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刺眼,与之相悖的是在程辛视线中暗下去的那一块黑色。

  压低的帽檐下划着一段绯红的唇,没有情绪的瞳子就这样抬起来,直直的注视着她。

  这周围明明是程辛熟悉的地方,是她的主场。

  可她看到鹿昭朝自己看过来眼神,心还是突跳了一下。

  没有信息素释放,鹿昭的Alpha气息却足够明显。

  压迫感让程辛不由得紧攥了攥手机,顿了好几秒,才强装镇定的对鹿昭道:“那鹿小姐现在上来吧,我的办公室在三楼。”

  跟过去鹿昭经常出入的办公大楼不同,这幢位于学校里的科研大楼里安安静静的。

  电梯门打开的声音似乎可以从这头传到那头,每一下走路发出动响都都像是罪过。

  这是鹿昭过去不曾接触过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她有着强烈的排异反应。

  程辛的办公室很显眼,走出电梯间往左拐墙上就出现了一个黑色牌子,金色的小楷细细的描着几个字,上面写着:程辛教授办公室。

  不是什么教研组,程辛在这样的地方有着自己的独立空间。

  鹿昭抬起的视线顿了顿,就这样仔细的瞧着“程辛”二字,接着抬手握住门把,推门而进。

  偌大的房间里堆满了各种资料,却又繁杂而有序。

  程辛正坐在窗侧的会议桌前,她已经恢复了镇静,不紧不慢的对鹿昭示意道:“鹿小姐坐。”

  “多谢。”鹿昭坐下。

  程辛开门见山:“鹿小姐找我来有什么事情吗?”

  鹿昭径直把提了一路的冷藏箱放到她跟程辛之间:“放在家里太占空了,所以特意来还给你。”

  鹿昭话里有话,程辛听得出来。

  她和颜悦色的将箱子收到了自己这边,接着道:“麻烦鹿小姐了,其实也不用这样特意。让阿郁来我这边的时候捎过来就可以了。”

  程辛这话说的平静熟稔,对盛景郁亲昵的称呼脱口而出。

  隐隐约约透露像是对鹿昭的示威,炫耀一样划分着界限。

  ——她跟盛景郁才是熟悉的,鹿昭根本不算什么。

  鹿昭轻平复了一下心绪,问道:“程教授现在是老师的主治医生吗?”

  “准确来说,我是阿郁的家庭医生。”程辛说的大大方方,甚至连鹿昭没有问的她跟盛景郁认识的缘由都说了,“我们家一直都是盛家的家庭医生,阿郁十岁那年我们认识的,现在已经十九年了。”

  时间是最不能被修改的东西,明晃晃的展示着不用言说的亲近。

  鹿昭听得清楚,也面不改色。

  她淡淡的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对程辛道:“原来是程教授是承袭了家业才留在了盛家。”

  骄傲如程辛,平静的脸色有一瞬的不好看。

  但接着她很快就恢复了在鹿昭面前的平静,强调道:“这样的关系是最可靠的。”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我对阿郁的身体状况最为了解,她也放心我的照顾。”

  程辛的每一句话都在向鹿昭展示她跟盛景郁有多么的亲近,不断推开着鹿昭跟盛景郁的距离。

  信息素在跳动,Alpha之间最容易产生敌对情绪,鹿昭眉间隐隐透着不悦。

  她大抵是明白了这位教授对自己的态度,毫不废话的切入正题:“今天程教授托学生送到家里的是你的研究项目吧,看来已经成功了。”

  “只是二期成功,后续还需要跟进调整。”程辛微微昂了下脖子,态度有些傲慢,“这些都是涉及项目机密,我没有办法告诉你更详细的内容。”

  鹿昭闻言扯着嘴角笑了一下:“程教授特意在箱子里留言,不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后来找你吗?我现在都已经坐到这里了,你又在这里拿什么乔。”

  鹿昭说着,眼睛里透着冷意。

  她对面前这个人是有愤怒的,压制着的声音铺满了Alpha的不悦:“你们这个项目并没有征求我的同意,我作为被你们牵扯进这个项目的Alpha至今为止并不知道你们利用我的信息素做了什么,我是有权起诉你的。”

  来的路上鹿昭想了很多,她强迫自己冷静,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盛景郁。

  她让理性完全占据着自己的大脑,去分析,去组织语言,用清醒的表现掩饰住自己早就快要崩溃的情绪。

  可尽管如此,那份情绪还是流露出了一点。

  日光落下来,明亮的琥珀中透着病态的光,弯起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写着玉石俱焚的疯样:“程教授的履历干净漂亮,我也不介意在这样的人物履历中做污点点缀。”

  刹那间,程辛感觉自己的手都凉了。

  还想要说话的喉咙骤然哑下,一种可怖的阴影朝她笼罩而来,压的她心上发抖。

  程辛根本就没想到鹿昭会这样的脑子,她傲慢的认为混迹于娱乐圈的人向来都是脑袋空荡荡。

  可就是这样空空荡荡,却分析出了自己今天做这些的目的,甚至还拿过法律反过来威胁自己。

  程辛以为她能拿捏得住鹿昭,却没想到反而被这人拿住了。

  张了张嘴,最后程辛还是艰难的开了口,对鹿昭问道:“那,你都想听哪些。”

  鹿昭唇瓣轻碰,冷冷的朝程辛吐出了两个字:“全部。”

  程辛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词。

  她傲慢的认为实验体不需要知道所有,可她抬头看向鹿昭,却被那双眸子顶了回去。

  “阿郁患有先天性腺体发育不全。”程辛声音沉沉,按照鹿昭的话,从头开始讲起,“这是一种遗传病,在Alpha跟Omega中很是少见,患有这种病症的人无法自主产生信息素,她闻不到任何Alpha的信息素,Alpha不会闻到她的信息因子。”

  “如果只是这些这种病并不能算多么严重,甚至对于Omega来说是一种幸运,但这病最致命的是腺体随着年龄的增大,会发生突变,可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也可能恶化。”

  “阿郁现在就是在往坏的方向发展,且发展迅速,已经压迫到了声带,抑制剂对她来说也起不到作用了。”

  说到这里程辛停了下来,盛景郁的病情算是讲完了。

  而房间里的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轻松下来,鹿昭低敛了几分视线,轻声问道:“所以,我是她唯一可以闻到信息素的Alpha。”

  尽管不想承认,程辛还是点了头:“对。”

  但接着她又道:“所以你那天临时标记注入阿郁腺体的信息素全都被我提取了出来,从而做出了特效药。”

  听到程辛后补充的那句话,鹿昭兀的就笑了,笑得直白,毫无忌惮:“程教授这是在刻意向我强调什么吗?”

  被揭穿的声音刺耳的难听,程辛脸色有一瞬的难看。

  她紧咬着唇,目光不动的看着鹿昭投来的笑,讲起了盛景郁的过去:“关于遗传病,阿郁从小就知道,也是因为知道这些,她性子冷淡,跟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因为她自己随时都在准备离开这个世界。”

  “但毕竟作为一个生命体,谁不想自己活下去呢,而且还可以活的比过去好呢?”程辛反问。

  “腺体不再恶化,声带恢复,可以说话,可以唱歌,可以和我们这些老友继续生活下去。”

  排比下来的例子书写着对盛景郁的诱惑,似乎为之后她的计划做好了铺垫。

  程辛说着就抬起自己的瞳子,直直的看向鹿昭,将下一句话朝她刺了过去:“这场计划是阿郁主动找我的。”

  轰的一下。

  鹿昭感觉自己的脑袋炸了开来。

  “利用”二字随着爆炸的碎片一笔一划的镂刻了下来,鲜血淋漓的印在她的脑袋里。

  “你还记得你跟阿郁在酒吧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吗?那个时候她就发现她可以闻到你的信息素,所以第二天就来找了我,商量了这件事。”

  旧事重提,明明这些事情只有鹿昭跟盛景郁知道,可程辛却知道一清二楚。

  那种被领地被侵略的感觉闷闷的震动在鹿昭的心野,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红唇紧闭的盯着这人。

  “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第一天见面,第二天合租。”程辛说着就笑了,轻蔑的笑了,“跟你的租约,是我们当初拟定商量后定下的计划执行时间,一年为限,视情况变化而变动。”

  程辛恨极了刚刚鹿昭用威胁的样子逼她说出全部。

  所以既然她想知道,那她干脆将一切都说给她听。

  程辛落在鹿昭身上的目光愈发像是在看一个物件儿,眼瞳微微眯起,双手交叠呈宝塔状,傲慢的对她说着最浅显的道理:“我想鹿小姐应该有基本常识吧。Alpha跟Omega之间有时候根本就不用动真感情,信息素就足够影响她们的行为。”

  “阿郁刚刚才有了正常Omega的感知,她现在所处的阶段等同于高中时期刚分化的Omega,对Alpha的信息素没有抵抗力。”

  程辛端坐在椅子上,轻慢的语气带着一种居高临下态度。

  她一字一句的阐述着盛景郁现在的状态,用一种阐述论文时的坚定语气否定道:“她根本不会对你有感觉,她只是对你的信息素有感觉。”

  “阿郁当初亲手对我说的,特效药研制成功后她就会离开。”

  说到这里,程辛缓缓的倾身看向了鹿昭,平静的瞳子带着浓烈的指向性,注视着她道:“至于阿郁要离开哪里,离开谁,鹿小姐还需要我再仔细告诉你吗?”

  话音带起的风略过鹿昭的耳朵,垂在膝上的手兀的紧握了起来。

  她目光定定的同程辛对视过去,绯红的唇被咬下一层凹陷。

  脆弱的理智勉强的支撑着鹿昭就要垮塌的世界,琥珀色的瞳子里铺满了阴鸷的狠厉。

  她紧咬着牙的表情带着一种疯样的偏执,低声对程辛道:“所以你最好祈祷,在你的特效药正式研究成功前,盛景郁不会被我彻底标记。”

  作者有话说:

  救命哇,有人要咬鸽子屁股QAQ

  但是二更啦,咬不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