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回过神来就这样了。”

  阮辛书的声音闷闷的,“……不行吗?”

  “不是不行,”楚郁顿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楚郁安静地侧过了头看着阮辛书,“只是——”

  “‘只是’?”

  “只是觉得你很有意思。”楚郁好像笑了一声。

  阮辛书皱起了眉。

  ——楚郁老是在奇怪的地方笑。

  楚郁扬起脸看着阮辛书,“那你把我送回家吧。”

  她低声在阮辛书耳边道。

  明明列车上没有什么人,但她却还是这样小声地说话。

  那声音太低,让阮辛书觉得莫名其妙地有些焦躁。

  --

  阮辛书给宋旻和秦廷森各发了一个讯息,告诉他们自己要送了楚郁然后再回家。

  楚郁看着阮辛书收回手机,“不先告诉你的父母吗?”

  “我的父母?”阮辛书声音低低地把手机放回了自己的裤子口袋里面,“不用了。”

  “从这里到我家还有些距离,你要送我回去大概会很晚了。”

  楚郁安静地说着,好像是告诉阮辛书要告诉父母的原因一样。

  地铁很快地往前前进,阮辛书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楚郁耳边的碎发,她不知怎么地有些想伸手去碰一下。

  但她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对面的玻璃窗,

  “我爸才不会担心我的。”

  楚郁无声地望着她,好像是在问‘为什么?’一样。

  “我爸不喜欢我,也不在意我。”

  “就像是,他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去年的生日礼物和前年的一模一样。”

  “今年呢,他连应付一下我准备的意思都没有了,他是个每年女儿过生日也不会回来的人。”

  阮辛书望着身后地铁的窗户安静道。

  楚郁抿了一下自己的嘴唇。

  “我爸他啊,只会担心我丢不丢他的脸。”

  “去年我发高烧到三十九度,去医院输了液后——”

  阮辛书顿了一下,看向了楚郁,“我讨厌医院,一输液心情就会很差。”

  “所以,我告诉他说‘我想回家’。”

  “但我爸不让我回家,还开车把我送到了学校。”

  不知楚郁是在想什么,她沉默着没有接话。

  “你知道他让我进校门前说了什么吗?”

  “……”楚郁没有猜。

  “我估计你是猜不到的,他叫我‘好好读书’。”

  阮辛书像是被气笑了一样笑了一声。

  楚郁听到了这句话,抿了一下嘴唇,“……”

  “我平时就不是什么读书的料,烧到三十九度难道就能读得懂了吗?”

  阮辛书接着有些无奈地说了起来,“说到底,他是不信我。”

  “我生病了,他觉得我是在装病逃避学习,我画画,他觉得我是在用画画逃避学习,他总是觉得,我做什么都是在逃避学习。”

  “那个人从来都不会夸我,只会批评我,叫我不要不切实际,在他心里面我就是个给他添麻烦的。”

  “他看不惯我的一切,我们只要遇见了,就要大吵一次。”

  阮辛书看了一会儿窗外黑黢黢的通道,又看了一眼窗户上面反射的自己的影子。

  看不清。

  “他不关心我,我也不指望他关心我,所以,不需要告诉他。”

  或许是不想再多想自己的事情了,阮辛书看着楚郁,用尽量轻快的语气问道:

  “你和家里人的关系应该很好吧?”

  “我吗?”

  楚郁看着地铁窗户上反光照出的两人模糊的脸庞,似乎有些迷茫,“我不知道。”

  “不过,我们家是不会吵架的。”

  楚郁的声音没有抑扬顿挫,很是平静。

  阮辛书嘴巴微微张开,“你没有和你的父母吵过架吗?”

  楚郁垂着头想了一会儿,“没有。”

  “一次都没有过吗?”阮辛书有些不信。

  “嗯,”楚郁缓缓地抬起头,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一次都没有。”

  ——从来不会吵架的家庭。

  阮辛书有些羡慕。

  其实阮辛书虽然觉得很惊讶,但又觉得自己好像猜到了。

  因为楚郁看起来就不像是一个会吵架的人。

  阮辛书总感觉楚郁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生气。

  “楚郁,你就没有想要生气的时候吗?”

  楚郁想了一下,“我吗?”

  正当阮辛书以为她又要说,‘没有,一次也没有’的时候,楚郁点了一下头,

  “我有啊。”

  楚郁侧了侧头,很平静地看着玻璃。

  “那你会因为什么事情生气啊?”阮辛书真的有点好奇了。

  “很多事情。”

  楚郁笑了笑,“不过,我知道有些时候生气也没有用。”

  “生气不是解决问题的手段,所以,我尽量不生气。”

  “……”

  阮辛书忽然觉得,楚郁的思考方式很理性。

  她是个感性的人,没有办法做到楚郁想的这些。

  --

  过了一会儿,地铁到了楚郁家的附近,阮辛书又跟着楚郁出了站。

  出了地铁站后,天空很暗,不知是在什么时候,飘起了白色的粉雪。

  是今年的初雪。

  这雪不大,大概积不起来。

  “下雪了啊。”

  阮辛书往手心吹了一口气,呼出的气团白乎乎的,足以看出天气已经变冷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你真的没有问题吗?”

  楚郁视线停在阮辛书身上那件有些单薄的毛衣上。

  “嗯……没事的。”

  阮辛书看了一眼楚郁给自己的手套,又瞟了一眼楚郁,“楚郁。”

  “嗯?”

  “你手冷吗?”

  “嗯,还好,”楚郁看向了阮辛书,“怎么了吗?”

  “我有一个建议。”阮辛书眨了眨眼睛。

  “……?”

  楚郁看着阮辛书。

  阮辛书没有看楚郁,接着说,“你可以牵我的手,我的手不冷。”

  楚郁抬起脸看着阮辛书眨了眨眼睛。

  阮辛书望着雪,感觉自己声音有些冷得发颤,她吸了吸鼻子,

  “我只是觉得,两个人牵手吧,可能比把手晾在外面要暖和。”

  “啊,你不喜欢的话就——”

  阮辛书说了一半,像是开始打起了退堂鼓一样,声音越来越小。

  “好啊。”

  但是,还没等阮辛书的声音完全消失,楚郁就点了头,她看着阮辛书伸出了自己的手。

  阮辛书愣了一下,她是没有想过楚郁会答应自己的。

  “怎么?不是要牵手吗?”

  楚郁笑着问。

  阮辛书连忙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楚郁的手。

  ——楚郁的手好软。

  阮辛书看着路灯想。

  两人没过多久就走到了楚郁家的小区的门口。

  楚郁的家住在一个从地铁站走只需要十分钟不到的地方,阮辛书觉得这段路是在是太短了。

  等到楚郁要进去的时候,她好像想起了什么似地回过了头看着阮辛书。

  “阮辛书。”

  楚郁的脸在灯光下面看着很是柔和。

  “嗯?”

  “……其实你不必在意你父亲说的那些事情。”

  阮辛书有些没反应过来地看着楚郁,“什么意思?”

  “就算你们吵架,就算你们意见不合,但你们总归还是父女。”

  “你的父亲或许是在用他的方式关心你,只是,可能他是个不太会表达的人。”

  “因为你们终归是父女。”

  阮辛书一时语塞,“……可能是吧。”

  阮辛书望着天空上面落下的白色的粉雪,把自己的语调尽量提高一点,听着不太低沉,

  “但要是他真这么想,我倒是希望他能亲口告诉我。”

  阮辛书有些勉强地笑了笑,

  “我小时候总是想,他要是能在每年的今天陪我十分钟,抱一抱我,对我说句‘生日快乐’就够了。”

  “不过,他是不会这样做的。”

  阮辛书伸了一个懒腰。

  ——他是一个连‘生日快乐’都不会说的人。

  过了一会儿,楚郁走进了阮辛书。

  她的身体慢慢朝着阮辛书贴了过来。

  阮辛书愣了一下,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楚郁要做什么。

  楚郁伸出了手轻轻环住了阮辛书,她的手轻轻拍了一下阮辛书的背。

  “……”

  阮辛书吸了一口气。

  不知是因为很久没有被人拥抱过了,还是因为楚郁的身上带着干净的香味,阮辛书觉得自己心跳好像滞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生日快乐。”

  楚郁声音很轻。

  ---

  “生日快乐!”

  街道外面传来了人哄笑的声音,阮辛书回过头看了一眼,那群人穿着这附近高中的校服,唱着生日快乐歌。

  没一会儿,其中一个男生被举了起来。

  阮辛书回过了头,走进了公寓低层按了一下‘上’的三角按钮。

  秦廷森住的公寓是一栋独栋公寓,电梯间装修得很朴素。

  阮辛书站在了电梯前面,望着楼层显示的数字发呆。

  她今天感觉脑袋晕乎乎的,画的进度不怎么好,这时,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阮辛书皱着眉侧过了头。

  “晚上好。”

  楚郁看着阮辛书点头。

  楚郁的长发搭在肩膀上,她今天穿着一身褐色的休闲西装套装,下身是一跳阔腿裤,外套里面的是褐色的圆领毛衣,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端庄。

  “……晚上好。”

  阮辛书想着不太自在地回应了一声,朝着远离楚郁的方向迈了一步。

  楚郁看着阮辛书的动作,一句话不说向着阮辛书的方向靠近了一步。

  “……”

  阮辛书皱眉,又小小往旁边走了一步。

  楚郁看着她,轻声提醒道:

  “阮老师,再往那边走,您的头就要撞到墙了。”

  她说得十分礼貌,表情也带着几分严肃,但让阮辛书听着就像是在笑一样。

  阮辛书嘴角一抽,她停下自己的脚步,看向了自己另一边的肩膀旁的墙后,又小小地缩回一步。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楚郁转头看向她,

  “这么讨厌我,还能画画吗?”

  阮辛书感觉自己都快能忘了这个碴了,听到楚郁这句话又想起来了,心情不禁变得有些烦躁。

  “叮——”

  她嘴微微张开,但还没有回答,电梯就先抵达到了两人的面前。

  电梯里面坐着几个从地下车库里面上来的人,楚郁先走向了电梯。

  走进电梯前,她侧过头看向了阮辛书,十分平静地凑到她耳边问,

  “阮老师不会胆小到了连电梯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坐吧?”

  ——胆小?说谁呢?

  阮辛书看着楚郁皱了皱眉,伸出了脚虎虎生风地迈了上去。

  她刚上去,外面又涌进来了几个这个公寓的住户,电梯内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

  人潮把阮辛书往电梯里面挤,今天阮辛书没有开车,穿的是一双高跟鞋,所以有些失了平衡,一下子手就抵到了楚郁身后的墙壁。

  阮辛书看着面前的楚郁吸了一口气。

  楚郁的视线刚好停在了她的锁骨的地方。

  她的眼睛盯着阮辛书的锁骨,一动没动。

  “……”

  阮辛书感觉自己被楚郁视线盯得难受。

  她心想这个电梯的承重范围真是可歌可泣,这么多人竟然都没能让它发出‘滴滴滴’超重的声音。

  要是超重了就好了,她马上就当仁不让地下去。

  电梯缓缓上升,过了几层,电梯人开始变少,阮辛书立马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过身去。

  到了秦廷森家所在的楼层,阮辛书二话不说地挤出来楼梯,她不知怎么地感觉肚子里有一阵火,几步路就走到秦廷森的门口后,用力按了三下门铃。

  楚郁倒是和阮辛书完全不一样,她跟在阮辛书的身后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像是在逛街一样。

  门铃响了有一会儿后,秦廷森不急不忙地过来打开了门。

  “嗯?你们两个是一起到的啊。”

  他招呼着两个人进了房间,门口摆着两双新的客用拖鞋。

  “宋旻呢?”阮辛书转过头问秦廷森。

  秦廷森带着两人走到了客厅,客厅里面有个大屏电视,里面正放着足球球赛。

  “我早到了,都要以为你们出交通事故了,”

  宋旻看着进来的阮辛书和楚郁,扫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表,“不是说了六点吗?”

  “抱歉,我今天开会,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

  楚郁表情有些无奈。

  “没事没事,工作要紧,”宋旻质问一样地看向了阮辛书,“你呢?”

  “我?”

  阮辛书抿了一下嘴唇,她的工作时间都是自己定的,于是只能为自己的懒散说谎道:

  “我堵车。”

  “材料今天下午我就去买好了的,你们要是累了,就坐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吧。”

  秦廷森指了一下沙发。

  “哦。”

  阮辛书二话不说地坐在了沙发上面,还打算伸手去拿遥控器。

  楚郁看了一眼厨房,脱下了自己的外套,架在了客厅放好的衣架上,走进了厨房,

  “我还是来帮忙吧。”

  ——明明都叫她坐下的。

  看着楚郁都这么殷勤,阮辛书闭了一下眼睛,不情不愿地从沙发上起身,也解开了自己的外套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面摆着各种海产和香料,炉子上面的锅子已经开始咕噜咕噜煮着什么红色的汤汁,空间里面荡漾着异国香料的香气。

  秦廷森很了解阮辛书的水平,给她安排了一个不怎么需要思考的切菜的角色。

  阮辛书没有意见,站在一旁开始切起小米辣来。

  宋旻一边站在水池旁处理香茅姜一类的香料蔬菜。

  没过一会儿,阮辛书放在外套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宋旻看了一眼阮辛书,

  “阮辛书,你的手机响了。”

  “你能不能帮我拿一下手机?”阮辛书正在切辣椒,有些腾不出手,“左边的口袋。”

  “……这个吗?”宋旻把阮辛书的手机拿了过来,她看了一眼电话上的名字,“林伊丞。”

  阮辛书还没有说什么,宋旻就划了一下阮辛书手机的接通键,把电话放在了阮辛书的耳朵边上。

  对面的人立马就说了起来,

  “阮辛书,我到你家来了。”

  “你怎么又不打招呼?”

  阮辛书看了一眼楚郁,立马把手伸到了水龙头的地方冲了起来,洗干净手后,她从宋旻的手里拿走了自己的手机,

  “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对着厨房里面的人招呼了一声,打开了秦廷森家的门,匆匆走到了外面。

  “她去哪?”秦廷森问。

  “打电话。”宋旻转过身接着开始处理菜。

  看着阮辛书走掉的背影,楚郁垂着头,一言不发地开始处理起食材来。

  ---

  阮辛书靠在了秦廷森家楼层口的紧急通道的门上,“怎么了?”

  “我刚到你家,你家锁打不开了,是坏了吗?”

  阮辛书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叹了一口气,“我把密码换了。”

  “啊?圣诞节多好记啊,为什么要换密码?”

  “……”

  阮辛书看了一眼紧急通道的绿色指示牌,心情有些烦躁,“不行吗?”

  “和那个漂亮前任复合了?”林伊丞问。

  “怎么可能。”

  “哎,那你改密码干什么?多见外啊,你画室还放了我三幅画呢……”

  阮辛书看了一下手机,“你很急用吗?”

  “急。”林伊丞肯定道。

  阮辛书有些没有办法地叹了一口气,把换了的密码报给了林伊丞。

  ---

  阮辛书回到厨房的时候,宋旻和楚郁正在聊天,看见阮辛书回来,秦廷森打了个招呼,

  “工作上的事?”

  阮辛书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啊,算是吧。”

  “很急吗?晚上吃饭影响吗?”

  “不影响。”

  阮辛书回来后,楚郁就没有再说一句话了。

  过了一会儿,饭菜做好了。

  冬阴功,菠萝炒饭,黄咖喱,虾蟹,全是异国料理的味道。

  几个人坐在桌子上,落座的时候,阮辛书坐在了秦廷森的对面,楚郁没有犹豫地坐在了阮辛书的身旁,她的肩膀不小心碰了一下阮辛书的肩膀。

  夏天的香味涌入了鼻腔,阮辛书闭了一下眼睛。

  她们以前也常常这样安排座位,时间过了很多年,她们依旧这样坐下。

  秦廷森坐在桌子上侃侃而谈,他以前就是这样喜欢说话,现在也是。

  甚至时不时地还蹦几句听不懂的泰语出来。

  聊着聊着,秦廷森拿出了一叠以前的照片簿,

  “要不要看看以前的照片?”

  ——以前的照片?

  正在吃着冬阴功的阮辛书,一瞬间扬起脸看了秦廷森一眼。

  相簿虽然是新的,但是照片大多是很久以前的了。

  大多是阮辛书,秦廷森还有宋旻的照片。

  照片里面,十几岁的秦廷森和宋旻直视着镜头,笑得十分自然大方。

  但每次拍到阮辛书的时候,阮辛书基本都是看着自己的素描本。

  阮辛书基本都没在笑。

  阮辛书想起,有很多人对她说过,她画画的时候没有表情,让人觉得很冷漠。

  ——看着的确如此。

  每出现一次自己的照片,阮辛书都想要皱眉,她感觉这个活动无异于公开处刑。

  “你怎么偷拍我这么多照片?”

  阮辛书质问秦廷森。

  秦廷森笑了一下,

  “我都是说了的,但你只要开始画画就听不到其他声音了。”

  “……”

  我不信。

  “那个时候阮辛书还没近视。”

  宋旻笑了笑。

  “……”

  “哦,其实那个时候啊,有很多男生想和她搭话的,让我把阮辛书介绍给他们,但阮辛书这人看起来是在是太冷了,一画画就把别人吓退了,以至于现在都还是单身。”

  秦廷森揶揄了起来。

  宋旻看了一眼阮辛书和楚郁,没有说话。

  “……”阮辛书也扫了一眼楚郁,楚郁看着照片时的眼神很温和。

  里面好像闪着好看的光。

  阮辛书不知道楚郁在想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眼神感觉有些难受。

  翻到新的一页的时候,又出来了阮辛书的照片。

  照片里面,蓝色的海浪在防波堤附近卷起白色的浪花。

  阮辛书站在防波堤上,时值冬季,她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回过头望着镜头,阳光洒下,她笑得很漂亮。

  “这张拍得不错,这个时候你在看什么啊?”

  “……”

  阮辛书看着那张照片,感觉旧日的往事在她的脑海里打转,她沉默地寻找起回应的话,过了一会儿道:

  “记不住了。”

  “……是吗?”

  “……‘记不住了’。”

  楚郁看着阮辛书,跟着她轻轻重复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气音一样,没有专心听的人根本不听不清楚。

  但是阮辛书听见了。

  “真的吗?”

  楚郁的声音低低的,语气里带着一点刻薄的味道。

  秦廷森和宋旻已经把相簿往下翻了起来。

  阮辛书抬起了头,看向了楚郁。

  楚郁也没有埋头,托着自己的下巴望着阮辛书,好像是在审视着阮辛书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阮辛书猛然有些想要叹气,于是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椅子发出嘈杂的声响,

  “你们先看着吧,我去切点柠檬,除腥。”

  “哦,我都忘了,”秦廷森从相簿上面抬起了头,“那你顺便也帮我也切点。”

  ---

  阮辛书进了厨房,开始慢吞吞地找起了柠檬,她刚才没有记住秦廷森把柠檬放在哪里了。

  “放哪儿来着?”

  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她的身后伸了出来,打开了冰箱的蔬果冷藏柜。

  那只手也带着夏季的花香味。

  楚郁没有说话地把柠檬递给了阮辛书。

  “谢谢。”

  阮辛书扫了她一眼,接过柠檬后洗了洗,然后拿起菜刀切了起来。

  背后没有脚步声。

  楚郁还在。

  她感觉楚郁还在自己的身后看着自己。

  阮辛书垂着视线拿起了一个柠檬,打算一个柠檬切六瓣。

  然后,切下第一刀的时候,背后响起了楚郁的声音,

  “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林老师吗?”

  “……”阮辛书转过身,瞪大眼睛瞟了楚郁一眼,有些不知怎么回答,

  “啊,嗯。”

  她接着开始切第二刀,不知怎么地觉得手有点抖,

  “她平时很忙吗?”

  “……”

  阮辛书皱眉,她举起菜刀,有些想不通楚郁为什么要提起林伊丞。

  可能是因为分心了,她左手撑住的下面的柠檬不小心滑了一下,落下去的时候切到了自己的无名指。

  阮辛书痛得‘嘶了一声,秦廷森厨房里白色的瓷砖上沾上了红色的血迹。

  外面传来了秦廷森和宋旻“怎么了”的询问声。

  “没什么,没事的。”阮辛书说着举起了自己的手。

  楚郁几步路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了一下阮辛书的伤口,过了一会儿松开眉头开口,

  “不是很深,应该不会影响你画画……”

  “……”

  阮辛书看着楚郁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楚郁安静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创可贴。

  阮辛书有些佩服她有些习惯居然现在都还在。

  楚郁撕开了创可贴,“把手伸过来,不要躲……”

  ——我躲什么?

  阮辛书觉得她的语气就像正在哄着个怕打针的小孩一样。

  “哦。”

  阮辛书乖乖地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楚郁没有多说什么,垂下了头,正当阮辛书以为她要把创可贴贴上来的时候,楚郁埋着头含住了阮辛书的手指。

  “?”

  阮辛书看着楚郁的嘴唇,脑袋有些想不通地宕机了。

  当她反应过来想立马把手抽回去的时候,楚郁的视线轻轻上挑,又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阮辛书的指节。

  她咬得不算很用力,不至于让人被咬伤,但是这个咬法让阮辛书想起了一些事情……

  看着楚郁,阮辛书感觉自己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愈燃愈热。

  她喉咙微微一动,声音却很冷,

  “楚郁,你在干什么?”

  “消毒。”

  楚郁起身,安静地舔了一下嘴唇,接着面不改色地把创可贴贴了上去。

  ——消毒?

  ——你消个鬼的毒。

  阮辛书瞪大了眼睛看着楚郁,觉得这个说法实在是太有点不实事求是了。

  她觉得楚郁装得一本正经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要不是自己无名指残留下了被人咬了一口的隐隐作痛的感觉,阮辛书自己差点真得被楚郁这句面不改色的话给骗了。

  阮辛书怕被外面的两个人听见,压着声音据理力争地道:

  “但你刚才咬我……”

  “好了。”

  不知道自己声音太小楚郁是没听见还是怎么了,楚郁贴好创可贴立刻就起身打断了阮辛书,脸上简直一点问题都没有。

  看来在她心里已经把咬人的事情翻篇了。

  “怎么了?你们两个切个柠檬怎么都磨磨蹭蹭的?”

  宋旻和秦廷森从门外走了过来,“怎么了吗?”

  阮辛书瞟了一眼自己的无名指,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地把手指揣到了自己的口袋里,

  “没事。”

  楚郁抱着手臂从阮辛书的身旁走了过去,她好像在说阮辛书大惊小怪一样语气淡淡的,

  “也不是没有咬过,对吧?”

  ---

  “咣——!”

  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秦廷森里面看向了站在身后的阮辛书,一只沥水的洗菜筐正在地上打着转。

  “又怎么了?”

  “……啊,没事,不小心把锅碰掉了。”

  阮辛书咳了一声,弯腰把不小心碰掉在地上的锅放回了台上。

  “……小心点。”

  楚郁说着,把切好的柠檬端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