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像流星那样奔向终点站,拥有计划之中的轨道和节奏。每一列都不是它们自身,它们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承载的是无数个的星球。

  当列车与列车交会之际,刺耳的呼啸如同裂帛,将双方轨道上的宁静时光叨扰。

  然后,擦肩而过。

  这现象给了城市繁荣,给了多感者沉思,受益的人还有出题老师。

  云洄之的数学从前最差,她怎么也计算不出两辆火车交汇的时长或根据时长得知彼此的速度。

  就像她算不出,她跟楚若游的这段邂逅,还有多少时间。

  哪怕楚若游给了个大概范围,“下周”,可她会不会加速驶离,谁也不知道。

  她们的轨道线路可能只此一个交汇点,以后,天南海北,永无相会。

  “新买的裙子好漂亮。”

  “注意素质,夸就好好夸,不要动手动脚。”

  “不怪我,腿又细又长,很馋。”

  “你的腿短?”

  “那我也给你摸,互摸嘛。”

  “走开!”

  她们在一起随便说说话,甚至还没出房间,一上午就过去了。

  期间亲了五六回,或长或短;

  一起看了闻子跟源源的新视频,依旧是很甜蜜的样子。

  在楚若游的监督下,云洄之喝了一瓶矿泉水。

  在云洄之的干扰下,楚若游只看了五页书。

  简单,快乐,平凡。

  与往常没有区别,如果说有,是云洄之无意睹向楚若游屏幕时,看见她弹出的群消息,知道了楚若游的工作单位。

  楚若游很快就把信息划掉了,但前面两三个字被云洄之记住,她悄悄搜了一下,是夏城有名的寄宿中学。

  她后知后觉,她跟楚若游有的共同点,是一本资格证书。

  某个念头横跳出来,被她一把捂进怀中,掖得死死的,不肯让它见天日。

  她应当有契约精神,好聚好散。

  如果她追去夏城,对楚若游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困扰。

  楚若游待她好,没有对不住她的地方,她也应该知足,乖乖放手。

  她的死缠烂打将是种恩将仇报。

  能接受女生,不代表人生规划里有跟女生恋爱、白头携老这一项,既然楚若游结过婚,今后多半还会结婚。

  对此,云洄之倒没有批判精神,她的批评一文不值。

  无可厚非,平静安稳的那一条路总是最好走。

  有个被认可的小家庭,上上下下热热闹闹,实在是大多数人的梦想。

  但凡能接受异性,不是个十成十的弯,都大概率地会回到能够高速行驶,没有阻碍的那一条轨道。

  所以,别瞎想,别奢望。

  退一万步,就算楚若游今后不想结婚了,愿意跟同性在一起,这个人也不会是她。

  她怎么能有打扰的心思。

  她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

  晚饭在露天大排档吃,昨晚她们路过这里,楚若游说气氛很好,今晚她们就来加入了。

  云洄之眼尖,远远看到了下班后的小章,他正跟几个朋友在喝酒。

  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比起上班时的死气沉沉,简直像喝了还魂汤。

  云洄之说:“我也想喝一点酒。”

  楚若游答应她:“想喝就喝,我不喝,你醉了我还可以照顾你。”

  虽然离客栈没几步路,但毕竟在外面,两个人都醉醺醺也不安全。

  话虽这么说,也没有严格执行,云洄之的啤酒,她喝了第一口。

  留了浅浅的一点口红印子,云洄之拿纸巾轻轻拭去了。

  楚若游看见当即发难:“嫌弃我。”

  “哪有,我就随便一擦。”单纯是强迫症发作。

  “以后你的东西我不吃。”

  云洄之表示无辜:“干嘛,我嫌不嫌弃你,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别说一个口红印,上上下下哪儿嫌过她了。

  楚若游逗一逗她感觉心情很好,她睁大眼睛辩解的时候最可爱。

  “怎么想喝酒了?”

  云洄之笑笑:“感觉喝得醉醺醺的状态,挺舒服的,而且大家都在喝,入店随俗。”

  楚若游泼冷水:“这种啤酒你喝多少也不会醉吧。”

  “说不好,我酒量很一般。”

  吃到一半时,云洄之发现一个女人坐在了小章那一桌,她第六感很准,“我感觉这就是他那个邻居姐姐!”

  “你去那一桌吃。”楚若游受不了她的激动,给出建议。

  云洄之真有点心动,问她:“我可以去吗?”

  楚若游冷笑:“我是不介意,但吃瓜群众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比较好。”

  “啧,哎呀,算了算了,那不去了。”

  说是算了,她还伸个脖子看,“虽然看不见全脸,但感觉怪好看,气质好,小章有点品味。”

  “差几岁?”

  “据可靠情报,七八岁。”

  “对方还有孩子?”

  楚若游冷静评价:“有点难。”

  “不怕。”

  “你又知道了?”

  “世上的难事海了天去,每一件都是考验,事在人为嘛。总有人要把难事做成,也总会有人绕开所有难事的。”

  云洄之看出她觉得自己的话是歪理,举例说:“就好比你那个朋友,知道喜欢直女艰难,照样喜欢十多年。”

  楚若游瞬间定住,心里躁得郁闷又发疼。

  她装作平静地放筷子,将云洄之的最后一口酒夺过来,喝下。

  云洄之的酒量也是真的不太好,一喝酒就上脸,脸从白皙变成绯红,眼睛里的星星却仿佛更多了。

  看着人时,乖乖的。

  楚若游问:“你觉得她很傻是吗?”

  “才不是。她是一个英雄,专一,沉稳,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不肯放弃。只是对方的拒绝和现实的无奈让她十多年的光阴变成了几句苍白的遗憾,难道怪她?。”

  楚若游垂目闷声道:“是吗?那你更适合做她的朋友。”

  云洄之一听就笑了:“我知道,你骂她了对吧。你这么理性,才不会为别人影响自己,一定认为她愚蠢固执,是恋爱脑。”

  “比这骂得更狠。”楚若游冷漠道。

  “若游,你要宽容,试着理解你朋友嘛。每一段经历都有意义,你作为旁观者当然权衡利弊,清楚得不得了,直接打钩打叉。

  可是局内人,她不在乎对错,她更理想化。她在那十多年里一定都沐浴着所爱之人铺下的光,她也许快乐,积极,对每一天都有期许。或许偶尔惆怅失望,但不影响她得到很多啊。

  难道因为最终没有好结果,她就是个傻子了?谁能保证她这期间放手去爱上别人,就一定能得到幸福?未必吧,说不定遭遇比现在更郁闷。”

  云洄之眼里的亮光如同灯盏投下的光明,打在楚若游身上,她才发现原来有人能体谅她愚蠢固执的过往。

  “你说得对,我会试着包容。”

  “嗯,你要对朋友好一些,不然人家有心里话都不敢跟你说了。下次她再伤心难过的时候,你就告诉她,伤心难过可以,但不要后悔,不要自责,不要沉溺于伤心难过。往前走啦。”

  -

  楚若游买完单,发现云洄之不在座位上,虽然她喝得不多,但楚若游心里还是一紧。

  看了一周,终于发现云洄之坐在小章那桌。

  “……”

  真是佩服她。

  楚若游快步走去,发现云洄之跟他们聊起来了。

  她站在云洄之身后,跟头疼无语的小章对视一眼,露出抱歉的目光,小章摆摆手示意没事。

  同桌的那个女人,的确是很美,其他的不知是小章朋友还是亲戚,一个有些发福的男士正邀请云洄之:“你酒量怎么样,我们一起喝。”

  云洄之直说:“我酒量很差,一喝就醉了,我不喝,我不爱喝酒。”

  她又笑嘻嘻地说:“我今晚喝是因为心情不好,再喝就想吐了。”

  “年纪轻轻愁什么?”

  “多了,比如为情所困嘛。”

  云洄之说的时候还不忘看向小章,想扒他。

  小章却抬头,看向她身后的楚若游。

  楚若游低着头,满眼只有云洄之了,微表情都隐在背光处。

  “不要想太多……哟,后面是你朋友吗?”

  云洄之顿时回头,赶忙起身:“是我朋友,我不聊了啊,你们慢慢吃,拜拜。”

  楚若游扶她走,“结账出来发现你在这边,就找来了。”

  “嘻嘻,不好意思,我忘了。”

  “干嘛靠在我身上走?重。”

  云洄之撒娇:“因为我喝醉了,我很容易摔倒,需要姐姐扶我。”

  楚若游戳穿:“那几口酒小孩子喝完都不一定醉。”

  “我一直都是坐小孩桌。”

  “出息。”

  楚若游一个字也不信,上回在酒吧云洄之酒量不止这点,当时还能稳稳地把车骑回来。

  她今晚只是心情不好。

  “洄之。”

  “干嘛呢?”

  “你知道的吧,你哪哪都好,会有很多人喜欢你。”楚若游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缠。

  “真的吗?”

  “真的,你不是最自信嘛。”

  进了房间,楚若游让她坐下,蹲在她面前,仰头看她:“你不要为情所困,你喜欢的人不够喜欢你,你就换一个,别像我朋友一样死心眼。”

  “好啊。”云洄之歪头笑:“我最听姐姐的话。”

  “你乖。”

  她又想了想,“可是再爱我的人,也会随随便便地离开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困惑了,怎么会没人愿意把我带在身边呢。后来我发现,每个人都是更爱自己的。”

  “当然,你也要更爱自己。”

  “那你爱我吗?”云洄之乍然问她。

  眼睛里的泪水毫无预兆就霎时蓄满,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楚若游没想到她这样,慌得拿手去接,捧着她几滴眼泪,“你哭什么?”

  “你会不会离开我啊?”

  云洄之大概真的喝醉了,开始说醉话了,这样的问题怎么能问。

  楚若游被她哭得无措,一句“我也会”怎么都说不出口。

  作者有话说:

  久等!今晚写得很慢。

  晚上好,今天下雨,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