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几个都知道,易墨就连切大葱都会流眼泪,何况是切西洋葱。

  方绮梦箕坐似地摊直两条既长且直的腿,散漫道:“便是为难她又如何,谁让她之前自作主张把我抛除在事情外呢,该。”

  “这般就不怕当真把人给惹恼了?”容苏明用漫不经心的口吻问出自己颇为关心的问题,高冷的小眼神竟也是控制不住地往这边瞟过来。

  方绮梦无所谓道:“惹恼了又怎样,再原谅她跟和好就是喽,你不也跟你媳妇拌过嘴么,怎的还来向我取经呀。”

  “唔……”容苏明弯腰把胡乱整理起来的一沓文卷塞进与大书案对角而放的茶几柜子里,咂嘴道:“我俩拌嘴回回都是我输,你不然你,不然你就给咱传授传授?就那种逢吵必胜的那种,”

  逢吵必胜是什么鬼?

  方绮梦噗嗤一声笑起来,脸上表情简直就跟听说某人放屁砸了自个儿脚后跟似的幸灾乐祸:“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高高在上的大东家哈,咱们万能的容大人哈,她竟然向我请教如何在跟媳妇的吵架中占领上风这种白痴问题哈哈唔唔唔……”

  方大总事满肚子的笑还没彻底从嘴里撒出来,嘴巴就被人严严实实捂住了。

  待这人不再胡言乱语了,容苏明慢慢松开手,顺便还在方总的肩头蹭了蹭沾上方总口水的手心,道:“说认真的,你你你,你跟人易墨是罢……是罢?嗯?”

  “嗯???”方绮梦撑着胳膊坐好,仰脸看过来:“嗯什么?又是罢什么?”

  容苏明挠挠头,竟然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开口,最后,她用食指抹了下自己眉心,又隐晦地冲方绮梦抬了抬下巴。

  “哦你是说这个啊——”方绮梦笑微微一愣,嘻嘻道:“身份才不是甚问题,婚书那玩意,如果想要的话我可以自己整一个贴家里啊,只要我爱她,她爱我就成。”

  “……爱?”容苏明有些生涩地重复出这个字,突然就感觉脸颊一阵烧热。

  方绮梦惊呆了,“不是罢容苏明,你难道就没对咱们六妹妹说过这个字儿?”

  容苏明:“……”

  她还真没说过。而且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嘛!

  “我就该想到你这榆木疙瘩连句好听话都不会说……”方绮梦挺直腰杆,拿出老娘万花丛中打过滚儿的高傲姿态,正准备高谈阔论,但一句话没说完屋门口就出现一个人打断了她。

  是易墨:“暮食已做好,再不吃就该放凉了啊。”

  “……哈哈哈哈做好饭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方绮梦尬笑着,那般从善如流地改口,还没事儿人一样搭着容苏明肩膀就往外走去,可见对应付这种场面有熟悉:“今儿咱请大东家吃暮食喽!”

  容苏明:“……”

  要不是待会儿还有最后一批管事掌柜的要赶来总铺议事,我才懒得看你俩蜜里调油搁那儿卿卿我我呢!

  啧,甜得齁,而且还会眼睛疼。

  .

  丰豫商号和苍州范氏的竞争短时间内竟然显得不相上下,许多有门路的人为趁机捞点油水,都聚堆儿扎窝般跑到公府来打探消息。

  温离楼今日难得清闲,在缉安司总望楼上的栏杆后面和范成大的双胞胎弟弟范成仲一块排排蹲嗑瓜子。

  呸呸呸地吐出炒瓜子里的沙土后,温大人抬起捏着瓜子皮的手,远远地朝公府所大门那么一点,眯起眼睛问:“你有没有觉得公府所那小角门的门槛儿都快被皂靴的鞋底板子给磨平了?”

  ——晋法对衣着有着不算太过严苛的规定,道是商贾服皂,无论衣袍靴履,虽然如今这些规矩并不再属于令行禁止的铁律,但“皂色”已成商贾之代表。

  范成仲喀嘁喀嚓地嗑着原味炒瓜子,嘴角还沾着瓜子皮,道:“我只能感觉出来他们每一个登门的人都带着咱们缉安司从没享受过的大礼,哥,跟人家的角门若市比起来,咱们司台正门口要是支个扁口竹筐,那直接就能逮麻雀啦哎呦——”

  范成仲被他“哥”一巴掌兜在后脑勺上,险险往前一头撞上朱漆栏杆,忽而他扭过脸来嘿嘿笑道:“哥,你有肉吃了。”

  目光落在公府所那边的温离楼继续嗑着瓜子,脚边已经扔了一堆瓜子皮,闻言斜眼瞅范成仲:“什么肉?”

  范成仲——缉安司公认的除他们老大外最好看的、最唇红齿白的漂亮小子,此刻硬是把自己整得一副贼眉鼠眼的罪犯模样,嘴巴都快努出栏杆去了:“喏喏喏,往那儿看。”

  “哎呦我去……”温离楼险些把嘴里的瓜子皮嚼巴嚼吧咽进去,窜天猴般一跳而起,忙不迭开始收整自己仪容:“快快快,快看看我样子邋遢不?味道味道,闻闻有味儿没?”

  扯起袖子伸到范成仲鼻子跟前儿,差点没给这小子呛晕过去。

  范成仲捏住鼻子就把他“哥”往望楼的楼梯口推:“哥你昨儿夜里是在猪圈里蹲的伏、在鸡窝里抓的人罢?赶紧换身衣裳洗刷洗刷去,给嫂子看见了非蹭你不可,放心放心我帮你拖嫂子一会儿,要是嫂子给你带吃的,老规矩你可记得给我留点儿哈……”

  半刻钟后:

  换下武侯装束的人还算干净地出现在叶轻娇面前,矜持地抬了下手,“怎么有空过来了,站着干嘛,坐呗。”

  叶轻娇敛袖坐到温离楼对面,朝茶几上的食盒努了努嘴,淡淡道:“听说你们昨儿埋了大夜,今儿正好顺路过来,给你捎点吃的。”

  “什么……”温大人那只抬起来准备去掀食盒盖子的手及时收住,自然而然地搓了搓自己耳朵,那句“什么好吃的”硬生生变成了:“什么事啊路过缉安司。”

  叶轻娇忍住唇边笑意,如常道:“医馆出诊。”

  温离楼的眼睛忍不住瞟了食盒一眼又一眼,清清嗓子道:“还路过司台啊,跑这么远出诊,请大夫的人家就没给你雇辆车?”

  进来前再三叮嘱自己见到媳妇后一定要矜持矜持再矜持的温大人,其实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话是如何把自己给出卖了的,明明那么关心媳妇,面上却还非要装出一副“我只是随口问问”的高冷模样。

  德行。

  叶轻娇也不戳破这幼稚的家伙,温温柔柔道:“城东马家阿主旧疾复发,马家大公子请我过去给他父亲针灸。”

  城东马家大公子曾在兆联死后公开追求过叶轻娇,甚至后来叶轻娇和温离楼成了亲,那位马大公子也不怕死地对叶轻娇说过类似于“我这颗心门永远为你敞开”的危险言论。

  醋一醋温大人,有时还是很管用的。

  温离楼:“……”

  温离楼又搓搓耳廓,支支吾吾般地哼哼道:“怎么又去那马家了啊,不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去了么,说话不算话……”

  叶轻娇扬扬眉,无声之言再清楚不过——你又整天不在家,你管我给谁看病给谁复诊啊。

  温大人的耳廓越搓越痒,心都跟着有点发急,视线飘忽地喃喃道:“你就不能主动哄哄我嘛,每次争执都是我主动认错,你那么明显偏心叶寒烟,还不准我闹几天别扭啊,你都不哄哄我的……”

  叶轻娇实在忍不住,扬起嘴角灿烂笑来,伸手拉住温离楼抓耳朵的手:“别再挠了,又冻了,起来过来,我带了冻疮膏,给你抹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