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两个人的战局, 变成了三个人,这三位要是打起来,能把第六城整个拆了, 盛雪一向自诩慈悲为怀, 魔头的命也是命,能救还是救一救。

  “夫人,还有这位……道友。”盛雪挡在了两人中间,“说来说去还是没有说清楚两人想要争夺的东西是什么。依我之见,这东西原本是谁的还给谁便是,不至于大动干戈……”

  孟询要笑不笑的:“这东西的主人早就已经死了。”

  盛雪:“啊这。”

  他实在想不透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崔萤和孟询争个你死我活,崔萤醉心医术, 孟询热爱读书,都不怎么把身外之物看在眼里,总不能是孟询也喜欢善行秋吧,这就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拼个你死我活了。

  但是看孟询的样子,也不像是心悦善行秋啊。

  孟询彻底不耐烦了:“你将那东西放在你心脏里用魔气蕴养, 这样养出来的东西是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

  崔萤, 从前我只觉得你弱, 现在还觉得你蠢,什么话都敢信, 这世上从没有起死回生之法,你医术已然登峰造极,当比我更加清楚!”

  听见这话, 盛雪微怔, 而后瞬间反应过来两人争抢的是什么。

  崔萤下意识的捂了一下心口, 抿了下唇角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她厌恶道:“你这般薄情寡义之辈原本就不配拜入召月峰, 你要修你的逍遥道,管我作甚?不怕这些不相干的事扰了你的道心?”

  孟询僵了一下,手指死死地捏着焚月扇:“执迷不悟!”

  “那又如何!”崔萤抬手祭出本命剑,她是医修,不轻易动手,本命剑更是很少示于人前。

  一旦祭出,非要见血不可:“孟好问,你若非要多管闲事,我便取你性命,来日自会向师尊请罪!”

  按理说崔萤的修为是比孟询要弱的。毕竟她修医,战力很一般,但或许是因为她身体里那用心头血养着的东西,她的修为大幅度提升。

  如今的大乘虽是伪境,但也非常棘手,孟询并没有信心在善行秋面前将东西带走。

  但若是再不取走——

  孟询低声道:“崔萤,难道你没有听闻兰照的死讯吗?”

  崔萤动作一滞。

  “兰照这些年嗜杀成性,手上性命无数,以心头血供养碎片,却因此被反噬,变得浑浑噩噩,你难道想变成下一个兰照?!”

  善行秋愣住,立刻看向崔萤:“阿姐……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原来她没有告诉你。”孟询讥诮道:“她信了人的鬼话,将一块碎片埋在心脏里以心头血供养。但这东西需要源源不断的能量,唯有堕魔杀生才能满足,当年她堕入魔界,就是为了供养这块碎片。”

  “你闭嘴!”崔萤握紧了手中长剑,直指孟询:“你别以为我杀不了你!”

  “哈……”孟询笑了:“你能不能杀了我我不清楚,但是崔萤,我很清楚,当你心脏里那块碎片蕴养好之时,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阿姐?!”善行秋脸色缉很难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秋秋,你别听他胡说八道。”崔萤吸了口气,握住善行秋的手道:“你先出去,我待会儿来找你。”

  “你总是把我当小孩子!”善行秋阴冷道:“如果你只是忘不掉故人,我可以假装不知道。但我不许你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

  “她当然不会告诉你。”孟询恶意说:“《山海经ꔷ海内西经》记载,貮负之臣曰危,危与貮负杀窫窳,帝乃梏之疏属之山,桎其右足,反缚双手与发,系之山上木,在开题西北。

  开明东有巫彭、巫抵、巫阳、巫履、巫凡、巫相,夹窫窳之尸,皆操不死之药以距之。”

  “上古秘术「不死之药」由此而来,据传只要以死者生前最重要、灵气最充沛之物用心头血源源不断的供养,就可以重练躯体,自鬼界幽冥司强行将魂魄唤回来。”

  “阿姐。”善行秋声音很轻:“你想用秘术强行复活寒英仙尊吗?”

  崔萤死死咬着唇,好一会儿,才说:“我的命是他给的,他不该死,更不该在那种时候死!”

  “醒醒吧崔萤!”孟询厉声道:“窫窳复生只是神话,况且即便秘术是真的。难道你便忘了后来山海经如何记载窫窳了吗?!”

  “《山海经ꔷ北山经》记载,又北二百里,曰少咸之山,无草木,多青碧。有兽焉,其状如牛,而赤身、人面、马足,名曰窫窳,其音如婴儿,是食人——

  窫窳尚且变成了吃人的怪物,你借着虚无缥缈的传说复活出来的又是个什么东西?!那是盛积素吗?!”

  “你闭嘴!!”崔萤终于崩溃:“你没资格说我!就算窫窳复生只是传说,我也要试!”

  “我看你是被人骗的昏了头!”孟询向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劝说不听,便要直接动手。

  盛雪头疼的要命,他拿扇子拍了拍虞烬:“挨个儿揍一顿,揍完了捆起来,为师给他们讲讲道理。”

  虞烬没动,盛雪:“……”

  盛雪说:“再陪你睡一晚。”

  虞烬立刻虚影一般窜了出去。

  盛雪不想看两个徒弟挨打,背过身,捏着自己下巴叹气。

  都说学医学到最后都会信一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从前盛雪嗤之以鼻。现在看来竟然是真的,崔萤估计是在医术一途炉火纯青后发现学医救不了师尊。

  于是连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信上了。

  说来说去还是盛雪这个当师尊的错。

  但凡他早年间好好教育崔萤不要相信江湖骗子的话或者是死之前抽个空跟崔小二说声不要救我我死的挺开心,估计都不会有今日局面。

  不过孟询的动机就很奇怪了,他阻止崔萤,也不知道是怕崔萤心头血耗干死掉,还是怕崔萤真的复活个寒英仙尊出来,让他重温有师尊教育的噩梦。

  大殿里罡风阵阵,电光业火魔息流萤交织,那叫一个绚烂,大概半个时辰后,终于安静下来,盘坐在地上思考人生的盛雪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摆,转身的瞬间眼皮子一抽。

  就见崔萤、善行秋和孟询分别被捆成茧子,只露出一个脑袋,瘫在地上乱滚,看着十分滑稽。

  三人周围是断裂的柱子、掀翻的桌子、碎裂的茶具,总而言之,一片狼藉。

  陶深深焦急的跪在崔萤旁边,想把她放出来。

  但捆在三人身上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结实的不行。

  而言柏站在旁边,人已经傻掉了。

  他亲眼看着虞烬可谓是轻轻松松的把两个大乘一个魔界领主揍了一顿而后捆成粽子,他想起自己之前说虞烬以色侍人,瞬间觉得虞烬没有抽他真是脾气太好。

  孟询惊疑不定的看着虞烬:“你究竟是什么人?!”

  虞烬根本就不理会他,打架的时候面无表情,一转头就跟小狗似的凑到盛雪旁边邀功:“师尊……”

  盛雪摸摸他头:“知道了看见了做得很好,说话算话。”

  虞烬心满意足。

  盛雪慢慢走到孟询和崔萤之间,而后坐在地上,道:“现在你们两可以心平气和的谈一谈了吗?”

  都被捆成这样了,总不能打架了吧?

  孟询原本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但在虞烬出手后,他眸中就多了一份忌惮:

  “你不是都看见了?她现在完全听不进去道理,非要耗干自己的心头血去养碎片,我们还能怎么谈!?”

  说到这里,他一顿:“你这副大家长的态度是怎么回事?!”

  盛雪心烦的一扇子敲他头上:“现在你先闭嘴。”

  “你!”

  虞烬一抬手,孟询立刻识趣的闭嘴了。

  “崔萤。”盛雪对崔萤的态度要温和些许:“虽然孟好问这人讲话很难听,但他说的其实没有错,窫窳复生只是神话。即便是真的,你耗干心头血养出来的东西,也不一定是你的故人。”

  崔萤盯着大殿的拱梁,上面雕刻着无数复杂的图案,饰以彩色颜料,华美至极,她眸中却荒凉一片:“我不在乎,只要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盛雪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崔萤这个姑娘,向来如此,看着软和娇气,其实最是执拗,也就仅此于她的大师兄元晦了。

  “寒英仙尊是飞升了。”盛雪企图用另一种比较温和的方式跟崔萤讲这个道理:“修道者,最后不都是求飞升么?几百年来唯他飞升,你应该为他高兴。”

  “我不是小孩儿了。”崔萤终于转眸看着盛雪:“你不用拿这种鬼话诓我,当年无相海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确不清楚。但那天天地崩裂万丈霞光,无数紫雷凝集于无相海面,师尊却将泰半修为都注入了窥春之中,有人迫他以凡人之躯度雷劫,怎么可能飞升!?”

  她眸中眼泪大颗大颗滚落:“被镇压在香水海的天蛇冲破封印堕回无相海,雷劫这才消弭,从香水海出来的前辈个个都说师尊已然飞升,雷劫都被天蛇引走,他如何飞升?!”

  “世人都说数百年来寒英仙尊是唯一飞升之人,却不料这本只是一场骗局!”

  盛雪愣了好一会儿,才问:“雷劫被天蛇引走?”

  他回忆了一下上辈子死的时候……啧,太痛了,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他还真记不太清楚了。

  孟询这时候冷不丁道:“天蛇出世,祸乱六界,堕回无相海时引万千雷劫,造杀孽无数,我正清门上一任掌门风胜寒,也随着天蛇一起永堕无相海,尸首分离,这种大事,你竟不知道?”

  原来风定烟是这么死的,原来是那条小蛇……

  想到这里,盛雪忽然卡住了。

  那条小蛇?他为什么会用这样一个亲昵的词,去称呼一个,六界都闻之色变的、不在轮回之中的东西?