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容苏明一只手臂,在容苏明的不解中俯身轻轻靠了过来。

  这方怀抱温暖柔软,有极淡极淡的奶糖香,花春想闭上眼,悄悄去摸那只专门用来装糖的荷包。

  “荷包空了,”她低声道:“我最近也学了制作花糖,回头做给你尝尝。”

  容苏明对这样主动的投怀送抱倍感意外,被拉到旁边的手臂犹豫须臾才收回来,虚虚揽在花春想腰际。

  “好啊,”容家主笑道:“但是每次你这样主动,我都忍不住想,接下来你会提出什么样我不得不接受的要求。”

  “明明每次都是你欺负人,”花春想捻着容苏明手肘处的衣料,道:“那天还说什么一日就回,你数数这都过去多少天了?”

  容苏明勾勾嘴角,笑得有点坏,也有点失落,并没有回答花春想的话,反而说道:“不过才个把月的时间,你们花家几房已经争得差不多了。”

  “我已经听我娘说了,”花春想鼻子一酸,用力抱紧容苏明,道:“我二叔四叔为此报复你,邮钧城的事就是他们在背后搞的鬼,是么?”

  “我姑常说圆脑袋的人聪明,但是你好像是个例外,”容苏明的嘴,不损人几句就不舒服:“以后我儿的脑子最好是随我,这才不容易吃亏。”

  “谢谢,还有,对……”花春想难得没有唇齿相驳,反而声若蚊语地回了句什么话。

  容苏明没听清楚她说的什么,歪下头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花春想坐直身子,眨了眨眼才抬眸看向容苏明,认真道:“我说,谢谢你,还有,对不起。”

  容苏明:“??”

  脑子里那根潜伏已久的细线噌地绷紧起来,瞬间就绷到了将断未断的极致。

  心脏咚咚直跳的空隙里,容苏明还有空去想,该来的果然还是逃不过。

  她笑笑,调侃道:“谢谢就算了,该讲对不起的事也不是一两件,说罢,这回是为的什么?”

  “该道歉的哪有很多件,归咎到底不只有那一件事嘛,还被你抓着小辫子,时不时就拿出来威胁我,”花春想小声嘟哝着,试图为自己多辩白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忍了下来,正经道:

  “我祖母留给我的那些东西,能分文不差地和花家香分开,这事我得跟你说声谢谢。”

  “……”容苏明歪头挠了挠下颌,似乎没法立马适应这个样子的花春想。

  遂清清嗓子道:“这个,啊你说这个,那得你一声谢谢也是应该。”

  花春想既来不及对容苏明的话做点评,也无暇观察容苏明略显不自在的紧张神色,兀自道:“当初阿爹相中了东升楼樊家少爷,阿娘相中了你,他们两人争执起来,我在门外听了个清楚。”

  容苏明舔舔发干的嘴唇,声音突然带上几分嘶哑:“如此,你听了个什么?”

  “阿爹说樊家实力不如花家,届时肯定会全力帮我争财产,且樊家少爷并非强势之人,只要能牵制住他母亲,我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顺,可若我嫁你,以你的本事,让你帮我夺回东西容易,但你这个人却极不好对付。”

  言至此,花春想摇头失笑:“可是我阿娘说,以樊家实力,光是帮我和花家断清关系都难,何谈以后如何生活,不如选你,阿娘说她曾和你爹有过生意上的交情,就凭这个,你也肯定会帮忙……”

  “所以你们一家三口,是合伙算计了我这个孤家寡人呦!”容苏明伸个大懒腰,故作轻松。

  她咂嘴叹道:“你娘琢磨着让我帮你把财产夺回来,你爹想着让我护你余生安稳,你更狠,竟想着用完我就将我一脚踹开,这副心思不得了,很是不得了哦……”

  花春想羞愧得抬不起头来,憋得眼眶都红了,心道,容昭果然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就是不吱声地看着自己跳大戏,这人真是,坏透了。

  默了默,她吞吞吐吐解释道:“爹娘想的是爹娘想的,我们自己没本事和花家几房争,只能借你的势来办事,如此利用算计,你最后肯定会知道,也肯定会生我的气,如此是无法好生过日子的,与其这样,倒不如我有点自知之明,主动离开的好……容昭,对不起。”

  容苏明盘腿坐起来,半侧着身子将胳膊曲起搭在身后靠枕上,温和道:“知道认错就表示还不到无药可救的地步,如何,现在回头还有岸给你靠,要不要?”

  花春想微微低头,咬着嘴唇没出声。

  这是容苏明最怕见到的花春想的反应。

  花春想将手放到自己小腹,不自觉温柔了音容:“至于这孩子……”

  “平安诞下来,你我一同将她好生抚养长大,”容苏明抢话,带着几分孩子般不讲理的刁蛮:“别的统统没商量。”

  她隐隐猜到,花春想之所以会留下腹中胎儿,只是想以此来回报她的恩情,然后与她各自天涯,互不相欠。

  哼,妄想!

  花春想没有急着说什么,隐在袖子里的手握满湿汗,微微笑也藏不住话里的紧张,她道:“至于我和徐文远的事,我想说给你知道。”

  29.万盏飞花

  花春想认识徐文远,是在十二岁那年的兰亭禊事上,至于她和徐文远之间的事情,说白了也只是出再简单不过的机缘巧合。

  那是个普通的暮春三月,草长莺飞,歆阳山清水秀,少女和众多玩伴在水边嬉戏打闹,不慎失足跌入水中,所有人吓得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唯有一俊俏少年纵身入水,奋力将少女救起……

  很俗套的情节罢了,但放到两个有情人身上,这便成了一段美好缘份的开始。

  花春想说的内容,和容苏明知道的几乎一模一样,后者眯起眼睛从头听到尾,最后得出结论道:“或许你并非是真的喜欢徐文远,他见义勇为救下你,让你觉得有安全感,这或许正是你爹娘都没能给你的感觉。”

  这么多年过去,其实花春想也理不清楚那到底是种什么样的情份了。

  以前偶尔午夜梦回,她甚至也会去回想,自己当初被徐文远从水里救出来时的心动,到底是被意外惊吓的,还是被徐文远惊艳的。

  容苏明咧咧嘴角,语气轻快道:“人和人之间的救命之恩通常存在两种结果,若救人者条件优秀,那么被救者就是以身相许,若被救者再有些颜色,那一段姻缘就成了,可若是救人者是个歪瓜裂枣,那被救者无论如何也就只有报之以钱财,再许诺做牛做马客套客套,至于你这个……”

  视线移动,将花春想上下打量,容苏明一脸嫌弃摇头道:“白瞎了徐文远那张脸,竟是个如此没眼光的。”

  “……”花春想挺直腰板,十分不服气地反驳道:“我怎么了,我也不差的好不好,别说你没听过我花六姑娘的大名,不然你也忒孤陋寡闻了些。”

  容昭呵笑:“只无意见听人说过花家香六姑娘温良贤淑,琴棋书画样样俱全,不过你觉得我会去打听一个小孩子品性如何么?”

  “……”六姑娘半侧过身来,一双灵动的眸子幽幽盯着眼前人,不示弱地回击道:“我朝律法保护小孩子,容哥哥叫个小孩子大了肚子,等着吃官司罢。”

  容苏明:“吃官司也是敢作敢当,不像有的人,恨不得样样都给自己留条后路,生怕吃亏了似的。”

  花春想:“……”抿嘴垂首,没再像方才那般理直气壮和人争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