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片乘着热烈的氛围漫天飞舞,人们在欢呼相拥,庆祝新的一年来临。

  而铺展开的裙摆将鹿昭跟盛景郁之间划开一道黑白交叠的距离,使得她们站得很远。

  却又因为这一眼,变得很近。

  明明比划的文字没有任何声音,可这句话却紧贴在鹿昭的耳边。

  就像是一段故事的标志,在这个时候,她们是那样的亲密无间,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想要就是想要。

  想来想去,这样一片彩片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鹿昭就这样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盛景郁,向她伸出了手去:“谢谢景老师。”

  指尖交错,鹿昭向盛景郁摊开的掌心里落下了一抹温热。

  轻轻一蹭,似有停留盘桓,接着便还是分开了。

  镜头在这个时候并没有扫过她们两人,所以也没有看到盛景郁顺着向鹿昭倾侧过去的身形。

  “所以你不让我碰的,就是问题的关键。”

  欢呼嘈杂中,盛景郁靠在鹿昭的耳侧,对她如是说道。

  鹿昭眼神猛地一滞,这是她第一次这样直面的感受到盛景郁恐怖如斯的观察力。

  掌心里平躺着的彩片还残留着这人手指的温度,就那么小小的,不起眼的一抹,却在冷风中灼热的明显。

  鹿昭想着否认,想着理由,可她的脑袋却像是被这寒风冻住了一样。

  最后却是盛景郁先出声音,不紧不慢的对她提醒道:“鹿老师,你该下台了。”

  台上台下的热烈庆祝中,工作人员却不得懈怠,时时刻刻都得盯着舞台流程。

  鹿昭闻声猛地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台下急的就差上台来喊自己的小姑娘。

  她没有时间解释,也没有办法掩盖了。

  这件所有人都在竭力隐瞒的事情终究还是被盛景郁豁开了一个口子,风倒涌进来,冬夜低落的温度令人麻痹,也分不清是冷风,还是暖风。

  跨年仪式结束,舞台上的彩片被迅速整理干净。

  只有那片由盛景郁放进鹿昭手里的彩片得以幸免。

  长裙偏偏,舞台幽静。

  盛景郁款款站在中央,鹿昭被引导着走下后台。

  伴奏如清风拂面,鹿昭耳边紧接着传来了盛景郁的歌声。

  还是如过去一样,空灵圣洁,一下就拨开了周围的吵嚷。

  似乎也是快要临近结尾,后台的节奏也慢了下来。

  有些工作人员也得以有空欣赏景韵复出的首舞台,走廊中央的大厅上挂着的电视,也调到了自己的直播频道。

  “这首歌是我今年下半年即将发行的专辑里的一首,今天先唱给你听。”

  就在鹿昭路过电视的时候,盛景郁的声音响了起来。

  镜头特意在她说话的时候推了近景,灰银色的瞳子平静而深邃,温和的笑意像是对着台下的观众,也像是穿过屏幕,对着那一边的观众。

  而鹿昭也站在那一边。

  盛景郁这首歌的前奏不是很长,那简单的旋律徘徊在冬夜的空中,寒风下依旧轻盈。

  在一个很是难进的点上她举起了手里的话筒:“神秘的森林枝丫纵横,褐色的土壤铺满了沉厚的雪。”

  “飞鸟掠过长空,我于尽头看到了一头鹿。”

  盛景郁的嗓音透亮,像是冬日里最纯粹的冰川。

  刚刚开唱前说的那句话,盛景郁都一直没有说“你们”。

  她说的始终都是“你”。

  这首歌她是唱给鹿昭听的。

  是她刚刚恢复声音大时候,就对鹿昭许下的承诺。

  盛景郁的眼瞳中闪过一丝晦涩的恍然。

  所以鹿昭当时才会说“如果景韵有一首歌也会为我唱起,我会很高兴的”,所以她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是搭弓射箭,是围场做草。”

  “是压过积雪发出的脚步声,惊扰到所有。”

  “是乘兴既往,是败兴而归。”

  “是朝阳溶化了千里冰封的冻土,荒芜里也会生出新芽。”

  盛景郁在一系列的排比下,诉说着那头鹿出现,停留,又消失在世界里的样子。

  这首盛景郁在鹿昭在自己身边时没能做完的歌,终于在她离开的那一刻被填好了旋律。

  这歌一贯的带着盛景郁疏远于世的感觉,却又比往日的风格多了一些下沉的真实感。

  即使是e5的高度,她依旧如过去一样,轻而易举的扬了上去,只是诉诸的不再是活的疏离,而是生的希望。

  因为遇到了那头鹿,所以草野活了过来。

  “长风略过山林间抖动,枯黄的落叶被新生的青芽顶掉。”

  “飞鸟掠过长空,我于尽头看到了一头鹿。”

  喃喃的,盛景郁唱到了最后一句。

  她将自己的情绪毫不吝啬的展示,全场听得潸然泪下,在没有人注意到的后台,鹿昭感觉自己的腿被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她无处躲避,全盘接受着盛景郁的情绪。

  那早就埋进她身体里的提子伸出了藤蔓,紧箍在她的心脏上,随着盛景郁的每一句慢慢收紧。

  【不知道景老师这半年经历了什么,但我感觉这首歌比之前的歌都要深刻。】

  【好好听啊,就让我感觉景韵好像在专门唱给我似的。】

  【怕不是专门唱给某位鹿姓小姐的。】

  【很好,今天景老师又在猛踹柜门了hhhhh】

  ……

  弹幕里感慨与玩笑混杂,又一次把景韵跟鹿昭捆绑在了一起。

  而盛景郁就这样看向台下,用她的眸子,直直的望向镜头。

  直直的穿透了鹿昭的心底。

  鹿昭知道了,无论如何盛景郁都不会放弃自己。

  就像自己无法放弃爱她一样,她也不可能放弃。

  她爱她。 。

  跨年的狂欢结束,世界又重新回归了它平静的生活。

  盛景郁从南城回来,住回了她在A的别墅,她之间就很少参加各种活动,即使是现在公开露面,也没有改变她隐士一般的生活,除了一些代言的广告要新拍,她基本上没有出过门。

  也就是前两天覃尘来请过她一次,她去参加了。

  不过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没待多久就回来了。

  想到这里,盛景郁微眯了眯眼。

  落地窗前的摇椅轻轻晃动着,这一小块区域里烘满了暖阳。

  盛景郁的腿上盖着一条毯子,长长的一声轻叹后,她便向后昂起了头来,任由日光在她长而密的眼睫上晕开一层金光。

  冬日的雪纷扬铺满了整一面落地窗,同房间里极简的设计铺展交融,将所有的中心汇聚在盛景郁身上,暖意中带着无法趋避的清冷,远远的看着就像是一幅别有深意的西式油画。

  程辛从外推门进来,看的有些失神。

  而尽管盛景郁闭着眼睛,可她还是敏锐的听到了动响,唇瓣轻拨:“来了?”

  “啊……”程辛没来有的心虚,听着盛景郁这话,点了点头,“今天不是要体检的吗?”

  “对,没错。”缓缓回应着,盛景郁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那厚重的毯子同那纤细的手臂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程辛看着盛景郁有些不忍,劝道:“阿郁,你这样总是在家里也不是回事,你现在最需要出去换换心情,我知道一个地方……”

  “不是很想出去。”

  程辛没说完,就被盛景郁径直打断了。

  不知道是此刻日光落进来的太过刺眼,她的眉间似有一丝不悦。

  程辛听着,心脏猛地一滞,接着又起几分纠结,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径直问道:“你是不想出去,还是不想跟我出去。”

  盛景郁却只是平静的看了程辛一眼:“你想多了。”

  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盛景郁的手机亮起的是个时候,她说着垂眼看了一眼手机,接着就像是为了证明她不是对程辛介怀,对她道:“既然要出去,那地址就由我来选吧。”

  程辛脸上喜悦:“好啊,你说去哪里,今天做完检查后,我就陪你去哪里。”

  “那我们去这个地方吧。”盛景郁说着调出了手机导航。

  程辛看着却是一脸意外:“酒吧?”

  “是啊。”盛景郁浅笑了一下,“你要跟我去吗?” 。

  日落西山,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的比其他季节要遭很多。

  A市有名的商业街早早的就亮起了霓虹灯火,长街里满是不同酒吧开门交串传出的歌声。

  其中一家,无论隔多久,开多少次门,传出来的都是景韵的歌声。

  这家酒吧的老板是景韵的骨灰级粉丝,上次的景韵专场就是她办的,这次她特意选在这个周末人流量最大的时候办了景韵专场,欢迎景韵回归。

  昏暗中只有大屏幕上的景韵是清晰的,帷帽之下是她如冰川般纯净清冷的声音。

  服务生端着一杯酒送到了角落的卡座,鹿昭点头示意,侧脸晦暗的藏在阴影里。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来这里了。

  反正明天没有通告,这一晚上都是她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神秘的森林枝丫纵横,褐色的土壤铺满了沉厚的雪……”

  熟悉的声线略过鹿昭的耳廓,她抬头看去就对上了盛景郁望向镜头的眼睛。

  那是前不久景韵跨年演唱会唱的那首歌。

  鹿昭抬起的目光兀的怔住了。

  周围都是应唱的声音,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Alpha在微怔过后,放下了酒杯,逃避似的去了洗手间。

  冷水冲不淡脑袋中萦绕的酒意,越是想要按下什么就越腾起来。

  鹿昭步伐慢吞的从里面走出来,像是特意设计的,洗手间的门口正好同酒吧大门斜对,冷风吹过来,再醉的人都要被冻醒了。

  也是这个时候,鹿昭在不远处前后进来的几人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不对,应该说两个。

  盛景郁。

  还有程辛。

  程,辛。

  “……”

  酒精劲儿上来了,鹿昭快步过去,一把就握住了走在最里侧的盛景郁的手臂。

  程辛被吓了一跳,而盛景郁并不茫然。

  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了那双她想看到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