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苏明在看孩子,花春想这才得空去洗漱,边和容苏明说话,道:“谢夫人和王夫人两家和丰豫做的什么生意?和她二人聊天,十句里有八句都在说她家东西比别家的好,言语中还总想让我帮她们两家说说好话。”

  “就是寻常的皮货生意,也没什么,”容苏明躺着,并拢曲起两腿,让如意趴在她小腿上玩荡秋千,道:“就是前阵子她两家来交货,赶着绮梦遇上,挑了几句货物毛病,偏生和他们续约的事宜归绮梦管,我恐两家忐忑,便让你随意请王谢二夫人过来吃个便饭,之前不是给你说了原因么,忘啦?”

  花春想点头,道:“是忘了,绮梦姐最近如何?许久不曾见到她了。”

  “可能不大好,”容苏明累得喘气,只好把如意放下来,小家伙唰唰唰爬到她身上,翘起腿还想玩,被容苏明放到床里侧好生坐着,“云醉那边突然没了易墨消息,前阵子绮梦让我帮她转送东西,我差人去云醉后,那边说易墨已经不在军里,回朝歌去了,绮梦......绮梦好像还挺伤心的,但也好像一点事儿也没有,嗐,她这人,愈是难过愈高兴。”

  花春想这才突然想起来什么,踢踏着木屐过来,道:“叶姐姐约咱们吃饭,三日后,正好你休息,有空吗?”

  “有!”在床里侧滚圈的如意发出一声回答。

  容苏明看一眼女儿,复瞧向花春想,忍笑点头:“诚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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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傍晚,暮风徐徐,夕阳灿烂,温离楼从缉安司下职后直接来了巾梓街。

  眼前这家挂红招子的小店,是丰豫总铺的旧址。

  “老温,在这儿呢!”温离楼才迈进门槛,坐在那边的方绮梦就朝这边招手,道:“捎壶酒过来,你身后的架子上。”

  温离楼随手提一壶过来,放在方绮梦跟前,自己转身坐到叶轻娇旁边,道:“方三,你跟前的毛豆递过来一盘。”

  “小气鬼,”方绮梦噘嘴,将那盘尚没人吃过的毛豆推过来,哼道:“可省得别人沾你光,待会儿莫吃醉酒啊,不然没法抓你掏饭钱。”

  温离楼兀自剥毛豆,光闻着味道肚子里就是一阵咕噜噜响,丢几颗进嘴里,边嚼边道:“叶轻娇请吃饭,你找她掏钱,”说着偏头看身边的叶轻娇,用手肘碰碰人家,道:“你可看着点方三,不然荷包捂的再紧也不行。”

  “上次一起吃饭,绮梦吃醉酒,没拦住她开了人家一坛上好的粮酒,”容苏明给花春想解释道:“喝两口,洒半坛,那酒一百八十两。”

  “嚯,够可以,那时谁请客?”花春想被逗笑,对请客的人表示同情。

  容苏明点头,道:“我。”

  花春想:“......”如意坐在她阿大的腿上,悄悄伸手去抓桌边的毛豆皮。

  坐在容苏明另一边的温离楼忍不住笑,拿俩完好的毛豆递到如意手里,收回视线后头也不抬道:“何时上饭菜?烤肉呢?今儿在城北缉人,连跑三座坊,饿得不行。”

  “快了罢,烤肉的炭在外面散烟,我催催。”叶轻娇收回落在如意手上的视线,眸子闪了闪,唤小店老板催后厨。

  方绮梦已经吃了好几杯酒,又一杯下肚后,她问温离楼道:“之前还见你蹲夜抓人,你们缉安司特别缺人吗?连你这位司正都要亲自出马,抓人什么的苦累活,都是下头武侯们的差事罢?”

  “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温离楼伸手拿来酒壶,给自己也倒一杯,低声问叶轻娇要不要后,才继续道:“我们出府公务有补贴,夏季冰补,冬季炭补,而且吃饭也可以报公销。”

  “待遇真好,”方绮梦扭头看容苏明,捏着酒杯道:“东家,听见没?”

  容苏明:“如意,这个不能吃。”手忙脚乱处理被小丫头咬出来的毛豆,只留毛豆皮让小丫头嘬味儿。

  “春想你管管容苏明,”被无视的方大总事“忿忿”吃下杯中酒。

  很快,菜、肉、酱料以及烤肉用的炭炉被送上来,几人围坐着开始吃饭,夏季傍晚烤肉吃酒,最是惬意不过。

  温离楼夹了块烤好的肉低头往嘴里送,手肘处的衣袖突然被人不轻不重拽了下,扭过头看过来,正好撞上如意小丫头那双葡萄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孩子的眼眸,纯澈干净,墨琉璃般。

  “嗯?”温离楼扬眉,不知道如意要做什么,正在吃东西的容苏明忙放下手里筷子,去拉如意揪着温离楼的手,“宝儿,这人可不是你能乱撒娇的,快松手松手。”

  “啊大大大......”如意不撒手,甚至抻着胳膊想让温离楼抱。容苏明硬掰开如意的手,把小家伙塞给另一边的花春想,道:“你先抱着,别扰人吃饭,”揉揉如意发顶,道:“你温......你温叔叔吃吃饭再抱你啊,乖一些,自己玩。”

  几人继续边吃边聊,温离楼神色无波无澜,眼角余光却又连着往如意身上扫了号几下,叶轻娇察觉,垂垂眼皮当做没看见,心里起伏再大面上也无波澜。

  小丫头嘴里只有下面冒出俩不对称的牙尖尖,尚咬不动东西,花春想要了碗肉羹喂她,才吃没几勺丫头就开始不张嘴,容苏明塞来块苹果让她啃着。

  方绮梦拉叶轻娇和花春想一起聊候朝门外的酒市,温离楼可能是饿极了,一声不吭只管边烤东西边吃,偶尔和容苏明碰两口酒。

  容苏明突然清了清嗓子,同温离楼道:“听说清波码头以后不让进商船了,为什么?”

  “鬼才知运通所那帮狗东西到底想做什么,”温离楼又往调好的酱料里撒辣椒末,拌了拌,随口问道:“你们在清波码头有生意?”

  “有的,”容苏明毫不忌讳,吃一口蔬菜,道:“自上京和中都往来的船都从清波码头进出,”抻抻袖子,道:“不让进出就不让罢,最多不过是往别处码头靠,无非就是船跑远点,停泊费用多交点。”

  “......”温离楼翻眼瞅容苏明,摇头叹道:“刺绣纹不如倚市门呐,田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啊。”

  “你这当官的还来羡慕工不如商,”方绮梦朝这边的人看过来,道:“不给人活路了。”

  如意丢掉手里啃得乱七八糟不像样的苹果块,抻胳膊想要方绮梦抱,她方姨姨乐呵呵将人抱过去,如意指着方绮梦的碗嗯嗯嗯不停,然后乖巧地被她方姨姨喂了两口米粥,如意吃得高兴,接下来又探身要隔壁叶轻娇抱,同样让她叶姨姨喂饭吃,毫无意外,突然开始轮番撒娇求抱求投喂的如意丫头,再一次拉住了温离楼衣服。

  “亲闺女耶,你可当真是会撒娇,”容苏明放下筷子,想直接把孩子抱过去,“过来过来,阿大抱。”

  “没事。”一直不动的温离楼垂眸看小丫头,也没有要伸手抱她,但也破天荒地舀半勺绿豆粥喂如意。

  快三十岁的人头一次喂孩子,笨拙得基本没能把粥喂进去,洒了大半,叶轻娇接花春想递过来的口水巾给如意擦嘴,眼底浮起层极淡的水泽。

  “你闺女长牙啦,”温离楼好奇地歪歪头,看见了如意嘴里那两颗出得颇为不对称的白牙尖尖,“容二你闺女真的长牙了!”

  容苏明点头,道:“我知道,”伸来手背给温离楼看,“如意咬的,丫头厉害着呢,牙痒痒时候逮人就咬。”

  温离楼再舀一勺粥,另一只手托在下面小心翼翼喂如意,唇角噙了淡淡笑意,道:“小孩子可能都咬人罢,我小时候也咬人。”

  认识这么多年,温离楼虽然外向健谈,但极少主动说起自己少年,方绮梦没样没相地把一只脚脚踝搭在另一个膝盖上,趣道:“被你咬最多的就是叶轻娇罢?”

  温离楼瞧一眼方绮梦,道:“就你机灵。”

  “多谢夸奖。”方绮梦耸耸肩,继续给自己倒酒,花春想想拦一拦,被容苏明在桌子下碰了碰鞋子——方绮梦一直都是清醒冷静的,虽不知她和易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只要她不开口,别人就没法帮,况且她也不一定需要人伸手。

  方绮梦,是容苏明见过的活得硬扎的人之一,不输温离楼。

  毫无意外,最后方总吃醉了,也没地儿去,被容苏明两口子带回容家。

  “不是说叶姐姐家并不富足么,”花春想边让人把方绮梦往卧榻上放,边问容苏明,道:“今次如何突然请咱们几个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