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丹臣并不准备因为这点小小的意外就结束今天的约会, 好不容易他和夏玄间有独处的时刻,为了一群不相干的家伙耽误并不合适。
他牵着夏玄进安全卧室只是为了换个跑路的方式,将安全卧室当做中转站。
下一秒, 他们就坐进了飞行器中。
在电玩城内冲出一大群虫的包围, 狂奔转移阵地的宁丹臣陷进座椅里, 还在轻轻喘着气,与夏玄相牵的手就没有松开。
夏玄低头看向与宁丹臣相牵的手, 掌心的温度透过相贴的肌肤,在呼吸间传送至他心间。
宁丹臣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皮肤白皙, 比他的手小一点,中指有些轻微变形, 第一个指节上有茧子。
夏玄的视线落在那枚茧上,暗自猜测宁丹臣做了什么,才会留下如此鲜明的痕迹。
他与宁丹臣之间的肤色差并不大, 掌心却是常年训练使用武器留下的粗糙痕迹, 比起养尊处优的宁丹臣, 夏玄的手很明显经历过磨难。
他们牵得很紧, 即使环境安全了, 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夏玄保持沉默不提, 宁丹臣也不多言, 安安静静地用空着的手去翻阅光脑, 态度极为自然地问夏玄接下来要去哪儿。
他们就像是简单普通的学生情侣,在下课时间走出校园, 逛街轧马路, 虚度一晚上的光阴。
“感觉不能去人……虫多的地方了。”宁丹臣低语。
首都星有莫缇市, 兰虚教中虫族的诞生地, 因此博物馆艺术馆众多,他对这些感兴趣,无奈时间太晚,又惹出了骚乱,并没有机会去观看。
夏玄安安静静地看窗外,手指动了动,在沉默中,与宁丹臣换成了十指相扣。
飞行器漫无目的地在二区飞行,掠过无数街区与店面,他的心也在漫无目的的漂泊中,紧张地找到了可供停泊的锚点。
宁丹臣的手指虚虚地屈起,像是要给他一个回应,用力地扣住他的手背。
夏玄用余光去看宁丹臣,在他眼里的年轻雄虫,仍旧用平淡的眼神对着光脑,暗自评价每一处可供他们浪费时间的地点。
回应却是如同降下干涸地的甘霖,他紧张的心在宁丹臣肯定确切的回答中,静静地沉了下来,安心停靠。
不断绕城飞行也不是正确的选择,飞行器最终还是在城郊停了下来。
城郊有少量从密林延伸而出的植被,被军区的军雌们处理过后,失去了原有的攻击性,成为首都星有钱有闲虫族们的假日野营区域。
这个时间点,城郊并没有虫族,只有宁丹臣和夏玄,以及一架飞行器。
他们走下飞行器,找了一处小山坡坐下,能看见远处城区明亮璀璨的灯火,映亮了上方漆黑的夜。
连城郊浓郁的黑暗都被繁华的灯光柔化。
明月高悬,月光流水似的流淌,亮度不及城区灯光,却多出几分美感。
宁丹臣低头看他们的影子,伸出手去戳了戳,幼稚地对夏玄的影子比出剪刀手,雌虫的头顶便多出一对耳朵。
他难得幼稚,夏玄看了眼,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好胜心,也学他的样子,在他的影子上方比划一对耳朵。
“要拍照吗?”宁丹臣冷不丁道。
夏玄愣了愣,有些别扭地说:“真的要拍吗?”
“你想拍我们就拍。”宁丹臣说。
夏玄盯着影子斟酌,松开牵着宁丹臣手,打开光脑的照相功能,对着他们的影子拍了张照片。
宁丹臣凑过去看了眼,像是完全没理解到夏玄浪漫的点,疑惑道:“拍影子做什么?”
“宁丹臣。”夏玄喊道。
宁丹臣听见夏玄喊他,下意识应了一声,抬起头去看夏玄,那一刻的表情便化作照片,定格在夏玄的光脑中。
“拍我有什么意思。”宁丹臣温柔地笑了笑,夏玄摇摇头说:“有意思。”
宁丹臣没有去看夏玄的光脑,也就不知道自己在回应夏玄时,表情有多么温柔。
那双桃花眼明亮,盛满了笑意,就像在面对心上人,明晃晃地露出偏爱。
夏玄看了一眼不敢再看,四下寂静,他再次听见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宁丹臣在精神识海中叮嘱游戏助手,注意舆论监控。
今晚的事情闹得有点大,其他虫到底顾忌他“雄虫”的身份,不能随意拍照在星网上传播,只简单说明了他的存在。
但对于夏玄,那群看热闹的虫并没有多大的禁忌,他估计夏玄的照片已经被发出去了。
游戏助手老神在在回答他:“玩家放心,所有的照片与相关信息都不会透露出去,目前话题包括相关内容已经全部删除。”
机械虫从最初的任务发布者,到中期的合作伙伴,再如今被宁丹臣使唤,身份切换极为自然,完全没有不适应的情况发生。
这件事解决后,宁丹臣重新将注意力移回夏玄身上。
黑发雌虫抬头看夜空,松石绿的眼瞳盛着月色,透出清亮的质感。
他的神情专注,像是在研究首都星的夜空与可索星,或是莱尔星有什么区别。
宁丹臣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干干净净的夜空,某个念头在心里慢慢成形。
他在夏玄不解的眼神中站起身,整理西装领带,躬身伸出手臂,向还坐在原地的夏玄发出邀请:“要来跳一支舞吗,夏先生?”
他们曾在不同的时空,共同跳一支舞蹈,那时是夏玄发出邀请。
如今宁丹臣来到夏玄身边,同样的乐曲与问话,向夏玄发出了他的共舞邀请。
夏玄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唇角勾了勾,扬起一个浅淡的微笑:“当然可以。”
过往无法触碰的手终于在今夜相牵,他们在月色下笨拙起舞,大衣下摆在微风旋转中扬起漂亮的弧度,瞳孔中是彼此的身影。
今夜气氛实在太好,所有的布局安排在不合拍,甚至有错误的舞步中全都被抛之脑后。
宁丹臣不去想祢虹,不去想世界的漏洞,所有的身份与任务在这一刻从他身上剥离,他想与夏玄一起逃亡至世界尽头。
在简单的共舞里,他看见了与夏玄契合的自己。
**
宁丹臣结束与夏玄的约会已经是首都星时间深夜十二点。
一人一虫在城郊浪费了最后的几分钟,像是童话里写的那样,在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时,结束如云似雾,全然不受拘束的时光,所有的任务与工作重新回到身上。
他们背上负重,从梦境里回归现实。
宁丹臣将夏玄送回酒店,进房间时,原先关闭的灯突然亮了。
若泽慢吞吞从床上僵硬地坐起来,就像躺棺材里躺了几百年的僵尸。
灯光亮起时,他幽幽的声音跟着响起:“两位玩的开心吗?”
宁丹臣和夏玄并肩站在房间门口,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没松开。
夏玄:“……”
宁丹臣:“……”
这种若有似无被人抓住把柄的心虚感从哪儿来的?
夏玄淡然自若走进房间放下包,面无表情问若泽:“你大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若泽摘了眼镜,猩红色的双瞳盯着夏玄,面无表情开口:“‘宁先生,今晚我很开心’‘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很无聊’‘并没有’……”
他口中的话全是宁丹臣和夏玄在门口的低语,夏玄抿着唇一言不发,脸却烧红了。
不光如此,若泽还和背诵似的,背出他之前在星网上看见,只存在了一分钟的话题:“‘科瓦电玩城的A级雄虫!’‘那个在A级雄虫阁下身边的D级雌虫是谁?’……”
“沉默是种美德,若泽同学。”宁丹臣完全没有羞耻这根筋,双手抱胸反呛若泽。
若泽戴上眼镜,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们自以为的低语,对我这个在房间里准备入眠的虫来讲,真的很大声。以及,星网今晚真的很热闹。”
夏玄冷着一张烧红的脸,无情威胁道:“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
若泽看向他,张张嘴:“我——”
“你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看见。”夏玄一字一句道。
若泽余光瞟了眼宁丹臣,对方和大反派一样笑意盈盈,温柔地注视着炸毛威胁虫的夏玄。
他撇撇嘴,木讷道:“我什么都没听见,也什么都没看见。”
“这个点也不是你平时的睡眠时间,你在刻意等我,有什么事吗?”夏玄看了眼光脑上的时间。
若泽平时这个点根本不可能睡着,基本上都在复盘白日的活动,或者阅读稀奇古怪的文献资料。
“猜对了,的确有事情和你说。”若泽看了眼宁丹臣,“宁先生有和夏玄说吗?”
宁丹臣挑了挑眉:“说什么?”
若泽解释道:“坎伯兰家的虫和每个虫之间的关系。”
“基本上讲了,但有些我手里也没资料。”宁丹臣道,他搬了张椅子,索性坐下来听若泽讲坎伯兰家族,把他那空缺的资料全部补上。
酒店房间里开了暖气,夏玄脱了制服外套,坐到床边和宁丹臣一起听。
时间已到新的一日,今晚他要和若泽一起去坎伯兰家族的家宴。
尽管对夏玄来讲,坎伯兰的家宴让他一个外姓虫去,实在奇怪。
“先说的是外姓虫参与家宴这件事。”若泽道,忽地顿住,看了一圈低声问宁丹臣:“宁先生,不会隔墙有耳吧?”
宁丹臣道:“不会。”
整个酒店都在他的监控下,他们所在的房间更是在他进来那一刻布下了隐形屏障。
今晚在电玩城惹出的乱子给了他的一个警醒。
“没有就行。”若泽继续说,“坎伯兰掌控帝国的重要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培养后代,将后代送到各个关键位置上,智者在家族的最顶端,间接控制了帝国。除此以外,就是类似投资的方式。对帝国家世背景薄弱的虫进行投资,这批虫不会享受到家族最顶级的资源,能得到的大概是家族偏远旁支可获得的水准。”
“一旦这些得到投资的虫中,有某一个借力上青云,那么他就会得到更重要的培养。如果是雌虫,大概率会与坎伯兰家族的雄虫进行联姻,加深他与家族的关系,雄虫也是如此。”
在宁丹臣看来,这就像是古代的师生门徒关系,只不过虫族更加严苛,得到投资的虫会与该家族签订精神力契约,物理意义上被束缚。
若泽从床头柜拿了瓶水,喝了口继续说:“所以明天的家宴,不仅会有坎伯兰本族的虫,还会有众多像你一样——”他指了指夏玄,“得到家族赏识,决定投资,或是已经投资的虫在场。”
他说到后面,语气愈发嘲讽。
“我不知道那些智者准备对你做什么,但你明天一定要警惕。我十岁那年参加家宴,因为解决了卡赛庭机关中,正在进行的觉醒实验的一个数据问题,座位从角落中移到了主桌。那天晚上我就看着智者用某个职位为奖品,让主桌上的两名雌虫进行决斗,胜者会得到职务奖励。其中一名被异兽分食,另一名终身残疾,医疗舱都险些救不回来,职务奖励自然谁都没有得到手。”
若泽紧紧盯着夏玄,缓缓说道。他深吸了一口气,在夏玄和宁丹臣沉重的视线里,讲起了坎伯兰的势力分布,与家族中虫的大概关系。
他不是家族的核心角色,后面又从家族中被驱逐,了解的东西实在有限。
那些缺少的部分由宁丹臣进行补充。
宁丹臣更关心的是若泽参与家宴的经验。
从那些为数不多的经验中,足够他对坎伯兰家族、或是整个首都星六大家族的发展模式进行推断。
还能大致判断出那几位智者的性格。
“明天晚上你们参加家宴,我会一直‘在场’,情况有变,我来处理。”听到最后,宁丹臣沉声道。
他不在现场,却相当于监控了整个家宴的情况,可操作性很强,有些事情交个他处理反而是最佳方式。
除此之外,宁丹臣还想借机看看,坎伯兰有没有被祢虹渗透,渗透到了什么程度。
他能让游戏助手整理一份名单出来,到时候,无用的一并清理干净。
等他们讨论完已经凌晨,契索的队伍早上八点的星舰飞回可索星,夏玄和若泽要参加坎伯兰家族的家宴,因此直接留在了首都星。
不出意外,若泽也要重新回到首都星生活了。
卡赛庭机关的实验最近陷入了停滞,总长又在枢密会议上放言召回若泽。
若泽如今是被需要的工具虫。
“你们早点休息,我先走了。”宁丹臣站起身,和夏玄道别后离开。
离开前还留下了参加家宴的衣服和首饰,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给夏玄。
**
“玩家两位朋友的自我意识有消息了。”宁丹臣换下大衣和西装,走进公寓厨房时,游戏助手忽然出声。
他没有开灯,鬼魅一样回到现实,潜行进厨房倒水。
游戏助手的机械音就如同恐怖片的背景音乐。
宁丹臣喝了口水问道:“具体的坐标有了吗?”
机械虫挣出黑暗,漂浮在他身边回答:“还未彻底降落,只能进行坐标预估。”
“预估在哪里?”
“索喀座,萨兰卡星系,尔纬63°16′。”
宁丹臣总觉得这串坐标很熟悉,他思索了半天,最后举着水杯看向游戏助手:“卡赛庭机关。”
他在卡赛庭机关档案里见过它的坐标,只是扫了一眼,却没想到在这里用上了。
冥冥之中,周若明、谢之桃与他和夏玄的目的地重合了。
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命运之绳全部牵引到了一块。
“没错,甚至再详细一些,可能会在地下圣地降落。”游戏助手顺着他的话继续道。
卡赛庭机关地下圣地,存放了兰虚教教义的原稿,以及封存部分神秘的武器,被一重又一重的锁禁锢,甚至设有精神力封印。
实验员一般都不会前往那里,据说其中有极其危险的东西。
周若明和谢之桃降落在那里,只能靠宁丹臣去捞人。
最重要的问题在于,地下圣地的解锁方式异常繁琐,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问题。
“交给你了。”宁丹臣果断把艰巨的任务交给游戏助手。
惹得游戏助手一通哀嚎:“不是所有锁系统都能解开!与其让系统划上大半个月解析,玩家倒不如考虑让养成对象接近卡赛庭机关的总长,让对方带养成对象去地下圣地。”
宁丹臣冷酷无情:“他是备选项,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他那条线,只能辛苦你了。”
游戏助手心想这是什么另类的再苦不能苦养成对象,所以只能让别人受苦。
它人工智能的机械命也是命呀!
大概是它的表情实在可怜,宁丹臣难得起了一点良心,拍拍他以作安慰:“接受氪金吗?”
机械虫幽怨的表情立即收回,语速极快地说:“只接受刷卡转账。”
宁丹臣没好气地敲了敲它,给“游戏”划了一笔钱。
游戏助手高高兴兴,也不幽怨了,缩回他的精神识海,和游戏系统打商量解密码去了。
宁丹臣洗漱过后就回卧室睡觉了。
他在忙碌奔波几天后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是个没毕业的大学生,生活里还有上课这个任务。
明日上完早课,去医院探望周若明和谢之桃昏迷的身体,他就没有其他任务。
夏玄开始参加晚宴的时间,他正好有空,能准时赶上监测整个环境。
翌日,赫格拉斯帝国,首都星时间五点整,夏玄看向面前缓缓停下,来自坎伯兰家族的飞行器,与若泽一同登机,踏上了前往坎伯兰宅邸的路程。
作者有话说:
这是夏玄跳过最糟糕,也是最满意的一支舞。
若泽:我也是你们play里的一环吗?
*小情侣们简单约个会,我还要替宁丹臣和夏玄想想怎么表白
为什么他们谈恋爱费脑细胞的人是我啊?
宁丹臣,你有什么说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