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公众号里,她最近读到过这么一句诗,“白雪却嫌春色晚”。

  妙趣横生。

  被剥夺了光线,隔绝北风与寒凉,感官异常敏锐,屋里舒适得像初春时分闭上眼睛的午后。

  但因温度在短期内骤然升高,暖得不那么自然,让人发汗的同时,又时刻想着还在冬日。

  肆意狂欢不是夏天的特权。

  于是不免怀疑窗外的空间,会不会正落下一场如落花般洋洋洒洒的大雪,顷刻间席卷整座城市。

  困住离别的脚步。

  白雪嫌弃春意晚,而她们正描画一幅风光旖。旎至不能被人窥见的春色。

  甚至她本人也看不见。

  丝绒眼罩覆于她眉眼,遮挡住她的视觉和半张面容。

  于是被吻得微微发红的上唇便格外引人注目,贝齿咬着唇侧,隐忍不住,该溢出的声音如溪水般涓涓流淌。

  见那烂漫春光浓艳,在楚若游半张面容之上荡漾,云洄之心旷神怡,摘下她的眼罩,抚摸她微皱的眉间。

  诱哄着说:“我家隔音很好,你不是说你的声音可以大吗?我还没听过,要不要让我听听?”

  楚若游眼也没睁,又一蹙眉,似乎在表达不满和拒绝。

  陡然快起来的春风却搅碎原本就不平静的湖泊,泛滥上岸,要不了多久,云洄之期待的春日佳音便与她的节奏契合了起来。

  她在盛夏时,从不敢想与楚若游能一起见一见春天。

  那时候她是楚若游旅途中的过客。

  但现在她敢了,她想,很快她们就能见到真正的春天。

  她会带楚若游去公园,去郊野,徒步也好,野餐也好,她们会享受她们的时光。

  楚若游没余力去回想夏天,更没功夫畅想春游,只知道她快失去最后的清醒。

  她躲也不能躲,她可以选择不看眼前的景致,却无法从中脱身。

  手腕与脚腕都被束,方才还轻抚她眉眼的手忽然无情,在她仰头喘。息间紧紧丈量她的前颈,使她呼吸愈发艰难。

  从头到脚,都是别人在操控,最初戴上眼罩时,唇上覆着的是唇,之后,听见耳边传来膝盖与枕头摩擦的声音,她也只能接受。

  因没有一处受她自己的控制,于是被欺凌之地逐渐失控。

  她的声音很快高起来,又很快跌了下去,她仿佛死于一场皑皑冬雪中,又好似溺在春水横澜间。

  手得到自由以后,先擦了眼周受刺激后生理性流下的泪,然后便遮住了脸,弓起身子,将疲倦、虚弱和羞耻慢速处理着。

  沟壑是填不满的,这次填这么多,哪怕满了,下次却会更深。

  接纳尺度就在一次次的尝试中变大,甚至自己都吃不消,也不明白怎么发展成这样。

  云洄之乖巧地趴在旁边,想轻轻将她脸上的手拉开,看她的状态。

  她不许,“别动我。”

  云洄之一听到她有些不悦的声音就更乖了,“有哪里不舒服吗,手腕还是脚腕,我帮你揉揉?”

  “不用。”

  “是累了?”

  云洄之态度温柔:“你现在睡一会好不好,过会我做饭,冰箱里有很多你爱吃的。”

  “云洄之。”

  楚若游闷声喊了声她。

  云洄之心觉不好,声音更柔,“在呢。”

  “你真是个王八蛋,妈的。”

  啊?还生气了。

  云洄之反省自己大概是个switch,刚刚欺负人挺嗨的,现在被这么恶狠狠骂了一句又挺爽。

  她笑了起来,蹭过去,“我是,你多骂我两句。”

  楚若游懒得理她,捂上耳朵。

  她很无辜,解释又撒娇:“都是你允许的嘛,你说可以接受。之前我们不是也分别试了?我最喜欢你了,又不是故意欺负你,就想让你开心。”

  只是这次更过分而已。

  毕竟在自己家,随便折腾,没有心理负担。

  楚若游听到就烦,“别讲话,我要睡觉。”

  “好的。”

  云洄之帮她盖好被子,看时间还早,就躺一旁看手机。

  过了一会,楚若游忽然翻身,看她正打字,问她:“在跟嘉嘉聊?”

  怎么还没过去。

  云洄之又是反省:“我以后是不是不该这么喊了,太亲密了是不是?”

  楚若游说:“不亲密,刚刚好呢。”

  “我跟她说清楚了,我现在工作跟恋爱都很忙,手头也不宽裕,她来了我不能好好招待。她听了就说那算了,等天暖和再联系,冬天她也不爱出来。”

  “不说清楚也没事,让她来嘛,像在蒹葭镇那样,陪她玩多好啊。”

  “瞎扯!现在是说反话大赛吗?”

  云洄之笑得欢,兴致勃勃地加入:“我也觉得好呢,这就邀请她来。”

  楚若游也笑:“我很愿意让你陪她腻腻歪歪。”

  云洄之点点头,满意道:“我真不喜欢看你因为她吃醋。”

  楚若游语气轻飘飘:“我没吃醋。”

  “我相信你没吃醋。”

  “我相信你相信了。”

  云洄之趴着,枕着自己手臂,侧身看她,“我现在一点都不想你来抱我。”

  楚若游看着她的期待,表情终于缓和下来,靠过来抱住她,感受到她腰间还有微微汗意。

  “我不想抱你,讨厌鬼一个。”

  “骂我王八蛋,还说我讨厌鬼,楚若游,我不要喜欢你了。”

  云洄之眨着眼睛笑,反话说得不亦乐乎。

  胸口一闷,楚若游有点恼了:“好啊,那你跟我分手。”

  云洄之头脑一热:“很快就分。”

  在她腰间的手蓦然收紧。

  云洄之吃痛:“错了!”

  有那么一会没说话,楚若游发现,哪怕是在这种无聊的互动游戏里,她也没办法妥善地消化这些话。

  就行突然开了窗户一样,放跑室内的暖气,她无衣蔽体,冻得瑟瑟发抖。

  她低头,抵在云洄之的颈窝边,很平静,也很严肃地说:“我不要玩了。”

  云洄之觉得刚才那两句是过分了,轻摸着她的发顶,“不玩了,都是反话。事实上我会永远永远喜欢你,一辈子都不跟你分开。”

  “这句到底真还是假?”

  云洄之笑:“你要我回答这个问题简直是在羞辱我对你的爱。”

  “就要你回答。”

  “真。”

  云洄之跟她保证:“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想跟我分开,我永远会坚定地走向你。”

  “我知道。”一直都知道。

  说到这里,云洄之忍不住问她:“若游,这段时间,有没有一个瞬间,哪怕很短暂,无意识的,你会突然想到,如果没有我这个人出现就好了?如果没有与我恋爱……就轻松了?”

  她是一个聪明人,总能发掘那些最细微的情绪,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她在楚若游的沉默里笑说,“我没有恶意揣测你哦,别紧张。我只是想,如果是我在你的处境,我大概会忍不住这样想个一两次,因为很累嘛。”

  人在面临困境时,下意识的退缩是本能反应,怎么可能不想呢。

  因此,明知困难还往前走才是难得可贵之处。

  楚若游说:“没有。”

  “没有?”她有点不敢信。

  “除夕那天晚上看见我妈被气哭,我有想过,我为什么不是一个异性恋?那样即便我对婚姻对生育不感兴趣,也总能找个差不多的人先处着,不至于让父母失望过度。”

  “但我从没有想过没有你就好了。因为我喜欢同性的事实无法更改,我没打算妥协,知道没办法藏一辈子,无论我是否单身。

  我反而想,还好我有你了,否则这一刻到来时,我内心连个支撑都没有,那些执着岂不是很空洞。”

  云洄之眼睛都亮了起来,跟两盏灯突然点燃一样,微撑起身子,欣喜道:“你真的这样想啊?”

  “跟你一样,我对抗压力的根因也是为了自己,无论有没有遇见你,我都会面临。所以,你不必担心我不要你,或者悄悄后悔跟你在一起。”

  楚若游似乎觉得她今天傻气,摸摸她:“因为我们首先是自己,其次才是父母的孩子和彼此的恋人。”

  “你真好。”

  “是你好,我其实没有真的吃醋,沈嘉嘉只是路人甲。我比谁都知道,你只喜欢我一个。”

  云洄之乐呵呵:“这么信任我?”

  “是我有魅力啊。”

  她好像将云洄之身上最初的自恋都学去了,反而云洄之不自信了。

  云洄之立即说:“是的,我们俩女才女貌,谁能介入啊。”

  她亲亲楚若游的脸:“我知道,你只是想我对你更用心,对无关紧要的人少些耐心。”

  “知道就好。”

  晚上云洄之做了一桌子菜,两个人慢吞吞地享受。

  吃过以后,楚若游离开回家。

  开学前云洄之回了趟家,小姨已经回到蒹葭,她陪程韵在家玩两天,顺便辅导程韵功课。

  开学前学校还有几个会,楚若游早过去忙了,云洄之不是班主任,去早了没有用还奇怪,就晚一天去。

  提前两日,刘复老师打电话给她,问她去学校的时间,以及能不能顺便把他们两口子带上。

  他说家里车坏了,在修。

  这都是小事情,云洄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反正她一个人开车无聊。

  到了刘复家门口,云洄之等出来的是三个人。

  不认识的那个阿姨清瘦文雅,戴着棉口罩,穿得很是厚实,看上去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刘复介绍说这是他家的朋友,今天过来看病,顺便来家里喝茶。

  问云洄之能不能顺道送她一程。

  云洄之笑着问阿姨地址,发现她报的小区离学校不远,确实很顺道,又是一口答应。

  几人还没坐稳,刘复突然想起来有东西没拿,又想不起来放在哪,于是他老婆跟着他去找,两人一起下了车。

  车里只剩云洄之跟陌生阿姨。

  云洄之回头笑了下,也不觉得尴尬,开朗地跟在车里的中年人打招呼说:“阿姨,您不急吧?”

  “我不急。”那个阿姨温声说。

  “那好,咱们等一会。”

  那个阿姨客气说道:“我还怕你嫌烦,又是来接我们,又是送,还要等着。”

  “这有什么烦,我又不赶时间,举手之劳,也没累着我啊。”

  云洄之问她:“您今天是到这附近看病,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

  “就一个人吗,您家没有人陪你?”

  “都上班了,我自己来一样的。”

  云洄之点头:“哦,那祝您早日康复啊。”

  人家盯着她:“你也是老师,教什么的?”

  “英语。”

  “教书几年了?”

  云洄之笑笑:“才半年,我毕业不久。”

  “哦,那还小呢,谈对象了吗?”

  云洄之腼腆地点头:“谈了。”

  那阿姨很平淡地说:“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有对象也正常。”

  “没有没有,是我很幸运,对方更好看,更漂亮。”

  “嗯,好。”她不冷不淡道。

  您女儿,能不好吗?

  大概是直觉,云洄之一见着这阿姨就想到刘复说他们两口子跟楚若游爸妈认识。

  虽然阿姨戴着口罩,但是已经有了皱纹的眼睛跟楚若游实在太像了。

  一般人都会默认她的对象是个男人吧,所以她故意说对象好看又漂亮。

  结果这阿姨没有一点奇怪她的用词,反而态度冷淡了几分。

  她就知道猜中了。

  作者有话说:

  来咯,迟了呜呜。这章写得我都热了。其实今天写了四千多,但是后面没时间修了,先更新。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