说大不了再要一个呢!”

  96.一死六伤

  在容家的大小长辈眼里,顶起容家长房门户的容苏明就是个天生的闯祸精,但凡说这家伙哪天突然乖巧安静下来,那这日便是所有人提心吊胆的开始了。

  叔侄二人交锋可谓多年,容党对此已经形成了神乎其神的第六感,有时甚至比女人的还灵验。

  譬如今晨起来,闻得院子里第一声喜鹊啼叫时,他心里突然隐隐约约生出种不怎么好的感觉,还未待他张口与夫人吉荣讲,跟了他三十多年的最忠心的仆从就自外面连跑带撞地跌进了院子。

  急切的喊声扑棱棱惊飞了栖在枝头的所有鹊鸟,“老爷——老爷不好了,铺子里出事了!!”

  容党心头猛地一跳,半字都未来得及说就拉上仆从匆匆往大成铺子去了。

  仆从上一次这样失了体统地大呼小叫冲进来,还是容苏明对大成突然出手,挫得他容二老爷几乎丢了半条命与所有家财的时候。

  透过两开的窗户,吉荣瞧着夫君的衣角一闪而消失在院里葱郁的花木间,她放下漱口水的同时,忍不住嗔叹道:

  “没用的东西,一个容苏明就把你给吓成这般模样,方还说饿得甚么,这就不知饥地急吼吼跑出门了,连口东西都没来得及垫吧,还当自己二十啷当岁百般抗造啊,赶着投胎去呢罢!”

  说着,她又扭过头来,颇为不耐烦地吩咐身边一个叉手而立的十一二岁的小女使,道:“你去,到厨房里捡些便捷的吃食,装了盒子叫二门赶紧给老爷送过去。”

  小女侍忙不迭领命而去,吉荣招手让人过来给她梳头,嘴里还是忍不住碎碎地唠叨着:“容苏明这个小畜生,怎么就这么能折腾人呢,打小她就是个顶会祸害人的事儿精!她爷都死了那么久,估计托生成人也有五六岁了,她怎还这般阴魂不散呢!......”

  这厢,“阴魂不散”的事儿精遮住口鼻打了个巨大的喷嚏,险没一头磕到自己公务室的门框上,忙走进去抽张软纸擤一把鼻涕,鼻音浓重也掩不住那颇有些得瑟的语气,道:“如何,此番他可还爬得起来?”

  随后进来的灰袍青年抱着胳膊闻言咧嘴一笑,道:“诚然是不能了,不过就怕在这个档口上,那边商会、咱们商会以及公府所三边会对丰豫有芥蒂,毕竟这样有些算是坏了约定俗成的规矩。”

  容苏明迈步往书案后面走,路过茶几时顺手拿起个伙计才送上来的小香梨扔给身后之人。

  甩了甩沾到手上的水渍,她道:“无妨无妨,咱们这两边的首座又非是脑子不清楚的糊涂蛋,芝麻西瓜他们晓得哪个重要,至于规距……有时候也不是非要死守才行,它又不是大晋律法,凡触必罪,脑子活套点。”

  许向箜精准地接住小香梨,一口咬下去那叫一个脆甜多汁,三两口就吃掉一个,梨核往废物篓里一掷,他用力眨着眼睛憨笑问道:“你这儿有烟丝么,我抽两口提提神,过会儿还要上所台当差去。”

  “一宿没睡还再去当差,你这能不能成啊?”容苏明还未坐下,脚步一转正好去身后的博古架上翻找烟袋与烟丝,她记得上次方绮梦在这里放了只烟斗的。

  烟斗没找到,却翻出了半手心油纸包着的薄荷叶——忘了是她何时向温离楼要的。

  把东西扔给许向箜,容苏明道:“尝尝这个罢,缉安司司正亲手炮制的,亦能提神,比起烟草来可是再好不过的提神佳品。”

  “......”许向箜听话地捏了几片被炮制过的半生不熟的薄荷丢进嘴里嚼,俄而突然爆发出一阵猛烈的咳嗽,最后眼泪都被呛了出来,为压咳嗽他灌了自己半盏茶水下肚,整个人那简直了,灵台之上是前所未有的清明。

  好半天才寻回自己的声音来:“以往常见缉安司的伙计们津津有味吃这个,说是他们司台/独家秘制,也就没人敢开口讨两片吃,嗐,原以为会是甚个好味道呢,我的爷,真冲!不愧是他们缉安司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