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昭还在慢吞吞装着木牛,只是不敢再像方才般说笑,清清嗓子认真道:“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没当耳旁风的。”

  “记下了有什么用,该不在意还是不上心,”花春想往这边看一眼,语重心长道:“你要记在心里才行!”

  “你要记在心里才行~”天生欠扁说的大概就是容苏明这种人,不仅学花春想说话,还反过来玩笑道:“小金豆,你娘亲说的话你听见没?要记在心里的哦!”

  花春想气得,简直都想拿针去扎那个不听话的家伙。

  默了默,容夫人单方面宣布暂时不搭理小金豆那不着调的阿大。

  那边坐在地毯上的人也继续低头捣鼓木牛,暂时不敢再乱出声,屋里陷入难得的安静,若是忽略修木牛的人偶尔发出的响动的话。

  日影移朱窗,青荷穗儿进来掌灯,容苏明正好修罢木牛。

  久坐之人想伸个懒腰,胳膊舒展道一半时,那边传来花春想温温柔柔的声音:“家主且过来看看这幅五毒绣,费了我好几日功夫呢。”

  “是么,”容苏明撑着腰爬起,跺跺发麻的脚,碎步过来,“我瞧瞧来。”

  朱红绸缎上绣着五种虫物,活灵活现,上面落了赖着不肯走的夕阳余韵,与手边的灯盏光色纠缠到一起,落在屋里的人和物上,温柔了这一刻的时光。

  “好看,比外头卖的都好看,”容苏明吸吸鼻子,无声笑了,“现在绣这个是不是有点早?”

  花春想把东西拿回来,摊在手心欣赏,“薛嬷嬷说这些东西越早备下越好,这里头有说法的,你不懂。”

  容苏明吩咐青荷传饭,扭过头来促狭道:“我不懂,你给我说说我不就懂了。”

  “唔……”花春想微仰起脸和靠在榻几上的人对视,抓抓脸想了想,道:“反正就是那回事儿呗,小孩子的东西,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不论早晚。”

  “哎对了,”花春想犹豫许久,低头叠着还是四方形状的绸缎,终于鼓起勇气道:“我四婶说,花家还有好几个子侄押在缉安司,还有人被虐待了,今日她们来找我,为的就是此事。”

  “她们让你来求我?”容苏明抬手捂住后颈,转着脑袋缓解颈肉的酸疼,“以前常有人骂我混账头不清,跟你比起来我真是小巫见大巫。”

  “好啦,你骂就是了,”求人者从来都是未及开口就已低人一等,“若是不帮,她们还会继续去我娘哪里裹乱的,狗皮膏药般,或者你装装样子也成,不用真的去找温离楼。”

  容苏明好奇,认真打量花春想半晌,直看得花春想脸颊发烫,伸手去推她,“别这么看着我,你这眼神让人心里发毛……”

  容苏明被推得身子往旁边一歪,失笑出声,“哎,你有没有觉得,你其实就是个窝里横啊?”

  “窝里横?”花春想向后靠到迎枕上,没有否认,“大概是罢,毕竟我爹娘就我一个女儿,平素……”平素宠她如心头肉。

  可逍遥镇一别,她至今都没再见过爹爹。

  宁静的眼睛里闪过黯然,她现在还不想提起爹爹,因为心里还是会难过,佯装无事道:“不知道青荷取回来饭菜没,我饿了。”

  “她也该过来了,咱们不若就先去隔壁等等,”容苏明朝歪在那里的人伸手,“起来罢。”

  花春想抄着手努嘴,像个七老八十坐在炕上不能动的小老太太:“你去穿鞋袜罢。”

  穿好鞋袜的人再过来,看见淡定坐在梨花榻上的人根本没挪窝,忍不住推她脑袋:“不是饿了么,怎么不动啊。”

  “腿麻了,让我缓缓。”

  青荷正好在门口说饭菜已布好,容苏明歪头挠了挠下颌,道:“那你慢慢缓罢,我先用饭去了,饿。”

  花春想:“……”容苏明就是个榆木脑袋,容道长的绰号一点都没叫错!

  花春想:“哦!”

  话虽如此,可当容夫人来到用饭的小饭厅时,饭桌上的饭菜都还丁点没动,至于容苏明,则是从外面随后进来。

  “我以为你先吃了,”花春想稳稳当当行至饭桌前坐下,饭菜皆清淡,她最近吃不得荤腥,“连累容道长陪我吃素,无量天尊,哎不对,道长本来就是吃素的对不?”

  这话说的,太是别有深意。

  “吃你的粥罢,话那么多。”容道长为夫人盛粥一碗,似嗔还笑。

  花春想捧着碗眯眼笑,她许久都不曾这般和容昭一起待过了……

  用过暮食时间还早,花春想饱腹后开始犯困,容苏明硬把人拉到后院转了几圈,喂过小狗又跟它逗耍一番,这才放人回起卧居睡觉。

  容苏明继续逗耍小狗,直到小泊舟从前庭找过来,他家主才拍拍小狗的狗头,让泊舟把来见者带去书房。

  是方绮梦。

  书房里:

  容大东家抱着胳膊在自己书案前踱步,方大总事坐在旁边的方椅里,如实转述自己和易墨谈崩的过程和结果,最后心烦地捂眼睛道:“你莫要再搁我眼门帘跟前来回晃悠了,头晕。”

  容苏明停步,转回身来朝方绮梦摊开一只手,“你要是拍拍屁股去阳义扔我独自在总铺,就显得忒没良心了啊方老三。”

  “我良心早就让狗吃了,”方绮梦悻悻摆手:“没心思和你说笑,你让我去阳义。”

  “易墨看上你什么了?”容苏明忽然好奇道:“钱财?易墨又不缺,颜色?你也没几分,性格?你……”

  “不损我两句你心里就过意不去是罢,”方绮梦托着脸,斜睨容苏明,“你就让我先去阳义待些时日,不然你把阳义的总事调回来总铺也行呀。”

  容苏明有些哭笑不得:“都急成这副德行了,行行行你去,放你去,要是你去阳义能把事情解决,我调你常住阳义都行。”

  转身坐到对面的方椅中,翘起二郎腿继续道:“就说情是毒蛇爱是鸩,两样都碰不得,不过你向来舒朗豁达,怎么就困在这种事情上死活出不来呢?”

  方绮梦:“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大概就是死的早罢。”

  “如此,”容苏明拿起手边茶几上的印章,就过印泥后盖在派方绮梦去阳义公办的书信上,“你觉得易墨会追你去阳义么?”

  “我的祖宗,她千万别……”

  “阿主,”巧样敲门打断方绮梦,“堂前巷来人了,说领吩咐来见您。”

  容苏明:“领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