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时间不长,七点钟散场,云洄之穿着楚若游的外套悠然离座。

  下台阶时,楚若游慢她一阶,刚好将她的身影框在眼睛里。

  外套与裙子因风格不同,搭起来有种生动的违和感,然而正是那违和让人心生欢喜,酥酥麻麻。

  出了影厅就暖和多了,云洄之跟楚若游聊影片细节,边夸片尾曲好听,边把外套脱还给她。

  “谢谢。”

  她最后一个音的停顿突兀,仿佛谢谢后面还有别的词要说,被她临时收住,因此两个惯用字说得并不干脆。

  楚若游端详她神情,从她窘迫的微表情里进行猜测,她是不是要说“谢谢姐姐”或是“谢谢若游”?

  再多看一眼,又发现云洄之面色如常了。

  也许,她什么也没打算说,只是自己多虑。

  接过衣服,楚若游没往身上穿。

  搭在臂弯处,悄无声息地将手探到衣服内里,那儿另一个人的体温还没散尽,连着将她冰凉的指尖暖了一暖。

  二人在附近找了家中餐厅吃饭,为了不浪费只点了两道菜,但分量太足,照样吃不完。

  菜刚上齐,楚若游就出去接电话了。她踩着高跟鞋快步离开的背影,像她们在蒹葭看的月亮。

  美得风情万种,又不染纤尘。

  云洄之收回目光,回群聊消息,还跟周末才能玩平板的程韵腻歪了会。

  程韵问:[姐姐下礼拜回来吗?]

  云洄之说:[不忙就回。]

  程韵给她发了个“亲亲”,她也回,看出小姑娘想她回去。

  有点心软,很想保证一句下礼拜肯定回。

  但却没良心地停住,她下个周末还是想跟楚若游一起过。

  妹妹反正跑不了,但楚若游可就不一定了。

  等了二十分钟楚若游才回来。

  不用她多讲,云洄之直接问:“家长打的?”

  “嗯,胡维今天因为学习态度和手机使用问题,跟他爸妈大吵了一架,闹离家出走。”

  楚若游轻叹口气,调整心情后才拿起筷子。

  “那我们现在要去找吗?”云洄之急问。

  “不了,电话还没挂,就有人给他们报信说孩子在哪了。”

  楚若游淡声说:“没事,吃吧,明晚他来学校,我再跟他聊聊。”

  “那你可别凶他。”

  云洄之担心:“在家就算了,要在学校他突然跑了,那就麻烦了。”

  “凶?我很凶吗?”

  楚若游平静地问她。

  云洄之最识时务,弯眸乖乖说:“我说错了,不凶,楚老师是咱们年级最温柔、最疼学生的班主任了。”

  “夸过头了。”

  楚若游力气不重地剜她一眼,问她:“你傻的吗,我不过来,你就不能先吃?”

  “我有在喝汤啊!”

  云洄之“哼”道:“不是说我笨,就是说我傻,你很聪明吗?”

  “应该比你聪明一点吧。”楚若游认真回答。

  “好自信啊。”不见得。

  学生的事一搅和,虽不至于就把她们弄得不快,但因观影过程中亲密举动而挑起的暧。昧心绪平缓许多。

  楚若游后知后觉,这两天快了些。

  云洄只也感觉自己有点莽,但是对进度很满意。

  回去的路上,云洄之控制不住她的目光,时而看向楚若游的脸,时而看向她的手。

  楚若游不堪其扰,余光都是她的炽热,“你有话要说?”

  云洄之迟疑道:“还没想好怎么说。”

  “那就不要说。”楚若游很坚定。

  云洄之一愣,想到她们曾经也是这样,少说多做,落得清净。

  但是现在,还要那样吗?

  不能表达情感,不能给予承诺,不能约定未来。

  好似有什么重量在她眉眼处压了一压,令她笑不出来,还不由皱眉。

  但她也不气馁,很能理解楚若游的躲避,进度条太快不是好事。

  而楚若游既然不排斥她靠近,就说明在考虑,说明她有机会。

  因此云洄之并不浮躁,听话地点了一点头,“我不说了。”

  她一路变得安静,安静到楚若游在停下车后第一时间就去看她表情。

  四目相对,云洄之依旧是乖的,眸光温顺,缓缓地眨着眼帘。

  乖得楚若游都没办法开口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只能说句:“到了。”

  周末有些老师会把孩子带到学校来玩,从旁经过时叽叽喳喳。

  楚若游跟人家打招呼,云洄之就孤身往前走,在学校她们虽不至于避嫌,但也无需太亲近。

  楚若游步子迈得比她大,很快就追上来,与她一同进了公寓楼。

  云洄之低头思忖,电梯是楚若游刷的卡。

  楚若游无法再忽视她,叹息一声:“我只让你别说不该说的话,没让你从此不说话。”

  云洄之抬头,目光在她脸上滚了一道,轻柔地笑了笑,“好啊。”

  在走廊互道晚安,楚若游才刚打开门,云洄之一步退了回来,要跟她一起进去。

  楚若游正想像昨晚那样将门一堵,说声不方便。

  还没站稳,云洄之就自作主张将她推了进去,虽然动作算不得粗鲁,却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跟刚才柔声说“好”时判若两人。

  门一关上,满屋困于一片黑暗。

  只有呼吸声装点寂静。

  云洄之见她不生气,以求知的语气问她:“我太笨了,要楚老师告诉我,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两人身上的香水味道比出发前淡了许多,后调挤在一处,莫名和谐,和谐得惹出心悸和慌乱。

  她声音温和,听上去并不在找茬挑刺,楚若游却心旌一晃,不知怎么回复。

  她笼下来的气息带着不容躲闪的强势,楚若游没挣扎,怕动作幅度一大就招来什么,或把什么给晃碎了。

  “你知道的。”楚若游说。

  “我有那么聪明吗?”

  云洄之轻快一笑,驱走了黑暗里的仓惶。

  楚若游稍稍安心:“有。”

  是啊,她知道,要有分寸,不能操之过急,说出让楚若游为难的话来。

  可是她不确定,楚若游现在的心思到底是“想再慢一慢”,还是仍旧没想好要不要接受她这个人的闯入。

  这两者性质不一样。

  她怕自作多情,又怕辜负楚若游的心意。

  她之前感觉到楚若游在思考,所以她打算耐心地等着。

  但是这段时间楚若游对她太好,她误以为楚若游已经考虑好了,甚至感觉她们跟谈上了没区别。

  但是刚刚在车上,她话还没出口,楚若游就坚定且抗拒地让她不要说。

  她醒过来,楚若游没有准备好,她离被接受还有漫长的路途要走。

  现在顶多是你情我愿的暧昧期,还不到可以往前推进的地步。

  如果安心于此,则皆大欢喜,如果急不可耐,或许这点欢快都没了。

  但其实她那个时候没想说不该说的,就想问问楚若游是不是喜欢她。

  楚若游抬手,轻抓住她的袖子,想将她撑在门上的手拉下来。

  她不理。

  “楚若游,我想吻你,特别想。”

  她很坦诚地表达。

  这句话总能说吧,又不涉及复杂情感,更多的只是生理渴望。

  “不行。”

  楚若游遽然拒绝,脆得像块快要断裂的木板,带上起伏的颤音。

  好像以为就算这么拒绝,也会被登徒子欺负,所以腔调都变了。

  但云洄之不会对她那样了,这里不是蒹葭镇,她不能为所欲为。

  她退而求其次:“那抱抱?”

  静了一会,楚若游没答。

  她开始撒娇:“抱抱也不行?”

  “行。”

  楚若游小声允许。

  云洄之一笑,将人揽到怀里,起初虚虚地抱,更像寻求安抚。然后用了点力气,互相把彼此硌得发疼了,才又松开。

  “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不,我有别的安排。”

  “那下午一起打球?”

  “可以。”

  又过了一会,云洄之说:“我走了?”

  “好。”

  “好”完之后又是许久,两人都没有动,耍赖得心安理得。

  云洄之环在楚若游腰间的手抬起来,掌心贴在她后背上,摸到衬衫下胸衣的轮廓,脸颊一热,又将手放下去了。

  楚若游倒是没动,只在她肩头微蹭了蹭。

  云洄之不晓得自己想干嘛,她也晓得她什么都不能干。

  于是她松开楚若游,“晚安,我回去了。”

  楚若游从她身侧让开,“早点睡。”

  从始至终,没人把灯打开,这些隐于暗处的情愫见不得光。

  不是不配,而是她们不敢,面见彼此。

  云洄之开了自己房间里的灯,朝里走了两步,怅然若失。

  酸甜并存的滋味让她尝试着消化了很久,今晚无疑是开心的,却又感到吞不下去的无力。

  -

  汗淋淋地打完羽毛球,在体育馆门口遇着曹亚南跟几个老师,云洄之跟楚若游与他们一起离开。

  曹亚南问她们去不去食堂吃饭,楚若游说不吃了,过一会去班里。

  曹亚南笑道:“云老师要吃的吧?”

  “我也不吃。”

  云洄之理由很充分:“好不容易运动完,怕一顿让我白运动了。”

  在路口分开,公寓就在不远处,云洄之急着回去休息,转头发现楚若游的表情很是难看。

  她小心地说:“我没有答应啊。”

  就是怕楚若游生气,所以她非常明确地拒绝了曹亚南,清清白白。

  但现在楚若游好像还是不高兴。

  说话间就到了公寓楼下,楚若游停步,看她一眼,又转身往后看了眼,最终一言不发地刷卡进去。

  云洄之一头雾水,跟着回头看了一会,怎么了,路上什么也没有。

  她跟进楚若游的房间追问,楚若游只说累了。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没……”

  “你就别骗我了,求你了,跟我说吧,你知道我是笨蛋。”

  她不惜自黑来哄人,蹲在楚若游椅子旁边,抬眼无辜望她。

  这招百试百灵。

  楚若游果然软下态度,“你忘了一件事情。”

  说罢觉得不足,还不悦地补上一句:“因为曹亚南。”

  “什么事?”

  云洄之实在想不到,曹亚南能影响她做什么事情。

  她想不明白的样子似乎使楚若游更烦了,“不想跟你讲话,出去。”

  “你不能直接告诉我吗?”

  云洄之恨不得抱住她的腿晃着她说出实话来,真能把人急死。

  楚若游冷哼,被云洄之戳了戳小腿,才伸出手掌,“我的花呢,你没有采给我。”

  说好走那条道就有一朵的,因为云洄之跟别人相谈甚欢,居然忘了。

  还差一朵就可以许愿了。

  云洄之舒了口气,吓死,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事。

  腹诽归腹诽,她嘴上不敢说这种不重视别人情绪的话。目光抱歉,用指尖在楚若游掌心虚画了一朵小花。

  “喏,送给你了,这朵只有我们俩能看见,所以一样能用。”

  楚若游掌心怕痒,忍得极度辛苦,但仍等云洄之画完才握成拳。

  薄声说:“皇帝的小花。”

  “是洄之的小花。”

  云洄之笑:“那你不生气啦?”

  “我没说过我生气。”

  只是要来早就说好的礼物而已。

  “是是是。”

  楚若游赶人:“我要换衣服,你回去。”

  “好好好。”

  云洄之高高兴兴离开,转身灵机一动,在网上订了一束玫瑰花。

  既然忘了,就加倍补上。

  作者有话说:

  前两天写太多了,今晚抱着键盘有点敲不动,所以磨磨蹭蹭到现在。呜呜,明晚还是要十点前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