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下了楼,才出楼道,就让风卷走了身上大半的暖意。

  两人一时间无语凝噎,表情都不是很优雅,闭紧刚才吻得缠绵悱恻的唇,低着头,快步并肩拐进餐厅。

  室内暖风围身,灯火通明,挨冻的头脚才好受起来。

  厨房与餐厅今晚没有别的人来用,只容倩跟男友在忙活,显得安静温馨。

  火锅的味道霸道张扬,香得云洄之口水都快下来,嘴上“哇”着凑近餐桌。

  容倩介绍,为了照顾在场不吃辣的朋友,一边是牛油锅,一边是番茄锅。

  又问她们:“喝酒吗?”

  云洄之在椅子坐下,坐垫软和得她全身放松了些。

  刚才在屋子里被楚若游挑起的那些挣扎与欲。念在这里暂时放下。

  因为了解楚若游晚上要控制饮食,云洄之拒绝:“不用酒,她不喝东西,我喝雪碧。”

  楚若游:“喝。”

  云洄之:“?”

  容倩为这两人的默契度添火,笑着损云洄之一句:“你啊,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别老想替人家决定。”

  “好的。”

  被容倩揶揄,云洄之乖乖点头,也没好意思偏头去看楚若游是什么表情。

  心想她大概是故意跟唱反调,转瞬又想不该把楚若游想得那么坏,或许她只是想顺着些小姨。

  毕竟,这是第一次见家长。

  之前在夏城问她见不见,她当时不愿意,没想到这次直接来镇上见。

  下楼之前楚若游还在懊恼,说来得匆忙,没有给容倩准备些礼品,初次见面就空着手,很没礼貌。

  云洄之说她小姨不在乎这些,反而很怕客气过度的人,在蒹葭开民宿就是喜欢这的散漫自由。

  冬夜漫长又无所事事,几人围坐,吃着热腾腾的火锅,听着外面风从山林穿过,强势抵达镇子,扑进院子,再叩响窗扉的声音。

  辛辣的锅底涮熟了一片片羊肉肥牛和毛肚,辣椒将味蕾刺激得翩然起舞,让汗意微上眉鬓。

  番茄锅底酸甜可口,热汤沸腾,裹拥着各类蔬菜和虾滑。

  云洄之更愿意吃辣,但也很自觉地往番茄过里加蔬菜,等着楚若游夹取。

  容倩的男友徐扬帮忙下着菜,他有外人在时话不多,所以存在感不强。

  长相是标准意义上的帅哥,穿件薄毛衣,能看出身材尚可。

  云洄之对她小姨的对象有些关注,很怕这女人被骗。

  曾问小章怎么看徐扬,小章不当回事:“我不看他。”

  “你嫉妒?”

  小章递来一个白眼。

  于是云洄之总结,拉拉跟直男都不感兴趣的那种帅哥。

  人也还行,暂时没啥大毛病。

  云洄之放弃碳酸饮料,跟着他们喝起葡萄酒,将杯子递出些。

  容倩八成是上年纪了手抖,说了少倒点,她几乎满杯,云洄之抗议无效。

  容倩问楚若游夏天时候在这玩得怎么样,楚若游说体验感非常好,于是二人约定来年夏天一起爬山。

  云洄之悄悄听着,心想楚挑剔“体验感好”的这个评价里,有大半都是她这位导游的功劳。

  容倩又问云洄之脾气好不好,仿佛她自己对这位外甥女并不了解。

  楚若游说:“非常好,同事跟学生都很喜欢她。”

  容倩喝了口酒,挑明了问:“那你喜不喜欢?”

  徐扬没注意,一口沾了辣椒的毛肚呛进喉咙,抽出几张纸捂住嘴,转过身咳了好几声。

  楚若游在凌乱的动静里格外平静,她点了下头,微笑说:“很喜欢。”

  容倩笑起来:“洄之自小被我妈宠上天,我还以为她在外面脾气不好,想请你多包容呢。她啊,就要哄着顺着才行,不然她心里记仇。”

  楚若游只得笑着说好。

  “真的,她小时候可记仇了。初中之前最喜欢问我,‘小姨,我是最漂亮的小公主吗’,穿着我给她买的新裙子就各种飘飘然,自恋到听不进去别人的实话。

  我说你可以是漂亮的小公主,但不能加个‘最’,因为最漂亮的小公主只会是我。她大喊,‘你不是!你都这么老了’,之后每次看见我穿裙子,都会不爽地哼几声。”

  酒过三巡,容倩兴致勃勃说云洄之以前的社死事迹。

  云洄之笑得眼泪快出来,又很丢脸,楚若游跟听神话故事一样专注。

  她见拦不住,便开始跟徐扬说从外婆嘴里听到的容倩的童年趣事,以及青春期有多叛逆。

  这招很有效,容倩先崩不住:“你这都是道听途说。”

  云洄之笃定:“这是你妈亲口跟我讲的,肯定保真。”

  容倩只好先投降,云洄之幼时顶多是自恋臭屁,喜欢做点小傻事,还是很招人疼的。

  她以前就不好说了,回忆起来都想立即离场的程度。

  楚若游有点骄傲地看着云洄之眉飞色舞跟长辈较量,她半是强势半撒娇,把容倩惹得几次扬手打她。

  回想自己被她气到动手的经历,楚若游发现,云洄之很擅长这一招,让人又笑又气。

  说话时眉眼灵动,还摇头晃脑,像院子里经常来蹭吃蹭喝的调皮小猫。

  容倩笑着吃碗里的牛肉丸,看了眼楚若游,下巴朝云洄之一抬,“现在高兴起来了哦。”

  这话说得云洄之一下子尴尬住,她敛住笑,不自在地喝了一大口酒,感受面上隐隐约约的灼烧感。

  “我前几天也很高兴啊,放寒假,有不高兴的吗?”

  “好,是是是。”

  容倩敷衍完又问楚若游:“你打算过几天?”

  楚若游对上她的目光,又转头看向云洄之,云洄之平静地吃着蛋饺,也在等着她的话。

  楚若游说:“明天午后就走。”

  容倩笑意更深,算是帮云洄之问了:“这么远来一趟,就住一晚啊?”

  楚若游正色说:“家里有事,这趟没办法长住。”

  “不啊,我是说,只能住一晚,你也要来啊?这么想云某人啊。”

  云洄之喊停:“小姨!你赶紧吃吧。”

  楚若游也有几分不好意思,抿唇一笑,没有多说。

  容倩继续道:“洄之前两天还跟我说,不想回夏城过年呢。眼看到了年关,票也不买,赖在我这不走了。”

  云洄之又喝了口酒,心想真不知道这做长辈的怎么这么没边界感。

  楚若游闻言看了眼云洄之,跟她说:“喝慢点。”

  然后回容倩说:“夏城过年热闹,洄之没经历过所以不感兴趣。我就是来跟她说有什么好玩的,兴许她听完就想回去了。”

  好玩的……云洄之大概是酒喝多了,闻言想多了点。

  容倩欢呼说:“那太好了,你可要好好跟她讲讲,这小镇子冬天无聊,没什么意思,不如夏城好玩。我还想过去过年呢,要是她愿意,我们就开车回,轮着开,也快。”

  云洄之沉默地喝下最后一口酒,揉了揉额头。

  吃晚饭,几个人收拾过散开。

  容倩两人先回房去了,留下云洄之跟楚若游,两人不知不觉都喝多了酒,各自脸颊绯红。

  在廊上停步,吹了会寒风,喝下的酒所提供的那点热度,很快被吹得所剩无几。

  冬日的夜晚,她们没有心情在庭中散步,找适合摄影的地方拍照。

  云洄之受不住了,脸被风刮得发疼,回头说:“上楼吧。”

  楚若游“嗯”了一声跟她往上走,一时间楼梯上只有她们的脚步声。

  谁也不说话,就安静地迈着自己的步子,力求走稳。

  好在只是微醺,步子还是稳的。

  上了三楼,楚若游忽然开口,“信还没拆吗?”

  云洄之走到门前开锁,没接话,又听她说:“如果还没有拆,就还给我吧,反正你也不想看。”

  云洄之耍赖问:“给我的东西,为什么要还给你?”

  门开了,她将灯打开。

  楚若游跟进去,关门,又将灯关上。

  两人站在黑暗房间里,用彼此呼吸的余热融解着满肩霜寒。

  楚若游温柔道:“因为我可以亲口告诉你,如果你嫌读信麻烦的话。”

  犹豫了一小会,云洄之选择跟她说实话:“我没嫌麻烦,我看了。”

  “没有跟我说。是还在生气,觉得我说的并不合你心意吗?”

  楚若游接着问:“还是对你而言,事前的原因和往后的承诺都不重要了,得到的体验才是真实感受。感受不好,就真的不想原谅我。”

  “如果我说是,你会怎么办?”

  云洄之试探着问。

  无言以对片刻,楚若游尽量使声音平稳,却还是泄露出些许的慌乱:“我也不知道。如果我来到你面前,你还是不能消气的话,我可能还要再想一想要怎么办。”

  云洄之在她的无措下心软了。

  “这些天我想了很多,甚至想过,或许我这样性格的人暂时不适合恋爱,也不适合你。”

  她顿了一下,因为手腕被云洄之一把抓住,腕上的手用了莫大的力气,疼到让她心安又酸涩。

  “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只走这么一小截。洄之,我承认也遗憾我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可是我下定决心做的事都不是冲动,我不想半途放弃。我知道你生气,但是能不能,在我身边生气呢?你跑太远了,我看不见,每天都觉得难过。”

  黑暗里,她听见云洄之在呼吸快了几拍之后,声音带了哭腔。

  “楚若游,我是生气,生气你没有认真跟我相处。隐瞒不是一次意外,它是一项技能,你会我也会,当我们习惯去运用以后,就会越来越遥远。但更多的是怕,我好怕我是一个不被所有人需要的人,我在那里只是多余。”

  楚若游立即抱住她,摸她的脸,果然摸到泪痕。

  她用拇指轻柔地拭去,心疼地回:“我很需要你,需要你在我身边,需要你继续喜欢我,需要你健康快乐和长命百岁。如果没有这么美好的你,我可能还在一段无趣的生活里困着,不对往后的情感生活抱有任何期望。”

  “现在我被吸引来你身边,你想哭就哭,想骂就骂,我会帮你接着眼泪,我会一直陪着你,喜欢你。”

  云洄之被情话哄得脆弱起来,趴在她肩头,哭得越来越凶。

  一开始想哭是因为心情复杂,她还在闹别扭,楚若游又是写信又是在最忙的时候跑来见她一面。

  后来是因为感动,楚若游不厌其烦地说很长的话哄她,声音坚定又好听。

  最后是各种情绪交织,让她有嚎啕出声的欲望。

  但是哭到后来,她都不知道她在哭什么了,就好像流泪只是身体的反应,她的心是静的,思绪是稳的,只有眼泪还在往楚若游的心口砸,砸得楚若游也疼了,开始吻她哄她。

  云洄之的大脑慢吞吞地想,怪酒,因为喝酒了。

  好像也不是全因为酒,或许楚若游出现的力量比酒更大,把她全部的虚张声势都挖出来,替换进崭新的电池。

  哭到后来她们坐在地毯上,她靠在楚若游的肩膀上,闻着房里绽放的腊梅味道,感受着楚若游温暖的手,一下下拍在她背上的节奏。

  如同温暖的春日,从梨花树落下的玉色花瓣,一片落在肩上,轻轻的,跟着又是一片。

  不断地哄她往深处走,迎着阳光,她情不自禁地高兴起来。

  灯始终没开,楚若游从口袋里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泪痕,摸她的头发,又吻她的额头。

  被云洄之依念地蹭着,楚若游宠溺地说:“好像我家小猫。”

  “我跟楚肥灰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楚若游:“……”

  云洄之小时候一定热衷于给同学取外号,连小猫都不放过。

  就因为人家胖一点,毛色是高级灰,就这样喊。

  “你会游泳啊。”

  “假如我不会游。”

  “宝宝,二选一的问题是个陷阱,你存心想我摔死吗?我喜欢你,也喜欢猫,没办法选择。”

  楚若游在她不满之下又说:“虽然我是很乐意说救你,永远把你放第一,可是猫猫会不高兴,你也会为猫猫打抱不平的对吧?你这么善良,这么正直,这么美好,才不会允许我口头上的草菅猫命。”

  “楚若游。”

  “嗯?”

  云洄之好奇:“我刚认识你那会子,到底是为什么觉得你不喜欢讲话,高冷,人狠话不多的?”

  “你喜欢那样的我是不是?”

  楚若游警觉。

  “不是。

  云洄之转移话题:“你身上还痒吗?”

  “痒。”

  楚若游轻声在她耳边撩:“再帮我检查检查,好吗?”

  “可以啊。”云洄之大方道。

  洗过澡出来,进了温热的被子里,她第一时间被楚若游搂住,按下去亲。

  楚若游迫切地想在她身上寻到夏日的记忆和灼热的情意。

  生怕冬日的风会吹走过往的种种。

  云洄之说到做到,极有耐心,借着光帮她上上下下仔细检查了一遍,跟她说皮肤看不出来问题,需要深入检查。

  楚若游言简意赅:“进来。”

  她立即找到了“病症”,打算摒弃前嫌,根治楚若游换过沐浴露之后导致的不自在。

  看见楚若游泛红的肤色,她语气状似焦心道:“怎么了,过敏啊?”

  楚若游说不出话,难忍地摇摇头,“轻点。”

  云洄之听话地轻了些,慢慢停了,但是还在积极地找寻她的不适之处。

  浸在温泉之中的指腹往上微挑,找到使她失控的夏日禁地,又忽然快得像雨季的瓢泼之速。

  冬夜让人美丽,让人与人之间陌生。楚若游对她产生莫大的兴致,为了跟她再熟悉些,好留她离自己更近,也想亲手去折一枝梅。

  云洄之好为人师,比谁都更清楚她是会的,还偏要一步步教她,顺便拿她做示范。

  “这样,手指要稍弯一点。”

  楚若游被她教得没力气,问她:“你能不能只是动嘴,不要动了?”

  “不能。”

  云洄之又领着她在蒹葭镇看了一回盛夏。

  作者有话说:

  来啦!抱歉,很晚!呜呜过节后状态难找,明天尽量早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