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从外办事回来,在家人的念叨下,楚若游接了杯热水,从药箱里找出感冒药服下。

  让某人说中,真感冒了。

  早晨以为症状轻,喝点水就能没事,谁想一天下来,嗓子哑了头还发晕。

  说话都艰难。

  “衣服多穿一件,给你换上厚被子了。你晚上睡觉注意点,窗户关好,今晚估计要发烧。”

  楚若游不常生病,但是每次病起来都要发烧。

  她点点头回应她妈,无精打采地坐着,嫌自己昨晚神志不清。

  昨晚看到某人发的照片,不知怎么想的,光脚坐在地板上发呆,脚底贴着地,窗户的风吹进来,满室清寒。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坐得腿麻,冲了个澡就睡了。

  一夜都没睡好,中途醒来看了几次手机,云洄之都没有主动说起什么。

  她于是自我反省,她的行为是不是招人厌烦了。

  已经好几回不由分说地打语音电话,又没有得到回应了。

  云洄之是真的恰好在忙,还是觉得她莫名其妙,故意不理呢?

  她知道不该有这样的想法,云洄之在她眼里不是个习惯故意漠视别人、晾着她的人。

  但是云洄之真的变得冷淡了,不接她打回来的电话,她也不急,自己不回复,她就不再问了。

  她究竟怎样想自己的呢?

  楚若游站在她的角度想了想,发现自己全无值得人奔赴的魅力。

  这个负面情绪出现,她旋即自我检讨,她最大的错误不是质疑自己有没有魅力,应当是太喜欢自讨苦吃。

  才从任予晗那里挣扎够,好不容易累了倦了,转瞬又陷入另一个耗她精力的温柔乡。

  明明她也知道她没有健康良好的心态处理一份感情,惹得人家不舒服,她也崩溃。

  但是很多时候都太纵容自己,由着情绪驱使她。

  若一直被情绪驱使也就算了,就做个冲动的人也没什么不好。

  偏偏该沉沦时,她又不自觉地开始理智,于是想得多,做得少。

  云洄之看得比她透,那晚戳穿她受任予晗影响,从思维到行为。

  或许是的,过去她总在琢磨任予晗的心理和选择,久而久之,她认为那都是最正确的答案。

  但她又不如任予晗,任予晗是想清楚以后,就把界限划得分明,怎样都不会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

  她不行,她只学会一半,推开云洄之时,就在想着云洄之下一次靠近是什么时候。

  冷战时,心里要么火大,要么就是想着找台阶下,反正不冷静。

  今早醒来就不舒服,没睡好又冻着了,心情烦得厉害。

  但是云洄之打来电话,她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视而不见,她没办法抵挡这种诱惑。

  因为她知道,云洄之或许能把她从闷闷不乐的心态里解救。

  果然,云洄之跟她解释过,她便好受了许多。

  没她想得那么糟糕,云洄之不是早几天就去了蒹葭,瞒着自己。

  昨晚的冷淡是因为实在累了,说完就睡过去。

  可是电话那头,曹亚南的声音响起来,亲昵的称谓让楚若游释然后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她觉得她很可笑,站在一个没资格难受的身份上去难受。

  就像从前第一次与卓晖见面,看到卓晖望向任予晗时的眸光,她花了好长时间消化和接受。

  她必须明白,她是那个没资格吃醋或表达不开心的人。

  现在也是。

  如果云洄之真被她之前没诚意的一系列举动劝退,又在这段时间发现曹亚南人还不错,能给她想要的恋爱关系,那么考虑考虑又何妨呢。

  说不定之前云洄之还在犹豫,一起旅行几天,彼此更加了解,就能决定了。

  云洄之突然过去,是为了她小姨还是曹亚南,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发的那句“我们看过的月光”,这个“我们”是跟谁呢?

  这个月光是春天的、夏天的,还是如今秋夜的月光?

  楚若游挂断之后更难冷静,忍不住试探了一句她有伴,云洄之并没有否认。

  所以她是真的在跟曹亚南尝试吧?

  挺好的啊。

  任予晗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连自己父母都夸任予晗是最让家长省心的女儿。

  楚若游妈妈甚至疑惑:“你以前最喜欢跟在予晗身后了,她做什么你学什么,大学都要读同一所。怎么这几年真正该学的你不学?”

  楚若游端着玻璃杯的手用力得像要捏碎杯子,却全无感觉。

  她回答:“以前学她能对我有益,现在学她对我有什么好处?”

  以前追在任予晗身后,她刻苦读书,开始审视自己,开始规划未来,这都是好事情。

  能在十几岁时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是她运气好。

  但是现在,任予晗仍是优秀,却不再是让她仰慕的那个人了,她不想学这样一个人。

  “好处你看不出来啊,你看她现在过得多幸福,上次来家里跟我聊天,我听了我都高兴。”

  楚若游冷笑说:“那你多跟她聊聊天,多高兴高兴。别唠叨我行不行?”

  “你到底在反感什么?妈还能害你啊?!”

  辛瑜搞不懂她。

  楚若游一脸病容,却鼓足勇气,说了从来不敢说出口的话。

  “如果,我永远不会跟予晗姐一样呢,我永远这样呢?”

  “不婚不育?”

  辛瑜经常刷短视频,不是全然不接触年轻思想,只不过很看不上。

  “是,可以吗?我想顺着我自己的心走,我想尝试不一样的人生。”

  楚若游看着她妈的眼睛,不许自己退开。

  辛瑜笑了,“当然不可以!”

  “这话你跟我说说就算了,别跟你爸说,不然他又要生气。不管你们现在有多少新潮思想,你都记着,大多数人最后走的还是老路,都会回到正轨上的。”

  正轨。

  大多数人都会走任予晗所走的那条正轨上是吧。

  所以云洄之也在寻求退路。

  而就在几天前的晚上,她们还将脸与唇凑在一处,气息交织,试探对方的心意。

  那时云洄之的脑中有没有出现对比?她最终什么没做,是因为在她心里,楚若游没比过别人,被她放弃了吗?

  楚若游用这些想法折磨自己,受不了时,点开了订票软件。

  她心里微漾,意识到自己又在做蠢事,却没有立即返回。

  而是输入蒹葭镇所在的城市,翻到三天后都是无票,她失落着。

  又嘲讽自己,有票又怎么样,过去也是给自己找不自在。

  做哪门子的电灯泡。

  任予晗那时跟卓晖谈了很久才愿意告诉她,生怕她碍事,云洄之说不定也是这样。

  楚若游将手机扔开。

  -

  云洄之霸占小章的自行车,趁着雨过天晴转了半个小镇,买了最爱喝的奶茶,拍了许多照片。

  骑车返回客栈时,天光暗下,云影叆叇,她在无人的巷子里,轻轻地吹了两声口哨。

  后座无人制止她。

  这让她低落。

  离客栈还有一条街,暮雨霏霏而下,风吹走皮肤上的温度,她没功夫伤感了,加快了速度。

  客栈前厅,许多游客从外面刚回来,边交谈边避雨。

  曹亚南正跟家人讨论明天返程的天气,希望别再下了。

  看见云洄之冒雨骑回来,他很紧张地迎上去,“云老师,你怎么没打伞?”

  “小雨,没事。”

  “这个天容易感冒,过两天就上班了,你要注意身体。”

  云洄之本就不开心,现在有点烦躁,面上还是领情:“好的,谢谢曹老师关心,我马上回房冲个热水澡。”

  曹亚南的妈妈跟姐姐都看出他对这个女同事不一般,彼此对了个眼色,一齐笑出来。

  随他去了,她们不会插手的,不然他还不高兴。

  半个小时后,曹亚南发消息问云洄之有没有时间,一起到隔壁小餐馆吃个饭。

  [我明天就回去了,难得来到云老师喜欢的地方,还是想跟云老师吃顿饭,如果不打扰的吧。]

  云洄之答应,坐下便不客气地点了几道菜,问曹亚南要不要添。

  曹亚南笑说:“你熟悉这里的招牌菜,你决定就好。”

  云洄之也笑:“招牌菜也不是人人都喜欢吃,因人而异,我刚才点的几道都是某个人爱吃的。”

  曹亚南很敏锐:“谁呢,朋友吗?”

  “我喜欢的人。”

  云洄之大大方方,在嘈杂的饭馆里直视着对她心思明了的同事。

  “曹老师很优秀,我本来觉得优秀的人选择更多,发现我不客气不上道,就不会再搭理我了,所以一直没说。今晚趁这个机会,干脆坦白好了。”

  曹亚南隐去笑意,有些凝重,“那个人是谁呢?”

  “还没在一起,就不说了。但是喜欢得不行,一时半会放不下,我不想耽误曹老师。”

  曹亚南许久没说话,隔了会,突然问了一句:“那个小章吗?”

  “啊?”云洄之觉得被冒犯了。

  曹亚南这两天有观察:“我见你对他跟对别人不一样。”

  云洄之摆手:“跟他就是普通朋友,认识久了,爱开玩笑而已。”

  “这样啊。”

  云洄之自顾自烫好了碗筷:“我想说的说过了,无论曹老师怎么想,我心里反正舒服了。这顿我来请曹老师吧,同事来了我的地盘,不请一顿不像话。”

  曹亚南有些心不在焉,看上去并不十分高兴。

  但菜上来后,他便恢复了绅士模样,夸云洄之点得很好。

  之后他们谈工作,谈风景,再不谈感情上面的事情。

  撑着伞一起回到客栈时,曹亚南跟她告别说:“云老师的意思我明白,我会注意分寸。但是,一时半会也不是很放得下。”

  云洄之点头,“可以理解。”

  容倩远远看他们这架势,就问云洄之:“这不比那有十多年过往的好?”

  云洄之嗤之以鼻:“小姨,不是我说,你真是俗不可耐。”

  容倩给了她一下,又郁闷:“上次这么说我的是小章。”

  “小章,我最好的姐妹。”

  嘴贫完回房,自从昨天早上跟楚若游聊过,楚若游再没找过她。

  这让云洄之有些忐忑,是不是不该任由误会发酵。

  她编辑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话语,就发了张照片过去。

  是昨晚站在廊下灯盏边,小姨帮她拍的。

  她问:[我的新发型好看吗?]

  楚若游好久没回。

  云洄之也不怕尴尬,等待期间点开她头像,点进朋友圈。

  她突然瞪大眼睛。

  楚若游把她屏蔽了。

  只留下一条冷硬的线。

  她按捺不住,立即打语音电话过去,三个全没人接,

  云洄之慌得满屋子乱转,发了一页哭哭表情,没人理她。

  沮丧了半个小时之后又忍不住打了一个,这次终于有人接了。

  楚若游声音沉哑:“有事?”

  云洄之一听就明白:“你还是生病了吧?”

  “嗯。”

  “严重吗?我明天回去,要不我去看看你?”

  “不用了,家里也不方便。”

  云洄之稍稍委屈:“为什么不方便……那如果别人去看你呢?”

  楚若游一点不迂回:“你是说任予晗吗?她下午来过。我说的不方便是没有同事来过我家,我不想我妈觉得奇怪。”

  云洄之被呛得没了脾气,静下来说:“有人照顾你就好,那我不去了。你休息吧。”

  楚若游没挂,反而问她:“你做头发了?”

  “好看吗?”云洄之轻声问。

  “好看。”

  楚若游:“新发型,新起点。”

  云洄之不想聊头发,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把我屏蔽?”

  “我也想要新的起点。”

  “什么意思?”

  楚若游说:“打算去相亲。”

  云洄之感到不安:“你逗我的吧?”

  “或许吧。”

  她哑着嗓音笑了一声,“再见,我继续睡了。”

  云洄之挂了电话,心神不宁。

  立即收拾起东西,心里想着明天必须回,怎么几天不见突然就要相亲了呢。

  肯定她家里人逼她了!

  不,肯定任予晗跟她说了什么。

  她欲哭无泪,跌进她们共同躺过的大床上。

  作者有话说:

  不敢说十点了,那可能不是我能码出字的时间。

  以后就十一点来看吧,如果需要早睡,就隔天看。

  呜呜呜。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